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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射鸟英雄传-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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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出去。

午时三刻,监斩大人朱皎澜肚子饿得咕咕叫,一心只等待接下来的豪华宴席。这次他为巨浪帮解围,劳心劳力,总算江百万感恩图报,为他准备一桌鲍翅燕参的十全大补席,以滋补他形销骨立的身躯,听说席设梨香院,还有美妙的曲儿可听呢!

朱皎澜不耐烦地瞧着日晷,嚷着,「好了,验明正身,斩!」

刀起刀落,俐落乾净,犯人也不喊冤。

盈儿在场外看完这场闹剧,她不知道是谁代爹而死,只知道云中飞确实是把父亲救出来了。

今早没有听到任何越狱劫囚的消息,她心中惴惴不安,只怕云中飞食言,未能救出父亲,待她到刑场一看,才知道人犯已经被调包了。

盈儿一路走着,开开心心地笑了。

朱皎澜喝了一口酒,皱眉道:「是谁在外面笑,打扰本官听曲雅兴?」

江离亭脸色一变,「请大人见谅,是草民的小妾,她父亲刚被处斩,是以得了失心疯,笑个不停。」

江百万怒道:「还不送她回去,在这边吵闹?」

朱皎澜道:「江帮主请勿动怒,看来她父亲为贵帮牺牲,死得壮烈,死得其所。你听,她的笑声多激昂,是为死者的赤瞻忠贞而狂乐;再听,她笑中带泪,是为死者哭泣悲号,感叹其牺牲殒落,流芳巨浪照日月啊!快!快备纸笔,本官要写下一首七言绝句。」

江百万偷偷揉着太阳穴,痛苦地点头附和。而江离亭则抱住肚子,竭力克制不要笑出声,拿过文房四宝,「朱大人请写,草民先出去劝慰小妾。」

掩了门,江离亭先躲到花丛狂笑三声,却被花粉呛了一鼻子,擦擦脸,这才走到凉亭边,「盈儿妹妹,你还笑啊!」

「我开心,不能笑吗?」盈儿瞪他一眼,却是笑靥如花。

其余几个姑娘也说,「陆先生没死,盈儿姊姊当然开心了。」

江离亭惊喜地道:「怎会没死?他不是已经……」他做个杀头姿势。

紫薇道:「七少爷,你千万别说喔!是云中飞帮忙的。」

「哇!这个云中飞真是厉害,是怎么回事?」

盈儿露出多日来难得的笑容,「江离亭!你可别说出去喔!否则我就撕碎你的嘴!」

终於恢复盈儿本色了。她又提醒道:「你爹要你去收屍,你可不要露出马脚。」

「放心,我狐狸尾巴也会藏好。」

「还开玩笑?我爹出事,你不帮我,现在是你将功赎罪的机会。江离亭,在你爹面前,你可得遮掩得天衣无缝。」

「没问题,只要盈儿妹妹高兴,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句话怎么不早两天讲?」盈儿瞪他一眼。

「算了!你们继续谈云中飞,可不知他是老头子呢?还是麻脸暴牙?」

「江离亭!」盈儿一声怒吼,众姑娘也同仇敌忾地望向七少爷。

「我不说话了。」江离亭赶忙跳开,「我还得进去陪酒,你们不要在这边笑闹,吵了朱大人兴致,到一边去吧!」

盈儿心情好,带着姑娘们起身离开。

下午的梨香院并没有其他客人,盈儿和姑娘们找个房间,拿了酒,边谈边喝。姑娘们有的累了,回去休息,也有睡足了,又来听盈儿谈论云中飞。不知不觉间,盈儿喝了一壶又一壶的酒,直到华灯初上,已是醉态可掬。

江离亭赶来一看,「哎呀!怎么喝醉了,你们没有看着她吗?」

「七少爷,盈儿姊姊今天很开心,一直笑,我们也陪她喝酒,都没醉啊!」

江离亭看到地上的酒坛,「你们一人一杯,她可是喝了一缸了。」

「怎么办?我们扶她回房睡觉。」

「不,梨香院要开始忙了,你们快去梳妆准备,我带她回幽竹居。」

姑娘们散去,江离亭推一推盈儿,「盈儿,醒醒啊!」

「江哥哥,别拉我辫子。」盈儿眼睛半睁,右手一挥,人就跌了下去。江离亭赶忙扶住她,她在喊他吗?那年她三岁,他九岁,一见到娇憨可爱的她,就想扯她辫子,吸引她的注意。後来,她就不叫他江哥哥了,十几年来,江离亭三个字被她喊过上万遍。

他抱起她,哄道:「盈儿妹妹乖,江哥哥带你去买糖吃。」

「不要,你在糖盒子放蚱蜢,江哥哥最坏了!」

「我是坏!」江离亭将她拥入怀中,想让她听听他的真心,可她醉得满脸通红,神志不清,又怎知他的心意?

「云中飞,我要云中飞……」

他走进幽竹居,为她解下外衣,脱了绣鞋,让她安安稳稳睡在自己的床上。他仔细地凝望她,轻拂她的发丝,仍不敢碰她。

是有情,却无从说起他。

江离亭摇头叹气,正准备吹熄蜡烛,忽听得盈儿又在喊着,「江离亭,讨厌,轻浮,懦弱,大色狼,花花大少……」

还是梦呓。连在她的梦中,他也是如此不堪吗?

「云中飞,带我走啊!」她竟在梦里哭了起来,哭得泪涟涟,像个找不到娘亲的小娃娃,那么无助而孤单。

哭着哭着,她爬了起来,头一低,就呕出一肚子的酒水糕饼。

江离亭赶忙上前扶住她,为她拍背顺气,「不会喝酒,还喝那么多?」

「我要喝,你管我!」盈儿半眯着眼,似醒还醉,脸上挂着涕泪,傻傻笑道:「我今天很开心。」

「那也没必要喝醉,看你变得傻呼呼的,被人拐了都不知道。」他为她抹了抹鼻涕。

「我就是要喝掉你梨香院的陈年美酒,吃掉你梨香院的山珍海味,让巨浪帮亏本!」

「你想留下来吃,我还求之不得呢!」江离亭又为她擦擦嘴角的残渍。

盈儿肚子一紧,咕噜一声,猛地抓住江离亭的手臂,又是呕个不停。

他不在意吐在他身上的污秽,只心焦地扶着她,不断为她拍背,「怎么了,还想吐吗?吐出来会舒服些。」

「对!我就是要吐,把我的怨气都吐出来!」盈儿双手乱挥,「江离亭,你不要碰我。」

「是你来碰我的啊!」他好委屈。

「是吗?」盈儿眯眯笑着,身子支撑不住,就往江离亭的怀里倒下,「我是你的小妾,对不对?」

「你喜欢当小妾吗?」他毕竟是个有血有肉的男人,还是伸手揽住了她。

「不喜欢。」她一只手攀上他的脖子,如云秀发擦着他的下巴,小脸在他肩头摩挲着,口里却又嚷着,「不要碰我。」

江离亭大着瞻,抚上她的发,「既然你不想当小妾,那就当我的妻子,我的夫人,好不好?」

「不好!」

他再次抚过那头乌亮长发,「为什么不好?告诉我。」

她抬起头来,半闭着眼,「你还要再娶妾,娶一个、娶两个、娶七个,像你爹一样,天天在不同的地方睡觉,我不要!」

「我不会娶妾,我只娶你一个,天天和你一起睡觉,好不好?」

「真的?」盈儿睁大了圆圆的眼,她看不清楚眼前的男人,他是谁呢?是一个可以托付终生的男人吗?他的声音好温柔,眼神好体贴,他在摸她,摸得她全身酥软,好舒服喔!

「盈儿,我喜欢你,你知不知道?」

「你讲过几千次了,花言巧语!」她嚷着,捶着他的胸。

「我每次都是真心的,我是真心想娶你为妻。」他实在忍不住心里的疼爱,在她额头轻轻落下一个吻。

她身子一颤,「可你不长进!我爹出事,你也不帮我,你为虎作贼!助纣为虐!」

江离亭苦笑着,她醉酒了还是能骂人,他轻握她柔软的手心,「盈儿,那天我二哥、三哥都在场,我总得演戏给他们看。」

「演什么戏?有美猴王翻筋斗吗?」

他在她的脸颊深深一吻,「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明白。」

盈儿抓了抓脸颊,「好痒喔!」她黏住了他的胸,「好软的枕头,我想睡觉……」

「盈儿乖乖睡觉,醒来要记得离亭哥哥疼你。」他仍抚着她的背,低头在她耳畔轻轻说着。

盈儿的眼皮好沉重,「你会像我爹疼我娘一样疼我吗?」

「我会的。」他郑重地宣示——

她听不到了,这次她真的睡着了,却仍赖在他的怀里,眷恋着那股前所未有的温暖情意。

一觉醒来,头昏脑胀,心中却感觉甜滋滋地,好像作了一个好梦。盈儿敲敲脑袋,定睛一看,原来她在幽竹居。

奇怪?昨天不是和红棉喝酒吗?什么时候喝到了江离亭的幽竹居?

她掀被下床,立刻又吓得缩回被窝。躲在棉被中一瞧,身上穿的是一件男人衣衫,再一瞧,幸好还穿着自己的里衣。可是她头发散乱,睡在江离亭的床上,还能发生什么事?

她想不起来了,只知道有人在哄她、拍抚她,是谁呢?难道是——

她打开了门,正见到江离亭在小院落里拳打脚踢,她大喊一声,「江离亭?」

「呵!你吓到我了。」江离亭收了拳脚,又摸摸耳朵,「喊那么大声,人家还以为梨香院发生命案咧!」

「没错!就是你江离亭的命案!」盈儿抖动着过长的衣袖,拳头握在里面,「你……你竟敢碰我,我要杀了你。」

「你到处乱吐,吐脏了我的幽竹居,我还没跟你索赔哩!」

「谁叫你带我到幽竹居?活该!」盈儿卷起衣袖,做出备战姿态。

「总不能放你在梨香院出丑,影响我的生意吧!」江离亭指了指竹竿上的衣服,「还有,我帮你洗脏衣服,也要跟你收工钱。」

「你敢!」盈儿望见她的衣服和江离亭的衣服披在同一支竹竿上,气得就要抢下来。

「别拿,还是湿的呢!」江离亭又开始比划手脚,好像在练功夫。

盈儿恨恨地缩回手,「喂,你昨天睡哪里?」

「睡地板啊!睡得我要酸背痛,才赶紧起来舒展筋骨。」

「真的吗?」盈儿不自在地理了理头发,「你没有碰我?」

「你喜欢我碰你吗?要不是你吐了一身衣服,我也不会碰你。」江离亭一面打着拳,一面笑咪咪地瞧着盈儿。

可恶!又是自以为是的迷人微笑。盈儿不看他,迳自坐到小池塘边。

天刚亮,空气清新,盈儿望着江离亭,「你练什么拳脚?巨浪帮也不缺保镖、打手的。」

「锻链身体,骨头才不会僵化啊!盈儿妹妹,要不要我教你几招?」

「不要。」

「咦?学功夫好啊!碰到坏人,可以出手教训他们。」

「不用了,云中飞会来救我。」

「云中飞行踪飘忽不定,他怎知你碰到坏人?」

「他就是知道,不然人家怎么当大侠?」盈儿数落着,「别要花拳绣腿了,你哥哥都被云中飞打败了,你也不是他的对手。」

「对手?云中飞会来找我吗?」江离亭仍气定神闲地继续舞动身形,言语之中不喘不急,从容自在。

「你自求多福吧!不要做坏事。」

江离亭愉快笑着,「总算你心里还有我。」

「有个鬼啦!我是不想看你堕落。」盈儿白他一眼。

「哈!我不是已经堕落到十八层地狱了吗?」

「对,你最好上刀山下油锅。我爹有事,你避得远远的,无情无义,可恶可恨。」她呼出一口气,平息一下怒气,「幸好云中飞救他出来,否则我一辈子都不原谅你。」

「说来我要感谢云中飞了,若不是他,你现在就不跟我说话了。」

咦?她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么多话?盈儿蓦地一惊,是心情太好了吧,竟然跟江离亭聊天?她心里有点慌张,起身就要走。

「盈儿妹妹,你去哪儿啊?」

「离开第十八层地狱。」

「你要穿我的衣服走啊?」

盈儿无可奈何地坐回池边石块上,这么早,姑娘们都还在睡觉,无从找人借衣服,只好困在小小的幽竹居看江离亭卖弄拳脚功夫,不过他的身手似乎比市集卖膏药的好多了。

摸摸左脸颊,怎么痒痒热热的?都快冬天了,蚊子还是满天飞,敢情是被蚊子叮了,幽竹居还真不是人住的地方。

江离亭停止练拳,「盈儿,你不要走。我在梨香院空出一个房间,你去住那里。」

「为什么?」

「现在外人都以为你发疯,江府大宅是不能回去了。你在这里住下,我也好保护你。」

「不必你保护,我回陆家。」

「你家人都跑光了,回去做什么?免得惹邻居怀疑。」

盈儿心头怅然,「我去找我爹。」

「天大地大,你知道他们在哪里吗?在这里安份住下,如果一有他们的消息,我自然会通知你。」

「我不要……」

「盈儿,相信我。」江离亭注目她,又是那种沉稳神情,「虽然我心力不足,不像云中飞能救你全家,但至少在这个非常时期,我还可以保护你,守住秘密,直到你安全离开,这也算是弥补我对你的亏欠。」

为何他讲话会变得如此认真?那不像江离亭啊!盈儿呆呆地望看他,好一会儿,才发现他也深深看她,她连忙垂下眼皮。

事到如今,也只有依赖他了,至少他还谨守「不碰她」的诺言,盈儿终於道:「好吧!」她瞧了一眼清雅的小竹屋,打定主意,「不过,我想住幽竹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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