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善若水:公主劫-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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淳于月回身看了看他,略沉吟,终究没有再说什么,径直回房歇息。
到了晚间,淳于月起床,宫苑内一人未少,淳于月拿眼去看林闽,他自安的摆设下碗筷,才含笑解释:老奴都跟她们说了公主的意思,可她们却说,若公主强逼她们离开,就当场撞死在宫苑内,老奴也没办法。
淳于月听言,抬眸去看翠羽和那两个小宫女,见她们虽卑卑怯怯的,眸光中却透着决然之意,终忍不住叹了口气:林凤瑶一心要置我于死地,朝臣们已经被她的贤德模样迷了心,再有今日的闹腾,必然会上书要父皇处死我,父皇决计辨不清黑白,必会迁怒于我,死大概是免不了的,你们是我宫中之人,我若身死,你们也必遭牵连,所以我才让林闽找了借口带你们出宫,你们何必。。。
她的话一出,几人便涕泣拜倒,一向寡言谨慎的翠羽此时却替众人陈述:公主虽然不分辨,我们心里却很清楚,今日之事必是皇后娘娘嫁祸于您,我们不走,是想当面跟皇上证公主清白,只有如此,才不枉公主多年的体恤照拂之恩!
淳于月却笑了:你们太天真了,到时只怕处决的圣旨会比皇上更早露面,你们只是白白送命!
众人听之惶然,林闽便带着她们四处探听消息,果然,淳于月疯癫之下刺伤林凤瑶的消息很快在朝野传遍,朝臣纷纷上书奏请淳于仲廷严惩淳于月,此时,冒出一人指责她以身侍敌、有辱皇室尊严,理当处死,以洗国耻!
此言一出,群臣纷纷上书附议,丞相骆忠却大加反对,说淳于月乃国之梁柱,万万不能自毁,毁则国家危矣,群臣便与他展开激辩,最终骆忠寡不敌众,气得晕厥朝堂,便被淳于邵罢免官职,由宁少卿继任,又有人说淳于月毕竟是一国公主,若只因眼前这些罪便处死,怕惹人非议,淳于邵便命宁少卿率群臣草拟文书,罗列淳于月所有罪状并广布全国。
众人集思广益,竟列数了几十上百条罪名安在淳于月身上,那些条款不是无中生有便是扭曲事实,更有甚者,将她的功绩略加修饰改成了罪状陈述其中,当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林闽听到消息,急急忙忙赶回来,劝说淳于月逃离避祸,又说:姚将军暗中传来消息,说尤国边境急剧增兵,只怕他也快到了,公主若能逃出宫,就可以。。。
淳于月忽然问:就可以如何?
林闽话语凝住,现在给她加的罪之中最恶毒的一条,便是说她以美色迷惑南宫逸而苟且偷生,败坏风气、是为国之耻辱,群臣才请淳于仲廷处死她,以清洗污秽之名。
他犹豫着,终究还是说出来:公主,何必为了与这些无耻小人赌气、而自丧其身?他对你的感情是真,你对他的感情又何尝有假,为何不。。。
淳于月凄然一笑:本宫只想求证一件事!
她一直在等淳于仲廷的决定,别人说什么、做什么,她都无所谓,就算听到宁少卿也参与在逼死她的计划之中,她也只感到一丝心寒,她只想看淳于仲廷的态度,这些年,她做了什么,为什么而做,他都心知肚明,在这前提下,他是否还会虎毒食子。
然而,她等来的还是绝望,林凤瑶用眼泪和柔情动松软了他的心,当淳于邵将群臣的谏言和那张贴全国的陈罪书摆在他面前,再加以言语引诱威吓,他便为了保住皇位而出卖了她,当林凤瑶带着毒酒和圣旨翩然而至时,淳于月反而笑了,安静的叩首谢恩,安静的接过圣旨,却并不翻开来辨别真伪,她的父皇是什么人,在什么时候会做什么事,其实她该知道的,只是,她自己不愿意相信罢了。
林凤瑶看着她,心里竟起了一丝怜悯:公主还记得当年送酒与先皇的情景么?
淳于月淡然一笑,思绪便飞回了那日,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皇帝皇后在花园里赏花作乐,淳于仲廷携女进园,淳于仲霖见淳于月小小人儿却抱着个酒坛,累得气喘吁吁却不肯假手别人,便起了好奇之心,问她是何物,她便眨着澄净明媚的眼眸,声音稚嫩清脆的说:我的酒!
淳于仲霖不解其意,待要再问,淳于仲廷便恭敬解答:臣闲暇时爱在家中学人酿酒,她看见便非要学,不知损毁了多少好材料才酿了这么一坛,臣怕她失望,就说她酿得不错,谁知她听了,非要带来让您品尝,臣实在拗不过。。。
淳于仲霖听了大乐,便招手让她过去,还亲自替她擦了汗,问:为何要让叔父喝?
淳于月笑容瞬间绽放,乐呵呵的说:因为叔父对月儿很好,不让月儿下跪,也不让月儿学习礼仪,还总送月儿礼物,月儿总想回赠叔父礼物,可是父亲说叔父是天子,什么都不缺,月儿就想,这酒是月儿亲手酿的,虽然礼轻,可是里边满含着月儿辛劳和诚意,叔父定不会嫌弃的。
淳于仲廷听言感慨万分,说她小小年纪就懂得知恩图报,不忍让她失望,便将杯子原来的酒倾空,然后送到她面前道:既然是月儿的心意,叔父定然是要喝的!
她听言欢喜非常,蹲下身子便将酒坛放在地上,又奋力去扯密封的帛布,被淳于仲廷轻声喝止,进言说她酿的酒苦涩难咽,实在不能入口,淳于仲霖见淳于月脸色瞬间暗淡下来,眸光盈盈,竟有欲泣之势,忙摆手向淳于仲廷,令他收了声,才弯腰抚着她的额头安抚道:月儿亲手酿的酒一定是好的是不是?
淳于月听言,脸色瞬间又明亮起来,埋头苦干一番,终于去掉帛布,一手接过淳于仲霖手中的杯子,一手倾斜着酒坛,颤巍巍的往杯中倒酒,淳于仲霖看了,忙伸手帮她,斟满一杯就在她满含期望之中往嘴边送,被身旁太监提醒,取了银针来试毒。
一直含笑以示的林凤瑶出言道:既是月儿的心意,就免了这道程序吧。
淳于仲廷点头说:皇后说得极是,别用这些繁文缛节玷污了她的心意!
说罢挥退已经取来银针的内监,径直饮下,还故作出很回味的样子给淳于月看:月儿果然做什么都很好!
喜得月儿一蹦跳了起来,却不小心踢翻了剩余的酒,那酒坛在地上滚了几滚,带起一地白沫,惊吓了众人,刚刚擦拭掉冷汗的淳于仲廷见状,拔剑就追赶那几个宫人,她眼睁睁的看着淳于仲霖毒发,口吐鲜血,满脸惊愕的盯着自己看,这一幕便成了她心底永远抹不去的诅咒,令她至今不敢回想。
淳于月看着林凤瑶,知道她也在回想那一幕,现在想来,若非她当时出言劝阻内监,银针试出毒液来,是否能阻止那场悲剧呢?
若真能如此,一切或许都会不一样,可惜。。。
世态炎凉
她覆灭了眼中的恨意,淡然轻笑道:现在看来,报应不分迟早,总是要应的!
说着,伸手去端内监托盘里的酒杯,翠羽慌忙出声阻止,她取酒杯的手略凝了凝,笑向林凤瑶道:这宫里的人不过错跟了我这个主子,并无大过,皇后娘娘仁德之名远播,想是不会为难她们吧?
林凤瑶愣了愣,点头道:放心,本宫也不是嗜杀之人!
淳于月颔首致谢,将酒杯取在手中,却忽然听身后有人道:奴婢拜别公主!
一回头,便看见翠羽撞死在梁柱之上,淳于月愕然大惊,眼中飞出泪来,眼见其它人也要纷纷效仿,忙出声喝止:你等要陷本公主于不义吗?
众人便哀切不止,不敢再寻死,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哭作一团,淳于月淡然一笑,喃喃似自语:血债本就该血尝!
举手便将酒杯送入唇边,林凤瑶听着这一句却忽然心神一动,一挥手打掉她手中的酒杯,在众人的惊愕中对淳于月说:喝毒酒而死,总是有辱美感,公主自选一个死法吧。
这话倒让淳于月意外,半晌才问:你就不怕本公主使诈么?
林凤瑶却说:本宫相信公主不会!
她说完,便领着人走了,淳于月刚安排好人敛葬翠羽,便有人传来消息,说南宫逸亲率大军压境,已有攻城之势,淳于邵唯恐曾经忠于淳于月的将领反叛,便亲自赶往护城坐镇,并差人来传话,要将淳于月押往护城处决,警兵将、镇军心。
听了来人传达淳于邵的意思,淳于月也未有多大反应,换了早先让宫人准备的素衣,接受宫人的叩拜,然后略吩咐了她们几句,便去紫阳殿叩别淳于仲廷,等了很久也未见淳于仲廷出来,心中虽然凄惘,却也没有多说一句,安然朝着殿门拜了几拜,便朝宫门而去,沿途陆续有宫人赶来送行,却不敢跪拜,更不敢哭泣,只憋红了眼眶,哀戚目送。
行到宫门口时,看到淳于灵远远的站着,脸色憔悴苍白,竟有悲切之意,见她的目光过来,便下跪行礼相送,淳于月只淡然一笑,回宫之后听了不少淳于灵的传言,她如愿嫁给了宁少卿,却转眼就受到冷遇,她也不甘闹腾过,随着淳于邵掌权,宁少卿受到重用,她的闹腾显得那样无力,渐渐的也就明白了一些早该明白的问题,毕竟,淳于仲廷的权力已经衰微,淳于邵对淳于仲廷满含积怨,却因大局要作隐忍,但对他的子女便没有任何顾虑,所以,淳于灵的境遇可想而知。
这位皇室公主终于体会到了人情冷暖,然而,淳于月对她的遭遇却生不起丝毫怜悯,有些人总是要撞到南墙才会翻然醒悟,却回头太迟!
出了宫门,等候她的不是奢华马架,而是陋质囚车,她也并不介意,微撩缟素衣衫,从容款款的上了囚车,安然而坐,侧首去看那依旧恢弘雄伟的宫廷楼阁,心中恻然,她以命林闽送书各处,待她死后,便纳土受降、引尤国大军进城,她与沐文玉已协议好,她拱手送上淳于,他会倾力保百姓无忧,淳于的江山由她复立,既然注定要毁,便也由她来毁吧,反正已经声名尽毁,也不在乎多这一件。
只是,亲手毁了国家,葬送了祖宗基业,她的人生也走到了尽头,不用别人催逼,她自己也无颜苟活啊。
囚车狂奔着出离皇城,看着那渐渐退却隐没的皇宫,关于那里的记忆,走马灯似的消散,她的心也渐渐凉了。
一路上有不少百姓围观,他们对这位公主有着太多的好奇,她是淳于第一个坐囚车游街的公主,关于她的传说太多,有大善也有大恶,他们只是普通人,分辨不清内里的真假,但是,当他们看着她一身缟素平静安详的坐在囚车里,竟给他们一种仙女临凡之感,禁不住生出下跪膜拜的冲动。
正当他们犹豫着,忽然听到一声苍老的嚎哭之声,罢官闲职在家的骆忠惶恐哀切的拨开人群扑了出来,想要拦住囚车去路,却差点被马蹄所伤,幸而有骆子睿挺身困住车马,才安然无恙。
他却丝毫不为刚才的变故所动,急急忙忙扑身把住囚车木栏,哀哭不止,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淳于月终于动容,倾身握住他缟枯的手,含笑轻语:丞相不必悲伤,家国无望,生死无别,有何可惜?只是,丞相多年的辛劳,终究化了泡影,淳于月于你有愧!
骆忠听言,心中越发悲苦,嚎哭之声凄怆震天,一旁观望的百姓见他们敬仰的丞相都对这位公主即将面临的死亡如此伤心沉痛,便对淳于月也起了怜惜之意,吩咐下跪朝拜,哭声渐浓,不绝于耳。
淳于月见此情形,反倒不安,便让骆子睿搀扶骆忠返家,骆子睿听言便去搀扶,手还未触及,便被骆忠一巴掌拍在脸上,怒道:若非你这个逆子临阵倒戈、助纣为虐,公主又怎会被逼如此?公主若不能活,你也就别再妄想继续做我骆家子孙!
言毕,便朝淳于月郑重叩拜后,再次拨开人群而去,骆子睿硬挨了一巴掌,却神色未变,只轻叹一声准备追过去,才跨一步,又收回来,朝淳于月笑了笑:大势已定,公主既不执着于声名,又何须执着赴死?
淳于月心念一动,唇角飞起一丝凉薄笑意道:骆尚书指的是天下大势还是国家大势?
骆子睿略顿了顿,慨然一笑:尽然!
说完,又朝骆忠离去的方向看了看,叹道:老父心情郁郁,只怕这会正盘算着以死殉忠,臣要赶去挽留,便不再远送公主!
淳于月惊愣之下,便点头应承,看着他闪身隐入人群,心中叹息:他能聚集这样一帮兄弟,天下又怎会不尽入其手。
服毒
应淳于邵吩咐,车马星夜兼程,到达护城时,已是深夜,夜空中已经泛起雾霭,护城便被拢入白茫之中,城门口垂挂的灯火也变得朦胧柔和,城楼上守卫听到车马声,便探身来看,见一队人押着个囚车,便去禀报淳于邵,淳于邵听了只说放其入城,并不说如何处置,守城将领便开门放行,让一众人进去。
囚车刚一进去,便被另一队人接管,淳于月看了看领头的人,知道他是淳于邵的亲信,也不理会,依旧安靠在内壁木栏上,从皇城到这里,纵使快马加鞭,也行了五日,这五日,押送的人说得了淳于邵的吩咐,沿途一口水也不能给她喝,又加之淳于的春季偏寒,她便在这饥寒交迫之中熬了五个日夜,夜雾湿了她的衣衫,又被料峭春风拂干,她的身心都已麻木,对外界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