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帝国-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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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玉成此时比郭存先脑子好用:“挖过不少井,水是咸的,还带点苦味。”
封厚逼得很紧:“打深井!”
坑边上的人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郭家店人祖祖辈辈都喝坑水,他们认为坑的水甜,养人。挖了井也没有人愿意到井里去挑水,都说井水不甜。刘玉成问:“深井的水就好吗?”
封厚眼睛看着刘玉成说,我之所以叫你也跟着听,因为你是管种地的,你们这儿是盐碱地,前些年挖河修水库,原意是想治理盐碱地,却想不到越治越碱,你看看四周的地都碱成什么样子了?详细道理我不讲了,我那儿有材料,你等会儿跟我去拿。现在科学家研究出了新的治理盐碱地的办法,用井水浇地,既解决干旱和水源不足的问题,又能遏制土地盐碱化。而且清洁,很有可能还会含有对人体有益的矿物质,许多矿泉水不就是从深层打出来的吗。”
刘玉成眼睛亮了,看得出兴奋起来了,却不敢多说少道。旁边有人替他说了:“打深井是不是得花一大笔钱?”
封厚盯着郭存先的眼睛道:我找你们来就是要商量这件事,供村里吃水的井,由我想办法出资给你们打。至于你们的农业用水,可以找银行贷款打井。今年要做抗大旱的准备,如果想大办工业,就更需要大量的自来水……水可是大问题,倘若郭家店就守着这么一个水坑,你们所有的规划全是空话。当然蛤蟆水库的水可以用,可你们尝过吗?这才几年的工夫,怎么变得那么咸?
实在人刘玉成满脸都是笑纹,高兴地说出了声:“这敢情好啦!”
四周的村民们随声附和,有的跟着一块儿笑,有的连声说好,“调查组不白来……”
郭存先的脑子也轰然开窍,却不是因为封厚要为郭家店打井。他终于听出滋味,调查组内部有矛盾,正副组长想得不一样,封厚显然是在暗示支持我郭存先,是站在农业的角度爱护郭家店……郭存先一下子觉得胆气壮了,心里不再像前两天那么没着没落,惶惧无措。他没有像身边的人那样赔笑,而是满脸堆出尊敬:“封县长,您这才是真正来搞调查的,就像过去的领导干部蹲点一样,找问题,出主意,真杀实砍地支持村里的工作,为郭家店的老百姓着想。”
“打住,这些空的虚的用不着,我顺便提醒你一句,不能让谣言呀个人的恩怨得失呀把脑袋填满,你当村干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郭家店是你们自己的,干好了是你们的福,干坏了是你们的过。眼下你的当务之急是赶快拿出打井的计划,如果你计划出来了,我三五天就能把打井队调过来。”
封厚的语气突然变得严厉而凝重,他边说边直起腰,用手指着村西继续说,“在欢喜树南面的空场上打一眼井,水质保证好。水若不好树就长不了那么大,西洼的地在你们村是最好的,对不对?”
刘玉成大为惊异:“一点不错!封县长,您会看风水?”
这算什么风水,稍微留点神都能看出来。
16骂
据报载,在某些发达国家,骂人正成为一种新兴的大有前途的职业。倘你憎恨某人,又不想把他杀死承担法律责任,就去雇请一位“骂坛”高手。一个“骂”字,上面要有两只“口”,装备两副牙齿和两条松散脏乱的长舌,所以许多高级骂手中有相当一部分是女的。女人撒大泼骂起人来更具杀伤力,她们更容易“骂”得成功,直把雇主憎恨的人骂得七荤八素昏头转向两眼发黑颜面扫尽生不如死……甚至干脆就两眼发直口吐白沫气死方休。
千万不要以为“骂坛”只是靠着一些“粗”人或下层社会的人在支撑,有些雅人或“上流社会”有身份的人同样很会骂,他们或者蔫坏损地骂人不吐核儿,或者赤裸裸地张口就上国骂,甚至一些名气很大的时髦女士,在公共场合也张嘴就是粗话、脏话,而且骂得那样顺溜,那样自然,那样有风采。让人感到传统国骂的魅力,反而更能衬托出新潮女郎的现代时尚气派。让人感到脏话似乎就该属于上等人,粗鄙和高雅是那样的般配,骂街就是时髦。
为什么骂人会成为时尚呢?社会学家总结出许多原因:现代人生活紧张,竞争激烈,压力过大,而且生活中有许多不公正、不合理……于是医学的最新研究成果证明,骂街可平衡心理,有益健康。只是没有解释对被骂的人会怎样?难道人类真的是不挨骂长不大?挨骂可以长寿?
“调查组”里又轮到安景惠当班做饭了,她嫌麻烦不愿早早地起来熬粥,就只烧了一锅开水。就便把昨天的剩馒头用热气熘一下,拿出自己带来的咖啡给每个人沏上一杯,再切上一碟咸菜,早饭就算准备好了,然后像刚下完蛋的母鸡,咋咋呼呼地走出屋子招呼大家开饭。顶头正碰上跑步回来的钱锡寿,冷不防两人脸对脸险些没有撞个正着。安景惠倒没有什么,钱锡寿却吓了一跳,身体猛然受阻,失去了重心……
安景惠做出亲昵的样子要去扶他,他又赶忙躲闪,没有躲好,脑袋便结结实实地撞向门框。安景惠忍不住咯咯大笑起来,一张大白脸笑得流光溢彩,忘形、放肆、率性、玩世不恭,让钱锡寿浑身不自在,只觉得一冷一麻,周身起满了鸡皮疙瘩。他知道郭家店的四面八方、角角落落、每一扇门每一扇窗户的后面都有眼睛在盯着他。这个疯娘儿们,浪荡货,真是叫人受不了!
安景惠转眼珠向四外一飞,果然见远处的人都被她的笑声吸引着正往这边瞧,她索性凑近钱锡寿的耳根,却把嗓门放得老高:“钱头儿,您的脸可真漂亮!”
一股非自然的香气罩住了钱锡寿,如同一阵恐惧袭来,他变颜变色,身不由己地往后缩。
“您这满脸的红圈儿还舍不得洗掉就出来跑步……”安景惠说着还从口袋里掏出手绢要替钱锡寿擦脸。钱锡寿愕然一惊,糟糕,刚才农民们冲着他偷笑,原来是因为他的花脸。真是出了大丑,自己出丑还是小事,让调查组的形象在农民心目中失去了应有的严肃性和权威性,这影响有多坏!
钱锡寿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平时总是把自己包裹得很严,因调查组在郭家店老打不开局面,他必须做出姿态,跟大家打成一片,鼓励组员们齐心协力,让调查尽快取得成果。所以昨天晚上安景惠邀他玩牌就没有拒绝。打牌时安景惠又提议,输了牌的人由赢家用她的口红在脸上画红圈儿。这一提议得到一致响应,钱锡寿为了不扫大家的兴也只好接受。
安景惠在男人堆里如鱼得水,昨天晚上就是她第一个爬到钱锡寿的身上,一只手掐着钱锡寿的脖子,另一只手拿着唇膏在他的脸上乱涂,把自调查组成立以来的严肃和沉闷一下子就打破了,连钱锡寿也不能不笑,只是笑得尴尬,笑得一脸苦相。
后来不知是谁又弄来一瓶白酒,输了牌的人还要罚酒,罚钱锡寿跟安景惠喝交杯酒。钱锡寿本来是滴酒不沾的,可在那种场面上大家已经闹疯了,没大没小,他往常做人的架子都不再起作用,而且越说不能喝就越让他喝。钱锡寿是何等人物,虽然被灌了几杯酒,对这点阵势却还是能看得出来,何况他心里不是全无准备,只要是在娱乐场合或群众自发的活动上,他总是莫名其妙地就成了大家算计和取笑的对象,偏巧他生性不爱开玩笑,不会嘻嘻哈哈,甚至惧怕嘻嘻哈哈,也不擅长随便乱搭讪。他的优势是在正规严肃的场合,有权有威,公事公办。他一贯要求自己,在任何时候都要保持清醒的审时度势的能力,因此在疯闹得未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时,刚一感觉有点把持不住就抽身而退了。他一贯要求自己,在任何时候都要保持清醒的审时度势的能力,怎么在回到自己的屋子后不洗脸就睡了呢?而且是自来郭家店后睡得最沉的一夜。所以早晨起来带着一种难得的轻松就出门晨练,完全不记得自己脸上的标记了……
钱锡寿走后,剩下的那些人才真正开始以他为中心,一边打牌一边谈论着他作为一个男人给大家带来的谜团,挑头的仍然是安景惠:“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要放钱头儿走吗?我看他那张瘪脸白得越来越吓人,怎么看都像个老太太,就不敢再逼他。跟他这种人开玩笑不能逗得太过火,但凡生理上有毛病的人,心理上一定也有缺陷,别闹翻了大家都下不来台。说白了我不过是想验证一下,像他这样的人到底是喜欢女人,还是害怕女人?”
有人问安景惠,你看他是更喜欢你,还是真的怕你?
安景惠说,他是又喜欢又怕。有时愿意跟女人说话,想套近乎,可当女人真要靠近他,他又紧张、惶怵,赶忙逃开。你们说,这样的人他是不男不女,还是又男又女?伍烈你是公安局的,你说说。
伍烈挠头,哎哟姑奶奶,公安局也不是研究这个的,按老百姓的说法这就叫“废物蛋”,也就是阉人,男人不能行男道,就是蛋不管用。
一直都没怎么说话、只在一旁拾笑的封厚,突然说:现在回答安记者的问题,老钱可能在性生理上有障碍,却不等于他骨子里不喜欢女人,这你们都知道,他年轻的时候曾结过半宿婚,新婚的当夜,新娘子就跑了。据说从那儿以后他便不再接触女人,可这并不能证明他心里就不向往?如果不向往就不会结婚。若一定要打比喻,老钱更像过去的太监。
这时候大家抑制不住谈起关于钱锡寿的种种传说:“都说他换过的工作单位最多,无论到哪儿人缘都混不好。”
还听说他特别爱整人,而且下手极狠,这大概就是太监性格所致,既憎恨不能为自己所享用的女人,又嫉妒能够享用女人的正常男人。也可以反过来说,女人不喜欢他,男人嫌恶他,即使还没等他把别人都得罪遍,别人却都在说他的坏话,做人做到人见人烦的地步,自然就该他大腿贴邮票——走人了。
可听说他一到市委就稳定住了,像他这样的人研究政治最合适,尤其是在政治运动一个接一个的阶级斗争年代,他才是如鱼得水,禁欲节育,斗私批修,恨不得把天下的男人都给阉了。唯有他这样的人最适合那个时代,孤家寡人,无牵无挂,六根清净,八面见光,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腰里掖着一副牌,见谁跟谁来……
“所以叫他当组长是再合适不过了。”
难怪当初市里一决定要往郭家店派个调查组,领导首先就想到了他,他来了以后也果然先从郭存先跟林美棠的关系上下手。有男女作风问题的人碰上钱锡寿,算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如果让他当扫黄办公室主任那才叫绝呐,非把大小机关都扫成和尚庙,把大小妇联都变成尼姑庵!
封厚感叹:过去中国人有句恭维人的话叫“官宦之家”,为什么要把官和宦联系在一块儿?太监叫“宦官”,宦也是官,官宦难分。当不了官就去当太监,靠着心狠手辣,闹好了发财得势不比当官差。或者说,宦者更适合当官。
有人小声嘟囔:“想不到当个太监还挺不错嘛。”
“怎么,你想不想也阉了试试?”
“还真有点动心……你们谁行行好,给钱组长也找一个相好的吧。”
别看晚上聊得那么热闹,到白天就都有点犯傻了,原因是钱锡寿的神态还很不自然,搞得别人也不自然起来,连吃饭的时候也不像往常那样东拉西扯、嘻嘻哈哈了,连眼睛都不敢多往他那儿瞄。直到开会,大家的眼睛似乎才恢复正常的直视功能,可以大大方方地盯着他看了,因之也根据昨晚封厚的讲解,研究起钱锡寿的相貌来:这张布满细褶的瘪脸果然有点太监味道,颧骨向外凸,双腮往里嘬,下巴尖锐光滑,根毛不生,越端详越像个虚弱的老太太。
开会是钱锡寿的强项,这回该轮上他表现了,他变得异常严肃:我们这个调查组的背景大家都很清楚,农村里思想混乱,违法乱纪猖獗,市委领导非常重视这次调查,等着我们拿出点东西来,提供领导参考研究,如果有普遍的指导意义还会推广下去。群众也在瞪眼看着,这么大阵容的调查组将怎么动作?我们肩上的责任大,压力也大,进住郭家店这么多天了,村里人心浮动,谣言很多。所以我们要把方方面面的情况拢一拢,对前段的工作有个小结,商量一下今后该怎么动作?
伍烈年轻气盛,忍不住先发牢骚:“郭存先这家伙回来也不跟我们打个照面儿,根本就没把调查组放在眼里。”
高文品立刻响应:“我看他不光是没把调查组放在眼里,似乎还跟咱较上劲了,纯粹是屁股眼儿拔罐子——作死(嘬屎)。他胳膊还能扭得过大腿?”
检察院的罗登高蔫蔫地答了一句:“这可难说,现在谁还怕谁?胳膊说不定也能拧断大腿。”
高文品不服:“哎?我们调查到最后还得靠你检察院给撑着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