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引-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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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他倒是希望能够亲自履行诺言,送阿秀离开。最起码,他能够知道她是平安的,最起码,这个承诺可以实现,而不是沦落成一辈子的遗憾!
他不甘心啊,实在不甘心,辗转反侧之间,顾怀丰愈发坚定信念,要找出真相,替阿秀报仇!被政敌陷害锒铛入狱,革职归乡,顾怀丰都不愿再多加计较,可他心爱的女人就这么无故消失了,他没有办法置之不理。
他从来都是一把利剑,只不过这次,却不知是要伤人,还是会伤己……
他的突破口,正是在前言不搭后语的范晋阳那儿。
范晋阳与顾怀丰同科,苦读十几载圣贤书,因为家贫没有任何的背景,春闱之后,他居然是去赴任最末首的七品知县,几经升迁,直到现在的四品知府。为官这几年,范晋阳的政绩考核相当好,他为官清廉,爱民如子,口碑极佳,故此去年安州洪水泛滥,他才会被调来安州继任新知府。
纵观他为官这几年,顾怀丰思来想去,还是觉得问题出在去年的洛水之祸上。
朝廷拨了那么大一笔救灾的银子下来,层层盘剥,到了安州知府这儿,他着实是知情的,但一直摁着未上报。范晋阳当时的打算应该就是静观其变,等钦差来处理,谁知一等就等来了顾怀丰。
而当时的顾怀丰意气奋发却又心绪难平,竟被这人给瞒骗了,什么“我初到安州,不过一月有余”,什么“底下盘根错节,他们怎可能真心听我的”,字字句句听着极度委屈,似是忧国忧民,其实只是引他去查,到最后,还不忘在背后给他一刀……
子正早就在心里做出了选择,早就站在了他的对立面,他竟不自知……想清楚这一点的时候,怀丰止不住叹气,“自己果然不适合官场这种弯弯绕的地方。”
他给霈州去过几封信,主要就是想调查范晋阳与先前被自己端掉的那几个贪官私下的关系,而他写去京城的那封信函,则是想知会贺老一声。
未过两日,顾怀丰陆陆续续收到了回音。
霈州的回信中间写得虽然隐晦,但总能看出一些端倪,印证了他的某些猜测。怀丰更加打定主意,待过完这难熬的七日,就亲自去霈州一趟。
为何是七日?
因为他下意识地觉得那是阿秀的头七,他得去祭拜她。何况,他曾答应过她,以后遇见庙宇就替她进一支香。
这个承诺,他再也不敢忘,他死都要坚守。
到了这一日,天朗气清,有着三月特有的暖意,。顾怀丰起得很早,他睡不着,心一直在抽痛,那把刀子抵在他的心尖上,慢慢地割着,从未停过,一直都在……
没有要任何人相伴,他准备徒步而去,好好地再和阿秀单独度过一天,谁知道刚出府就见到了明英。
明英倚着墙,双手抄在胸前,头耷拉地极低。听到有人唤他名字,他才恍惚抬起了眼,那双蜜色的眸子没有任何的神采,黯了又黯。
明英肩上跨着个包袱,见到顾怀丰来,便递给他,又拍着他的肩膀郑重托付道:“这个包袱里都是阿秀最喜欢的玩意儿,记得通通烧给她,最后再哄她高兴一回,让她去的别那么孤单……我回去替她诵经了。”
顾怀丰默默接了过来,包袱里面叮呤当啷乱响,他面色一滞,登时就知道里面是什么了。他似乎又看到了阿秀明媚的笑靥,他的心开始慢慢往下沉了下去,一点一点,到了最底处,就听见自己生涩的声音在问:“明英,她可曾用过?”
“用过。在东州疗伤那段日子里,师妹最喜欢对镜梳妆,每日里神神叨叨,不是问我们石榴红好看,还是海棠红好,呵,真像个不懂事的小丫头……”说着说着,明英自己笑了,可也就是扯了一下嘴角,很快他的面色黯淡下来,“大人,我与她在一起三百多年,从未见过阿秀这么高兴过……”
心痛得更加厉害了,绞在一起,痉挛无比。
顾怀丰只能紧紧拥着曾经属于她的行囊。好像唯有此,他才能找到一线支撑的力量。
将脸深埋在柔软的包袱中间,深嗅一口,里面各色香味杂陈,混在一起,馥郁芬芳,却终抵不住那一缕清清淡淡的檀香。
是的,那是阿秀留给他的……
他曾久久埋首在她的颈窝处,只为了贪婪地攫取眷恋,只为能够永远记着,今生今世,他再也找不到这么好闻的香味了,他再也遇不到能够走进他心里、能够令他全心全意爱慕的姑娘了!
……
他去的是安州城外一个据说很灵验的寺庙。
庙里无论大神小仙,他均虔诚地上了一炷香,又拜了三拜,心底默念的只有一句“请菩萨保佑阿秀一切安好”。
做完这一切,他为阿秀捐了一盏长明灯。
盘腿席地而坐,看着属于她的那簇幽幽火苗跳着燃着,顾怀丰解开包袱,将里面的东西一个一个烧给了另一头的她。
火光映在他的脸上,衬得他白皙的面容略有些红,可这些都比不过那双桃花眼中的通红,红得有些魔怔,有点吓人。
那双眸子无神地睁着,直直盯住火盆,倏地,眼睛眨了眨,长长的睫毛颤抖着,不经意间沾上了一滴晶莹的泪珠,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当所有的泪都止住了,他眼梢下却永远地挂上了一颗,或许那颗泪珠已经镌刻在了他的心里,挥之不去。
……
作者有话要说:
、暗夜
自顾府回了客栈,明英推开房门,不禁愣住。房内坐着一个神出鬼没之客,一身劲瘦黑衣,面色古井无波,看不出是喜还是悲。
桐江手执幽萦,显出身形。见明英回来,他挑眉问道:“阿秀出事了?”声音还是那般的嘶哑,摄人心魂。
明英与他视线相接,只觉得他的目光很寒很冷,锐利极了,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让明英有种错觉,这个厉鬼恨不得在自己身上戳两个冰窟窿。
“你都知道了?”
桐江摇头,“我与阿秀戾气相通,这些日子,我察觉不到她戾气的存在,只当是因为内力尽失的缘故,直到一连多日行五没往回递消息,我才估摸他们一起出事了……”
闻言,明英垂下眼,黯然道:“我们用幽萦找了七日,阿秀音讯全无,恐怕是凶多吉少。已给师父送了信,还望他能尽早过来。”
桐江缓缓起身,黑烟自身下弥漫,他的面容逐渐凝重却又模糊起来,“我去寻她”,话音刚落,幽萦跌落在地。
砰地一声,惊起满地尘埃。
明英弯腰捡起来,暗叹:这世间若是还有一个人能找到阿秀,那亦只能是他了,桐江总比幽萦有用吧?!
且说顾怀丰从寺庙回来,正准备收拾东西去霈州,门房小厮就来了,说是有个灰头土脸的人要见少爷。顾怀丰心疑,他问:“那人可说是什么事儿?”小厮摇头:“少爷,那人不答,只说是要事,又说自己是从霈州来的。”
“霈州?”顾怀丰隐约觉得不妙,连说了几个“快请”,待见到来人时,他的心慢慢不安起来。
那人做普通农夫打扮,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唯独一双眼利如鹰隼,显然历练极多。
见到顾怀丰,他抱拳唤了一声“顾公子”,方正色道:“公子来信一事已惊动庙堂之人,许是他们不想你再查下去,故意伤了几个我们在霈州跑腿的兄弟。”顿了顿,这人又道:“在下这次来,权是因为江湖上的规矩,只想提醒公子一句——适可而止,毕竟民不与官斗,好汉也不吃眼前亏!”言罢,他一抱拳即刻转身离开,似乎一刻都不愿停留,似乎一点关系都不愿沾上。
坐在堂中久久未动,顾怀丰手足冰凉,心中骇然。
他不过是查范晋阳一个人而已,现在刚有一些动作,便连累了其余的人。他不信范晋阳有如此大的能耐,所以……这人后面还有个大靠山。至于到底是谁,他就懒得再猜了,他现在只想将那人扳倒而已。
顾怀丰这么想的同时,范晋阳亦是这么想的,这一夜,他府上亦来了个不速之客。
“为何要如此?终是……太过残忍了些!”他拧着眉,仔细措辞,又抬手将那纸信笺凑到烛火之上。火苗沿着白纸蹭蹭往上窜,不一时,就将那封信函烧成了灰烬。
一干二净,什么都没了!
望着那堆灰烬,座下那人笑道:“京城里快要大动干戈了,拦到这人发往京城的信函,虽不是什么大事,但总担心他碍手碍脚的,所以……”他欲言又止道:“反正他去年秋天因结党营私获罪入狱,圣上根本不会在乎几个草民的死活,谁还记得这个落魄的探花郎?”
“那,需要我做什么?”
“又不需要你动手,莫要担心,最后随便结个案就好。”
那人的话轻飘飘的,好似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事,范晋阳心头一凉。
案前的那枚黑色珠子闪过一丝幽光,幽幽暗暗,化成一道沁人的凉意。这道凉意掠过他的眼眸,引得范晋阳目光落在它上头。将其轻轻握住手中,他的指腹慢慢摩挲着,似是抚慰一般。
那人告辞之后,他垂着眼,盯着手心里的珠子,轻轻问道:“你听到了?”
他的声音极低,无人回答。
一个人坐了许久,范晋阳吹灭烛火,将闪着幽光的珠子放回雕花漆盒之中方回房去。他的娇妻在等着他,他的未来亦在等着他。
黝黑的房内,漆盒内发出几不可见的微弱青意,倏地,却被一股极强的金芒狠狠压了下去。这是暗夜里的无声博弈,如此反复几次,终是陷入黑暗,只剩一片惨白的月色。
很深的夜里,怀丰睡意全无,他穿着中衣踱出自己的小院子,七绕八绕地,就到了阿秀曾经住过的小院中。三月的乌樟树已经发了嫩绿的新叶,四周萦绕着一股清清淡淡的幽香。他抬头仰望着树梢上挑着的那盏灯笼,隐隐绰绰之间,便又想到了她。
唇角微翘,勾起一抹笑,虽然清冷,却比月色暖人心弦。
一切安静极了,只有料峭春风偶尔拂过的窸窣声音。
在这样的无声无息之际,他没有察觉危险莅临。
暗夜确实是罪行最好的掩护色。
十数个人蒙着面,身穿夜行衣,一个箭步依次跃上墙头,悄悄落地后,四下散去。
整个顾府,没有一丁点人声。
因为,但凡看见他们的人都死在了他们刀下,成了叫不出的亡魂。一刀又一刀,一个又一个,没有感情,没有温度,没有人来凭吊,动作利落极了,杀戮蔓延。
脚步声低低传来,顾怀丰回过神,他扭过头去,后颈处猛然吃痛,他微微眯起眼,根本看不清来人,登时就晕了过去。
……
翌日,顾家惨案震惊安州阖府,整整三十七条人命,皆是一刀毙命,无一人存活。
三十七具死尸覆上干净的白布,整整齐齐列在顾府堂前,一排又一排,端地渗人。
范晋阳踏入顾府还未走近时,只远远望见这样一个惨烈的情形,他的眼前一黑,忍不住眩晕。幸得身旁的人眼疾手快扶住了,他才没有瘫软下去。
昨夜,三言两语之下,他根本没有预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居然无一人存活,居然就这么断了所有的后路……
风声低低呼啸,轻轻泣诉,宛如一首最纯最痛的悲歌。
愣愣望着这一切,他眨了眨眼,勉强镇定问道:“顾怀丰呢?”
衙役掀开一具白布,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闭着眼,抿着唇,却依旧清冷。若是盯久了,那人好似会陡然睁开眼一般。
他的心一沉,晚山真的死了,可不知为何,他的心里根本没有意料中的畅快,反而很害怕,害怕得不能自已……
这一夜,范晋阳回府之后,仍是先去书房。
刚推开门,他就愣住了,地上散落着几块黑色珠子的碎片。他连忙上前,正要俯身去捡时,一张放大的惨白的脸跃入眼帘,他猛地被吓了一跳,忽的直起身往后避去,说时迟那时快,一只形容枯槁的手准确卡住他的脖颈。他动弹不得,呼吸不得。
眼前是个男人阴森的脸,模糊极了。
“你是谁?”
男人没有答话,泛起的黑烟之中,一个红衣身影缓缓显出身形,她披着头发,面色铁青,格外骇人,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房中唯一的活人,似要将他生吞活剥一般。
衣袂翻飞之间,她说:“桐江,杀了他!”
没有一丝温度,没有一丝情感,再多的过往都抵不过现在无尽的恨意……
作者有话要说:
、消亡
她的声音不如原来那样的清脆,反而跟桐江一样,很是嘶哑,而且哑得厉害,好像浑身上下都灌着风。
是的,那具百毒不侵、万年不朽的檀木身躯,已经被和尚毫不留情地给毁了。
如今的阿秀,仅仅是残存的半缕魂魄。
那一日在西郊的亭中,和尚并未立刻让她魂飞魄散。他将阿秀的三魂七魄注入黑色的镇魂珠中,铁了心要她历经七天七夜的煎熬,他要她永世不得超生!
如今,如和尚所愿,阿秀的魂魄已经被耗去一大半,现在她虚弱得只能被庇护在桐江的戾气之下——也幸亏他们戾气相通。
她见不得日头,受不得阳气,若是有以后,她只能永永远远活在暗夜中,活成一个卑微的怨魂。
“桐江,杀了他。”
阿秀披头散发,隐在浓浓黑烟戾气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