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鸾女-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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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平阳侯府附近离开,下一户就是富平侯府张安世家。
威仪棣棣的侯府,十分严肃,兵甲卫士,气宇轩昂。
“这是富平侯大司马卫将军府,是掌兵的人家,他的两个儿子都是中郎将,还有一个儿子出继他的兄长,也是中郎将侍中,侍中是天子近臣,很得皇帝陛下喜爱。富平侯自己骑术武功都不错,他的两个儿子也正值年富力强。他家又是豪门贵族,养得起好马,绝不会亏待你的心肝宝贝。”
张安世最近几年很得上意。我估摸着是我母亲的死刺激了他,加上他对戾太子心怀愧疚,所以他为人越来越谦和谨慎,对刘病己,更是予求予取,他既不结党营私,又格外洁身自好,越来越像个纯臣了。除了夫人霍氏与霍家有关——那还不是他自愿的,他满家人算一算,只有一个孙女,刚刚许给了霍家旁支——因为是早年约为姻亲,这一出不过践约罢了。
他那几个儿子,长子千秋跋扈,是霍晏所出,其余嫡子尽数夭折。二子延寿,是二夫人所出,向来和彭祖关系好,刘病己也对他与别个不同。
是以仔细想来,张安世的确可靠,处政好,为人好,性格好,很少与刘病己为难,刘病己但有吩咐,绝无不从。刘病己把他的所有成年儿子都拉到身边做侍中,未必没有要挟他的意思,他也无一句推辞。不怨刘病己慢慢的也信他、亲近他,今年更让他的儿子统领羽林军了。
富平侯府门前没有多少宾客,朝野上下都知道他素不与外客往来,求上门走交情也没用。
来来往往的多数是军报政务,是个干臣之家。
我把富平侯家的情况略略说了,道:“这家怎样呢?”
“还是算了吧。”
“这家你都看不上,那马只能送宫里去了。”
“不是我看不上。”
“那是为何,你吞吞吐吐的,我可生气了啊!”
“你不高兴。你提到他家的时候,一点也不开心。”
我哑口无言,怔怔看着他,直到他咳嗽一声,我才赶紧转移话题:“那咱们再换一家。赵将军,不知你听说过不曾?他可是名将,和你们匈奴打过好几回,好像每回都是你们输。”
“莫非是帅三万骑兵出塞一千八百里的将军赵翁孙?”
“正是,原来大兄也听说过啊。”
“诶,赵将军勇武过人,本事大得很,我们那没有人不知道的。苍天何其厚爱你们汉朝啊!”
“苍天若不厚爱,岂能降亲子为人间帝王?天赐福,已何其幸运,又何况汉人见贤才,不忍其埋没;见秀童,便想悉心栽培。向者大将军大司马烈侯起于马奴,是世宗武皇帝亲自发掘,放在身边多年培养,才能横扫边境,立下龙城之功;大司马骠骑将军景桓侯年少骄奢,却有天纵之资,武皇帝陛下与烈侯一同栽培多年,又得一大将。赵将军也是年少出征,得蒙武皇帝陛下看中,先帝栽培,今上重用。我们大汉对人才向来重视其培养和任用,才能代代出名家,哪里是苍天厚爱这四个字可以尽状?”
栾晓沉思片刻,不知想到了什么,自嘲道:“匈奴和大汉不一样啊!”
本来就不一样,我举的那些人,有主上赏识是一件事,天资过人又是一件事。天资不如人的人,培养起来,又费时费力,还不讨好。万一中间有个心术不正的,学了别人的好处,坑他祖宗八代也说不定呢。
我也不继续往下说,只领他到了赵充国的府上。
赵将军正在为对战氏族、羌族的事忙得不沾地,此刻并不在府中,只他夫人王氏在。
他家中无男子,栾晓不好上门,而我又未曾带拜帖,只得罢了。
不过看栾晓的意思,虽然钦佩赵将军,却不大愿意送马给他——自然的嘛,虚闾权渠的兄长单于率十万骑兵攻打汉塞,被赵充国领四万骑兵吓退,虚闾权渠可能对打败自己的人没什么膈应,但是对打败长兄的人,多少还有点不舒服。
我自然看出来了,后边几天再带他走,就避开了韩增、范明友等人的府邸。
于是这样绕着长安一圈下来,栾晓最后只送出了一匹马——一匹五花马,送邴吉了。
邴吉起初不要,是后来刘病己私下劝了,他才肯收的。
作者有话要说:平阳侯有很多,最出名的那位应该是娶了阳信公主的,阳信公主即汉武帝的姐姐,嫁与平阳侯之后改称平阳公主,平阳侯死后阳信公主又一次出嫁,丈夫死了,再嫁,就嫁了卫青,然后卫青也死了……这是#公主命好硬系列#吧……平阳公主与平阳侯生子曹襄,曹襄娶卫子夫之女卫长公主,曹襄死,卫长公主改嫁神棍栾大,栾大被武帝砍了,长公主就再也没有消息了,这也是#公主命好硬系列#吧……关于他家的爵位传承,系数作者胡编乱造。
、定情
跑遍了长安的门第之后,栾晓对长安也熟了,本可自己去卖马,可他又说想看看长安附近的风景,那我没法只好又带他将长安附近最适合游玩的地方走了几个,看他很想念乌云踏雪,我还把乌云踏雪也带了出来。
乌云踏雪甚至不必我牵着,很自觉地跟着如望,如望也不像之前那样嫌弃它,双马并行,迈步、提身、甩尾,竟同步得好似一匹马。
如望也是一匹黑马,只不是乌云踏雪,全身乌黑发亮没有一根杂毛。
我给乌云踏雪取的名字叫若见。
若见,和如望的名字很对称。
柏梦的那匹如闻是母马,我本想着如望和如闻兴许能生个小马驹子给我“儿子”,眼下看来是没希望了。
没希望就没希望吧,如望虽然只是匹马,可我舍不得勉强它。
栾晓看着乌云踏雪的表情,还是很依依不舍的。
我吹着春风,悠悠地问道:“这么喜欢不如我把它还你?”
栾晓道:“这——送出去的礼物,怎能拿回来?娘子这是看不起我?”
“什么送出去的,不是答谢我帮你的马找主人的报酬么?忙活了这么多天,就送了匹五花,我怎么好意思白要你的乌云踏雪。”
“其实,在咱们草原上,谁套的马就归谁,我不过是为了骗娘子做向导,才……才说是报酬。”
他一个魁梧汉子,竟然脸红了!
我笑笑:“我并不奇怪。大兄为何要告诉我?”
“我……我我我只是是是是是……”他挠着头结巴起来,磕巴许久,最后蹦出了一句匈奴话,然后就一抽马背,跑了。
我愣在原地。
栾晓的几个匈奴侍从连笑带骂地追着他去了。
我还在原地。
他刚才说什么?
说他就想多看看我?
说他喜欢我?
就这几天的功夫?
而我还没来得及施展浑身解数?
他就说了喜欢二字?
一个匈奴汉子,竟然也会觉得羞涩?
怕是愧疚的分量更重吧。
我摸着下巴眯着眼,轻轻一夹马腹跟上,带着满脸蔫坏的笑:“喂!大兄!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你刚才说什么?大兄?”
柏梦、松格和赵家兄弟跟在我身后起哄,直让栾晓跑得越来越远。
后来,我一直假装没听懂他那句话,他以为我不知道,纠结了几天,又变成了那个憨厚的汉子,跟我游山玩水。
盛夏五月,就在霍皇后生辰的时候,兖州治下有两郡遭冰雹之灾,太史请罪,太常属下均议论纷纷,不知哪个奸猾小人竟然诡辩说此次天灾与后宫有关,刘病己“不得不”申斥皇后,言语中多称其挥霍无度、好妒无德。
霍皇后受了委屈,自然要和母亲哭诉的,至于她母亲会做什么决定,那就只需要刘病己推一把了。
我在进宫和刘病己报备虚闾权渠的行踪时,有旁敲侧击刘病己打算怎么对斌子。起初刘病己的表情还很坚定,然而片刻之后他就心软了。
我猜想,即使他和他吵吵闹闹了好几年,虽然他们互相看不顺眼,可他们打架互骂的日子,是刘病己此生最美最单纯的时光,所以最后关头,他舍不下。
那就……免为庶民,流瓯越,终生不得离开吧。
他是这么说的。
我又问,奈霍后何?
他这次倒是很爽快:鸩杀!
我毫不遮掩地深吸气,刘病己倒笑了:“吓到你了?”
“没……之前看陛下和皇后殿下挺好的,未料想陛下如此——果决。”
“非如此,怎能震慑天下蠢蠢欲动之心。有些人打着为子女好的名头,坏事做尽,我就让他们知道,坏事做尽,累及子孙,从此绝祭祀、断血脉!”
绝祭祀、断血脉……好狠的说法。
我知道刘病己做的出来。
离宫之后,我恍惚了片刻,管他呢,反正霍斌活着,只要他活着,就不怕霍家断根。
当然,几个月以后我知道,我想对了其他所有,却忘了算上霍斌的脾气……
还是五月,我按照计划继续陪着栾晓游山玩水,他的随从有时候会当着我的面,用匈奴话和栾晓说笑,调侃我和他,我反正听不懂,就静静地看着就好了,偶尔问栾晓他们在说什么,看他编借口编得抓耳挠腮,也挺有意思的。
打东边宜春湖上过的时候,白荷花开得袅娜娉婷,栾晓的侍卫,丹贤夸了一句荷花好看风景美。栾晓的阿弟胡王,真名叫呼衍王的,用匈奴语调笑说,那汉家的小娘子比荷花还好看呐。
我于是就问栾晓他说什么,栾晓自然不好意思全部翻译,就含糊说他夸我好。
我满脸纯笑,用生硬的匈奴话,原复原地把那句话还了回去,于是所有人都哄笑了起来,把胡王臊得满面通红,却梗着脖子没话说。
栾晓大笑几声,又低声问我:“你真不懂他刚才说什么?”
“好歹也两个来月了,多少会一点你们的话,哪里真不懂了。这位阿兄嘴巴蔫坏,我就戏弄一下他……”我敛了笑意,“怎么,你不高兴啦?”
“没,就是感慨一下,你真是个聪明的女子,这么快,就学了些匈奴话。”
“没有特别的原因,我才不学呢。我学你们的话是因为——”我一语未了,晴朗的天忽然有些暗了,浓密的云很快聚集起来。
柏梦道:“主人,是否寻个地方避雨,婢子瞧着这场雨不会小呢。”
我道:“这里离当心居不远吧。”
柏梦道:“是不远,可当心斋是——”
我不等她说完,看向栾晓:“长安的夏季就是这样,雷雨说来就来,我身上不好,怕淋雨伤风,要不大兄和我一起避避雨?”
栾晓也看了看天,点点头。
我拉起缰绳,马头一拨,道:“柏梦松格,走吧,去当心斋。”
当心斋说近,却也不近,不过我们总算在暴雨来临之前躲进房子里。
我有两个月不曾来过这里了,下人们把这儿照顾得很好。
这处小庄子是我的命,大凡有一点儿疏忽,我都会叫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暴雨肆虐的时候,我和一帮子人,已经气定神闲地坐在花厅里看雨打芭蕉。
我放了柏梦松格几个去耍,她们也不和我拘束,吆三喝五的找了好些朋友,就站在龙池边水榭里,拿竹竿把野鸭子白鸟往凤沼赶,一时间鸟毛四飞,鲤鱼乱蹦,好不热闹。
我剥着嫩嫩的新菱角,瞅着她们热闹,心里也快慰,直到我伸手去拿菱角却发现没了,才发现栾晓跟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堆了一堆支离破碎的菱角尸体,而他正一捏一个粉碎地试图剥一个完整的菱角给我。
我微顿,道:“阿兄,您喜欢这个,我叫人再送一些来。”
栾晓却只将他好容易才剥出来的完整的一个菱角递给我:“我剥,你吃。”
我下意识地接下来,一时间找不到话回应,好一会才到:“谢谢大兄。”
“你看她们玩耍,我给你剥菱角。”
“这个不劳烦大兄了。”
“你自进了庄子,就有些——汉话怎么说的,幽怨?只看她们玩耍的时候,才高兴些。”
我一笑,道:“两年前也是一个雨天,我在这——算了,说这个没意思。”
栾晓急道:“两年前我——”
我赶忙转移话题:“等雨晴了我带大兄四处走走。可惜现在不是秋冬,不能打猎,这片地方多山林,虽然没有猛兽,但是狐狸狍子之类还是挺多的,每次都有很好的收获,大兄一定喜欢。”
他只好有些不自在地停住话头,附和起我的话来。
、求娶
其实我看的怎么会是柏梦那几个玩耍的孩子呢。凤池、龙沼中间的小石桥,再过去一些,一棵大桃树底下,就是桃溪的墓啊。
桃溪,这个伤害了你的男人,我把他带来了,我会为你讨回一切你应得的,你看到了吗?
大个子男人笑嘻嘻地坐在桃树对面,还在顺着我的话说:“……草原上的貉子狐狸,也好猎,只怕遇到狼群,但是遇到也不怕,咱们匈奴人,能打狼!你喜欢狐狸狍子,回头我带你去草原上打猎——我还有许多积年留下的好狼皮,甚至有几张狼王的,都送你。”
胡王张口要说话,被丹贤一把拽住了。
我瞅瞅他们两个,脸上露出狐疑的样子,心里还算明白,匈奴人送狼皮,和汉人送定情之物差不多。
可惜这是私相授受,我不为也。
“咱们汉人常说,无功不受禄,既然是你存下来的皮子,自然是珍贵的,白送我做什么,自己留着,不好么?”
“狼皮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