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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农民帝国-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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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走的时候伍烈说,熄灯前会让看守给他送一片安眠药来。郭存先生气地拒绝了,他感觉到自己今天的情绪格外恶劣,是由于反省商易的被释放而对自己不满意,也对刚才跟伍烈那番对话不满意,下了决心要管住自己的舌头,以拼死的硬劲闭住嘴,怎么看见伍烈一呛火,就全不是那么回事了,还跟他要什么安眠药,如果下了想死的心,还怕睡不着觉吗?自己的定力怎么就比不上才三十多岁的商易,当年的胆力、勇迈和智慧都到哪儿去了?

早晨,吴清源的车驶到公安局大门口,门卫敬礼放行,却斜刺里跑来一个穿着入时的女人拦住了他的车,车一停她开门就上了车,司机正想发作,却认出了她是大化日报的名记者安景惠。吴清源无可奈何地笑了:“我就想到了,在大化能做出这种事来的,除去安大记者再无第二人。说吧,有什么吩咐?”

安景惠脸上堆出迷人的笑容:“我要旁听你们上午的会。”

吴清源则面有难色:“你可真是厉害,连我们内部要讨论一下案子的事你也知道?我们局里一定有内奸……”

安景惠以不见外的口吻磨蹭:“郭存先的案子不仅是特大新闻,还有许多值得往深里挖的东西,用我们的行话说是块大肥肉。我们老总说了,让我一跟到底,必须掌握第一手资料,好好写写这个人物的起伏跌宕,你吴局长无论如何得支持我。”

“这是有严格规定的,我们内部研究案子不许记者介入。”吴清源嘴上这么说着,但神色轻松,甚至是带几分赞许的样子鼓励安景惠跟自己泡蘑菇。皆因他此时的心情太好了,简直可以说是志得意满。抓捕郭存先是他从警以来最得意的一着棋,或许还是他为官以来干得最重要的一件事,先是造成既定事实,然后顶住了一轮又一轮来自各个方面的巨大压力,现在可以说大局已定。只要把郭存先一判刑,郭家店一完蛋,支持郭家店的人就不可能再闹腾了,某些人想借支持郭家店主政大化市的可能也就没有了,而自己的计划则会一顺百顺……他既然已经胸有成竹,对安景惠的要求自然就格外照顾,而且这个女人手里的这支笔自己也正用得着:“我同意你的说法,郭存先这个人物将来是可以写一部大东西的。但今天上午的会你进不去,也没有必要,今天不讨论具体案子,只原则地讲讲政策,对你没有用。不如这样,用我的车把你送到宣传部,你在那儿等我,我一散会立刻赶过去,再拉上宣传部长,咱们一起商量一下。”

这已经给足了面子,安景惠当然知道见好就收。她坐在车上,公安局长反而从自己的车里下来,让车掉头离去,自己走着进公安局的大院子。会议室里专案小组的其他成员早都到齐了,他一落座就赶紧开场:“郭存先案件震动全国,现在各种媒体的记者不再去郭家店,都涌进了市委宣传部。市委书记高敬奇几乎每天都要过问案件的进展情况,我知道你们承受了很大的压力,这些天来非常辛苦,发现和掌握了大量证据。检察院的批文也下来了,正式逮捕郭存先。从今天起,郭家店案件进入正常的司法程序,我们这个临时应急的专案组也该撤销了。撤销前再最后汇总一下情况,该交接的交接,看看还有什么遗留问题需要提醒具体办案人员注意的,或者对案件有些什么要求、希望,都可以讲一讲,下午我要向市委常委会汇报。”

吴清源的话音刚落就有人举手:“好,老钱同志先讲,我们听听人大那边的反映。”

老钱自然就是钱锡寿,退休前到市人民代表大会当了个常委。但,光当常委平时并没有什么事情可干,而他又没家没业,非常需要有个事可干,于是又在人大法制委员会当了个主任。这下就在人大办公楼里有了一张办公桌,如果愿意的话他可以有干不完的事。钱锡寿精神抖擞,皱纹绽开,只是太瘦了,被高脚沙发椅衬得整个人都小了一圈儿。他嘴向里瘪,下颌往前挑,更像个小老太太了。但一张嘴,声音却依旧响亮尖厉:“市人大常委会接到了一百多件代表提案和数百封群众来信,多数是要求公审郭存先,能够公平公正地将此案追查到底,查清他的后台,他的关系网络,查到谁算谁,也是对人民有个交代,对群众是个教育……”

他边说边打开眼前的文件夹,从里面抽出一大叠资料,以示所言不虚。然后接着说:“人们有个共同的疑问,像郭存先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出在我们大化市?如果没有领导的支持,他能有今天吗?既有今天,那领导又该负什么责任呢?我在不同的场合说过多次了,十多年前我就带队查过他,由于上边有人保护,使调查半途而废。现在看当初保他的反而是害了他,调查他才是真正爱护他,如果当时能一查到底,无非是撤掉他党支部书记的职务,还可以当他的农民,也不至于像今天这样弄出人命官司,被抓进大牢。人大常委会有权了解案件的进展情况,希望公安局能跟人大法制委员会经常保持联系。”

好硬的口气,这是冲着谁呀?张才千、封厚?可市委书记高敬奇也没少去过郭家店呀?看来去过郭家店的不等于支持郭家店,不经常去郭家店的说不定倒是保郭存先的……复杂呀。钱锡寿的头一炮轰得会议室里冷了场,而吴清源并不喜欢钱锡寿在这儿放炮,你这是在轰谁呀?有些话是不能明说或说得太明,难怪大家都不喜欢他。但吴清源不动声色,似乎还轻轻笑了一下打破僵局:“钱锡寿同志不愧是搞理论的出身,提出了一个有意思的问题,郭存先现象不仅值得我们深思和好好研究,恐怕在全国也极富典型性,值得从理论上加以剖析和总结。也可以换个角度讲,调查他、批判他也是对他的一种成全和变相的支持,正由于上次我们对他的高规格调查,才使他名气大振,引起人们的好奇或者叫同情。后来也正是这种名气帮助他吸引了大量的投资,用郭存先自己的话说,挨一次整,出一次名,长一次肉。但,不可以混淆概念,领导同志支持郭家店的农民改革开放、脱贫致富,不等于支持郭存先刑事犯罪,也不可以将郭家店的经济现象和郭存先的犯罪活动等同起来。今天我们是讨论案件的进展情况,意识形态方面的问题另当别论。下面还是请伍烈同志简要地汇报一下案件的进展情况。”

伍烈讲得很笼统,他对这个以市委名义组成的大专案组不信任,怕泄密反而影响审案。但吴清源对他的话听得很仔细。吴清源身板挺得很直,在会议桌上高出别人半头,白皙的面孔上戴一副白色细边眼镜,目光冷峻,阴挚而又骄傲,显得多少有些古怪。等伍烈一汇报完,他立刻接上话头说出自己的看法,显然是不想把这个例行公事的会延长下去,措辞也干脆利索:“我看了这一个月来对郭存先的全部审讯记录,几乎没有实质性的交代,他的心理落差太大,不敢正视现实,仍然抱着很大幻想,以为我们不会也不敢对他怎么样。因此一有机会就大肆炫耀,为自己评功摆好。通过这几天的情况看,由伍烈主审他不合适,郭存先对伍烈有积怨,伍烈对他也是刺激和揭露多,策略用得少,不过这也有好处,可以消消郭存先的邪火,压压他的煞气。预审处副处长陈康从别的案子上下来了,以后就由他负责主审郭存先。陈康,说说你的想法。”

陈康矮胖,大头,秃顶,活脱脱一个寿星佬:“局长,我正熟悉材料,目前还没有什么想法,请在座的领导同志多给出主意。”

吴清源从旁鼓动:“好呵,审案高手求招儿,在座的谁有高见,请不吝赐教。”

会议室里开始活跃起来,看来大家都对审问别人有兴趣,特别是设想着居高临下地审问已成为阶下囚的郭存先,就越发地让人感到刺激。有人说要硬,有人说郭存先不怕硬,要先上点软的,然后软硬兼施……

呛呛了好一阵子,吴清源看时间差不多了就把话头截住:“好啦,大家提了不少有益的想法,下面就看陈康的了。”他将脸转向陈康,当仁不让地直接下指示:记住,郭存先是你过去的审讯经验里所没有碰到过的对手,他不是当官的,可又自认为是可以当大官的人物。他不是惯犯,却又多次挨整,有对付审问的经验。因此我给你两点建议。一,不要居高临下,要准确地观察和估计对手的心理状态,把自己和对手的智力等同起来考虑问题,当你的感觉和郭存先的感觉完全一样的时候,你就可以把他拿下来了。二,一个预审员的真正技巧,是透彻地掌握对手赖以抗拒的事实,然后从策略上利用这些事实,使对手确信抗拒是没有用的。郭存先的全部幻想就是他创造的郭家店奇迹,你去琢磨出办法,利用他的神话,戳破他的神话,剩下的就容易了……

郭存先确信监号里有鬼。一连几天都亲眼目睹,还能假的了?

这不是以往人们传说的那种“闹鬼”,此鬼不闹,都是在夜静更深的时候飘然而入。或白花花一团,或黑乎乎一抱,有时静静地蹲在门口,有时会贴过来坐在他床边,待他身子一动真想抓它的时候,又倏忽不见了。被鬼缠住是要倒大霉的,奇怪的是他一点都不感到害怕。他怎么会不怕鬼呢?可能因为自己眼下跟鬼也差不多,要怕只应怕人,鬼有何惧?他每天晚上都为睡不着觉发愁,漫漫长夜难以打发,能有个鬼哥们儿做伴,聊天解闷,知道些另一个世界的情况,也不失为一桩奇遇。何况此鬼不像是想糟害人的厉鬼、怨鬼和索命鬼之流,身上没有骇人的煞气,也从不纠缠他,它真要想害他早就可以下手了……

很有可能这也是个睡不着觉的失眠鬼,寂寞难挨,森冷浸骨,到监号里来默默地感受一点人的热气。或许鬼跟他有缘,此是善鬼,想提醒他一点什么也未可知?因此,他应该守住这个秘密,这是个只属于他的神奇有趣的秘密。

同屋的号友们大都是蹲班房的高手,白天混吃等死,晚上脑袋一沾枕头就跟死猪似的,只要鬼不掐上脖子他们是不会看到的。真若让他们知道了同号的郭存先天天与鬼有约,准会闹得满城风雨,将会引起警察不必要的怀疑和许多麻烦。不想有天夜里,付新辉也撞见鬼突然惊醒了,便大喊大叫起来……郭存先这才知道,原来监号里有不少人都见到过鬼。屎蛋自吹还抱着女鬼睡过一夜,痛快淋漓地跑了一回马……

就在当天夜里,郭存先好不容易已经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不知因为什么猛地又睁开了眼睛,骤然间变得极端清醒,看见门口站着一个人,他好像就是被这个人喊醒的。影影绰绰还能看出他的形貌,一身庄户人打扮,头上缠着白羊肚手巾,满脸垄沟式的皱纹,端肃沉定,两眼深如古洞,散发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傲……

郭存先认出了他:啊,是你呀,怎么也跑到这儿来啦?他不免生疑,监号的鬼应该都是死在这里边儿的冤魂,怎么还会有外鬼窜进来?

“谁说我是鬼?”对方竟出声了,声音苍老浑浊,却飘飘忽忽地硬往他耳朵里钻:“你死了肯定会变鬼,我能跟你一样吗?你不是一直在暗憋暗气地跟我赌劲吗?你落到了这一天,我怎么也得来看看你呀!”

郭存先陡然火起:“你幸灾乐祸,来看我的笑话?告诉你,就是到了这一步,我也比你强!郭家店已经成了当今最富有的农村象征,光是品牌效应少说也值一百个亿,得顶多少个你们的寨子?你是受穷的样板,天天挣命、辈辈受穷。我是发财致富的典型,做强做大,走向世界。你代表耻辱和愚昧,我代表着尊严和智慧。别的不说你先看看我戴的这副眼镜,金丝镀膜,在香港买的,九千九百九十八元。我的年薪是一百八十八万,从来不穿脱下来的衣服,抽的是专给中南海制作的高级烟……再看看你这身作料,上边顶着条白毛巾,下边一身小粗布,活着是这一身,死了还是这一套,你还有资格笑我?”

“是啊,当然是你的本事大,要不怎么会待在这个地方?平常杀七个宰八个,蹲了大牢嘴上还是七个不在乎八个不含糊,可就是天天晚上睡不着觉。闭上眼做噩梦,睁开眼就看见鬼,活见鬼,见活鬼……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你身上有了鬼气,自己离着做鬼不远了。”

“我做鬼也比你强,至少还是个有钱的鬼,是个撑死的鬼。总比饿死鬼、无家可归的野鬼要好。”

“我说老郭呀,你天天这么装腔作势、自吹自擂,累不累呀?你自己真的就不腻烦?还是现原形恢复过去的老样子吧。说点老实话,看在我们都曾经是农民的份上,说不定我能帮你。如果我的力量有限,还可以给你请更大的神……别看你嘴上百般寒碜我,其实骨子里无比羡慕我,眼红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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