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狼群-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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溅上了一片血迹,估计刚才他和那只死去的流浪狗相距不远。或许是狼神奇的敏捷让他逃过了一劫,但那只可怜的流浪狗就没那么幸运了。格林眼睁睁看着同伴惨死在自己面前,甚至还被溅射上了同伴的鲜血,幼小的狼胆哪能盛下如此的恐惧?我既为眼前惨死的狗狗伤心,又为格林吓成这样而难过。
“格林不怕,妈妈来了,妈妈找到你了。”我蹲下身来,慢慢靠近椅子,轻声劝慰格林。格林惶恐不安地望着我们,一声都叫不出来,似乎连我和亦风都不认识了,可怜的孩子已经吓傻了。
浣花溪边的这条路作为景观路段,本来车辆是限速二十码的,但是总有那么一些开名车拉风的人无视这些规定,看见这条路车少、人少、路况好,就在路上飙车。被撞死碾死的猫狗屡见不鲜,车主肇事后扬长而去,没人拦得住,纵使被人记下车牌号也没有法律能约束他们。
亦风把流浪狗的尸体挪到路边,扒了些草叶把他掩埋在格林看不到的地方。我缓缓伸出手去,想抱格林,格林下意识地往椅子下面退缩,他空洞的眼神前所未有地陌生。他惊吓过度,他连我都害怕。
我心里一阵刺痛,再次呼唤:“格林,是我啊。格林……格林……”
反复呼唤中,格林的情绪才渐渐平稳了一点。我退后一步,让椅子下面的格林能把我看清楚,我尽量引起他注意,把他散乱的目光慢慢聚集起来,摸着他的头引导他从椅子下面爬出来。格林眼神迷离惶惑,动作呆滞如行尸走肉一般。
“格林不怕,没事了……”我正在安慰他,突然,又一辆拖着怪叫的改装赛车,从我背后飞驰而过,车身卷起的风把格林背上的狼毛都吹立起来,发动机的咆哮声震得狼耳猛烈一抖,格林像遭了雷击一样浑身巨震,快要收拢的魂魄顿时又惊散开来!他的瞳孔瞬间放大,狼眼圆睁,狼鬃根根挺立,突然间,他撒开四腿狂奔起来。
我措手不及,大喊着格林,和亦风飞奔追赶,可是哪里追得上,小狼早已跑得比人快了。
一个急转弯,格林冲入了二环路主干道!
此时正是下班高峰期。公路上全是车,刺耳的声音直冲云霄,浓烈的人味、金属味、汽油味刺激着格林敏感的鼻子,满街都是杀死同伴的钢铁巨兽。格林在车流中惊慌失措,左躲右闪,狂奔不止,一会儿跃过隔离带,一会儿跳上安全岛,在路灯柱、电线杆和绿化灌木里乱撞乱窜,险象环生。
“格林,不要跑,危险!”
“格林!快回来!”我和亦风的喊声毫无作用,嘈杂的喇叭声早已把我们的声音淹没,我们不顾一切地冲破车流寻找着,呼喊着。
格林疯了,不受控制地狂跑。他跳过绿化带,向左飞奔,一辆车在他面前急刹住,尖利的刹车声把他惊得跳了起来,他慌不择路地往十字路口逃窜!迎面而来的公交车一脚猛刹,跟着是一连串的刹车声,和随之而来的喇叭声。一时间,这个路口的交通陷入瘫痪,城市的秩序被一只荒野小狼扰乱。
一些人摇下车窗叫骂:“烂狗!撞死算了!”“影响交通!耽误大家时间!”
一些人干脆下车看热闹:“是狗还是狼哦?”
“咋可能呢?城里头哪儿来的狼?”
“就是有点像狼!”
种种谩骂和议论钻入我的耳朵,我脸红筋涨,心里一阵一阵地紧张。
一辆一辆的车亮起了车大灯,如同黑夜中的巨兽陡然睁开了凶猛的眼睛,格林更加失魂落魄地逃窜。
刹车!喇叭!叫骂!强光!车轮带起的飞石打在格林身上,尘土飞入他眼中,金属的碰撞就在他耳边,废气向他喷过来!他弓着腰,夹着尾巴,瞪大了眼睛,伸长了舌头,大口吸入令他窒息的空气。
我和亦风不停地道歉,不停地躲闪着车,不停地呼唤,不停地追向格林……眼看格林就在前方车边,我和亦风包抄过去。谁知格林连我都不认了,一埋头从一辆车肚子下钻了过去,失之交臂!格林钻出车底,又跑,一辆大车就从格林几秒钟前还站立的地方飞驰而过!
格林急速闪躲着,一辆车紧急刹车!又一辆车!又一辆!……无数辆车!磅礴的车河!空气中充满了燃烧爆炸的汽油味。交通阻断,无数汽车瞪大了眼睛。终于,格林发现自己已经被包围,四周全是纷乱纵横的汽车,他在十字路口的中间无路可逃。摇下车窗嬉笑怒骂的人,或者下车看热闹的,都向他围拢过来。车辆发动机不断发出猛兽般的咆哮——这是城市猛兽和荒野猛兽的对峙,城市猛兽在保卫他们的领地,他们要入侵者滚出去!
交警手忙脚乱地指挥交通,一面阻止十字路口的车辆,一面大喊:“哪家的狗?快牵走!”
满城钢铁猛兽,一匹孤独小狼。格林环顾四周,眼睛反射着微不足道的荧光,他龇起了獠牙,咆哮起来,极力想摆出迎战的状态。
终于,格林昂起头来,绝望地长声哀嚎:“莫嗷——欧——嗷——欧——”
天啊!你生怕别人认不出你啊!我终于抓住机会冲上前去,一把握住格林的嘴,迅速抱起他,耳听亦风在后面不住跟警察和司机们道歉,我冲破人潮车流,就像抱走自己闯了祸的孩子一样,迅速逃离现场……
夜晚,窗户透着橘红微光,在家等了一天的狐狸吃饱狗粮,蜷在角落里,对白天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而饱受惊吓和疲累的格林已经入睡,我关上了窗户,不让一点车声再惊扰格林的梦,他的小爪子已磨破流血,这在草原上奔跑的爪子本来就不是为城市的水泥地而生的。
“城市不是他待的地方。”亦风抽着烟,看着熟睡的格林叹了口气,“以后再不能带他上街了,我们随时都会有疏忽,随着格林长大,难免有看不住他的时候,再走丢怎么办?伤人怎么办?我们都负不起这个责任。更重要的是,如果他长大了跑出去,人们一眼就能看出是狼,职能部门出来给毙了,怎么办?为了格林好,趁着还没闹出事儿,还是送去动物园吧。至少他在那儿是安全的。”
我闭上眼睛,流下泪来。
“明天我陪你一起去动物园。”亦风决定了,打开网页查询动物园的电话……
第二天,格林一觉睡醒又恢复了以往的活泼天真,只是感觉他目光中多了一些东西。他和狐狸碰了碰鼻子,相互嗅闻一番,这对从小掐大的朋友,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我把格林梳洗干净,给了他一大块肉,让他吃饱,细心地擦掉他嘴角和胸口上的每一粒肉渣,心里酸酸的,像第一次送孩子上幼儿园一样,一边劝慰着,一边抱着他上了车。上车以前格林明显对车有些畏惧,死死地抱住我的胳膊。我宽慰地抚摸着他上了车,我以为他会在车里狂烈挣扎,谁知道车门一关,他像婴儿一样无助、害怕,缩成一团在我怀里瑟瑟发抖。我皱着眉头,想到分离在即,很舍不得。
亦风拍拍格林的脑袋,开车了……
到了动物园,望着人来人往的动物园大门,我更加恋恋不舍,一个劲儿地冲亦风摇头,抱紧了格林缩在车里就是不下来,这个时候我才更加强烈地感受到“这个幼儿园,一旦送进去就别想出来了”。
格林的鼻子耸了两下,突然极度不安起来,两只前爪死死抱住了我的脖子,狭窄的狼脸紧紧挨在我的脸颊边上,在我耳边呜呜哀叫起来,像个不愿离开妈妈的孩子一样,害怕、排斥,他紧紧抓住唯一可以保护他的亲人。我吸了吸鼻子,空气中一股浓烈的狮虎豹味道冲鼻而来,别说格林了,我闻着都难受,格林虽然从来没见过狮虎之类的大型猛兽,可对巨兽的惧怕却是深深镌刻在他灵魂当中的。
看着格林恐惧紧张的可怜样子,我心里对这一决定更加排斥。我抱紧了格林,坚决不下车,就这样跟亦风僵持着。
亦风大大地叹口气,转身走了,过了一会儿转回来,拿着两张动物园的门票:“要不这样吧,我们不通知园方,也不带格林进去,我们就当是家长考察幼儿园,先进去看看,如果条件好,狼同伴多,我们再来接他好吗?不然我们来都来了,光守在门口不进去也不是个事儿。”
亦风说得的确有道理,我们找了个味道相对小一些的隐蔽地方停了车,让格林留在车里等着。下车后我又担心地望望车里的格林,发现他很安静地缩在座位上,也就转身和亦风急匆匆地向动物园跑去,直奔狼区。
几经打听来到了狼区附近,我和亦风的心情顿时沉重起来——这里确切地说应该称作“猛兽区”,因为狮虎豹等所有的食肉猛兽都安排在一个仅仅几百平米的区域里,各种猛兽的味道混合,腥风扑鼻,恶臭难当。为避免游人投食逗弄和猛兽伤人,每个关押猛兽的牢笼用的都是厚重的玻璃幕墙。一个玻璃牢挨着一个玻璃牢,每个牢房大的不足十平米,小的不足五平米,豺、狼、虎、豹、狐狸等食肉兽的距离近得可以数清楚彼此的胡须。
玻璃牢房之外,喧闹的人流熙攘而过,一些低素质的人肆意敲拍着玻璃,逗弄着这些曾经称霸自然的兽中之王。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对受困的强者肆意侮辱是弱者的嗜好。
猛兽区几十米外就是游乐场。嘈杂的音乐与游乐器材的尖声嘶叫,昼夜不停地折磨着野兽们敏感的耳朵。也许这些娱乐项目留住了孩子玩耍的心,也为园方创造了经济效益,却丧失了人们来动物园的真正意义——这些动物牺牲一生的自由困在这里,让人们去认识了解他们,然而他们却成为了蜗居城市少见多怪唯我独尊的人类轻侮和逗弄的玩物。
等到终于站在我们设想中的狼区前,我和亦风都傻眼了,所谓“狼区”竟然只是一个不足五平米的肮脏玻璃牢,牢里关着唯一的一匹毛鬃稀疏的老狼……
这里被囚禁的猛兽各自表现不同,金钱豹漠不关心地踱来踱去,老虎舔爪子梳理毛发,把头上的王字整理得清晰威武,狐狸干脆找个避开人的角落,缩成一团,卷起蓬松的尾巴遮住耳朵和眼睛呼呼大睡,百事不问。他们或许对这种牢狱展览生活已经认命了,横竖也是不愁吃喝,得过且过。
所有猛兽牢狱的玻璃墙上都干干净净,唯独狼牢不同,那只老狼一刻不停地在狼牢中跑着狼圈,厚重的玻璃上全是他的抓痕,以至于玻璃花得都无法让人用相机拍到老狼清晰的模样。我不知道这只老狼是什么时候被关进来的,但他即使老了,仍旧没有放弃对自由的向往。老狼每一次无望的扑抓都是对这看似光明却毫无出路之牢笼的无声控诉。狼身可囚,狼心难困!安全而结实的玻璃,这也许符合了人道,却绝不符合狼道——生命最起码的是一份择地生存的自由!死亡对狼而言并不可怕,但在圈养中死去却是莫大的悲哀!
我和亦风步履沉重地离开那匹可悲的老狼,出了动物园的大门。
“这不是幼儿园,这是牢房!是集中营!”亦风愤言。两人默然无语,各自想着心事。
回到车前,格林在车里早就等得焦躁难安,他用小爪掌把四面的车窗玻璃都抓得一片模糊,在车里上蹿下跳,一瞬间又让我想起了老狼的抓痕和跑圈,无论老狼小狼,对自由的向往都是一脉相承的。格林一看见我们回来,他立刻趴在车窗上,伸长脖子,小爪子一阵猛抓,呜呜叫着,泪花盈盈,比孤儿院里的孤儿盼望亲人的眼神更令人揪心。
我打开车门,抱起小狼:“格林,咱们回家……”
吃晚饭的时候,亦风依旧忧心忡忡:“亚洲动物保护组织有回信吗?”
亦风说的亚洲动物保护组织是致力于拯救亚洲黑熊的慈善组织,我和亦风最早认识的地点就是黑熊中心。我前段时间也联系过亚洲动物保护组织,希望他们能够帮助小狼。他们很热心也很重视,还专门开会研究这事儿,但是中国没有专门的野生狼救助和保护区,通过他们的打听,只有英国有一个狼保护区,他们回信告诉了我这个情况,甚至愿意义务帮小狼筹集资金作出国检疫之类的费用。说实话我还真没想过要这么大费周章送格林出国,但是动物保护组织的这种对每个生命个体的重视和真诚确实让我很感动,也实在为中国野生动物保护事业惭愧。
我把这情况跟亦风一说,亦风连连摇头:“格林是中国狼,中国人自己都没能力保护自己的物种吗?”
亦风低头看看身后,已经吃饱肉的格林意犹未尽地抱着一块大牛腿骨正呼呼大睡。亦风冲我指了指格林的睡相,用筷子夹了一根肉丝凑到格林鼻子跟前引诱他。格林耸耸鼻子,眼睛也懒得睁,他扭过头去,一只小爪子往鼻子上一搭,很瞧不上这点肉似的,继续睡觉,还把牛腿骨又往自己胸前挪了挪。
我和亦风相视一笑,眼里掠过一丝温馨。这家伙也只有吃饱以后最老实,所以我们每次都是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