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倾城之沧海遗珠-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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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安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脸上也恢复了许久不见的温和,“你一切尚好我就放心了。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说完她咬咬牙站起来,子泫恋恋不舍地放开她的手,目送着她一步一步走到门边,眼里的痛也越来越深。就在她伸手去掀门帘的那一刻,他疾步跨过来握住她,再次将她揽入怀中。
“让我再多抱你一会儿,一会儿就好。”他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发丝,嗓音里含着压抑的痛楚,“我永远也没有准备好看着你离开,永远也无法忍受看着你转身向着别人的怀抱走去……”
玉安一怔,随即飞快地转身勾着他的脖子,踮起脚尖,深深地吻住他。
“高子泫,我可以答应你,今生今世我只属于你,我们之间从来不会有任何一个别人。我要做到,你也必须做到,这是一个约定!”
第三十一章 白云千载
愿得常巧笑,携手同车归。亮无晨风翼,焉能凌风飞。
赵祯下令召回按察使后,反对新政的官员乘胜追击,指责范、韩等人广结朋党,危害社稷。欧阳修洋洒千言作《朋党论》为“君子党”辩护,认为小人喻于利,君子喻于义,“为人君者,当退小人之伪朋,用君子之真朋”。《朋党论》一出,迅速在朝野流传,尤得民间士子赞同。但他未曾想到赵祯在乎的是朋党本身,而非因何结党,故士子的响应不但没有消除赵祯的疑虑,反而佐证了朋党之实。
随后赵祯便听从中书建议暂停了官吏升迁考评的制定,而非吏治的举措中,除了祈鉴的武备修习稍有小成,其余各项亦半途而废。
这时,西北边陲又传来战报,西夏李元昊在几次失利后利用诱敌深入和诈降的战术,在河曲之战中大败十万辽兵,实力大增,与辽、宋近成鼎足之势。朝中有大臣认为夏辽在此战中皆有损伤,必不敢侵宋,主张削兵以省财政开支。祈鉴见赵祯青睐此策,却又担忧边防隐患,便趁机建议暂停募兵,而在全国各地以户为单位,抽调壮年农闲参与练兵,战时用作军队补给,平时则兼防治安。依此计策,不但可以节省军费,还可以在全国建立一张严密的网络,以解贼寇或天灾之急。
此策似百利无害,中书附议后,赵祯立即下旨由祈鉴负责推行。但这一来实际上是一场暗中进行的军政革新,使军队和各级募兵机构的权力转移。枢密院都承旨尚荣和开封府尹杨应便密结了几位谏官和大臣,上书弹劾太子一系在募选壮丁的过程中中饱私囊,任人唯亲。三天后赵祯在朝堂公议,没想到先前与尚、杨联名的大臣竟然临阵倒戈,朝议结束后,赵祯赋予了祈鉴更多的自主权,同时将尚、杨各贬一级,逐出京师。
又几日,祈鉴的人在杨应外室的宅邸搜到阎文应与其往来的书信。呈至公堂,朝臣纷纷认为须从严处置。赵祯下令革除阎文应职位,特准回家养老。四天后即传来了消息:阎文应遇上劫匪,金银被劫,死于非命。赵祯闻讯自是悲痛,下令扶灵柩回乡,风光大葬。
谁也不知其中的缘故。
依照约定,达斯塔王子和璎珞要依汉俗先在汴京行婚仪,回到回鹘后再依其俗举行一次典礼。可距离达斯塔王子和璎珞的婚期越来越近时,璎珞却突然病了,婚期不得不推迟。玉安一打听,方知是璎珞不愿意嫁入回鹘,吵闹未果后前两天悬梁自尽,救了下来却始终昏迷。
“该不会是宝康公主又在耍什么花样吧?”笙平不大相信。
玉安自然也不相信璎珞,但她知道赵祯会信。
“昨天曹诵不是买回来了许多上好的人参和药材吗?带上些,我们进宫去探望璎珞。”她想了想说。
清景殿里,医官正在为璎珞配药,闵淑仪和赵祯心急如焚地守在璎珞身旁,就连玉安来了也并未留意。不过这回玉安不只是自己来了,还邀请了几位后宫的娘子“同行探望”。
床榻上的璎珞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面庞红润,就像一个水做的娃娃,娇嫩欲滴。
玉安让人将名贵的人参炖了,见璎珞嘴唇干裂,便道:“璎珞想是口渴了,给她喂些水,怕是好得快些。”
笙平会意地倒了一杯茶递过去给玉安。闵淑仪对玉安充满了怨恨,冷冷地说了句“不劳烦了”,便要从她手里夺走水杯。玉安笑盈盈地注视着她,哪里肯松手,一语双关道:“闵娘子为了璎珞可真是辛苦了,这事还是让玉安为您分忧吧!”
闵淑仪脸色煞白,更是不肯放手,僵持片刻,玉安猛然一松手,闵淑仪猝不及防,水杯里的水四处飞溅,佯装晕倒的璎珞受不得滚烫开水的烫,啊呀一声惊跳起来,抱着胳膊喊疼。
一屋子的人都惊呆了。
“爹爹,儿臣早说过,璎珞吉人天相,一定会醒过来的。”玉安说。
赵祯看看众人,又转头盯着璎珞,脸色因震怒而变得铁青。这两天对璎珞的愧疚、担忧以及来自回鹘的压力早已使他不堪重负,而此刻赤裸裸的骗局更是超出了他忍耐的极限。他冷冷地指着闵淑仪和璎珞道:“婚礼三天后举行,当天即起程前往回鹘!这是圣旨!”
赵祯走了,几位娘子便跟了出去。闵淑仪一张美丽的脸顿时变得狰狞可怖,她疾步走到玉安面前,猛然甩出一记巴掌。
“你这个巫婆、恶魔、妖精!你心肠狠毒,杀人不见血!我不会放过你的!”她狠狠地骂道,却仍不解气,又冲上来再做纠缠,手却被玉安牢牢钳住了。
玉安拭去嘴角猩红的血迹,冷冷地看着闵淑仪的脸,道:“三天后,我一定会亲自来送璎珞上路的。这些天闵娘子就好好地待在屋里,哪里也不要去。如果您还像刚才这么冲动,璎珞要是在去回鹘的途中一时想不开,刎了颈或是跳了崖,我相信您一定会后悔一辈子的。”
她的嘴角露出一丝阴冷的笑,弦外之音更是令人不寒而栗。闵淑仪只觉浑身的力气被抽空,几乎站不住了。床上的璎珞泪眼汪汪地看着玉安,脸上满是仇恨和绝望,“我恨你,玉安!从你带着你的鬼风筝出现那一刻起,你就开始抢走原本属于我的东西!等我成了回鹘的王妃,我会派出最厉害的武士追你魂索你命,让你夜夜不得安宁!”
玉安静静地看着她半晌。她本想问璎珞为何那么恨她,但世间爱恨,原本无原因可述。
“我等着你。”她只说出这四个字。
大宋的酒肆十分发达,宫廷宴席也常由城中的酒楼承办。璎珞的婚礼以公主的最高规格举行,婚礼宴席几乎占据了御街外面的半里地。奢靡豪费的酒菜,价值连城的陪嫁,巧夺天工的衣裳,千年难得的珍珠,排场空前的送亲队伍……赵祯曾经许诺给玉安的,如今都给了她。
笙平陪着玉安一边站在街道楼上看着,一边等待子泫的到来。昨日赵祯突然下谕令让子泫护送璎珞前往回鹘,不说也知道这是闵淑仪在故意针对她。既然闵淑仪不肯罢休,她便要奉陪到底,坚决阻止子泫西行。
璎珞被宫女搀扶出来,缓缓走向翟车,人群一片惊呼。玉安的目光在镏金车顶上流连,那曾经是皇后命人为她打造的。前两天赵祯问起,她便转送给了璎珞。
笙平愤愤然道:“闵娘子和宝康公主恨你并不让人意外,可为什么官家这两天待公主也疏淡了许多?”
赵祯心里难过,又看出她在推波助澜,见到她自然会觉得不舒服。玉安轻笑:“官家爱惜我,却也爱惜我的仇人,这是我们之间纠结的宿命。他也只是个凡人,在‘情’的面前,也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我看未必!有些人在‘情’的面前,还能沉默压抑,不是吗?”身后传来一个声音。玉安和笙平转头,见子泫一身紫袍,从廊柱下走出来,抱着手,戏谑地看着她。
玉安看到他额头上半乍长的剑痕,惊讶得目瞪口呆,“你跟人打架了?”
“嗯,我被人掳了!现在不但我的脸上有伤口,头上、胳膊上、手腕上都有。”他展示手腕上红彤彤的淤痕后,却笑嘻嘻地说,“不过我得谢谢他。若不是他,我到现在还不知道原来你们……只是一对名义夫妻……”
玉安脸一红,狠狠地瞪他,“你还有心思说笑!”
子泫耍赖地耸耸肩,“不强颜欢笑怎么办?此次前往回鹘,不知道几个月才能回来见到你。”
提到这个话题,玉安眉毛一扬,瞪着他,“你为什么不拒绝?”
子泫委屈道:“官家的圣旨,我有拒绝的余地吗?”
玉安神情严肃,没有半点和他开玩笑的意思,“你必须拒绝!这是闵淑仪的主意。你若去了,岂不是在帮着她对付我?”
子泫敏感地蹙眉。不久前阎文应虽死于抢劫,传闻阎文应死时身中十几刀,惨不忍睹,他只要想一想便不寒而栗。
“为什么我去了就是帮助闵淑仪在对付你?难道你真的打算像对付阎文应那样对付璎珞?”见玉安不回答,子泫也不再玩笑了,“玉安,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如今阎文应死了,璎珞也要远嫁,答应我,让这件事就此了结,行吗?”
玉安转身背向他,“这件事还没有了结。”
子泫伸手抓住她的手腕,“这件事必须了结!他们受到的惩罚已经足够,不能再添杀戮了!”
玉安任由他抓着,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六年前你为了璎珞和我吵了一架,六年后,你还打算这么做吗?”
子泫斩钉截铁地纠正她,“六年前和六年后都不是为了璎珞,都是为了你!我不要你将自己陷入险境,更不愿意让仇恨蒙蔽了你的心!你知道茶花为什么经过了冬雪却仍旧怒放?因为寒冬不但压不垮她们的身姿,还摧不毁她们的心,因为真正坚强的心是柔软的!你若再放任自己这样下去,在摧毁敌人之前,已经先摧毁了自己!”
玉安猛地抽回手推开他,冷冷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在自己毁灭之前毁灭他们的!至于柔软的心,那是你的,不是我的!”
“可你是我的!”子泫紧紧地握住她的手,不容她再挣脱,“玉安,你这么不在乎自己,有没有想过我!”
他音调一高,她近日压抑的情绪似找到了出口,一边用力挣脱他,一边颤抖地喊道:“对不起,我已不是你心中的世外仙客了!”
“去它的世外仙客!你明知道我爱的是你这个奇怪的家伙!”子泫怒吼一声后心一横,忍受她的挣扎,不再与她辩驳,手上也越钳越紧,直到她纤细的手腕变得通红。
玉安抬头怒视着他,“高子泫,你疯了!”
“你就当我疯了吧,但疯了也别指望我会放开。拉着你在我身边,也总比由着你野马脱缰要好。我知道你有本事,但越有本事的人越危险。这次你必须听我的!”
“如果我不听呢?”玉安眼里的怒气未散。
“那我就带着你走,做一个不孝子,做一个亡命天涯的逃犯。”他飞快地回答她。
玉安顿时一惊。国朝对通奸的刑罚严峻不说,公主与人通奸私逃,不仅会令朝廷蒙羞,整个大宋朝也都会被钉到耻辱柱上。
子泫见她当真被吓到了,心里有几分不忍,正要柔声和她好好说话,不远处却有几个人嘻嘻哈哈地走过来了,到嘴边的话他不得不咽了回去。下楼时,他回过头来,依依不舍地望着她道:“玉安,我后园的山茶花已经开了,它们的紫色越来越深,等到来年春天就能让你看到很纯粹的颜色。我答应你,明天就向官家称病请辞护送璎珞,不去回鹘,不到离你那么远的地方去。可是如果你放心不下我去几个月,官家和闵淑仪又怎么放心和璎珞分开一辈子?她们都已经付出了足够的代价,试着把你心中的恨腾出来,才有空隙放得下我们的爱呀!就当是为了我,好不好?”
语罢他便匆匆跑下楼去。玉安倚窗而立,看着楼下那一抹远去的身影。这就是子泫,永远那么善良、正直。
“公主……”笙平试探着叫她。
辗转、彷徨、迟疑。许久后玉安深深吸了口气道:“通知秦安,取消原来的计划。”
第三十二章 万里悲秋
念与君离别,气结不能言。若生当相见,亡者会黄泉。
自从璎珞随达斯塔离开汴京后,闵淑仪病了一回,赵祯常常去陪她,六宫妃嫔都受到了冷落。玉安亦不再频繁进宫,终日待在公主宅里,只做些读书画画的事。
曹家的公主宅经过一番修整,面积大了些,许承佑、笙平这些品级高的内侍内人都有自己独立宽敞的房间。许承佑不只喜欢读书,更喜欢动手做些工艺,例如前不久听说了淮南路蕲州有个叫毕昇的坊刻印刷工匠制作了一种泥土印字的方法,他便也开始琢磨其中的门道,以至于公主宅里每天都有各种黏糊糊的泥巴团。这印制方法自然没有成功,却逗得大家天天开心,故除了偶尔前来的曹诵显得格格不入,公主宅每日皆是谐和的画面。
这天阳光很好,笙平正在院子里教几个小宫女做些织补的活计,远远便听到惠姨娘和她的侄女儿如烟说话的声音。这如烟是惠姨娘哥哥的女儿,正十六出头,前些日子死了娘,惠姨娘便将她接来家中小住。如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