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子图记-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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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阳北边紧邻临水城，官家也少有过问，是武林人士聚集最多之地。
清晨雾霭朦胧，夜色尚未尽褪，青阳城外官道上传来悠闲又极有韵律的马蹄声，循声追去，却见一束发少年身着青色长衫骑着枣红骏马，手里扬着马鞭，好不闲适。少年正低声轻哼，陡听天边一声惊雷，豆大的雨滴倾盆而下，少年低呼不妙，暗叹如何不听世伯的劝告，偏偏清晨便要出门，这下可好，雨势来的凶猛，而临水还没见踪迹，若不是为了赶上今早闲来客栈第一批闲谈会，岂会如此狼狈，只得奋蹄扬鞭。
跑了约莫十里，身上早已淋湿大半，心下庆幸雪蚕丝果然名不虚传，如此雨势，若是平常布衫早已无一寸干净了，十月清秋已有些许寒意，正愁着湿冷已渐渐侵入身体，隐约见到前方雨中缓步行驶的马车，心中大喜，急忙奔去。
行至马车前，少年一愣，见竟是一豆蔻少女，来不及顾忌礼仪：“雨势凶猛，姑娘可否让在下进马车一避？”
少女转身看他，捞起帘布，也未顾忌男女有别：“进来便是。”
少年心道这下可好，可见虽出师不利，却也无绝人之路，顺手把缰绳拴在马车上，转身躲进车内。这才抬头瞧这少女，虽仅是豆蔻年华，明眸柳眉，肤白胜雪，生生的是个美人胚子。惊觉自己这样打量一个姑娘家，很是不妥，况且这姑娘还不介意他进车避雨，若是发觉他竟这样无礼，还不恼了去，想到此处脸色竟有些微赧。
少女倒是不甚介意，顺手递给他一张手帕：“快快擦干，这等天气小心染了风寒。”
少女又好生打量了他一番，不经笑出声来：“你可是富家公子，我瞧你那雪蚕丝的衣衫便是极好的，寻常人家可是受用不起，必定是饱读圣贤，即便谈不上博古通今，却怎知竟不如一黄口小儿？”
少年一听愣住，这姑娘家怎的出口便是对他嘲笑一番，便回过去：“在下见姑娘如此聪惠，为何奚落于我？”
少女闻言抬眼看了下天空，嬉笑道：“昨日我夜观星象，月有风圈，灰布低垂，便道今日有雨，你却还正巧赶上这会，岂不知便是小儿也懂得出门观天色。”
少年虽脸上有些不悦但顿时涌出敬佩之色：“姑娘竟通晓那星象玄学之术。”
“不懂。”
“那……夜观星象。”
“呵呵，戏弄你而已。”
“你！”
少年此时脸色涨红，心中不满却又不便发作，此姑娘两度开口便两番奚落于他。
少女低眉一笑，看着他窘迫又满是愠色的面容，到也是个标致公子，眉目初展凌厉，好声道：“公子莫怪，莫怪，这都是些玩笑话，公子这般恼怒，我倒是过意不去了，向你陪个不是，你且莫要与我计较。”
听她好声相劝，少年心中倒是气消了大半，自当不必计较，便向少女抱了抱拳：“在下承蒙姑娘相助，万分感激，岂会埋怨姑娘，倒是在下还未自报家门，失了礼数，在下言阳孟子敬。”
少女圆圆的眼眸忽闪片刻，面露惊讶之色：“可是惊鸿洛安闻柔姬，蹁跹言阳有孟郎？”
孟子敬微露得意之色，想到是言阳孟家世代在武林中皆是举足轻重，三十年前，少年初长成的二少爷孟修杰在武林大会上一舞清水剑法初露锋芒，此剑法凛冽，发无虚招，剑剑直指对方死角，身姿轻盈，恍若轻舟湖上，踏水无痕。后孟家三少爷孟修文与言阳世代官家的程府小姐程诗云结为秦晋之好，两大家族的联姻更加巩固了孟家江湖庙堂的地位。三十年后，孟家当家孟修杰的二儿子孟子安更是以十二岁便才冠八方，十七岁便扬名武林而为人称道。江湖传言孟家二少清雅脱俗，才貌双绝，更是与有天下第一美人之称的陆之柔并称“惊鸿洛安闻柔姬，蹁跹言阳有孟郎”。
“正是家兄。敢问姑娘芳名？”
少女瞅着孟子敬觉得好笑，好个愣头小子，竟是如此单纯的模样，心中泛着微酸，想到自己本也可以如此一般，做个知书达理的世家小姐，守在父母身边倍受宠爱，怎奈陡生变故。幸亏遇见少爷，才有了这几年自由甜蜜的时光，想到此处，她微微一笑，正待答话。
“乡野丫头，怎得公子询问。”说话的竟然是个男子。
孟子敬一惊，循声看去，见一黑衣的男子蹲坐在马车的顶盖之上，微笑的俯视他们，约莫弱冠之年，棱角分明的面容一派温和之气，手里却是举着一把女子绢伞，怎生好不奇怪。
男子何时跑到上面让孟子敬惊讶万分，孟家扬名武林靠的便是卓绝的功夫，他自小也得爹爹和二哥亲手指点，竟然对男子的到来丝毫未有察觉，他细看男子衣衫，也未有一缕被淋湿，这究竟是何等轻功？怕已是登峰造极，无人可比。
“陌哥哥，你怎么跑来了？”少女仰头微笑的问男子，脸上透着喜悦，更是显得清丽，显然他们二人早已认识。
费陌翻身下来，坐到少女身侧，收起绢伞，伸手摸摸少女的头，眼神中充满怜爱：“少爷看着今日有雨，发觉你未有带伞，便吩咐我速速送来，怕你淋着又病个三五天的。”
少女闻言心中暗喜，才猛然发觉孟子敬还在身旁，笑言道：“还忘了告知公子，小女子年方十四，名唤烟暮雨，是少爷取得名，唤我雨儿便是，这是我的费陌哥哥，可是一表人才，英俊温和，武功卓绝，待人和善，正值弱冠年华，未曾娶妻，家世清白，体贴入微……”初听着烟暮雨把自己夸个遍，费陌不禁有些羞涩，无奈雨儿竟似媒人一般，将他翻了个底，顿时苦笑不得，歹说这眼前的也是个男子。
孟子敬暗笑，心道这烟暮雨好生伶俐，心中有些欢喜：“小弟见费兄武功卓绝，很是佩服，想我二哥虽扬名武林，但最擅长的仍是使剑，我瞧费兄轻功竟不是一般人可以望其项背的。”
“休听雨儿胡说，我只是轻功有些许造化，江湖上高手云集，我也仅是泛泛之辈。”费陌笑道。
听闻费陌这番话，烟暮雨沉思片刻道：“我瞧少爷就必定不是泛泛之辈！”
费陌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低头看着他俩。
孟子敬瞧着他们默契的神情，一时间更觉得满头雾水，烟暮雨谈起她家少爷便是一脸敬仰，殊不知这少爷究竟是怎样的人，心下变多了八分好奇。
忽然想起什么，孟子敬欣喜的抓住烟暮雨的手臂：“你们可知临水城的闲谈会？”
费陌一旁微皱眉头，烟暮雨不动声色的抽回手臂：“你说的可以闲来客栈每月初五接收来自各地的武林人士，闲话武林最近动向的闲谈会？”
“正是，烟姑娘可曾去过？可如传说一般各路武林人士皆聚集到此？”孟子敬难耐心中的激动。
烟暮雨摇头：“未曾，我自是对这些毫无兴趣，只是听说，若是你问陌哥哥，兴许他能说上一二。”
孟子敬随即一脸期盼的望着费陌，费陌无奈，只好道：“我也只是去瞧过一次，若要看各路英雄豪杰，还是得去武林大会。不过，闲谈会倒是能得知很多江湖野史或是新奇传言，可孰真孰假，就不得而知了。”
闻言，孟子敬有些泄气，但不曾亲眼见识一番，必是心有不甘。
进了临水城，天空也已放晴，孟子敬心急去闲来客栈，三人便道了别。
临别前，孟子敬问道：“烟姑娘是住在何处？在下闲来可否去拜访？”
“家住青阳，有缘必会相见。”
临水城东有一家叫蓑衣坊的绣庄，是临水城最大的绣庄，布料齐全，时常可以见到珍贵难得的布料，像是雪蚕丝这般千金寸缕的布料也是可以寻得，可笑这等上品绣庄却叫了个寒酸的名字。最近几年，蓑衣坊不知从何处请来了位技法精妙的师父，绣工精湛，让人寻不得下针处，层层叠叠，尤以金桂见长，一派繁花之景，让人竟似闻得那十里飘香。周围城镇的官家小姐富家夫人也总是慕名而来，想要识得这位师父，千金购买他量身定做的织品，怎奈这师父总是神影无踪。
本以为要连绵不绝的大雨却突然停了，临水街上逐渐开始热闹起来，蓑衣坊不在热闹地段，倒也图了个清静，不过酒香不怕巷子深，这会便已有马车停在店门口。
老板娘是个四十上下的妇人，淡雅的五官虽谈不上风姿绰约，倒也是容貌亲和。她一见马车，立马跑了出来。
“可是雨儿来了？”言语中欣喜万分。
“正是，蓉姨近来可好？”烟暮雨捞起帘布，俯身抱起用羊皮包裹着的几匹绸缎，递给费陌，自己转身下车，便被夏蓉牵起她细嫩的双手。
夏蓉慈爱的看着烟暮雨，她知道这姑娘身世可怜，长的却这般聪慧。三年前，她抱着一匹绣好的锦缎来蓑衣坊说要卖织品，夏蓉只觉谁家小姑娘顽皮，未有上心，谁知一瞧那织品，心中不禁暗叹，如此绣工，这临水城便也难得寻到一人。一问，却是这小姑娘亲手所绣，很是欣赏，此后几年，便时常有往来，如今，烟暮雨已比当时又秀丽几分，已有少女温婉的姿色，更是喜欢。
烟暮雨虽然有些孩童心性，可幼年失怙，遇见蓉姨这等亲善之人，心下当做自己长辈对待，不敢在她面前放肆，一直规规矩矩。
“不知我上次拜托蓉姨寻得千叶丝可曾有得眉目？”烟暮雨询问。
夏蓉神秘一笑，莞尔道：“你蓉姨可是没有办不成的事，偶然识得一北疆商旅，恰巧他们正有你说的千叶丝，我苦苦相求，终于重金购得，雨儿可要好好谢谢蓉姨。”
“此话当真？”烟暮雨心喜万分，自己只道千叶丝绝好，胜过那雪蚕丝几分，可惜有钱也未必能寻得，十分珍贵，自己也未曾见过，上次便是试探着问蓉姨，不料还真被蓉姨得来。“那蓉姨开价多少，才肯卖给雨儿？”
“就你车上的几匹绣品便好。”
暮雨知道蓉姨这是卖给她人情，一时竟不知如何感激。
夏蓉转身进入内室，抱出一匹羊皮裹得严实的布匹，展开一看，那千叶丝竟是如此玄妙艳丽，黛蓝底色上仿若荧光暗涌，烟暮雨伸手碰触，惊讶的连呼“极品”。
想是这等布料以金丝绣上桂花，便是金丝流转，粼粼波光，姿态万千，若是……想及此处，便迫不及待的向蓉姨告别，拉着费陌便想疾奔回家。
第二章 寒府
回程的路上，烟暮雨显然心情极好，时不时哼上两句小调，费陌一旁打趣她没个姑娘样，应当乖巧静谧，少出来抛头露面。
“我且不是那些个世家小姐，不必讲那些规矩。”烟暮雨不满道。
费陌只好无奈浅笑，这丫头和初见时已大不相同，活泼的心性若是一直如此那便好了，可谁又知日后会是哪般模样。
“对了，陌哥哥，你可曾见过孟郎？”烟暮烟冷不丁抬头问他，带着一缕思索神色。
“孟郎？”费陌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雨儿说的可是言阳孟郎？”
“正是。”
“不曾，可我却是见过柔姬的。”费陌不经意道。
烟暮雨本想子敬年纪尚轻却有着一副好皮囊，那孟郎既然为人称道，定是胜过他几分，不知少爷和他究竟谁更胜一筹，谁知陌哥哥也不曾见过，正待沮丧，听闻费陌竟然识得柔姬，心中疑惑。
“你何时去过洛安？”
“自是未遇见你前，随少爷到过洛安，那柔姬第一美人之称果然是名不虚传的。”
原来是和少爷一起，少爷必也见过那柔美人，美人在前，不知少爷是否曾心动，“她与少爷谁更美？”
费陌只道她半晌不说话是在羡慕他们认识柔姬，谁知竟是想的这般事，苦笑：“男子和女子如何比得？”
烟暮雨不以为然，脑海中闪现出少爷面容，嬉笑道：“谁都知少爷男生女相，如何比不得？”
“在背后道谁是男生女相？”耳畔传来充满魅惑的声音，烟暮雨和费陌不禁身上一颤，才发觉已到门口，心想不妙，
马车停在一户人家门口，看上去也是户富贵人家，却未有挂匾，两旁的灯笼上轻描淡写的绘着“寒”。此时门下立着个衣着艳丽的年轻男子，身材欣长，薄唇微微扬起，凤眸含笑，闲散的挽着发髻。
“少爷。”烟暮雨立马眉眼带笑一副谄媚的表情凑了上去，挽住男子的胳膊，“我刚才不是说费陌嘛，你看他那皮囊哪里像个男人。”边说着边随着男子进门去。
费陌在身后脸色灰青，嘴角抽搐。
临水闲来客栈。
闲来客栈以闲谈出名，每月初五，便会聚集许多江湖人士，互通江湖上的小道消息，茶余饭后闲来无事，纵谈江湖。今日的闲来客栈也是人来人往，不大的厅堂也是坐的满满当当，小二挤嚷着为大家斟茶倒水，倒也忙得不亦乐乎。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一少年聚精会神的听着别人的闲话，若不是瞧着有些俊俏模样，必定无人发觉。
“众位可曾知晓上月十五，西塞的苦丹门门内二十多个绝顶高手一夜之间全部暴毙？”说话的是一三十上下的男子，身材魁梧，面容刚毅。
“稍有耳闻，据说至今未能知晓是何人所为。”一白胡老头慨言道。
“苦丹门虽在江湖上少现踪迹，在西塞却是以暗杀闻名的杀手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