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蝶-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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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栖木看着隐没他离去的那片月光投射不到的黑暗,陷入自己的思绪之中。
是啊,不舍又怎能求呢?有时还须狠下心才能求得。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忽然一丝异样之感在脑里轻细地一抽一搐,他心中一突,觉得奇怪,待要定下心神探究时,那异感已然消失,好像不曾有过一般。
多半是因为今日接触到她的缘故。但两种感觉似乎有所不同……多虑了吗?
“金陵……真是太巧了……”
凤栖木按住心口,陷入沉寂。
*
公孙婵恍惚醒来,发现有一团黑影笼罩着自己,她茫然不解地翻身往后望去,惺忪睡眼在看到坐在床沿的三十三时眨了几眨,张口待唤,三十三抢在前头摀住她的嘴,指了指小苍蝇床铺方向。
公孙婵清醒过来,意会那是不可吵醒小苍蝇的意思,点点头,三十三松开手,她轻声说道:“你怎么不睡?”这好像是他第一次三更半夜跑进她房里。
三十三亦压低声音:“没什么,原本有些事想告诉妳,但看妳睡得香,不想吵醒妳,本来想走了。”
“那我现在醒了,你不用急着走啦。”说着坐起身往内床挪动,让出位置给他。
三十三上了床榻,谨慎地将隔幔拨正,转头就见公孙婵乖乖地望着自己等发话,容颜纯真,长发披散,身上是轻而薄的寝衣,躺得有些乱了,衣襟微微敞开,隐然可见里头的葱绿抹胸。
三十三苍白的脸上微见泛红,伸手将她衣服理好,夜里露重,又怕她着凉,拉起绣被将她腿腹覆得严严密密。
动作间,公孙婵就着透进隔幔的暧暧光线,看见他嘴角有一道半干的血痕,不禁瞪大了眼睛道:“你嘴边怎会有血?你跟人打架了?”
三十三摇头,公孙婵径自爬下床,蹑手蹑脚到镜台的屉柜子里拿了一个小圆瓷盒回来,道:“你伤在哪里,我给你抹药。”
三十三心中一暖,柔笑道:“伤不在外面,在体内,不过不碍事,我休息几日便会好。晓蝶,我是要告诉妳,金陵不能去。”
第10章 夜如魅,语如眠【下】
公孙婵正举袖替他抹去血痕,闻言奇道:“为什么?”
三十三和她并肩而坐,道:“那个凤栖木说的话半真半假,只怕不是个可信之人,这趟金陵行多半有所意图,只是我还不知他的目的。”
“可是我觉得他不像是坏人啊。”公孙婵蹙起秀眉,认真道。
“……怎么说?”
公孙婵摇头。
“我说不上来,可是他给我一种熟悉亲切的感觉,好像我该认识他似的,看着他心里头便怪得不得了……”
三十三猛然直起身子,心急地道:“难道妳、妳对他……”
“我对他怎么了?”
见她一脸毫无绮想的无邪,三十三转念一想,当初晓蝶亦曾说过她对自己的声音有股熟悉之感,那么现在对凤栖木或许便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当即缓下心,道:“不,没什么。”细细沉吟起来,她为何会对凤栖木有这样的感觉?
只听公孙婵接着道:“这会不会是他说的,什么前世的关系?”
三十三摇头道:“这是绝无可能的,因为妳──”
“我什么?”
顿了顿,三十三没有说下去,含糊道:“嗯,我是说,妳要知道,这世上很多人都是一副可亲可爱的好人模样,可是说不准他们今天跟妳好,明天就要害妳。”
公孙婵又露出不解的神情。
“唔……他会害我什么?”
“我不知道,我只是不希望妳将他想得这么简单。”三十三沉吟道:“我们和他素不相识,初次见面他就这么殷勤,将难事揽在自己身上,我很难不提防他背后的心思。他的目标是妳,可恨我不知道原因。”
公孙婵偏头思索他的话,三十三凝视着她,心中忽想:如果没办法阻止公孙老爷要她去金陵的意思,自己又无法得知凤栖木背后目的,为了不让她涉险,何不偷偷带她走?天地之大,自有渺无人烟的深山密林,他俩相依相伴,十年、三十年、一百年,更久更久,在他的守护下,看她渐有所识,渐有成长,渐懂人间情爱……
念头既起,三十三浑身一热,坐挺了身子,眼睛灼灼发亮,伸手握住公孙婵小手,正要说出自己的打算,公孙婵却先开了口:
“可是三十三……我想去金陵。”
宛如瞬间被浇了盆冷水,三十三心底一凉,静了片刻才问:“为什么?”
公孙婵并未察觉出他倾刻之间的心情起落,垂着头无意识地揉玩着绣被,低声道:“白天……听爹娘和凤先生谈论我,我明明就坐在一旁,可总觉得跟自己完全没有关系,好像他们说的人不是我,而是别人。当小苍蝇说起我曾说过想去金陵找凤凰这事,以前她也曾跟我提过一次,可我跟那时一样,脑海里还是一片空白……
“四年前的一切种种,我全都想不起来,只记得爹、娘和府里的人,可是我也只记得他们的面孔而已,就像有人跟我说那是我爹娘,我牢记了,但他们性情如何、我和他们有过什么过往,却全然没有印象,好似我是突然出现在这世上的一样。今天我才知道,原来是因为我掉了两个附魄的缘故,那么如果收回了失魄,让现在的我完整,不就能想起以前的事了?想到这里,我便忍不住开心起来,好希望快点去金陵。”
三十三看着她散发着喜悦与期盼的小脸,心中一动,迟疑地开口:“晓蝶,其实……”
“而且呀,收回了魂魄,或许我就更能明白那些我不懂的情感了。”公孙婵浑然不觉自己打断了三十三,只是自顾自地说话。
三十三不解地看着她。
“你说过,天地万物都有感情的,是吧?我以前什么都不懂,只知道什么是欢喜,什么是难过,可是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很多,像爹娘为我操心,那也是一种情感,可我却不明白为什么他们担心,今儿个我就不懂该怎么响应他们……”一面说,脸上愈见黯然。
“可是妳今天做得很好了。”三十三爱怜地揉了揉她的发。
“那都是你教我的啊,你说如果看到别人担心而不知怎么办时,便握住他们的手,对方就会知道你关心他们……”公孙婵摇头:“我也只会你教我的,可是我觉得应该不只是这样的,不只是我认为要这么做、你教我这么做才去做,而是……嗯……自然而然地……”艰难地寻找字眼想表达自己所想,眉头都要揪成一团。
“妳想说,那应该更是发自内心的,而不是刻意为之,是吗?”
公孙婵大喜,用力点头,很开心他懂她的意思。
三十三一笑,眼神更加温柔:“晓蝶,难道妳没有发现,方才妳已不自觉地关心我的伤势,还主动想替我抹药?”
公孙婵一怔,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
“妳已是大有长进了,晓蝶。”三十三神色语气藏不住欢喜。他十分意外她会说出这一番对她而言太过艰深的想法,意外之余却是满心感动。
虽然旷日费时,终有一丝所获。
“妳别急,慢慢地妳会更懂这些复杂的感情,现在妳只是年纪小,尚不得领悟罢了。”三十三笑着拈开贴在她脸上的头发,顺势轻刷她滑嫩的脸颊,无比爱恋。
公孙婵噘起小嘴,有些不服:“我也只小你和小苍蝇两岁呀,娘都说我不小了,可以嫁人了呢。”
三十三轻笑:“可不是这么算的,若论年月……”摇了摇头:“我竟然不知妳已有如此发想,我以为还要更久。”
“其实这事儿以前我便偶尔想过的,不过都是一瞬即逝,没有深想下去,今儿不知怎的,见了凤先生,特别是他碰了我的手之后,一些以往模模糊糊、似懂非懂的事情忽然就明白了。”公孙婵看着和凤栖木相触的那只手,喃道:“他的手好像有着什么力量呢,这感觉真奇特……”
三十三心中一突,白天他两人手指接触的情景瞬间浮上心头。
那样子看起来并不像凤栖木刻意对晓蝶下了什么术法使她异于以往,若是如此,当时他不可能瞧不出来。或者其实两厢无关,不过是时机凑巧──却太过凑巧,况且晓蝶自己亦发现是在和凤栖木接触后才让她如醍醐灌顶,这便很难不令他多作联想。
莫非是凤栖木本身和晓蝶有些关联?但什么样的关联会让她的心智在倾刻之间茅塞顿开,而自己耗费四年,所得成效却远不如他?
公孙婵摸着右手,不知正想着什么,三十三内心欣喜之中夹杂着莫名的徨恐:她向来少思少忧,快乐单纯地一如童孩,他是第一次见她有此深思之态,那眼神与表情使她看来成熟不少,好像懂了很多事,是他渴望她懂的,而这极可能是因为凤栖木的出现。
三十三一个念头闪过:倘若真是因为他,那么单是他的存在便比自己多年的努力更事半功倍,更能够刺激晓蝶有所成长,同行前往金陵说不定对启发晓蝶心智一事来说会是一帖强力良药。但就算他已知凤栖木的身份为何,他的真正意图却尚且不明,芒刺在背而毫无头绪,他怎能为此让她涉入可能的危险?
三十三心中挣扎,向来行事果断的他,此刻却犹豫不决。
“三十三,你身子还是很痛吗?”公孙婵见他表情怪异,忍不住问。
她以往不懂世事的纯真眼眸这时泛着真诚的关怀,三十三心头鼓胀,此刻脑海里仅存一个念头──
愿倾其所有,换她永远如此挂念相守……
他深吸口气,坚定地道:“晓蝶,妳若想去金陵,我就陪妳去!妳放心,不管凤栖木是何阴谋,我都会保护妳,不让妳受一点伤害!”
公孙婵眨了眨眼,笑若花开,伸手握住他的手,天真道:“三十三你别担心,我觉得就好像要出去玩一样,只是要去的地方是比飞天秋千、比月灵庙更远更远的金陵,一定会很有趣的!睡前小苍蝇还央求我一定要带她一起去,你说好不好呢?”
三十三啧了一声:“真是烦人的家伙,哪里都要跟,果然是挥之不去的苍蝇。”才刚说完,忽然想到什么,盯着公孙婵手腕上的白玉手镯沉吟道:“嗯……她一起去也好。”
“真的?小苍蝇一定会很开心……”
公孙婵说着打了个呵欠,三十三赶紧道:“我要说的说完了,妳快睡吧。”让她躺下,替她盖好被子。
公孙婵还在说着:“小苍蝇一直叨念着要我别变回以前的性子……我以前怎么样呢,不好吗?”
三十三一笑:“妳不会变回以前的性情的,不用担心。”
公孙婵哦了一声,他既然这么说,她便信。
“晓蝶,妳千万记着我的话,别跟凤栖木走得太近。”三十三正色道。
公孙婵虽然不明所以,但听他说得慎重,便顺从地道:“好。”
“还有,收好那串木蝶项链,别轻易离身。若凤栖木要同妳借来看,只管回拒他。”
“他今天不是就看过了吗?”
三十三眉头微蹙:“总之妳听我的话,这东西很重要,不得有失,谁要问妳借,都不能借。”
他这么一说,她便忍不住摸了摸胸前项链的位置,感觉东西尚在,点头道:“我知道了。是了,凤先生也说项链是镇魂之用,那便真的很重要吧。”
三十三嘴唇动了动,本来想再纠正她对凤栖木的想法,但还是止住了,摸了摸她的头,道:“快睡吧。”
公孙婵闭上眼,也是睡意渐浓,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三十三坐在床沿看着她,情潮起伏。
这是一场豪赌,也许不久的将来,她也能懂他对她的情感……
他不会是一厢情愿。
她是他所求。
第11章 祝月之庆【上】
一年一度的中秋,在凝月城是个重要不下过年的盛大日子,城民十多天前便着手准备,费时一点的更是早在一个月前就陆陆续续进行着相关事宜。市集人潮熙来攘往,比平时还要繁忙热闹,买卖的东西也和平时略有不同,糕点、鲜花、瓜果和脂粉首饰的生意比平日好上几翻,除了原本就在城里经营的店铺摊位,也多了临时摆就的小贩,趁着特定日子捞点赚头,这些都是晚上祭月时的祀品。
城内各处视庆典所需搭造亭台楼阁,主大道率先撑起连结成排的墨绘华灯,灯面上栩栩如生地描绘了嫦娥奔月、吴刚伐桂、玉兔捣药这类中秋相关的神话传说。
游人亦多了起来,自早起碧竹漪茶亭烹茶的火就没歇过,茶点几度卖空了,赶着制作的几双手忙得连揩汗的空儿都没有;那些酒楼吃摊也忙了个不亦乐乎,大赚节庆财。凝月城旮旯无遗地弥漫着节庆的气氛,众人等待着天黑后的欢腾,那提前探出脸的白月,高悬在日头尚未没尽的淡柔蓝空中,好似也正远远期待着。
暮色渐沉,家家户户在门前设上香案,案上摆的是瓜果鲜花、女子饰品、胭脂香粉和精致糕点。一眼望去,各家案上的祀品行行色色,但总摆脱不了这五类,当中有三件是千家不变的:花必须新鲜,得盛在水盆里;糕点必须是菱儿糕;须有一把梳或篦。
“这是为了不让鲜采回来的花儿有任何萎谢之态,所以要浸在水里;菱儿糕则是城外菱塘采来做的,听说广寒娘娘嗜吃菱儿糕,所以一定得是这点心。”小苍蝇解释道。
远来是客,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