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春又回-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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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若蘅偷偷看一眼顾锦书,确定他在船尾,暂时没有嗖一声飞过来的迹象,便压低声音对邱芷蕙道:“你当真一点点都不喜欢他?”
“这不是废话么。”
“可我觉得他真的很好啊,打着灯笼也难找的金龟婿呢,少年英雄、温柔善良、容颜俊美,家财万贯……芷蕙啊,其实他离郑冠已经很接近了,只是不太精通琴棋书画而已嘛,你还要怎样呀?”
邱若蘅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着,看得邱芷蕙气不打一处来,她也伸出手指数落道:“我觉得他实在不怎么样,扬州城里掉块砖能砸着好几个这样的纨绔子弟,有勇无谋,烂好人,绣花草包,家财万贯又怎样,是他自己挣来的么?毫无半点谋生技能!不太精通琴棋书画?是完全不会吧!别说郑冠,就是跟姐夫比都差远了!”
邱若蘅惊讶无比。邱芷蕙没好气道:“你那是什么表情,我说错了吗?”
“芷蕙,你刚刚……夸了相公?”
“我可没夸他,我只说顾凌章比顾锦书强,这是事实,不过比顾锦书强的人比比皆是,顾凌章也没什么好得意的。”
邱若蘅笑道:“你这张嘴呀,嫁不出去可不要后悔。”
邱芷蕙却反问:“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咯,为什么要后悔?”邱若蘅习惯了妹妹的离经叛道,只是笑着点她额头,邱芷蕙趁机抓住邱若蘅手指:“我嫁不出去绝不是因为这张嘴,而是因为我不要嫁!这样自由自在,多好。”
“芷蕙,你也不小了。”
“……”
“再过两年,就不是你挑人家了。”
邱芷蕙脸色沉下来,一把推开邱若蘅的手,背过身去。
邱若蘅道:“你呀,就别摆脸子给我看啦,该不会因为我正好说中了你的心事,所以你才不高兴吧?”
自小到大自己都没什么事能瞒得了这个孪生姐姐的,邱芷蕙耷拉下肩膀,有些沮丧地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
“姐姐,一个女人终身不嫁,到底伤害了谁,为何要把她看作罪人?”
“……”
“你忘了吗,我们五岁那年,爹得到了擢升,就是那时起娘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里绣花,与针线为伍,又或者吃斋念佛,为我们积德祈福,她是我见过最完美的女人,却落得一个郁郁而终的下场,她去世的时候我就发誓,一定要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如果不能嫁一个爱护我、尊重我、值得我为他去死的丈夫,我宁肯一个人,怕什么,不就是一些白眼和流言吗?”
“可是你会很孤独的。”
邱芷蕙哼一声,冷笑:“娘嫁了人,不也一样孤独?我宁肯她没有嫁给爹,没有生下我们,或许她还会活得长一些。”
“芷蕙,其实爹已经后悔了,你没看他变了很多吗?”
“那又怎样,娘又不会活过来。”邱芷蕙有些哽咽,邱若蘅知道这是她心底最深处的伤痛,不由握紧她的手。
邱芷蕙深吸一口气,笑道:“放心,我早就不怪爹了,你想,我要是也嫁了人,剩他一个怎么办?我总不能丢下他不管吧。”
邱若蘅闻言面露惭色:“芷蕙,说起来重振绣庄、侍奉爹爹,都应该由我这个长女承担才对,可……”
“有什么分别?你想嫁人,就嫁咯,我不想嫁人,我就留下呗,各取所需,你没亏欠我,我也不比姐姐高尚。”
“大嫂!芷蕙!太阳毒了,你们还是进篷里吧!”
两人扭头一看,船老大坐在一旁吧嗒吧嗒的抽水烟,顾锦书双手各执一橹一桨,不知何时完全代劳了,而且划得还挺稳当,邱若蘅笑着和邱芷蕙走进舱内。
×××
回到家中,邱若蘅见顾凌章书房的门敞开着,银秀又端了托盘自檐下过来,不由奇怪:“大少爷这么早就回来了?”
“嗯,刚回来一会。”
邱若蘅揭开碗盖看了看,一股药味扑鼻而来,她皱眉问:“这是什么药?他又不舒服了?”
“是孔大夫亲自送来的。”
邱若蘅刚吃了葡萄和清莲糕团,嘴里甜丝丝的,闻到这个味道只觉生不如死,心想他们可以尝遍各种美味,即便是穷人也能吃上一串糖葫芦,可顾凌章的饭后点心大概只有这些药丸药汤,也真可怜。
她接过托盘:“药给我,你去忙吧。”
顾凌章眼睛半眯,头微低,一手支颐,一手挥毫,邱若蘅一阵好笑,这位大少爷也真非常人也,只睁一半的眼睛工作。
她轻轻靠近,一点声音都没发出,唯恐惊动了他。直到她影子出现在眼皮底下,顾凌章才迟钝地掀起眼皮,有些滞缓地看了她几眼,突然一震,丢下笔飞快团起纸……
邱若蘅一阵讶异,和瞪大眼睛满脸防备的顾凌章你看我,我看你。
一时之间,两个人都没有吭声……
邱若蘅奇怪的是他在干嘛?就算什么重要的东西,也不至于团起来扔掉啊,难道不应该用手挡住然后呵斥她回避吗?
顾凌章则恼怒自己为什么要一副做贼心虚的反应?真是丢死人了!话说回来,他刚才在干什么呢?
邱若蘅反应过来,忙放下托盘端起药碗:“快趁热喝了。”
顾凌章推开:“不喝。”
“听银秀说是孔大夫亲自送来的药,想必对身体大有好处,这点苦相公就不要怕了。”
顾凌章嗤地轻笑一声,接过碗,药汁全倒进了盆景里。邱若蘅目瞪口呆。
他放下碗,忽然道:“如果十几年如一日,天天三顿地喝这种东西,我恐怕大部分人都会觉得还不如死了好。”
邱若蘅脸上同情地看着他,心里却在同情那些大夫,医者父母心,可摊上个不肯配合的倒霉孩子也是无奈,像他这样生病了不喝药还继续熬夜的,大罗神仙都没辙吧?
“你别这样……”
“阎王要人三更死,命中注定的事,避不开,也不想避。”
邱若蘅又好气又好笑地瞪着他:“你呀,怎么和芷蕙一样!歪理一套一套的,总是一副看破的样子,实际上就是耍小性子!”
顾凌章一愣,他这是被数落了?
邱若蘅也意识到自己这样跟丈夫说话实在太失分寸,正要告罪,顾凌章问:“我怎么就跟芷蕙一样耍性子了?”
邱若蘅小心看他,他只是一脸疑惑神情,并没有生气的影子,便鼓起勇气道:“芷蕙不愿意嫁人,是因为怕嫁错,可是不嫁,又怎么知道对错呢?这世上固然是有很多女子过得不如意,却也有很多非常幸福,在世时得到百般疼爱,即使去世了,还被牵挂着……”
她想起梅花谷那首无题诗,那墓碑上刻着的冯小屏,每一笔分明都是思念,不管她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这样长长久久占据一个男人全部的心,她简直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邱若蘅在走神中看到顾凌章直瞪瞪的目光,忙聚拢神智,继续道:“你也一样,你不肯喝药,是因为怕好不了,可是不喝,又怎么可能会好呢?一个人真正的死去,不是咽气,而是从他放弃求生念头的那一刻算起,你不自救,叫别人如何救你?”
顾凌章愣愣地看着她,邱若蘅露出笑容:“好啦,我知道相公一天到晚喝这些苦药,心情不好,胃口更不好,这一次就算了,我不告诉她们你倒了药,然后弄些好吃的给你改善一下。”
“大哥!葡萄泡好了呢,甜甜的噢,快趁新鲜吃!”顾锦书一手端着果盘,一手揪下来往嘴里送,就这么走进来,啪地放在顾凌章书桌上,那果皮还带着晶莹的小水珠,一颗颗、一粒粒、沉甸甸地,鲜嫩欲滴。
顾凌章慢慢睁大眼,然后视线下移,看向桌上的账簿——字迹都被滴下来的水洇开了,顿时勃然大怒:“顾锦书!”
“咦?啊啊啊,真是对不起!”顾锦书急忙端起盘子,东张西望一眼,抓起旁边那团废纸擦擦擦……
“混——账!”
“对不起嘛!”顾锦书委屈地一看,整张纸模糊不清无法分辨,不由吐吐舌头,理所当然地朝邱若蘅求援:“大嫂……”
“相公饶了他吧,锦书不是故意的。”不用他装可怜邱若蘅也不会袖手旁观,不过那本东西似乎挺重要的……锦书,你还是自求多福的好啊……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滚出去!”顾凌章拿起空药碗朝他劈头盖脸砸去。
顾锦书一把接住,大叫着:“大哥对不起!”一边跑了出去。
邱若蘅想笑又不敢笑,急忙说:“我去厨房准备。”也走了出去。
“哎,我一不小心又犯错误了。”顾锦书叹着气,抬手搔头,一团纸掉下来,被他鞋尖踢到,往前滚了滚,他下意识捡起,随后发现是那团被他拿来擦账簿的废纸。
顾锦书随手展开,经过蹂躏擦拭,它又皱又破,边角的地方,似乎是一个女人的侧面,那从额头到鼻尖、鼻尖到嘴唇,嘴唇再到下巴,连同颈子一起寥寥数笔,圆润柔和,妙不可言,看得出是在瞬间勾完。
只可惜伊人的眼睛架不住三搓两揉,已经模糊不清……看那眼角的部分,好像有一块小小的斑,但不知道是原本就有,还是后来沾上的,顾锦书歪了歪头,发现邱若蘅跟在身后出来,便笑道:“大嫂,这画的是你吗?”
邱若蘅接过一看,同样不能肯定,眼睛眨着眨着,想起顾凌章当时的反应,从沉浸其中,到惊了一跳,然后掷笔、团纸,一气呵成……她还奇怪呢,什么东西值得他防贼似的防她?邱若蘅拿着那张破纸,眼睛慢慢染上笑意。
日头西移,顾凌章忽觉腹中空空,难道不喝那破药真的容易饿?正诧异,就见邱若蘅端着托盘笑吟吟入内,同时一阵淡淡的清香弥散开来。
白雪般的碟子里装着几块碧玉似的糕点,赏心悦目,不过瓷碗里黑不溜秋而且还略显浓稠的液体酷似他一贯喝的药汁,实在令人倒尽胃口。顾凌章目光又回到糕点上,仿佛感应到似的,胃部咕噜一声,似在催促……罢了,顾凌章捻起一块迅速塞嘴里,打算随便嚼嚼就咽下去。
神奇的是糕点入口后先是一软,然后化作一粒一粒细碎的沙,带着几丝清苦,块状物体一下坍塌在齿间,接着绵密的豆沙便涌出来。
邱若蘅微微侧着身子,眼睛一眨不眨专注地盯着顾凌章的面部表情变化,她没有问怎么样,想必问了他也不会说实话。
“就算不好吃,也多吃一块吧!我做了很久呢!”她期盼地道,顾凌章看看她,片刻犹豫,拿起第二块。
她笑了,问:“会不会太甜?”
“不会。”顾凌章淡淡道,邱若蘅笑得深了些,没让他看见。
糕点吃完后,顾凌章丝毫没有碰那碗乌汁的意思,邱若蘅道:“这个也尝一口吧!”
“不要!”顾凌章已经饱了,所以连看一眼都懒得,他宁肯把墨条研开了兑水喝下去!
“就一口,一口我就端走!”邱若蘅殷勤地道,这招对芷蕙一向很有效。
顾凌章皱着眉头,他不想被恶心的口感破坏了碧玉糕那香甜的回甘,但乌汁闻起来至少不腥不苦,于是带着非常嫌恶的表情把勺子戳进去,□,放在嘴边,舌尖迅速一舔,缩回。
多难吃他都有心理准备,却没想到是咸的,而且有炒过的香气,顾凌章朝邱若蘅看去,她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似乎准备把碗收走。
顾凌章后悔了,这个味道让他很意外,比碧玉糕还意外,他想吃。可她说过,给他尝一下就端走。
“这是什么?”托盘端起来时,他还是忍不住问。
“不难吃,对不对?”邱若蘅试探道,“至少跟药比起来?”
顾凌章不甘愿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她笑道:“那相公就当给妾一个面子,吃了它好不好?”
顾凌章抬眼,邱若蘅非常真诚地迎接他的注视,就这么对望片刻,他垂下眼帘,把碗拉到面前,一勺一勺往嘴里送。
邱若蘅忍俊不禁,心底竟泛起一丝怜意,让她的心像发丝一样柔软。此时的大少爷看起来那么地简单,虽然他极力想藏起什么,却都被看了个通透,她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摸到他的脾气了。
顾凌章擦过嘴角,忽然道:“你们三个今天泛舟玩得如何?”
邱若蘅愣了愣,讶异道:“相公怎么知道我们去泛舟了?又……如何知道我们是三个人?”
“碰巧看见。我问你,锦书打算何时向芷蕙提亲?两个人没有任何名分,私下结伴外出总是说不过去。”
邱若蘅道:“我明白,可是芷蕙十分固执,我想,唯有让她慢慢发现锦书的好,从而改变心意。”
“慢慢?”顾凌章哼道,“多慢?两个人都不小了,陈渊想纳芷蕙做妾,托我说媒。”
“陈大人?”邱若蘅吃了一惊,抓住顾凌章胳膊道,“相公万万不可,芷蕙不会同意!”
“理由呢?”
邱若蘅语塞,总不能把邱芷蕙那套择婿论跟陈渊说吧。
不知所措之际,只听顾凌章又开口问:“锦书看了芷蕙身子的传言,是真是假?”
邱若蘅再次吃了一惊,反问:“相公怎么知道的?”
顾凌章淡淡一笑:“我都说了是传言,知道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除了我,朱大人也听说过,不过陈大人初来乍到,倒是还不曾听闻。你还没回答我,是真是假?”
邱若蘅无奈,小声道:“是真的……成亲第二天我换了衣裳偷偷回去,就是处理这事。”
顾凌章颇为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