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帘-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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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坞诺用力抓着楚君瑞的手,拼命坐直身体,那黯淡的眼眸扫向忽顿珠,定定在她脸上绕了一圈,忽又笑了起来。
“我的王儿怎么娶了你这种不知进退的女人。”
忽顿珠一惊,慌慌忙忙从旁边的毛毡上站起,走到坞诺眼前,伏地跪倒。
坞诺淡淡扫视坐在她周围的一圈女人,咳了几声,唤了个名字:“索吉,你该回你爹爹那里看看了。”
索吉一怔,越众而出半躬身询问:“坞诺夫人是要索吉带什么话么?”
“你去看看你爹爹,还有你那些好兄长,去去便回。不用说什么话。”
又连连吩咐了另外四五个女人,最后停顿了好一会,坞诺才将眼神再次放到忽顿珠身上。
“我记得是我儿将你从你叔父手里救出来。这么多年了,看你也忘了。”
“忽顿珠怎会忘记二王子的恩德。”忽顿珠抬起头,看向坞诺,“若不是坞诺夫人开恩,允忽顿珠留在二王子身边,此时的忽顿珠只怕已是一具枯骨。”
“既然如此,你且记着今日说的话。过阵子就是你报恩的机会。”坞诺收了话,扬扬手,“都回去罢。莲香,你留着。”
楚君瑞“是”了声,扶着坞诺缓缓躺下,熄灭帐中火烛,只在帐外留了盏马灯。一时间,只能见到帐中央,那炭炉隐隐的红色火光,耳边偶尔传来炭火“噼啪”的声音。
她抱膝靠在炭炉边坐着,图格庆将她丢在素起,已是半月有余。那半月里,她倒是大半时间在坞诺的帐中度过。想寻她麻烦的女人,看在坞诺夫人的面上,也会稍许收敛一些。除了日夜劳累,伺候坞诺夫人,其余的,倒也没受什么委屈。
“你刚才说得口信,是真是假?”坞诺在榻上淡淡开口。
楚君瑞抬起眼,依然抱着膝,平静回应:“假的。自二王子踏进素弥,便再无音讯传来。”
“哼,你倒晓得稳住人心。唉,想必王上真的不大好了。”坞诺叹了口气,睁着双目看着尖起的帐顶,“我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只想在死前见他一面。”
楚君瑞头靠在膝盖上,听着坞诺的感叹,突然冒出一股疑惑,不晓得母后愤而撞柱时,有没有想要见她儿女的念头。咽了记口水,那帐内熏得极热,喉咙情不自禁干涩起来。
嘶哑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只要你们都活着,总是能见面。”
能活着,再怎么难,都能想办法见面。只要活着呵。
随后,两人都沉默起来。楚君瑞默默出神,她现在睡得极浅,每天晚上不过眯一会,便会睁着眼睛,一直等到天亮。人比出京时,瘦了整整一圈,脸颊都削下去,露出小小的下巴,而那双晶亮的黑眸,更是显眼。肤色甚至比之前还要凝白,不,应是有些病态的白色。像挂在天际的月牙梢,绕着些微的莹白。
这天晚上,她几乎没有入睡,似梦似醒的一阵,总觉得坞诺的话,是种不吉利的预言。到了下半夜,耳边似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她抬起头,发现帐中的原本可以燃一整晚的木炭,居然熄灭了。
凉意顺着帐帘的缝隙,“嘶嘶”涌入账里。她禁不住抱着肩膀打了个冷战,站起身拿出炭火盆,便想去换上一份。可等帐帘掀开,迎面便是排列整齐的军马。那当首的,却是那理应陪着图格庆的乌尔都。
两人大约都没想到会撞得正着。乌尔都扬武扬威的来,怎奈是天意作弄,却在端着炭火盆的君瑞面前,变成笑话一场。他恼怒起来,对左右的侍卫呼呼喝喝,那些侍卫一拱手,各自列队围住其他女眷的帐篷。
一时间,鸡飞狗跳,女人凄厉的哭喊声,恶毒的叫骂声不绝于耳。
君瑞站在那里,看着四周猛然间的火把燃起,将清冷月色赶得干净。不免心惊,图格庆,败了吗?
“进去。”
乌尔都冷冷点了点下巴。君瑞嗤笑一声,转过身走进大帐。坞诺夫人已经在床上坐直,惊恐地盯着君瑞,希望能从她脸上看出一丝半点的端倪。不过眨眼功夫,她就看见尾随君瑞身后的乌尔都。坞诺似乎愣了下,半晌才醒悟般,继而咬牙切齿,“是你。”手指着乌尔都,颤抖得厉害,突然人往后一仰,用力抓着衣襟,仰着头,张大嘴喘息着,似乎腔内的空气,稀薄的无以为继。
“坞诺夫人。”
君瑞快速跑到她身边,替她解开衣襟上的扣子,扶着她躺平。冷冷转过头,直视乌尔都,淡淡问道:“你来,所为何事?”
“扎西里王,薨了。新王恩赐,令坞诺夫人陪葬。”乌尔都嘴角勾起冷漠的笑,“这是至上的尊荣。坞诺夫人,等明日午后,便是您伴驾之时。”
冰冷宣告完,转过身又看向君瑞:“大王子,不,王上听闻二王子获得异国美人,很是好奇。等明日伺候坞诺夫人伴驾之后,请您随在下回素弥觐见王上。”
“嗯。”君瑞微微额首,没有乌尔都料想中的哭闹,甚至连半点冷言冷语的反驳都无。她轻轻答应后,又转过身,跪坐在坞诺夫人床边,淡淡说道,“既然乌尔都大人话也说完了,就请吧。”
“晚了,我晚了一步啊。”坞诺闭着眼,喃喃自语,“早就该在我儿去素弥时,便做打算。我怎么那么蠢,害了我儿啊。”
楚君瑞沉默着,坞诺带着哭腔的自语,像是将君瑞心中的懊恼,都未曾同君德说过的自责,一并哭了出来。要是早做打算的话,或许一切都会不同。
永生都不会忘记的噩梦啊。想起那天绿影婆娑,夏蝉在树枝上拼死的叫嚷,君德兴冲冲拉着她去御花园戏水。转身时,她恰好看见青衣,母后的侍女,鬼鬼祟祟从偏殿出来。
可念头不过一闪而过,等他们从御花园游戏回来,便见青衣手捧一个贴着鬼画符的木偶,跪在一边。她身后,偏殿的大门敞开着,像是张开嘴,会吞噬人命的怪物。
一瞬间,鲜血溅满眼前,一眨眼,从云端落入污泥。
君瑞用力闭了闭眼睛,将满腔的苦楚,硬生生地逼了回去。帐外传来军士嬉笑的声音,夹杂着女眷拼命的叫骂哭喊,让她如坠冰窖。她蹭地站起身,走了几步,却突然犹豫起来。
“别去。”坞诺夫人低低唤了声,“那些肮脏的把戏,你别看。”
她缓缓转过身,唤了声“夫人”,却没有话出口。坞诺冷笑几声:“若是我儿得了大位,也会如此对待木里鄂的女眷。”
天亮得极快,等乌尔都端着毒酒进帐,坞诺夫人身体已经冷了多时。君瑞抱膝坐在床榻边,见乌尔都进来,站起身,伸手理了理蓬松的发:“走罢。”
马蹄“笃笃”的声响,似乎一下一下踩在君瑞的心中。何去何从,正如胯下的马一般,只能随着牵缰绳的手,又哪里能有自己的主张。迷迷茫茫中,也不知行了多久,乌尔都在身侧拉紧缰绳,让马停了下来。
“姑娘,”乌尔都对君瑞的称呼有丝犹豫,片刻后才唤了声,“已近王帐。”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8 章
君瑞乖顺地跪在殿中,头伏在地上,似乎将自己埋进厚实的羊毛地毯中。她从未到过九域腹地,也从未曾想过,九域王居住的王帐,竟是建在山上。山中有银龙般的瀑布直下,腾起的水汽,将那宫殿似笼在白茫茫雾中。
宫殿的四角各悬挂着银质宝葫芦,那葫芦口似有热气冒出,将原本潮湿的宫殿,熏得干燥暖和。
昨晚几乎没睡,而一大早送别坞诺夫人后,又是连续赶路,滴水未进,也未曾休息。到达此地,乌尔都就让她跪在这里等候木里鄂,也不晓得等了多久。
耳边传来若有若无的水声,和殿中的铜漏一起,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倒是让她禁不住昏昏欲睡。
也不知过了多久,似乎听到有人低低唤着“莲香”,声音忽远忽近,飘飘荡荡的。君瑞眯了眯眼,却被周身的暖意,熏得根本就不想起来。
“好大的胆子!”
还没睁开眼,就觉得背上生疼,应是被人用力踢了一脚。一瞬间,君瑞便意识到,她刚才居然迷迷糊糊睡着了。
“你就是二弟藏着的女人?果然和他一样,胆大包天!”
她仰起头时,就见到眼前震怒的男人,看他穿着华丽,袖口,衣摆处,都绣有蟒纹,想必是登了九域王位的木里鄂了。
他和图格庆有着几乎一样的轮廓,只是木里鄂的双眼狭长,颧骨凸起,让他瞧上去天性凉薄。
“乌尔都。”木里鄂大喊,“谁让你把这个女人带到这里来的!”
乌尔都匆匆从殿外快步走进,单膝着地行礼:“下臣以为王上对她。。。。。。”
“你以为本王会看上这种瘦骨嶙峋的女人!”木里鄂粗暴地打断乌尔都的回话,挥挥手,“把她关起来。”
乌尔都“是”了一声,伸手将君瑞从地上捞起,他踌躇片刻,又请示道:“关进水牢?”
“这你还要来问本王!本王要你何用!”
乌尔都一怔,抿抿唇,正要押着君瑞从殿中走出。却被木里鄂叫住:“等等,二弟的女人,不就是他从齐世子手里抢来的吗。”
木里鄂绕着君瑞走了几圈,兴奋地搓手:“送姑娘去临水阁。派人给世子送信,就说姑娘在素弥等他。”
木里鄂口里的临水阁,建在靠近瀑布的最西面。推窗望出去,便是轰隆的流水,往下看,便是万丈深渊。要是想出去,得从正门出去,走过悬着半空的绳索桥,才能踏进通往路径的九曲回廊。但绳索桥的另一头,有两名护卫看守着,不让人进,自然君瑞也不得而出。
其实说穿了,就是被软禁了。所幸木里鄂好吃好喝供养着,还专门拨了丫头来伺候,总比被打入水牢要好得多。
这一日,君瑞正托腮看着窗外水景,兀自发呆。派来伺候她的丫头,悄声莫息地走近,低低唤了声“姑娘”,拿着软毛织锦披风帮她披上,“姑娘这些天,天天看着窗外,可是在想着谁?”
君瑞心一惊,那丫头自从十几天前被派来伺候她,从未问过半句逾越的话,怎么今天忘了规矩?她面上一片清冷,眼神缓缓挪到那丫头的身上,手拢了拢披风的系带,缓缓“哦?”了一声。可一声出口,却发现眼前的丫头,并不是一直伺候她的那个。
那丫头探出手将窗户轻轻关了:“姑娘,天越来越冷了。吹着风,容易着凉。”说完,歪着头,略带着俏皮的神情,望着她。
见楚君瑞始终沉默,她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我叫阿娜。这是阿娜的信物。”她从夹袄里,小心翼翼翻出一个淡紫的绸布包,打开呈在君瑞面前。
楚君瑞微微怔神,布包上托着的,是她几乎都忘掉的玉镯。之前破碎的地方,用雕刻成弓形的黄金镶嵌,将两端连起,成了崭新的金镶玉。她眼波流动,并不伸手去拿,拿起茶盏抿了一口,抬起头,瞧着阿娜,似笑非笑。
阿娜被君瑞的眼神注视着,不知所措起来。她抿抿唇,片刻后,收起适才轻狂,半屈膝福了福。
“姑娘吉祥。”
“开了窗罢,好好说话便是。何必鬼鬼祟祟让人起疑。”
君瑞放下茶盏,伸手接过玉镯,直接戴到手腕上。那玉镯白璧无瑕,那手腕皓如凝脂,一时间都分不清玉镯和手腕,独看到那弓形金色,点缀在腕上。
“是,二王子说,近日会有大事,还请姑娘多加小心。还说,这里山高风大,不如山下水府来的惬意。”
君瑞托腮暗想,看来图格庆虽然没有夺到王位,但却有力量反扑,那鹿死谁手便难知了。若是起了冲突,按她此时身份,必定会成为威胁一方的筹码。
忽禁不住内心苦笑,她能威胁谁呢。齐昭将她丢在素图,是用她来拉拢图格庆。万一事情有变,就算图格庆杀了她出气,他也不会伤筋动骨。而图格庆口口声声说要留她作伴,但在草原遇袭的事情,疑虑百生,实在不像是会真心对她的人。
“姑娘,姑娘。”阿娜见君瑞出神,轻轻唤她,“这几日里,就请姑娘快些想法子搬去水府吧。”
“水府?”君瑞冷笑一声,“为何要我自投水牢!”
“阿娜也不懂,是二王子的吩咐。阿娜觉得如此关头,姑娘还是听二王子的吩咐好。”
素弥的夜晚总是来得极快。繁星似水洒般,星星点点的光,透过水帘,跃进房中,跳在靠窗雕竹纹的书桌上,似有水滴流动般。
楚君瑞端着银制烛台,踏着星光,缓步走上绳索桥。繁星微光下,她神情淡然,手中烛火些微泛红。身后水声轰隆,脚下索桥被风吹动,衬得她像是踏风而行。脚步无声走到桥头,在侍卫还未反应,手一松,烛火丢在绳索上。
夜晚山风一吹,那火势像泼了油,火舌“噼啵噼啵”地响着,绳索泛黑,一根根扯开,断裂。
“来人啊,来人啊,走水了!”
一时间,走水的锣“砰砰”敲响,侍卫扑了过来,将她反手制住。推推搡搡间,她被带到一处偏殿,跪着等候发落。
乌尔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