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待作年芳-第1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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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葵望着眼前和蔼可亲,圣洁出尘的老人哪里有觉得半分害怕。望着他瞳孔中自己的身影,重重的点了头,“我记下了。”
下一刻。一阵冷飕飕的风呼啸而来,扬起了无罙的长眉,他脸上再无笑意,瞪着一双炯炯有神的双目,直直的望向苏葵。似乎要将她整个人看透一样。
风声越来越大,苏葵分不清是真是假,只觉得轻质的衣角都被这怪风卷了起来,继而见无罙的袈裟僧袍也被风扬的极高,在空中发出布料摩擦噼啪的声响。
无罙的双眼也越睁越大,听他念罢一串咒语之后。眼球更是突地要掉出来一样,血丝缠满了眼球表面,看起来十分的恐怖。苏葵被吓的不轻,直觉想要出声尖叫,却如何也发不出半点声音出来,又下意识像移开视线,想起无罙那句‘切莫要移开视线’才险险忍住。
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直接忽略那些可怕的画面,转而去想无罙之前的和蔼和慈祥。才勉强稳住了心神。
只见那双凸出的眼睛里慢慢现出画面,越来越清晰,放大在苏葵眼中,有她出生之时的画面,是一个娇美的女子躺在床上,容貌是同现在的她有七分相似,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微动,却听不清她在说什么,看了襁褓中的她一眼,嘴角现出笑意,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这就是娘亲?女子眼睛紧紧地闭上,脸上再无生气,苏葵虽明知这是幻想,可还是觉得心脏蓦然紧缩发疼。
不待她再看,画面急转,都是一闪而过,有她被姚敏推入荷塘的模样,有她安静弹琴的模样,有独自垂泪的模样,最后是她不顾一切投入西磬江的画面。
而后,画面忽然化作空白,一望无际的空白。
苏葵不明所以,只觉得双手被无罙抓的生疼,想要挣开却又不敢,唯恐生什么意外出来。
无罙眉头紧皱——只有阳寿已尽之人而后的画面才会呈现空白,而她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这里,为何之后的事情竟都是无法预见的!
虽说命数因人而异,也会因为一些突如其来的变故而被改变,但她的未来却是无法预知分毫,这种现象实属大异!
握着苏葵的手越来越紧,无罙忽然低喝了一声,蒲团上方升出冉冉白气,衬的他整个人更像是要羽化归去一样。
苏葵觉得手指几乎快要被他捏断,却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力量,那双眼珠较于之前更加的惊悚,若是之前她是用意识控制自己不移开视线的话,那么现在,就像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着她,让她无法移开视线一样。
不管内心有多惊怕,整个身体好像都不是自己能控制得了的,只能将心神放在那双眼睛上,移不开半分。
但是,那双眼睛里始终都是一片空白。
那种白空洞至极,覆盖了他整个眼球,苏葵越看越心惊,只觉得大脑里装满了恐惧,再也不想看什么子孙,一心只想逃离,可浑身都无法控制,又急又怕,甚至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一样,却又觉得眼泪都不是自己能控制的。
无罙启动了意念,企图用意念得知她的未来,虽心知是大忌,但苏葵的异常让他不看不安。
苏葵只觉大脑痛极,似乎有无数根针齐齐钻入脑中,再也无法思考什么,不知怎么竟惊惧地喊出了声——“啊!”
无罙眸光忽然一缩,只觉得被某种莫名的力量阻挡住,无法再用意念窥探她的未来,心下大惊之际,意念顿时间减弱。
苏葵觉察到束缚弱下,憋了许久的泪水犹如泉涌,潺潺而下,说不清是惊怕还是什么,只是止不住眼泪。
直到那股束缚完全消失,她才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无罙刚刚松开她的手,她整个人便不受控制的往后倒去。
却被一只大手扶住了腰身,苏葵惊疑不定的回头,却见是慕冬正皱着一双浓眉。
紧跟而来的华颜见到这副场景,眼神闪过迷惑——方才听到苏葵的喊叫声,慕冬竟是比她还要着急的冲了进来,她从没见过慕冬有过如此紧张的神情。
莫不是。。。
华颜神情一震,将视线放到二人身上,见苏葵汗水已湿透了两颊,泪珠源源不断的滚落,也没心思再去琢磨这些事情,几步走到她身侧,帮她擦着汗珠:“怎么了?”
苏葵尚且未能从惊吓中回过神,方才那种可怕的感觉,仿佛还没有彻底的远离她,那是一种精神上的折磨,说不清也道不明,却足以摧毁一切。
慕冬将视线从她脸上移开,望向无罙,“大师?”
口气虽淡,但隐隐带了质问的意味。
华颜偷偷望他一眼表情,觉得心中的想法被证实了——她这位向来不知情爱的五哥,大抵是栽在苏葵手里了。
无罙平复了翻涌的内力,再睁开双目之时已恢复了清明一片,“阿弥陀佛,贫僧无能,竟无法窥得这位女施主的命数和以后——”
苏葵回过神来,反应过来自己此刻还陷在慕冬的臂弯之中,借着华颜过来扶她的手,不着痕迹的从他怀中抽离,“大师,方才,方才是怎么一回事?”
依照她的直觉判断,后来那种可怕的意识,绝不是开天眼所致。
无罙见三人皆向自己投来疑惑的目光,心下思量了几番,“让女施主受惊了,是贫僧开天眼之时错念了咒语,这才有了差池。”
苏葵哪里有心思会琢磨他话里的真假,且不是有一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么,便就信了。
“此事全属意外,大师不必自责。。。”
无罙深深望了她一眼,“此次贫僧未能依行施主的要求,这枚平安符便赠与施主聊表歉意,带在身旁可逢凶化吉。”
苏葵接过,复又道了谢,这才被华颜扶着出了内间。
慕冬若有所思望了无罙一眼,道:“大师不必多心。”
无罙愕然抬首,“殿下知晓这位女施主的来历?”
“师傅早年让我寻的结魄石,大师应知晓是为何人而寻。”
无罙神情越发惊愕,“竟是。。。”
待他反应过来之后,已没了慕冬的身影。
回味着方才他略带警告的语气,皱去了一对白眉,似是自语:“乘黄宿主负有天命在身,关乎天劫重责,更是不可能出现脱命之兆啊。。。”
他这一生可看透众生命数,还是头一次真正遇到传说中的‘脱命之人’,顾名思义便是命数不定,脱离了阴阳五行,日后如何,全凭她的选择和机遇而定,莫测至极。
这种征兆却是在此等关键时刻,出现在了最关键的人身上,是偶然还是注定。。。
幸好他方才警觉,赠了那枚平安符,也方便他日后细细观察。。。
随即一怔——慕冬既已看透他心中所想,且对那女子关心非常,想必他那枚引神符也不能幸免了。。。
也罢,一切随缘吧。
待几人出了禅房之时,外面已下起了雨来,因看天色早是料到有雨,丫鬟们都是备了伞的,见主子出来,忙上前撑伞。
正文 174:小性子
带些凉意的雨珠随风飘洒几滴落在苏葵的脸上,冰凉的触感叫她的心神唤回来了几缕,全身的力气也渐渐地恢复。
“五哥。”
单听这声音便可知是何人,如此纯然又带着娇媚,拿捏的恰到好处,除了明水浣寻不出第二个人来。
其立于青花伞下,在朦胧的雨中愈加显得出尘,一身水蓝罗纱裙摆上绣着干净的白兰花。
见她眉目带笑,周身像是沾染了一些水雾,让人直觉便是等了许久,不禁便会生出怜惜的心理来。
可这一行人显然没一个会去怜惜于她的,华颜不必说,自是不愿瞧见她,苏葵同她虽算不上深仇大恨,但也是小仇小恨了,对她这一副倾国容颜只能叹一句‘白瞎了’。
而不懂风月的慕冬,大抵会问上一句:怜惜是什么东西?
果然,太子殿下不冷不热的点了头,连步子也没有顿下。
明水浣却不介意,浅笑着走到他的后方,十足的小鸟依人模样。
雨虽不大,但毕竟山路有些滑,一行人都行的极慢。
明水浣时不时会说上几句话,悦耳的声音回荡在山谷中,偶尔惊飞了一两只避雨的鸟儿,慕冬时不时答上一句,倒也让人觉得和谐。
苏葵和华颜凑在一起,平素总如天雷勾动地火,上到十八星宿上古传说,下到母鸡生蛋都能讨论的不亦乐乎,就算有一人情绪比较低落,也会被另一个给带动起来。
可这一路上,二人竟一个字也没说,苏葵一副怔怔的模样,像是七魂还没聚集,华颜更甚。犹如神游九霄,其间几次险些跌倒,亏得不辞眼疾手快总能在惊险时扶住她。
苏葵回到苏府的时候,苏葵仍然是六神无主的模样,垂丝心下有些不安,熬了一副安神的药,看着苏葵喝了下去才放心。
苏葵好睡了一觉,次日醒来的时候,方觉那种道不明的异样终于消失了。
再想起昨日的事情,总觉得有些模糊。但觉得又没算不得什么大事,便不去细想了。
却独独记得无罙像是赠了她一个平安符,便问道:“昨日的平安符呢?”
垂丝不明所以的摇头:“小姐。昨日并未见什么平安符啊。”
苏葵皱眉,挖空了脑袋去想,都不记得放在了哪里。
最后也只得作罢。
是夜,东宫太子书房之中灯火闪动。
自房中出来一个高大的身影,正是禁卫军统领肖远。俊朗的面容上是一丝不苟的神色。
刚出了殿门,忽而一个黑影极快的袭来,伸手便是一掌直击面门!
肖远不作他想,身形一转,伸手欲钳制住那人的手臂,但却被他早一刻躲开。像是知道他有此一招一样!
毕竟是禁卫军统领,知道失神是最容易致命的弱点,未去分心细想。待那人再欲进攻之时,伸腿扫向他的下盘,只听一声夸张的惨叫声响起,肖远闻声急忙拉住他下坠的身形,却被他趁机反握住了手腕脉门。
“哈。我赢了!”
肖远唇边溢出无可奈何的笑意:“胜之不武!”
那人直起身来,松开肖远的手腕。“兵不厌诈啊!”
肖远不理会他的话,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小子,又长高了不少!这两年跟在殿下身边,怎也一点长进也没有,就这样偷袭你的兄长?”
那身着黑袍,玩偷袭耍苦肉计的男子,不是肖裴又是谁。
众人只知肖远是个孤儿,是光鲜亮丽的禁卫军统领,却无人知晓他有一位小他三岁的胞弟。
距离二人百步远的书房之中,端坐着一位俊美无双的男子,肖家兄弟二人的谈话,自然瞒不过听力极好的他。
又翻了一页书,目光正是落在了开头的几句上头——父不慈则子不孝;兄不友则弟不恭;夫不义则妇不顺也。
微微眯了眯眼睛,下一刻已将书合上。
从胸口前襟处摸出了一枚平安符来,正是白日里无罙赠与苏葵的那枚,上面有朱砂描就的符文。
抬手丢入了火盆之中,火舌顿时跃高,发出‘滋滋’的声响,空气中被不知名的香味包围。
细细闻去,让人隐约失神。
引魂符,有安神之效,辟邪之效,更有,引魂之效。
苏葵带着垂丝和堆心刚出了苏府大门儿,便见宿根悠闲地摇着折扇走了过来,是二人早有约在先。
见苏葵一脸神清气爽的模样,调侃道:“苏小姐今日捡钱了不成?”
“哈,比捡钱可解气的多了——”
一想起方才周云霓被气的险些跳脚的模样,就觉得心中大快。
“说来听听?”
苏葵轻笑着哼了一声,“我会告诉你我方才坏了你今日美人儿相伴的好事吗?”
原是周云霓早知道宿根今日会来接苏葵,特地换了那身儿历时半月,价格不菲,量身定做的衣裙,企图是要死乞白赖的缠着苏葵一同去的。
可刚进了栖芳院还来不及说话,便滑了一跤,情急之下连拽着丫鬟一起摔了下去,‘碰巧’撞倒了旁边的一木桶朱漆,晕染了一地,二人起身又摔倒,摔倒又起身,几番折腾之下,那家伙,整个一红人儿,好不出彩,可是叫躲在暗处的堆心光萼几人笑的险些憋出了内伤来。
古代的漆虽只是从漆树上简单提取的矿物质,并没太多化学物质,但那件衣裳显然是没办法要了,且脸上溅到的那几块,都不知道要搓掉几层皮才能搓的掉,自然是没办法再出门了。
待周云霓好发了一顿脾气,气恼地被丫鬟扶走了之后,苏葵这才命人将特意为周云霓在石板上打的那层蜡给刮了下来。
宿根约莫是猜到了什么,走到她身旁:“美人儿可不就在这里吗?”伸手便要去抓苏葵的手,却被她一巴掌打在了手背:“上回王爷您同我家表姐一同吃茶的事——还没给个说法儿呢?”
宿根一怔——这小东西是何时听到的风声?那日是周云霓主动寻的他,他不好赶人,便敷衍了她一杯茶的功夫,就怕她多想,才没同她提起。
待他回过神,苏葵早已溜到了马车里去也。
不禁失笑,无奈的摇头:“啧啧,这烂脾气,小性子。。。我还偏偏就喜欢的紧。”
——这莫不就是一物降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