深宫环卿传-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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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她已是急急忙低头,以绢子捂嘴猛咳几声,我满目担忧,忽而想起件事,急急忙对着如烟吩咐道:“前些日子皇上不是赏赐了好些西域上贡的下来,只说那个化了茶水来喝,最是润肺止咳的了。你快去拿了来,给姐姐这番带回去。”
她急急忙抬手:“不必了……”
我将她的手压下,嗔道:“你我姐妹之间,还需这么客气?”
她眼中似有感动之色,低低唤我道:“妹妹……”
我以手抚上她的手背,柔声劝慰道:“姐姐大可放心,安心养着身子,身子若是好了,恩宠什么的,自然也是会来的。”
她深深看我一眼,似是欲言又止,却终是温声一笑,只道:“妹妹所言极是,那姐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病意初起(二)
更新时间20111223 9:00:27 字数:2023
是日,我打从榻上起身便只觉腹中有了隐隐的疼痛之意,今日恰逢又是月初,照着旧时规矩,宫中诸位妃嫔皆是要聚集于慈宁宫,向太后问安。
宫中素来传言我对太后不够尊敬,此时若是无故缺席,只怕又会惹来一场流言纷纷。
如此一来也只得勉强打起精神,坐于铜镜前梳妆绾发,虽是抹上了上好的胭脂水粉,却依旧是掩不住满脸的惨白之意。
如烟见我如此,忧声劝道:“要不奴婢去跟太后娘娘告假,今日这慈宁宫,娘娘便是别去了吧。”
我端一端的额前的金线鲛丝流苏,缓缓扬眉:“总是有些人心存怨念的,若是不去,岂不是白白落了他人的话柄?”
更何况,便是仅仅念着她和父亲那些事,我到底也该走这一趟。
素手微扬,我指着首饰盒底的那只古老的碧玉簪,徐徐道:“今日,便簪上那只钗子吧。”
如烟不知我此番缘由,只低低应声“是。”
我冷冷一笑,就让我这个不为她所喜的人,来为她送上这宫里最不适时宜的伤感吧,身在这宫里,总有了许多的身不由己,唯一不能有的,便是心软。
于我于太后,皆是一样的。
淡黄色的光斑透过苑内参差的绿荫投进殿内,倒是生生消减了好些暑气,诸位妃嫔热热闹闹的坐了一屋子,慈宁宫向来的威严肃静也是被这样的热闹驱散了好些,墙角的一株并蒂秋海棠,便在这样的日光下开的灼灼生辉,颇有一番清雅风韵。
太后身子素来不好,此时恰逢天气转暖,模样精神倒是也好了些,只倚在鸾凤榻上,微微眯了眼,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周围的妃嫔们说些闲话,皇后坐于太后身旁,面色已是恭敬,却又是透出十足的疏离之意。
静晗坐于我身侧,她的咳嗽较起昨夜已是略略好些,我含笑看着她道:“这香囊,可算是还对了。”
她莞尔一笑:“看来果真是如此的,我日后再叫她人去为你求一个来。”
我刚要开口,腹中忽而传来一阵绞痛,我狠命忍住,勉强笑道:“如此便是有劳姐姐费心。”
便是如此,却仍然是不能阻止额头上的冷汗涔涔,静晗的目光逐渐变得疑惑:“卿儿,你额头怎的有了这么多冷汗?”
我不动声色的捂了腹部,温声道:“姐姐有所不知,自从我有了身孕之后,便是万分怕热,今日外面又是艳阳高照,故而虚汗不已。”
太后的目光深不可测,遥遥的朝着这边望了过来。
我竭力忍住腹中不适,正襟危坐,以求仪容端庄,虽是这般,却依旧掩盖不住额头上的冷汗涔涔。
广袖下的手指紧紧攒于掌心,却是感觉不到丝毫的痛楚,我想,或许如今有着什么,正在飞快的离我而去吧。
思绪一滞,太后已是扬手,语气中略带了倦怠之意:“罢了,哀家此时也是乏了,你们大家便都是散了吧。”
我勉强随着众人起身,对着上方之人略行一礼,正待离开,那人却再次出言:“苏贵嫔便是留下吧,哀家还有事想问你。”
我稍稍一愣,而后便恭顺称是。
众人不多时便走了个干干净净,殿内再次寂静下来,太后从榻上坐起,却是不再看我,只对着旁侧的秋芜姑姑道:“传胡太医。”
我神色一凛,急急忙抬首:“娘娘……”
她冷冷看我一眼,眼中有了隐隐的讥讽之意:“苏贵嫔不必担心,哀家自是心里有数,毕竟,祸害了你腹中的孩子,对哀家一点好处都没有。”
我满目惊恐,慌忙摇头:“太后息怒,臣妾不是这个意思。”
她深深望向我,眼中满是阴霾之色,却是不复多言。
外间阳光甚是毒辣,偶尔有一丝清风掠过那苑内的树丫,却也是被殿内的漫天累珠叠纱帷幔生生隔了在外,太后侧过身不再看我,只望向窗外那高远的碧色天际,沉默不语。
我竭力端坐于榻上,两鬓似有汗珠滑下,将些许散发黏于颈后,时间一长便是只觉刺痒难忍,唯一万幸的是,不知是出于何种原因,方才腹中那般焦心的疼痛,此时竟也是舒缓了好些。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便只见秋芜姑姑领着一人进来,那人身着普通医服,躬身上前,对着殿上之人拱手行礼,温然道:“老臣参见太后。”
太后回首,面上含了温婉的笑意:“暑日正浓,倒是劳烦你跑一趟。”
那太医温声道:“太后不必同老臣如此见外。”
太后眉心一蹙,温言道:“今日哀家倒真是有事相求,思量许久,唯有找你,才能安心些。”
“老臣方才已是听秋芜姑姑说过,自是会尽心尽力。”
言谈间他已是转过身来,我见了他的面目,满目怔然,不由出声道:“你……你不就是那日……”
他似是早已知晓我的反应,面上谨然一笑,徐徐道:“贵嫔当真是好眼力,说起来,那日您因服了赤小豆而腹痛不已,倒也是老臣去看过的。”
太后的眼色似有似无的飘向我,里面带着高深莫测的情绪:“贵嫔娘娘未免也太过疑心,本宫说过不会加害于你,便自是不会,更何况,胡太医如今是宫中的老人,岂能是你辈能胡乱猜疑?”
我面色惶然,垂首恭顺道:“臣妾惶恐。”
胡太医面色恭谨,语气似是劝慰:“贵嫔到底年轻气盛,老臣自是不会放在心上,太后也勿要太过苛责。”
太后柔缓了脸色,对着他温声道:“她的面色确实不好,你且替她把了脉,再将详细情形说了来。”
胡太医应了声是,一旁的宫婢早已拿了诊脉的棉包走上前来,对着我恭顺道:“还请娘娘抬手。”
我与如烟对视一眼,太后此举,不知是何居心,如此此番形势,却也是由不得我不从,也罢,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思量及此,我浅浅咬唇,将芙蓉色袖口上移些许,而后将手臂至于那棉包之上。
第一百二十三章 病意初起(三)
更新时间20111224 9:00:25 字数:2171
香炉里上好的安神香四散开来,那胡太医上前替我把脉,不过片刻,眉头却是越蹙越紧,我心中猛地一颤,莫非,当真如我方才所想?
他望向我,肃声道:“娘娘,您近日可曾有过腹痛难忍的情况?”
我皱眉,勉强咬唇:“倒是真的有过几次。”
他面色一紧,又道:“发作次数频繁么?”
我见他面色异常,只得一五一十说道:“初始还是不多,不过近日却像是越发频繁。”
太医闻言,眸中一紧,随即轻叹一声,向着太后缓缓摇头,黯然叹道:“娘娘恕罪,老臣到底还是晚了些。”
太后眉心一紧:“能看出是何物所致的么?”
胡太医摇头:“据臣初步所看,只能猜出或许应是那麝香类物,不过就此时来看,娘娘身上所佩之物,又不像是含着麝香的模样。”
太后垂下眸,叹息一声:“罢了,你也已是尽力,哀家不能多说什么的。”
面前之人摇头,语带万分怅然:“我到底没能完成你的托付。”
他们一问一答,皆是十分自然,我紧紧咬唇,长长十指指甲狠狠陷进手心的肉里,心中转过千万个恐惧的念头,却是不敢出言相询,只是伸出苍白的手,缓缓覆上了我微微隆起的腹部。
依旧还是这般模样,可是,为什么我会感觉那里,正一点一点的凉了下来呢?
太后近乎怜悯的看我一眼,随后深深叹息一声:“罢了,你也告诉她吧,总归是躲不过的。”
面前之人转过身,深鞠一躬,满目肃然:“娘娘,请恕微臣直言,您腹中的胎儿,胎像极为不稳,只怕是熬不到这个月末了。”
四周瞬间便是静了下来,简简单单的几个字,便如惊雷一般,在我心中炸响,孩子没了,孩子没了?
我身子一软,不由自主踉跄后退一步,惶然道:“你说什么?”
胡太医眼中闪过丝丝不忍之色,却仍是一字一句道:“还望娘娘节哀,只是,此事已成定局,无力回天。”
我登时怒极,却也顾不得太后亦是在殿内,厉声道:“你撒谎。”
他面色一紧,拱手道:“微臣不敢妄下此言,但确实是句句属实,娘娘如若不信,可传召其他太医前来,若是有一句不同,微臣自愿领罚。”
太后缓行至我面前,冷冷开口:“胡太医是这宫中资历最深的太医,他既然已是说了无救,便是菩萨转世,也是没得救了。”
我满目惶然,猛地扑上前跪下,紧紧抓住她的衣袖,急急辩解道:“太后,不是的,不是的,你看看他,他还在我腹中,还在动着,怎么就会突然是没了?这太医定是妖言惑众,太后……”
她冷冷拨开我的手,语气更是带了丝丝斥责:“胡太医跟随哀家几十年,所诊之事,并无一丝过错。”
胡太医蹙眉道:“麝香用量定是十分微小,娘娘平时故而不察,但日积月累,日子久了,便也是能于无形中生生拿掉孩子,娘娘近日来的腹痛加剧,便是胎动愈发频繁的预兆,幸而发现的早,若是再晚上几日,想必连娘娘自己的身子,也会深受其害。”
一字一句,皆是在情在理,我恍若未闻,小心翼翼抚上自己的小腹,孩子,你真的已经不在了么?
你是不是看着母妃近日皆是关心于俪生,故而醋意这样的浓,跟母后开了个这么大的玩笑,母妃心里,到底还是有你的阿,你怎么舍得,你怎么舍得就这样离开。
胡太医似是不忍瞩目,微微侧身,温言劝道:“娘娘如今正值芳华之年,此次虽是没了孩子,但日后若是珍重身子,皇嗣也定是会有的。”
我满目凄然,喃喃道:“便是以后还有再多的孩子,到底也不是如今的这一个了。”
太后深深看我一眼,眼中的怜悯之情显而易见,她幽幽道:“说到底,你到底也是错信了别人。”
轻轻的一句话,便如最直白的噩耗,生生扼杀了我所有的期许,我像是失去了浑身所有的力气,颓然坐于地上,尖锐的护甲紧紧蜷于手心,却仍是止不住的浑身战栗。
没了,什么都没了,我的孩子,他在我腹中已是这么久,他甚至还来不及看一看这个繁华的世间,便是被这个污浊的深宫夺去了性命,这是何等钻心蚀骨的痛,我想,我终于知道,静晗那般毁天灭地的恨意从何而来。
有的事,果真是要经历过,才会知道那切肤的痛。
心中一涩,我紧紧捂唇,满心的酸涩悲恸,泪水簌簌流下,虽是无声无息,我到底是痛哭出来。
如烟见状,满目皆是不忍,似是欲来扶,却仍是顾忌着太后不敢上前,太后斜眼看着我的满心狼藉,半响方冷冷道:“此事必是人为,你若是不想自己的孩子白白枉死,一味的啼哭,倒是没有丝毫作用。”
她见我面色一变,知道自己的话已是起了作用,一字一句道:“如今那人在暗,你在明,但是她们应该还不知你已经知晓了此事,时局已是逆转,只看你愿不愿意把握这个机会。”
我茫然望向她,喃喃道:“便是能够找到那人又能如何?臣妾的孩子,到底是回不来了。”
太后嘴角扬起一抹淡漠的笑意,嘲讽道:“你糊涂,要想在宫中生存下去,最重要的是什么?自然不是年轻貌美,子嗣虽然也是重要,但最为重要的,便是帝王的宠爱,如今,你若是失子,皇上定是会对你大加怜惜,若是自己能把握住机会,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她眉峰一扬,厉声道:“相反,你若是失子之后,一味的悲痛欲绝,久而久之,刘弘对你的满腔怜惜之情便只会化作那似有似无的厌恶,待到那日,便才是那些鬼怪称心如意的时候。”
我眼中满是阴霾:“太后是叫我,拿着自己死去孩子的性命,来换取皇上的恩宠么?”
她冷冷一笑:“宫中形势利弊,你自是看的很清楚,该是如何做,自是不需哀家多加提点,若是真心想自暴自弃,那佛堂,倒未必不是一个清静的去处,当初又何必出来?”
她见我颓然至此,眼中似乎有着不忍之意:“哀家给你一个忠告,莫要去招惹皇后,便是刘弘再宠着你,你也不是她的对手,你若是真的能忍下这一口气,便思量好了再行动吧,毕竟,皇上的意思,才是最重要的。”
第一百二十四章 景行行止
更新时间20111225 9:00: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