柘枝引-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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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道:“我并没有做什么,只是顺道陪雅书一同回来而已。雅书才回来,必定想与家人多聚聚,我便不打搅了。舍下也有事,得回去料理。”林雅琴哪里肯放,极力挽留。林雅书知王敬轩的性子,面对林家人的感激和殷勤,他只会觉得尴尬,坐立难安。但她被林雅棋拉着,不住地问东问西,没有机会替王敬轩解围。终究还是林雅诗嚷道:“大冬天的,站在外面都不觉得冷吗?大姐,轩哥哥既然家里有事,你强留人家,不是给别人添麻烦么,还是让轩哥哥回家去吧。要谢,也不再这一两天,来日方长。二姐、三姐、四姐,咱们别站在这里喝西北风了,快进去吧。”
与王敬轩告辞,看他上船,继续前行。江南的河便是江南的路,江南的船便是江南的车,河道四通八达,船儿通往各方。
进林府大门,便见沛儿站在轿厅的柱子下,已经是哭成一个泪人。林雅书也不免心酸,沛儿自幼便服侍她,说是丫鬟,其实也是一起长大的好姐妹。她招手,唤沛儿过来,拉住沛儿的手,笑道:“傻丫头,哭什么,我这不是回来了么。”沛儿的眼睛肿得似两个大核桃一般,哭得太利害,不住地打着嗝。林雅诗在一旁看了,不免觉得好笑,忍不住笑了起来。林雅棋听见林雅诗的笑声,转过头,瞪了她一眼。林雅诗吐了吐舌头,用手捂着嘴,依旧忍不住笑。
懿德堂上,林老夫人和林印光夫妇早已坐在那里等候多时。再见自己的孙女,林老太太不由得老泪纵横,将林雅书搂进怀中,不住地唤着心肝肉。林雅琴站在一旁,掏出帕子,擦了擦眼角,垂泪道:“三妹在外的这些日子,不要说奶奶担心,就连我也是夜夜牵挂,无法入眠。”林老夫人端详着林雅书的脸,道:“孩子,你受苦了。不过现在好了,你回家了。在这里,谁都别想欺负你。”林雅琴亦道:“妹妹,你如今在自己家里,想吃什么,想要什么,尽管跟姐姐说。”林雅书长这么大,从未受到如此关注。大家都围在她的身边,问寒问暖,关怀备至,她反而是有些懵,怔怔的,也不知该说什么。林印光站起身来,背着手走过来,轻轻咳嗽了几声,道:“回来就好。”孔希言坐在一旁,道:“长途跋涉,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再来吃饭。”林雅书点头,应了一声,告退离去。
林雅书回到自己的房间。这间屋子,依旧如同她去北平前的一样,什么都没有变。书桌上摊开的书本,书签夹在那一页,是她未读完的。阳光从落地窗外照进来,暖暖的,严冬已过,春天马上就要到了。
桌案上的玻璃瓶是空的,里面没有白色的百合花,空落落的,仿佛缺了什么。林雅书坐在自己的床上,用手抚摸着松软的床,手指触碰着床单,这触觉那么真实,她回家了。
“三姐。我有事要问你。”林雅诗从门外探头,坏笑着向她眨了眨眼睛,然后蹦蹦跳跳地走进来,坐在林雅书的身边,轻声地问道:“你跟那个陈少卿之间有没有发生什么事呀?”
林雅书听到陈少卿的名字,心微微地提了起来,淡淡地一笑,道:“我跟他之间并没有什么。”
“还说没什么。”林雅诗不相信,道,“如果你们之间真的没什么,他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就放我们走,还把你留在他身边这么久。我想,他一定是喜欢你,对不对?”
林雅书低头不语。她想,自己这段日子与陈少卿的相处,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却又不知不觉地改变了许多。他做事,向来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太多的原因,也不会顾及太多。而她,只是一心想回到南方,回到自己的家,也没有想过其他的事。
林雅棋从门外走进来,把林雅诗拉到一旁,使了一个眼色,阻止她,不让她再问下去,怕勾起林雅书的伤心事。林雅棋担心林雅书受了不少委屈,不想让她再次回想起。
“真的。什么都没发生。他只是希望我留在北方,但我拒绝了。他还是尊重我的,并没有对我怎么样。”林雅书淡淡地笑道。她站起来,走到林雅棋的身边,伸出手,握了握林雅棋的手,笑道:“二姐,不用担心,我什么事都没有。真的。”她又转过头,捏了捏林雅诗的鼻子,笑着说:“还有你呀,坏丫头,别瞎猜啦。”
“唉……好失望啊。我还盼望着陈少卿能够成为我的三姐夫呢。那我就可以到处炫耀一番了。”林雅诗翻过身,仰躺在林雅书的床上,“不过,三姐,我真羡慕你。那不是别人,那可是陈少卿啊,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对象,使尽法子,只为能够跟他说一句话。你知道么,那个沈总长的女儿,只是在很久以前的一个派对上跟陈少卿跳过一支舞,她就一直挂在嘴边,吹牛吹到现在。我真是受不了她。不过这次,我可以把你的事说给她听,气死她。”
“你可别瞎说。这件事,就不要再提了。我已经回来了,以后不会在跟那个陈少卿有什么交集。”林雅书道,“过去的,便让它过去吧。”
一时,林雅画也来了,柔柔弱弱地坐在一旁,缩着两只小脚,讪讪地笑着。姐妹们聊了一会儿,吃着点心,温暖窝心。
林雅书正笑着吃点心,听林雅诗谈论最近发生的有趣事。忽听沛儿在门外道:“太太来了。”林雅书抬头,见孔希言迈过门槛走进来,沉着一张脸,似是有话要问的样子。姐妹们忙站起来,请母亲坐。孔希言道:“你们都出去,我有事要问雅书。”
只剩下林雅书和孔希言二人。孔希言坐在那里,林雅书垂手站在她的面前。孔希言问道:“你在北平有没有闯祸?”林雅书不解,疑惑地望着孔希言。孔希言撇了撇嘴,道:“我就说直白一点。你有没有与那个陈少卿做出苟且之事?”林雅书不由得一愣,讶异地“啊”了一声,见孔希言一脸的阴沉,赶紧道:“我和他之间是清白的。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孔希言不发话,只是盯着林雅书的眸子,似是要看穿她的心思。林雅书知道,母亲怀疑她失身也是不无道理。陈少卿花花公子的名声全国皆知,她又在他的身边待了那么久的时日。她不知该如何辩驳,不知该如何证明自己的清白,但她知自己从未做错什么,她是清白的。
孔希言未曾在林雅书的眼眸中发现心虚和畏惧,但她依旧不信她的话。静默了许久,终于开口,只是一个字:“哦。”冷冷淡淡,不带任何感情。说罢,便站起身来。林雅书要送,孔希言道:“不必。”林雅书站在那里,垂着手,低着头。孔希言走到门口,又停住了脚步,冷冷道:“因为你的缘故,你二舅全身瘫痪,这辈子都得躺在床上了。你知道么?”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林雅书怔在那里,仿佛挨了一记闷棍。母亲的口气,分明就是在责怪她,似乎二舅的瘫痪是因为她的错。她呆呆地站着,把心里的那股委屈强压下去。
就像十年前一样。当母亲看到大舅舅的尸体时,挥手便给了她一记耳光。当时母亲的哭喊声,她依旧记得。“是你!是你害死了他!要不是你,他不会死!”幼小的她捂着被打肿的脸颊,哇哇大哭。哭泣带来的不是同情和怜悯,而是再一次的耳光。她被打得耳鸣,脸颊肿了几日,方才消退。
林雅书抬起头,睁大眼睛,深深地呼了几口气。她要把自己眼眶里的泪憋回去。
“三小姐。”沛儿站在门口,轻轻地唤道,神情关切,亦心有不忍。
林雅书淡淡地笑着,道:“沛儿,我没事。真的。没事。”
第二十四章
翌日,林雅书按照母亲的意思,随同姐妹们去外公家。
孔府在林府的南边。林府大门便是下河的石阶,早有小船停候。水光荡漾,小船摇摆着,水道直通孔府的大门。
坐在船中,林雅琴将孔家的近况诉于林雅书。南方政府的总统在去年冬末病死,因孔平德在政府中的地位,原本是要出任新总统一位。但北平战乱,唯一剩下的儿子受伤残废,他深受打击,无力顾及其他,便辞去一切职务,带着儿子一家回到菰城。
“宋副总统,如今可是宋总统了。”林雅琴笑着说道,瞥了林雅棋一眼。林雅棋立刻回道:“大姐,你不用总是拐弯抹角的。即使宋华盛的父亲是总统,也丝毫改变不了什么。你和妈不要总是左一句右一句的劝我,我死都不会嫁给宋华盛。”林雅琴笑道:“哟,二妹生气啦?我不过随口说说,你何必如此在意呢。”
正说着,船已停在孔府门前,早有仆人在岸上等待,迎接林府的五位小姐。林雅书再次见到杜颜玉,她穿着厚厚的大衣,裹得严严实实,但脸色苍白憔悴,不知是受累还是受冻。孔睿渊站在杜颜玉的身边,像是一只断了翅膀的小鸟,索求着母亲的保护。
孔府建于光绪年间,高耸的白墙,肃穆庄严。进正厅,便见孙中山题的对联:“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四十州。”林雅书见孔平德坐在那里,穿着中式长衫,手里拿着一串念珠。外公的头发已经花白,似是这么多年风霜的凝固,外公的脸布满了皱纹,似是诉说着这么多年的沧桑悲壮。想当年,孔平德放弃自己的财富,投身革命,受到孙中山的称道,就连如今的宋总统都得尊称他一声导师。而如今,这位老人独自坐在自家的老宅之中,守着自己残废的小儿子,怀念着战死沙场的大儿子。
“雅书,你回来了。”孔平德的声音苍老低沉,却让林雅书的心一下子静了下来。外公经过那么多年的腥风血雨,遭受了那么多的苦难,他隐忍,坚持自己的原则,坚强伫立,直至今日。想比之下,她是那么渺小,她所经历的一切是那么微不足道。林雅书点头,应道:“是的,外公,我回来了。”
坐着喝茶。这是菰城特有的“三道茶”。第一道茶为风枵茶,是太湖糯米经手工摊制而成的锅糍,脆而干燥,冲入沸水,顿时米香扑鼻。此乃甜茶,有祝客人一年甜到头的意思,味道香甜,口感润滑。第二道茶是熏豆茶,将青色的大豆烘干,加以胡萝卜丝、白芝麻、枸杞子、紫苏子,这是咸茶,味道香而鲜嫩。林雅书爱吃薰豆,豆子被水泡开,微微鼓胀,有带着淡淡的咸味,满嘴喷香。第三道则是清茶,孔府选的是孔平德最爱的白茶。白茶,因为外观呈白色,故名白茶。但是菰城产的白茶与一般的白茶不同,它属于绿茶类,因自然变异而使得整片茶叶呈白色,与一般带有白色绒毛的白茶不同。这白茶,亦是林雅书的最爱。闻茶香,观茶色,品茶味,清新雅致,她感觉到家乡的气息。
喝完茶,随杜颜玉一同去内室看望孔辰昌。孔成昌躺在那里,没有任何知觉,只是机体机械运行,仿佛植物一般存活,与外界没有其他焦急。杜颜玉伸手,轻轻抚摸孔辰昌变形的脸孔,语气温柔:“我相信,总有一天,他会醒过来的。”林雅书的心纠成一团,她难过,她的两个舅舅出事,她都在旁。
或许,真的像母亲所说,都怪她。林雅书过去不信八字之类的说法,如今却开始怀疑,是否自己的命不好,所以克着周围的亲人。
用过晚饭,告辞离去。灯光下,孔平德的影子映在地上,即使老迈,他依旧挺直腰板,不输气度。林雅书心想,人这一辈子,若是像外公这样,也是世上少有。她是敬佩他的。
在船舱中,林雅琴和林雅棋又开始争论,依旧是宋华盛的问题。林雅棋和张道恒的事,瞒着家里的其他人,没有告知。林雅书没有多嘴,她沉默着,心里难受得紧。伸过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她抬头,见林雅画关切的眼神。她对林雅画报以一笑。她的四妹,尽管性格内向,羞涩安静,不善言辞,但她知道,四妹是关心她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在北方,一心想着回家。回到家,也就是那么一回事。家里人都很忙,无暇顾她。林雅书回到了从前的生活,日子平淡得像是白开水一样,她一个人,坐在自己的书房里看书。有时候,她会想起陈少卿,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如今想起来,其实陈少卿并不算太坏。至少,他是在乎她的。她的亲人们各忙各的事,只留得她一个人。只有陈少卿会陪着她,一日又一日的,即使她对他冷淡,他还是愿意陪在她的身边。
是孤独吗?林雅书从前未觉得自己孤独,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但此时此刻,她坐在书桌前,从雕花木窗看出去。窗外的树木开始长出嫩芽,经过一个冬天的沉寂,渐渐苏醒。一种孤独的感觉,像是大海的波涛,一阵猛过一阵,向她袭来。
林雅书有点盼望开学。至少学校有刘清清,她可以跟刘清清说说话。
沛儿推门进来,怀里抱着一束洁白的百合花,对林雅书道:“三小姐,这是有人送给你的。”林雅书接过百合花,闻着百合花的清香,脑海里浮现他的身影。
会不会是他?
沛儿又将一只木匣递给林雅书,道:“这也是给您的礼物。”林雅书打开木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