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狼群-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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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的视力绝对自信,所以在没有看到什么危险之后,我放心地继续上山。那时候我觉得“被盯梢”的感觉可能是路途过于劳累加上登山缺氧的眩晕感觉造成的,甚至还归咎于昨晚的青稞酒。但此时这种感觉又出现了,而且尤其强烈。
我握紧了佩刀,虽然看不见任何东西来证实这种不安,但我很重视自己的第六感。和狼一起野外生活的种种经历告诉我:忽略任何一种警告都是荒野生存中所忌讳的。我感到一阵害怕,有一道充满敌意的,冰冷尖锐的目光穿透了厚厚的冲锋衣直抵后脊梁。格林像化石一样纹丝不动,警惕而不紧张,他的目光转向了我刚才即将前往的灌木丛,似乎那是味道的来源。我埋低了身子慢慢挪动到附近的岩石后面大气也不敢出,就这样僵持着。
天色逐渐转暗,灌木丛前似乎有一些晃动,我掰了一块手里的牛粪轻轻扔了过去,没有动静,除了晚风轻轻地吹动了灌木一下,它重重叠叠的阴影在最后一丝诡异的光线中一动不动,那个我一直凝视或想象出来的东西像雾一样消失了。格林已放松了警戒开始舔他昨天被狗咬的伤口。为了消除疑惑,我特意跑到灌木丛后面看了一眼,的确很正常。
我继续收集干树枝,居然还捡到几根比较大的干燥木棒,大概是哪个经过这里的牛倌儿或羊倌儿遗落下来的吧?这个顶事儿,我高兴地抱柴回山洞。格林正在洞口嚼口香糖似的嚼着一只鼠兔,呵呵,看来他也小有收获。我解下捆在身上的麻袋——为防格林偷吃羊腿,收集柴火的时候我一直把麻袋背在身上。
从格林出生一个多月时跟我争夺地位,到以后多次的试探与较量,我和格林之间早已建立了一种明确的等级关系,这和狼群中的等级关系类似,如果群体没有面临生存和繁衍的危机这种关系基本不变。维护住这种等级关系在狼群中是至关重要的。也是出于这种等级规则,格林不敢公然以下犯上来抢夺属于我的肉食。
我和格林这对另类母子的情况比较特殊,虽然也有着等级的感觉,但更多的是一种莫名的亲情和平等的伙伴关系,他从小就会利用这种亲情和疼爱软缠硬磨地达到他索要食物的目的。有时候也会反过来给我一些食物,比如他吃东西的时候往往剩一点给我,或者兴冲冲地把从垃圾堆里找到的骨头给我叼回来,当然,我无法享用他的慷慨。基于狼崇尚智慧和力量的天性,时时向他展示觅食能力和领导能力是非常必要的。他会像一个新教徒一样用崇拜的目光观察、学习。当然,随着他年龄的增长,他的猎食能力和危险感知能力已经远远超过我了,儿大不由娘,当小公狼长到七八个月时,母狼也往往会将他赶走让他自食其力。不知道格林离开我时会是什么样。
火苗终于蹿上来了,当第一缕烟飘到洞外时,格林赶紧站得远远的,看着腾腾冒起的红光,他的眼睛被映照得闪闪发光。自从第一次认识了火,他就对这个曾经灼伤他的东西敬而远之。烤了一会儿火,天就黑了。我拿出一根羊腿削下一大一小两块肉,先把大块的扔给格林,然后用佩刀挑着剩下的那小块肉在火上慢慢炙烤,算是我的晚餐。
肉香四溢,可惜最后一包调味盐在天葬台的时候撒在格林的巧克力上了,没盐的羊肉尝了一口也不错。吹着还烫嘴的烤羊肉,那种被监视的感觉又袭上心头。我摘下羊肉把佩刀握紧在手中,把火加得高了一点,这种同样的感觉频频出现让我深感不安。我下意识地朝格林那里看去,羊肉早吃完了,格林却不知去向。孤独使这种不安更加强烈起来,我伸手挡在眼旁避开火光对视力的影响,借着清幽的月色向洞外张望。
要是在白天,我不会害怕,太阳能给人壮胆,我还是第一次在荒山山洞里过夜,想不到白天看起来那么辉煌壮阔的草原,在夜里会变得这样阴森恐怖,连迎面刮来的风都带着一股使人心惊胆寒的阴气,夜的草原是野兽的世界。
山洞外的斜坡下远远有个黑影子在晃动,我心跳加剧,摸出望远镜仔细辨认。依稀能看出是个毛茸茸的大动物正在地上狂抓乱挠,但黑暗之中无法分辨,只感觉那怪物好像分不清头尾。突然那个怪物停了下来,两道犀利的目光穿透望远镜直向我看来。我心里一惊取下望远镜定睛再看。没错!即使不用望远镜都能看见那对灯泡似的眼珠子在月色下闪着幽光。这黑影显然注意到我在看他,他并没有因为被发现而隐藏起来,反而用一种怪异的步伐一高一低鬼魅般向我住的山洞蹦跳过来,那种跳跃的步伐顿时让我想到中国的僵尸、美国的异形、埃及的木乃伊!我张大了嘴却一声也喊不出来,就是喊了也没用,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只有超人和奥特曼才能来救我。
一种前所未有的后悔和惶恐掌控了我所有的神经,我边发抖边冒汗,哆嗦着掏出手机给亦风打电话——这恐怕是城市女人在危险来临前的条件反射。然而手机没信号,更深的绝望和害怕袭来,我深深后悔自己孤身来草原的冒失,这大半夜遇上的东西一定来者不善!不管是来自动物的威胁还是人的威胁,如果今天死在这荒原野外恐怕几个月都不会有人发现我。
黑影越跳越近,那鬼火一样的目光随着跳动的身形拉出长长的光带,我啥也不怕就是怕鬼!我不敢再看,拼命向火堆后面躲!脚步近了,更近了,就在洞口了……我一手抓紧了佩刀,一手拉出铁链准备拼死一搏!所有的神经都绷紧了,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那让我紧张的东西终于出现了,像从地平线上冒出来一样现身洞口,幽幽地站在火光背后一动不动,我眯着眼睛透过火光看去——这不是格林吗?这分不清头尾的怪物竟然是被我卷起了尾巴来的格林。这种卷尾巴狼的造型我自己看着都不适应,真是自作自受,我整个人像散了架一样放松下来,铁链哗啦掉在地上:“你吓死我了……装神弄鬼!”我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一身冷汗把内层衣衫都弄湿了,料峭的山风刮来,冷得我瑟瑟发抖。我没有狼那种多年在血腥生涯中磨炼出来的胆魄。突然很想回家。
格林柔和的目光看看我,并没介意我的紧张,而是定定地望着火光出神。“你怎么了?”我觉得他今天有点异样。格林对我的问话无动于衷,他沮丧地低头舔舔爪子又似乎看了看麻袋,仿佛在下着莫大的决心。他是想进洞来又怕火吧?我心里纳闷。
然而格林待了不到一分钟,好像豁然开朗似的一扭头又走入了黑暗中。这小子到底要干什么?我爬到洞口极目望去,他照旧高一脚低一脚地走到刚才黑影的位置,之后一阵轻微的响动。格林继续在那里装神弄鬼地折腾着。
反正也看不清楚,只要不是鬼就行。我重新聚拢胆气,捡起防潮垫子上早已冷透的羊肉烤热吃起来。
一块羊肉下肚,增添了一分暖意。尽管我产生了一些非理性的模模糊糊的预感,但随着刚才被格林吓出的冷汗,似乎害怕的感觉都流失了很多。我睡意渐浓,在天葬场都能睡下,在这里还能更恐怖吗?我脑袋发沉,汹涌的睡意在冰冷的空气中难以抗拒,但我没有钻进温暖却束缚行动的睡袋,而是坐在山洞最里面裹上最厚的衣服,靠在洞壁上睡觉,最后干脆把睡袋也打开裹在了身上,手里捏着佩刀,这样如果真有危险随时可以跳起来拔刀自卫。
夜,静极了,篝火吐出最后一丝无奈的青烟,灭了。蒙胧中格林暖暖的身子靠了进来依偎在我怀里,为我瑟缩的身体添加了一片温暖。
清晨,紫黛色的山峰上露出半个太阳,霞光驱赶着残夜的阴暗。格林的大脑袋还搭在我腿上懒洋洋地眯着眼,他半边身子沐在晨光中,半边身子沉浸在山洞的阴影里。狼喜欢昼伏夜出,早上犯懒倒也正常,不过我们该赶路了。我推醒格林,起身收拾行李。格林不情愿地站起来,打着哈欠用狼的方式翘起屁股蹬直前腿放松筋骨,再绷直后腿俯卧撑似的伸个懒腰,一瘸一拐地向洞口走去。
“你给我站住!怎么搞的?”我很纳闷,一夜工夫成瘸子了?我赶紧把格林拉回来检查他的脚爪,爪子上有几个深深的血洞,还扎了根大刺,几乎穿透他厚厚的脚掌。我忙把刺拔出来,给他擦擦伤口,上了点白药。看看那根蹊跷的刺,我想起昨晚的情景来。为了释疑,我跑下山坡来到昨晚发现鬼影的地方仔细查看。一块奇怪的新鲜残骸静静地躺在地上,确切地说那是一张带刺的背皮,可能是刺猬的背皮,上面隐约一点血迹已经在一夜的风露中结了浅浅一层霜。
联系昨晚的怪异情景我猜测着:没吃饱的格林四处夜游,不知怎么就遇见了这个倒霉的刺猬。但刺猬也不是好惹的,遇到危险马上蜷缩成一团,把柔软的腹部裹在尖刺的防卫中宁死不张开。格林连连受挫也奈何不了这个刺球,狼爪子反被那些尖刺扎了个透,这才有昨晚他一瘸一拐跳回山洞时给我的一场虚惊。这小子本来长得就鬼鬼祟祟,又编起了卷尾巴,一跳一跳地蹦上来,黑灯瞎火的谁知道是个啥?可他后来是想到什么办法最终搞定这份带刺儿的消夜的呢,这对我始终是个谜。眼前的刺猬已被啃得干干净净,如若不是难以下咽的刺皮还剩在沙地里,我恐怕永远都不会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唉,可怜的格林,辛苦半天刺猬能有多少肉啊。
我突然又想到昨天被人盯梢的感觉,难道是灌木丛中一只小刺猬就让我如此神经过敏吗?毕竟被暗处的目光注视总是一种很不舒服的体验,前思后想我决定回去把背包里一件灰黄色的外套换上,与环境的颜色相融,像一个荒野动物一样把自己隐蔽起来。
我爬回山洞边一看,格林趁我不在正使劲偷吃麻袋里的肥羊腿,此刻见我回来就翻起眼睛,龇着牙将两只羊腿一起紧紧搂在怀里,唯恐被人抢去似的,大口撕下羊大腿的精肉猛吞。唉,我一路带着香喷喷的羊腿始终对他是个引诱,川谚道:“砍了树子免得老鸦叫。”也罢,你要吃就吃吧,吃饱好赶路,我也省得再背那死重死重的麻袋了。我边穿衣服边等着格林进食。格林敞开了肚子狠狠地吃起来,似乎他也感觉到吃了这顿,下一顿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他啃得很狡猾,不照着一只腿啃,而是这个一口那个一口净拣好肉吃。
五六分钟后,格林的肚子就胀得翻了起来,他不得不趴下来克服地心对他肚子的引力,继续勉强自己再吃一点,但速度明显慢了下来。不一会儿,一只羊腿啃得只剩白森森的骨头,另一只还有一些挂在骨头上的碎肉,他这才心满意足地仰躺在地上,把沾在脸上的肉屑与血丝舔得干干净净,用后爪把还有些肉的羊腿蹬到了我面前。
“你都啃成这样了还给我干啥?”我哭笑不得,“休息一下准备走吧。”
格林见我不领情,慢吞吞地翻身叼着羊腿出去了,过了一会儿又回来,叼起剩下的那根啃得只剩骨头的羊腿又往外走,我知道他又藏肉去了,这家伙一点儿也不会浪费。我耐心等待格林埋藏完,这才招呼他上路。
我在前面大步流星地走着,半天不见格林跟上来,回头一看他挺着大肚子像喝醉酒一样软绵绵地走了几步,就干脆躺倒在地上懒洋洋地望着我,媚眼如丝。真要命!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狼进食的时候简直可以用疯狂与亡命来形容,可这大量的食物一旦吃进肚子里,狼就像虚脱了一样没精神,必须休息消食,何况他爪子上身上都还带伤,他愿意勉强走上几步就不错了。我连哄带拖劝不动,只好抓住他两只前腿搭在双肩上,让他趴在背包上面,托着狼屁股把他背了起来,继续赶路。
爬过山顶已经中午了,背上的格林扭动起来挣扎着要下地,我如释重负地放下他,坐在大石头上休息。但很快我觉得格林神情不对,我赶紧俯下身来躲在岩石背后,顺着格林的眼光看去,远远的好像有几个人在山脚下抡着锄头挖地,附近还停着一辆皮卡。
“原来是发现了人啊。有人就可以问路了,呵呵,格林编起来的卷尾巴还没解开,说不定冒充狼狗还能搭一截车呢。”我美美地琢磨着拿起了望远镜。很快我就放弃了搭车的想法,因为这辆车没有车牌,这是搭顺风车的大忌。随后我发觉那些人的举动很是诡异,既不像牧民又不像游客,开着无牌的车到这深山里鬼鬼祟祟地挖地也是让人费解的事,我不由得想起了自从上山后的不安感觉。在草原行走的这些日子里我始终陷于一种矛盾中——既盼望遇到人,又害怕遇到人,这是一种源自本能的盼望和惧怕,因为我永远也不知道自己会遇见什么样的人。从格林的表现来看也很异常,他一直以来是不怕人的,然而这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