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歌之天下无殇-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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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脸慢慢放大,在我反应过来之前,唇边已贴上了一个柔软温热的物什。
只是轻轻贴住,在偏右的唇角。
对视的眸中,双双流溢过云雾般的惘然。
电光火石间,脑中一片空白,整个人从头到脚僵住,唯胸口那个地方仿佛有许多东西欲衍生开来,稍不留神就会枝繁叶茂藤蔓绵延。
人,终于清醒,我一把推开他,使劲擦着嘴角,气得浑身发抖:“风莫醉,你你……你这个混蛋!你怎么能这么无耻!”
对面被推得踉跄退了好远的那个人,居然也是满脸震惊和愕然,半晌才讷讷开口:“你……你怎么不躲开?”
我愈发怒火中烧,涨红了脸,大声嚷道:“我怎么知道你还真敢……真敢这么无耻!”
“早知道你不躲,我就该……”他垂眉不知嘀咕了句什么,神色有些怪异。
“哼!如果……如果有下次,我一定一巴掌扇得你脸上开花!”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敢再停留,怒气冲冲丢下一句,转身奔了出去。
透亮的晨曦终于铺展了整个天空,遥远的苍穹上一片氤氲苍茫,分辨不出云朵的轮廓。
急促的马蹄声像孤单无伴的鼓点,惊破了古道清晨的寂静,风掠得青丝直直向后飘摆,清新凉意铺满整个脸庞。道两旁间或有茂密的山林,乳白色的雾霭弥漫萦绕,迷离而幽远。
这一次孤身赶赴洛阳,途中倒是没遇到什么危险,第三日的午后,我终于到达目的地,在一家客栈落脚。
先泡了将近两个时辰的热水,洗去一身仆仆风尘,随后开始动手费心妆扮,既然要以美色迷惑秋兮涯,肯定不能蓬头垢面就闯过去,把人家吓得直倒胃口。
素色曳地宫装,如水裙裾上月白色花盏或点落如雨,或袅娜而开,碧色丝绦盈盈一系,应是恰到好处的添衬,不至于太素。犹豫了一下,褪下软烟紫轻纱,取了一条雨后天青的长绫搭在臂弯处,又用上好的石黛描出细眉,桃红胭脂轻轻涂抹,晕出饱满的色泽,发间只插了一支白玉簪,想挑两朵绢花缀上,却又觉得累赘,有妖艳之嫌。转念一想,万一那个秋兮涯刚好喜欢妖娆妩媚的女子呢?
苦恼地趴在桌案上,正头疼不已时,忽听到一阵敲门声。起身开了门,一张熟悉的俊脸闪入眼帘,带着风流不羁的笑意。
我微微一愕:“世子?”
萧遥将我上下打量了个遍,啧啧叹道:“阿萱,你这一打扮,还真是绝色倾城!”
我没有理会,只是诧异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一路跟着你来的,”他倚在门边,懒懒抱着双臂,挑眉笑道:“本世子是那么不够义气让你一个人孤身涉险的人吗?”
我探头左右看了看:“你没惊动别人吧?”
“放心,这事除了你我,暂时还没人知道,连挽幽我都没告诉。”他边说边晃荡进了房间。
我亦反身跟进去,“也好,侯府就在洛阳,万一待会出了什么意外,你还能帮忙照应一下。”
“世子,你说我这样真能成功吗?”再一次郑重理了理衣衫,担忧地询问道。
“绝对没问题!”青瓷杯盖顺着杯沿来回滑动,磨出丝丝脆音,萧遥悠然自在地品着清茗,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开口时连眼皮都未掀,“本世子可以保证,秋兮涯见到你,一定会喜笑颜开心魂俱失,毫不犹疑地将‘拈花一笑’拱手送上!”
我咬唇道:“可是……万一呢?万一他看不上我怎么办?我又不知道他到底喜欢什么样子的,是温婉一点,可爱一点,还是妩媚一点的?”
“这个嘛……”萧遥终于放下茶杯,前后左右重新打量了我一番,最后将视线落在曳地宫装上,修长手指轻叩着下颚,沉吟道:“衣服似乎太成熟了些,按你平常那样,清爽一点,换件白色或是色泽较浅的罗裙就行。”
出门匆忙,根本来不及准备那么多衣衫,而白衣裳又是这些天为谢伯伯守丧时穿的,委实太不合时宜,只得去换了一袭水月色的罗裙出来,除云袖处有一点点碎花,几乎没有任何纹饰,倒是干净爽利。我挽了挽臂上的雨青色纱绫,忐忑道:“这样行不行?”
“嗯——不错!”他边打量着边微微颔首,嘀咕了一句:“很有儿媳妇见公婆的样子。”
“你说什么?”我隐隐听到只字片语,觉得很不对劲,瞪着他追问道。
“噢!”他立马堆了一脸的笑,“本世子是说,这样才像个小姑娘。”边说边起身,急急催我出门:“事不宜迟,快走吧,疯子醉说不定已经发现我们两个离开谢家别苑的事了。”
高大的暗红色大门,寥寥几级石阶洁净无尘,两旁的石狮子栩栩如生,再简洁不过的几件物什,却将秋府的显赫恢宏在无形中展露无遗,这样震慑人心的气势,比起当年的谢府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在石狮旁躲闪不前,不安地对萧遥小声道:“世子,我觉得像秋兮涯这种身份的人,肯定不会轻易接见无名之辈,只怕我要见他一面很难。”
萧遥神秘兮兮地笑了笑:“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只要报上你碧笺笺的大名,秋兮涯就算百事缠身,也绝对会抽空见你一面的!”
我皱眉疑惑道:“为什么?”
“呃……”他略一沉吟,摇开玉扇,笑道:“因为你姓碧!”
“姓碧?”
“当年江湖百晓生碧无书碧先生名满天下,有几人不知?如今碧先生的女儿亲自登门拜访,秋兮涯又怎么会拒之门外?”
我想了想,又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咬着嘴担忧道:“万一……万一秋兮涯想对我做什么禽兽龌龊的事情,你一定要及时来救我。”
“禽兽龌龊的事情?”萧遥愣了愣,表情忽然变得十分怪异扭曲,仿佛在极力隐忍什么。他扭曲半天,道:“你想多了,秋兮涯虽然好色了点,但还算君子,不至于对你怎么样的。”
我被推着上前了两步,顿足偏头又道:“世子,你不是一向自诩容貌绝美、风采卓然、魅力非凡吗,要不这事交给你办好了?”
萧遥抽了抽嘴角,半天才合起玉扇,抬手搭上眉骨,叹道:“阿萱,虽然本世子的确风度翩翩潇洒倜傥,随便一抹笑一个眼神就能倾倒无数男女老少,但是——”桃花眼无可奈何地瞟了我一下,“秋兮涯不好男风——所以,本世子爱莫能助!”话未落音,我的人已被猛然推上了石阶,差点没扑地摔倒。
咬了咬唇,硬着头皮款款而上,十分娴雅地请求守门人帮忙通报一声而且还很识相地贿赂了些银钱。结果竟然真如萧遥所说,秋兮涯不仅答应见我,还吩咐秋府地位颇高的慕管家亲自来迎,礼数极为周全,这让我十分地受宠若惊。
、试问荒唐谁堪比(八)
七折八绕地行着,莲步轻稳,不敢露出丝毫异样,沿途偷偷掠过不少古雅大气的雕梁画栋碧瓦飞檐,偶尔还能看见婢女小厮们走动的身影。走了很久,人声渐息,周遭越发清静,穿过一条药圃中的石砌小径,才转至一处幽雅庭院中。
“请姑娘在此稍等片刻,老爷处理完一点事就会过来,”年近四十、面色温和而不失威严的慕管家引我到院中的石桌旁,微微躬身,恭恭敬敬道,“姑娘有事尽管吩咐,下人们若有冒犯之处也望姑娘海涵,奴才先告退了。”
我温婉垂眉,深闺媛女般微微一笑:“慕管家慢走。”
他走后,我松了口气,开始环顾四周。
院中植了许多花木,或高或低,春桃李冬寒梅,碧意盎然错落有致,甚是清幽古雅。
正对的几步之外,立着两株月桂树,花还未开,却仿佛已有极淡的香味从叶缝间隐隐逸过来,醉人心旌。石桌位于月桂树旁,颜色是微冷的青白,像未经打磨的古玉透出的氤氲颜色。
我靠着石桌坐下,心下生出不少疑惑——依照走的时间来推测,这处庭院应属秋府十分偏远的地方,却偏偏又布置得这么清雅,实在有些奇怪,而且秋兮涯居然弃大厅和前院,选择在这里见我,更加令人费解。
突然,一个念头闪过脑际。
难不成这里是秋兮涯幽会美人的特别之地?这样的高门大宅显贵之家,肯定要顾及名声颜面,有些事情自然得遮遮掩掩进行。
想到这,我一阵头皮发麻,欲哭无泪,待会见到他,到底该怎么开口啊?
嘴里念叨了两遍“拈花一笑”,揉揉额角,忽然听到细微的脚步声,整个身子立刻紧绷,十分规矩地坐直,双手交叠放在腿上,抬眼却见一个深绿衣衫的小婢迈着碎步袅娜过来,手中还托了一个雕花茶盘,盘中白瓷茶壶,青花茶杯,颇为雅致。
“姑娘,请用茶。”绿衣小婢稍稍屈身施了一礼,笑着将茶具摆到石桌上。
我学依柔姐姐那样温浅有礼地笑了笑:“有劳。”
“姑娘不必客气,奴婢叫柳儿,”绿衣小婢甜甜笑了,眸子清亮活泼,“慕管家交待奴婢一定要招待好姑娘,姑娘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千万别嫌柳儿笨。”
好个伶俐的小丫头,我不由弯嘴一笑,可看着她单纯无邪的笑容,忍不住又想起尚在受苦的小筑,才轻松一些的心情再度沉重起来。
“奴婢不打扰姑娘了,去院子门口候着,姑娘有事唤一声就行。”柳儿许是看出我的拘谨,屈身告退。
我心里七上八下的,随意趴在青白石桌上,怔怔望着雅致的白壶青杯,胳膊散漫横放,指尖无聊地划过来又划过去。
某一刻,忽又想到万一秋兮涯悄无声息地走进来,看到我这副模样就惨了,遂立马正襟危坐,小心翼翼瞅了瞅四周,确信无人之后,才稍稍放松了些。
伸手取过杯子,姿势优雅地倒了杯茶,轻轻吹了吹,私以为还是很有名媛闺秀从容不迫之风范的。
好半天,抿了一口茶,香味淡雅悠长,是精心挑选的陈年菊花茶,虽算不上多名贵,却有清心宁神之功效,很适合在这样幽致的小院中慢慢细品。
我越发琢磨不透了,以如此隐逸平淡的茶待客,似有邀知己闲庭赏花松下对弈之意,这秋兮涯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是医术卓绝淡泊名利的仁心大夫,还是贪恋美色难以自持的伪君子?
当年也曾在爹爹和流觞那里听过不少江湖或是朝堂的名人名士,可对这位秋兮涯,还真是印象模糊,早知道那时候就该多留心一些才是。可叹我作为堂堂江湖百晓生的女儿、得天独厚的碧氏后人,居然如此不争气,委实令人心寒。
正胡乱揣度着,忽感觉身后有人息渐近,淡淡的药香随微风飘了过来。执杯的手不由自主地一颤,杯中的水漾开细细的波纹。
直觉告诉我,我要见的那个人,此刻已在几步之外。
紧紧握住杯子,不敢回头。
身后的人亦没有再靠近,只是静静地立在那里,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动不动地落在我身上,似是在仔细打量品评。
良久,我终于稳住心神,缓缓转过身,弯出一抹极温柔娴雅的笑,无论如何,笑脸对人总是没什么坏处的。
看清来人样貌的一瞬,我微微愣了愣,很快又不着痕迹地用笑容掩住,从容起身。年过四十的秋兮涯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威严迫人,反而透着一股洒然温和的气质,两鬓微微透了一点白,不细看很难发觉,一双眸子清明有神,年轻时必定也是风神隽秀出类拔萃的卓绝人物。他此际穿了一袭深蓝色锦缎长袍,简简单单的同色纹饰,既不显奢华又不至寒酸,着实很有隐逸沉稳的君子之风。
我忽然忍不住想,其实就算到了这般年纪,以他的气质地位,出来吸引几位美人还是轻而易举的。
“你就是碧无书碧先生的女儿?”终是他先开了口,声音温和明朗,眸中神色别有深味。
“正是。”我屈身行礼,尽量做到优雅从容:“笺笺见过秋前辈。”
“碧姑娘不必多礼,请坐。”他收回打量我的目光,撩衣在我旁边坐了。
毕竟有求于人,我自然不敢随意,毕恭毕敬地退开一步,低眉顺眼道:“笺笺是晚辈,站着就好。”话一出口就悔青了肠子,懊恼不已,萧遥让我使美人计,可我这都是说的什么话呀?
欲哭无泪地咬着唇,手缩在袖子里紧张地绞着衣料,偷偷瞥了秋兮涯一眼,头不是一般的大——要我迷惑眼前这个人,怎么想都觉得荒唐诡异。
“姑娘平常对别人也都这么客气吗?”秋兮涯淡淡看过来,视线停在我脸上,“还是,秋某人吓着你了?”
“啊?”我抬头瞪大眼望着他,随即又立刻反应过来,气息不稳地忐忑道:“怎么会?前辈说笑了……说笑了……”
秋兮涯微微一笑,嘴角勾起的模样竟有几分像风莫醉,带了点潇洒不羁:“长安碧氏女,十二岁大闹谢府,十三岁闯问君楼,十四岁落意居中一舞惊人,更接下问君楼副楼主君先生千杯之赌,十六岁与长安第一公子谢流觞定下婚约,之后不惧艰险跋涉三年为夫寻药——”饶有兴味的声音顿了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