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绿衣-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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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凤凰的老巢是凤凰山庄,在临安一片莫莫休休的竹林里。
虽是盛夏酷暑,但此处依旧泠泠如荫,羊肠小径食飱人家,行走其中居然分外清凉惬意,我笑着对楚林凤说:“你倒挺会享受,这地方还真适合养老。”
楚林凤惊讶地回头看着我:“你怎知我心中打算在此养老?”
“因为……我只是随便一说,并不知道凑巧你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他这样一问我倒是来了点兴致:“楚大侠,看你年纪轻轻也不算太老,啊当然也就比我大了十几二十岁,怎么竟想着养老了?”
楚林凤听了我的话停下脚步,捏起一片竹叶:“古人云十年如一日,从秦兴到汉亡也不过弹指一瞬,恰才桃李春未尽,便已桑榆至晚,天上人间,在哪活不都是会老会死,我单把每天当做最后一天来过,然后去天上找我想找的人,有什么不妥吗?”
“妥妥妥非常妥!”我看我方才问到了他的话匣子上,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他说不定会站在原地开始给我讲他的感情史励志史奋斗史以及最重要也最吸引人当然也最伤感的生死相离史,我哥曾告诉我,江湖人的私事最好少打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我话题一转:“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大侠方才用的俗语‘十年如一日’仿佛并没有你说的那个意思吧?”
“我说是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楚林凤白了我一眼,留下背影匆匆而去。
我撇了撇嘴,这人可真小气。
凤凰山庄并不像它的主人一样又变态又小气,也不像外界传言一样遍地都是娈宠相公,它就如一座清新别致的野外庄园,四下里花草掩映鸟和虫鸣,随处可见的翠竹丛丛簇簇,走近了还有一地清香。
走了这几日,山庄里大小事务都等着楚林凤处理,我独自在西边一座厢房里闲坐,看着窗外一丛栀子花,在浓郁的花香中,我有些想念爹娘和姐姐,想念的同时我还在思考一项非常重要的事,虽然此时我并不太想吃饭,但凤凰山庄外表看着够奢华,怎么到了饭点也不给送饭呐?
想着想着,门就开了,我心里暗暗点头,还是有送饭的,但我并没有太多心情吃,仍然望着窗外继续伤春悲秋地叹气:“先把饭放那吧,我过一会再吃。”话说完了,我又觉得有点不对劲,怎么着我也算客人,送饭的进来如何不晓得敲门!
我闪电般转过头,来人正似笑非笑地,坐在厢房中间的圆桌旁品茶:“就这么想吃饭?”
“原来是你!”我感到浑身都僵在窗边,张嘴说出了我几天来一直想对他说的话:“你这个出尔反尔口蜜腹剑阴险狡诈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大骗子!”
慕容与很耐心地听我说完,很有涵养,依旧满目微笑:“原来我在你心里竟然这么不堪,不过你肯骂我,却让我很开心,俗语说恨是爱的另一种表达方式,难道才相识短短几日,你就喜欢上我了?”
我终于发现,慕容与是少有的几个说话让我占不到便宜的人,跟他说话我时时刻刻都有种刚被雷劈过的感觉,这么直白露骨不要脸不害臊的话他都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来,当真是天下间一朵奇葩,倘若我立刻反驳他就会显得有些心虚,所以我只能无语凝咽,吃了这个哑巴亏。
慕容与见我不理他,可能自己也觉得再这么没脸没皮下去有点没意思,于是转了话锋:“本来想今天接你走的,但看你这几天倒是吃好睡好,又有美人作伴,简直有些乐不思蜀了吧?”
“算你终于有点自知之明,楚林凤比你帅上十倍还拐弯,我才不想跟你走!”我又抑制不住地损他。
“既然这样……”慕容与站起来,又拿出那把万恶的折扇,扇了两下才说:“看来今天你也不会心甘情愿跟我走,那么,在下就先告辞了。”
他故意摆出一副翩翩公子的造型,头戴玉冠手摇折扇,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你,自以为很帅的样子。
我别过头继续望向窗外:“慢走不送!”顺便偷偷抹了把鼻子看有没有流鼻血,他这个样子还真有一点甚至非常特别的帅,天呐,我究竟在想什么!
等我沉淀好心情才又转头看他走了没有,谁知嘴唇上立刻被人贴了一下,冰冰凉凉,软软的,慕容与飞快蹦到门口,对我说:“你喜不喜欢我姑且待定,但我却挺喜欢你的,后会有期。”他向我一拱手就走了,留下我在原地四处搜索有没有偷瞄者,然后傻愣愣地脸红心跳,他刚才是在对我表白吗?嘿嘿嘿嘿。
等到天色全黑下来时,我的心情也平静得差不多了,是到了外出觅食再不吃饭就睡不着觉的地步了。今晚夜色如常,我摸着黑在山庄里乱逛,祈祷能早点找到厨房大吃一顿,却在璀璨的星光中,听到宛转悠扬的一曲琴声。
我在心里默默盘算了一下,不如先去看看弹琴之人再找饭也不迟,寻着声音来到一处小院,院里种着几株木槿,还有大簇大簇的杜鹃花,一人坐在小院中间的草席上弹琴,眉目间清远淡然雅致平和,乍一看,就像这院中花草一样与世无争。我躲在篱笆墙外,连吃饭的事都忘了。
等到一曲终了,最后一丝尾音还在空气中萦绕时,那人忽然张口:“兄台已躲在院外多时,不知肯否赏脸一见。”
我正觉躲得津津有味,原来早被人家发现了,就索性大大方方直起腰,行君子之礼:“在下初来乍到,无意间路过此处听闻公子在弹奏,被琴声吸引,失礼之处还望公子见谅。”
他温温润润一笑:“弹琴人弹的曲,有人肯听,已是在下莫大的荣幸。我与姑娘虽不相识,姑娘却知我音,在下更是感激不尽。”
好厉害的一个人,我自小喜欢扮成男子出街游荡,能认出我性别的少之又少,此人竟一眼就看得破,我对他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公子……公子这么说实在让我无地自容,虽你我性别不同,又是第一次相见,我却觉得与你很久以前就认识,公子如果不嫌弃,可愿与我交个朋友?”
“自然求之不得,在下金钰和。”
我也自报上家门:“我姓董,双名三秀。”
“三秀,出自《楚辞》,姑娘有个好名字。”
“想不到公子竟还熟读过经史。”
金钰和很谦逊:“只是读过罢了,今日能结识姑娘,金某三生有幸,日后若有机会再见,定要与姑娘品茶作对吟诗会友,也不枉相识一场。”
我看了看天色,果然已经不早了,遂也拱手告辞:“既然这样,金公子与我便一言为定,日后我定要与公子把盏言欢一番,今日就不打扰了,告辞。”
金钰和点头:“董姑娘慢走。”
晚上我躺在床上睡不着觉的时候才想起来,我到底忘记去找厨房忘记了吃饭,楚林凤抓我来却不管饭,其人太不地道!
作者有话要说:
第6章 不可置信的哥哥【新】
第二天,庄里的公鸡刚一打鸣我就跟着爬起来了,楚林凤居然起得也挺早,手拿一本书在前厅里装模作样的看,我在他对面坐下,直言不讳地说:“楚大侠,我饿了,我想吃饭。”
楚林凤合上书:“我刚想派人去请你,你就自己来了,很好,很有前途。”他冲门外喊道:“端进来吧!”
于是,包子馒头豆沙包,花卷小菜大米粥,一盘一盘一碟一碟落在我面前,不能说我没出息,实在是我已经饿得晕头转向,看见这些发面馒头就像饿汗看见了槽子糕一样口水横流。
楚林凤对我说:“小姑娘,再看眼珠子就掉出来了,快吃呀!”
我点点头,饱含热泪地捧起一个馒头,咬了一口,又夹一筷子咸菜,溜了几口粥,我想,玉皇大帝吃的琼浆玉露美味佳肴也不过如此了。
吃过早饭,我问楚林凤:“今天日子倒好么,昨天你怎么不想着叫我吃饭呐?”
“昨天?”他想了想,“昨天你我到庄里就已经是下午了,吃什么饭?”
“吃什么饭,当然是晚饭!”我看他在和我摆龙门阵,就单刀直入地说:“昨天晚上你怎么不给我饭吃,我还以为是你们凤凰山庄小气,故意饿着客人。”
楚林凤好似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你在说这个,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规矩,入乡随俗,我凤凰山庄的规矩就是过午不食,整个山庄没有一个人吃晚饭,当然也不会叫你。”
怪不得我昨晚连油腥味都没闻着,定这个规矩的人不是没事找抽么,
“你定的规矩?”我问。
楚林凤骄傲地点点头。
果然,我猜的一点不差,变态的规矩只有变态能想出来,谁知他坐在桌前若有所思地继续说:“曾经有一个人告诉我,过午不食是养生之道,起初我也很鄙视这种想法,不过后来我又觉着挺好的,他说的都是对的,我也要让整个山庄的人一块陪着他。”
我心中一阵冷笑,瞧此人说的多么好听,就好像前天晚上在富阳客栈里那一桌子大鱼大肉都是别人点的一样,最后被金鸾姑娘一鞭子毁了,我看毁得好,该!
但提起晚饭我倒想起一个人,我坏笑着说:“山庄里好像有位金钰和金公子,和你是那个那个?”
楚林凤斜着眼稍挑着眉,故意拉长声音:“怎么?”
“你放心,”我摆摆手,“这位公子和我一见如故,我只想与他交个朋友,绝对没有要跟你抢的意思。”
楚林凤上下打量我:“你本身也构不成威胁,不过……”他说,“为时已晚,你这位挚友已经走了。”
“走了?!”我有些难以置信,这个消息实在太突然了!
楚林凤无邪地笑了笑:“走了岂非更好,那个金鸾小姑娘就不会大晚上来骚扰你了。”
“不会来找我……难道金公子就是她哥?”怪不得俩人都姓金,昨晚我竟没想到这一层!看来金鸾追着楚林凤要人是要对了,金公子果然在他府上,奇怪的是,和和气气的金公子就在凤凰山庄,连我这个外人都能见到,金鸾姑娘怎么四处也找不到呢?
这也许又是别人家的私事,我不便多问,金钰和这一走应该是去见金鸾了吧,有一件事我还必须要说道说道:“我说大名鼎鼎鼎鼎大名的楚大侠,你怎么也有这种半夜听人家壁角的小爱好呀?你怎么知道金鸾姑娘半夜来找过我呀?”
楚林凤不屑地说:“就凭你们两个小姑娘那些三脚猫的功夫,莫说我住在你隔壁,就算当晚我睡在一另一家客栈都未必听不见。”
他又开始吹牛了,我最喜欢顺着爱吹牛的人说话:“原来如此,不愧是楚大侠,小时候我单听人说过,世上奇人异士都会两样绝世神功,一是千里眼,二是顺风耳,楚大侠原来竟会其中之一,当真是天神下凡,天赋异禀,天纵奇才!”真想喷你一脸狗屎。
他无所谓地说:“我早说过,像你们这种弱到只能勉强活着的小可怜,是永远无法理解我们这种高人的,大部分时间我都觉得自己其实很孤独很寂寞。”
……算了,跟他说话简直就是对牛弹琴,“楚大神,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启程去苏州啊,我哥恐怕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你哥?你还有哥?”楚林凤一听到男人就立刻来了兴趣,那两只眼睛亮得好像能挤出水:“说来听听,你哥他姓甚名谁,什么职业,又有什么特长爱好,”
我急忙打断他:“算了算了,我劝你还是不要打我哥的主意了,他是不会喜欢你的。”
楚林凤不满地捋了捋发梢:“他还没见过我,怎知毫无可能?小姑娘,万事可都不要说得太死,哪天我二人若真成了神仙眷侣,你岂不是要撞墙而死。”
提起我哥,我总是能腰杆拔直,特有底气地说:“我哥可是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英俊潇洒玉树临风人称武当一少名满天下的三公子之首,董徯!”
楚林凤听了我的话,明显愣住了,我心里暗爽:嘿嘿,这下怕了吧!
他晃了晃神,“你哥叫董徯?”
“对。”我摇头晃脑地答。
“就是那个‘三公子’之一的董徯?”
“不错。”
“就是那个号称‘武当一少’的三公子之一董徯?”
“这个我刚才已经说过了。”
“就是南宁王的大公子董徯?”楚林凤的脸上已经不仅仅是震惊,“他是你亲生哥哥?那你……”
我微笑着拂了拂额前刘海:“不错,我就是他妹,亲妹妹,我叫董三秀,哈哈哈。”
令我没想到的是,楚林凤听了我的话并没有满眼的羡慕,却像见到鬼一样,蹭地从他那张沉香木做的名贵座椅上站起来,“你、你……”然后他像去赶死一样一溜烟就消失了。
我茫然地看着这一切在瞬间发生,他这是怎么了,我哥的名号有这么吓人吗?往常我像这样说出来,人家的反应一般只有两种,一种是羡慕我羡慕得不行,还有一种就是十分鄙视地骂我吹牛皮吹到天上去了,楚林凤这种惊慌失措的反应我还是头一回见,加上加上,从此以后我跟人扯淡的时候就从“谈及我哥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