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蝶-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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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被其它人瞧见你这物灵,不知要惹出怎样的风波呢,万一人们觉得你是妖魔鬼怪,要将你毁去,那可怎么是好?咱们不能不慎呀。”
蛇琴温驯听训,金眸黯淡,垂着头低声道:“咏儿别生气,是我错了。”
咏儿心中一软,叹了口气,抬起他的脸温柔地看着他:“我哪里会生你的气,我不愿其它人见到你,另一个原因也是因为……因为……”俏脸染上薄红,咬唇轻道:“因为我想独占你,我怕别人觉得你好,要来跟我抢。”
蛇琴望进她柔得出水的双眸,想了想道:“咏儿的意思是,我很重要?”
咏儿眉目含笑,轻轻颔首。蛇琴金瞳瞬间放亮,喜不自禁:“咏儿别担心,我以后会小心,妳要我出来时我再出来,或是没人时我才出来。”
他相貌俊美,因着蛇皮之故而略带邪气,笑起来却傻呼呼地毫无城府,总令咏儿感觉若不倾尽她全部的温柔相待,便是辜负这个令她疼惜入心的男子。
这会儿两人走在一起,咏儿身材修长,能及蛇琴下颔,再也不是孩童时候与他站在一起像兄妹的身型了。她偷眼觑他,他感应似地回眸,朝她脉脉一笑──实则蛇琴伴着她的时候,很少将视线自她身上离开。他是贪着她的爱怜、恋着她的气息而成的。
“前几日,我听见一句诗经上的句子,觉得很美。”咏儿轻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你懂什么意思吗?”
蛇琴摇头,咏儿道:“就是我曾牵着你的手同你说过,不论生死离合,都要与你共白头之意。”
“哦。”
两人静默,咏儿等着他会有何动作,过了好一会儿发现他似乎未放心上,她一阵灰心,愀然不乐,一转念又打起精神,主动将手勾上他的掌,心跳略急,看他有何反应。
蛇琴朝两人握合的手看着,想着,开口:“咏儿喜欢这样吗?”
“你……不喜欢吗?”
蛇琴绽出一笑:“咏儿喜欢,咱们就这么着。”说着紧紧握住。
咏儿心头甜得像浸了蜜,脸上笑容是阳光也不如的灿烂,春花也不及的娇媚。他还是不懂她话中之意,但无妨,物灵单纯无邪,难懂人类的拐弯抹角,看来她若想让他明白什么,顾念矜持行不通,还是直截了当的好。
“……蛇琴……”
“嗯?”
咏儿声音掩不住笑意:“你握得太用力了。”
蛇琴啊一声赶紧松手,忙不迭道歉;咏儿笑声如银铃清亮,铮然远送。铃声渐歇之后,两人重又牵上彼此的手,缓慢而行,将回村的路踱出了宛如两倍远的距离。
堪入村,尚未行到村民活动之所,转角处走来了一人,却是见过几次面的王媒婆。咏儿赶紧要蛇琴隐身,王媒婆见到她喜出望外,快步朝她走来。
“我刚上妳家去,谁知妳不在,这会儿却碰上了!”王媒婆喜孜孜地打探:“妳爹说妳练琴去了,我看,莫不是有哪个小伙子陪着去了吧,啊?”
咏儿客套一笑:“我练起琴来对外界不闻不问,谁愿意受我这样的冷落呀,还是一个人自在,又不用顾虑他人听着倦困,爱练多久就练多久。”
“姑娘家脸皮薄,怕人家知道,我理会得!刚才我好像见到妳身边跟着一个大好青年啊,妳就别瞒我啦!”
咏儿兀自镇静,道:“王媒婆别是看走了眼,将树影当成了人,自己想什么而看见什么。”
王媒婆只是一个瞥眼,并没有瞧得真切,故意藉此套话,但看这样子真是自己错瞧,便不好意思地道:“哎唷真是,看看我,年纪大了眼也跟着花了!”又涎着脸笑:“不过咏儿也到了婚嫁年纪,又生得这么标致,没搭个俊俏小伙就可惜了!妳心里要是有看得上眼的,只管告诉我,不说我王媒婆在咱二村一镇名声响亮,单就妳这条件,说句不夸的,村镇里未婚娶的小伙子排了长龙等妳挑呢,绝对没有谈不成的事!”
咏儿低眉淡笑,知道她又上家里说亲,看样子没谈成,所以找她探口风,心中不禁有些烦闷,当下也不想多谈,和王媒婆告辞了返家。
第24章 咏琴梦【贰】
当晚,咏儿在灯下保养琴身,蛇琴就坐在榻旁,两手规矩地摆在膝上,闭着眼感受咏儿抚拭琴身,在蛇皮抹上护油,她一双柔荑带来的温柔呵护透过本体传至灵身,令他十分受用,不自禁发出满足的低吟。
咏儿听见了,手不禁一停,脸上火烧似地烘热起来,昏黄灯火下看不出晕生双颊,翦眸却荡漾生润,水灵灵地,波光潋滟。她将琴收好,回头见蛇琴已十分乖趣地躺上床榻内侧,微笑看着她,金眸在暗火下显得深着内敛,摇曳着一股勾心动魄的魅惑。
咏儿吹灭灯火,上了床榻,解下床幔,褪去外衣,甫躺下,蛇琴就靠了上来,像张密不透风的天罗地网,牢密地缠裹住她。
数不清是几百几千个夜了,自从咏儿得到自己的一间独房后,他们总是如此相拥而眠。当她还不解人事时,只是单纯地喜欢这种互相依偎的亲密感,待得情窦初开,她的身她的心,对他已是全然的爱恋与接受,容不下其它人。
她对他,和他对她一样,眼中只有彼此。
“蛇琴……”咏儿的声音低低传来。
“嗯?”
“爹跟娘已经在为我物色人家了。”
蛇琴听不明白:“他们要把妳送走?”
咏儿轻笑:“是要为我找丈夫,把我嫁出去,傻子。”
蛇琴眼睛在黑暗中眨了眨,“嫁是什么意思?”
“嫁,就是……从自己的家搬到别人家去过日子。”
“哦!”蛇琴微微松手,低头看咏儿:“妳去了别人家,会把我也带过去吗?”
咏儿纤指在他胸前轻画,不看他眼睛,故作沉吟:“嗯──或许会,或许不会。”
蛇琴一听急了:“不行不行,我是跟定妳了,跟定妳一辈子,妳去哪儿都不能抛下我!”
咏儿抬头注视他,他急切的模样让她心花怒放,她抚上他的颊,试探地问:“如果我带你过去,但我嫁给了别人,你愿意吗?”
蛇琴毫不犹豫点头:“只要能跟咏儿在一起,什么都没关系。”
像是兜头浇下了一盆刺骨冷水,咏儿敛起笑容,正色道:“我嫁给别人,你不在意吗?”
蛇琴摇头,不明白她为何这样问,不明白她嫁人和他们俩在一起有何关系。
咏儿咬了咬唇,着恼地翻过身背对他,顺势离开他怀里。蛇琴感觉到她不高兴,却不知为何不高兴,伸手去扳她肩,慌道:“咏儿,我惹妳不开心了?”
咏儿沉默不语。他非是人类,不懂人类情感,她不能以人类的想法苛求他。她试图平复心情,淡声道:“睡吧。”
“妳为什么生气,告诉我。”
“我没有生气。”
“那妳转过身来,不要背对我。”他像个孩子般执拗。
咏儿叹了口气,转过身,诧见他一脸不安。
“咏儿,人类很多事我不懂,但我不懂的妳可以教我,我惹妳生气妳就训我、告诉我,可是别像方才那样冷淡,不要不看我,不要将我撇在一旁……妳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会让妳开心的事我都愿意去做……妳、妳别不要我──”
咏儿不知他竟这么敏感,是物灵心性如此,还是他特别脆弱?她心头一揪,按住他的嘴不让他说下去,柔声道:“对不起,适才是我不好,我自己太钻牛角尖,不能怪你。”
蛇琴忙道:“咏儿很好,一直都很好,妳是最好的!”
咏儿噗哧一笑,在他额上轻轻一弹,道:“你只得我一人,哪里知道什么最好,外头比我好的多得是呢。”
蛇琴认真摇头:“再有更好的我也不要,我只要咏儿一个。”
咏儿柔情蜜意地睇着他,揶揄道:“物灵不都单纯得很,怎地你如此油嘴滑舌?”
“油嘴滑舌?”蛇琴听不出她在说笑,道:“我没吃东西,嘴不油。”
咏儿被他逗笑了,脱口道:“嘴油不油,亲了才──”瞬即住口,感觉脸上热度传至耳根子去,抿唇一笑,伸手去抚他的发。
蛇琴见她笑若花开,心里也跟着开心,再度黏上她,嗅着她的发香体香、她如兰的气息,满足地闭上双眼。
意识朦胧间,恍惚听见咏儿在他耳边低语:“外头再多好儿郎,我也只要你这个傻蛇琴。”
*
咏儿婚事悬着未落,她父亲却先染病,苦撑三个月后抱憾长逝。咏儿母亲和丈夫在西域相识相恋结褵,她为爱离乡背井,相随至千里之外的中原生活,而今两人发未染雪却已阴阳相隔,她承受不住打击,人跟着颓丧了下去。
家中原本单靠父亲养家活口,虽不富裕,但平淡喜乐;现在支柱一倒,家道顿时陷入困境。咏儿见母亲悲痛至此,虽然自己亦是十分哀恸,却明白无论如何不能两个人同时消沉,便毅然决然以自身之长撑起自父亲肩上垮落的生计。
冯林镇位于官道要点,镇上客栈旅人往来频繁,她和掌柜商量让她驻点拉琴卖艺,掌柜的也知道她家情况,便答应了她的请求,并宽大地不向她收驻费。
咏儿才貌双全,一旦离开自我满足的小天地,踏入抛头露面的红尘世界,即令众人大为惊艳推崇,不数月便成了旅客口中的冯林双景:火般秋枫,水般琴咏。
因着略有名气,盈收颇硕,得以暂解柴米之困,同时咏儿的仰慕者只增不减,媒婆到家走踏得比昔日更勤,但她只是恬淡度日,无心婚事,不曾听闻她对谁家青年才俊另眼相看。
星移物换,忽忽又过数月,村镇上发生数起窃偷之事,犯人未擒,户户自危,夏夜里眠睡不敢揭窗,村邻组织了夜间巡守,防范未央。
这一夜,咏儿偎在蛇琴怀里睡着,忽然被一阵细微的窸窣声吵醒,迷迷糊糊地听了一阵,蓦地意识到家里来了偷儿,这才霍然惊醒。她一向习惯放下床幔而眠,一是睡颜赧于见人,二是以防蛇琴被人看见,这会儿隔着帷幔大气不敢喘上一口,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
那偷儿似乎意在偷窃,不欲吵醒屋主,也没上来揭帷,在外头轻手轻脚东翻西找,最后蹑着脚步溜了出去,留下一室静悄。
咏儿担心偷儿还在屋院之内,不敢出去相探,一旁的蛇琴忽地坐起,惊疑地看着咏儿,道:“咏儿,我──”只说了三个字,人就陡然消失不见。
这是本体相距过远,灵身无法现形之故──琴被偷走了!
“蛇琴!”咏儿大惊失色,一把揭开帷幔跳下床榻,鞋也未穿就追出家外头,举目一地月光清明,悄静寂然,哪有半个人影?
“蛇琴,蛇琴!”她急得哭了出来,疯了般毫无目的地寻找大喊,惊动了在另一头巡逻的村民和屋里母亲。
村民只当她失去了糊口工具而担心,帮着寻了一夜未果,便劝她死心,再买一把琴便了,哪里知道这琴对她意义。
她曾设想过琴若坏去,蛇琴再无法现身的话,她该如何是好,心悸之余在照顾胡琴一事上向来不敢偷工减料,只盼延得物用寿命,如此相守下去。但她却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因为这种原因失去他,如此迅雷不及掩耳,只在一个眨眼之间,他就消失在她的世界里──那个一切只有他的世界。
咏儿整整哭了一天一夜,忽然在一个莫名的心念意动之下止住了哭泣。
蛇琴在某个地方等她,她必须将他找回来!
她开始找,从村子找起,不遗落任何一个角落,巨细靡遗地搜索起来。村民邻里都帮着替她留意,没有结果,咏儿自己从村里找到村外,愈找愈远,始终不放弃,也不能放弃。
她知道只要自己一放弃找寻,她也就垮了,再没办法活了。
一连找了二十多天,她人也消瘦了一圈,这一日她寻到离村五里外的地方,她从未来过这里,虽然和村镇周围一样生长着枫树,但陌生的景色令她有些心怕,为了蛇琴还是硬着头皮找下去。
走着,来到几株毫无奇特的枫树之前,竟不由自主停下脚步,只感到心头一阵说不出的异样,转头就往枫树之间望进去,却见树与树之间是好似绿草铺就成的一条羊肠小道,她心中一动,走了进去。
这条似径非径延伸不过几尺,咏儿注意着脚下,走得有些分心,忽然眼前一阵开阔,视野无阻,却是一圈枫树围抱的天地,隐密又开朗。然而她对这些恍若未见,只是泪眼婆娑地望着前头一株枫树断折之后豁开的底墎,墎上,蛇琴沉静地坐着,双手搁在膝上,向她微笑:
“我就知道咏儿一定会来找我,我一直想妳念妳,终于等到妳了。”
咏儿奔上前牢牢紧紧地拥住他,说不出话,每一句思念的字眼都化成哽咽的泪,流淌在心间,震荡着依在她怀里的蛇琴。他也伸手环住她,贪婪地吸取相隔二十来日、却像睽违了一辈子的气息。
咏儿轻轻推离他,抹掉眼泪,问道:“你怎么会在这个地方?”
蛇琴笑道:“那偷儿把我偷走,我就现身装神弄鬼,他让我吓得屁滚尿流,以为是邪物,就把我扔在这里了。”
胡琴就在树墎上,琴盒是开着的,琴身上满布泥尘落叶,十分脏污,自她接手胡琴起,还不曾让这把琴落得如此地步。蛇琴身上亦体现了本体的现况,衣饰脏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