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木兮木有枝-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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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如今,敷儿的燕王,他终于要回来了。
他会来见敷儿最后一面么?
见字,如晤面,虽然在敷儿看来,这些素纸之上,字里行间,一撇一捺,皆是他的音容笑貌,俱是男儿驭马昂首,驰骋疆场的勃勃英姿。
可,见字,终究替代不了晤面。敷儿此刻,如此思念他的怀抱,如此有力,如此温暖,哪怕仅若昙花一现。
云英见我盈盈笑,很是费解,不由得轻声问:“姑娘为何笑?”
敷儿笑,自是因了高兴。太子柔弱,本不应当此大计,而今,天器英才,储君乍薨之下,圣上必然要重新拟定储君人选。
天下之大,大不过四海去。皇子虽众,无如燕王。
敷儿,是为了他而喜,喜不自胜。
这些话,敷儿言不出,也不能明言。非是出于惧,只是,敷儿寄居于他的府内,这些心思,自知只能想,却不能祸从口出,再殃及燕。
我轻轻掩卷,一面含笑,一面挣扎着要将手中的纸柬伸向火烛,云英一把握住我的手腕,低低道:“姑娘……”
我点头郑重道:“敷儿,答应官修。”
我懂得她的心意,敷儿自己又何尝舍得一次又一次烧掉这些字句,可是敷儿必须为应海的身家性命着想。
云英见我坚持,始松了手臂,火苗腾地燃着了纸柬,再轻轻坠落于床前的银盆内,眼看着,一点一点,在我跟前燃成灰烬。
第二卷 攻玉 第三章 但为君故
更新时间:20101015 10:31:13 本章字数:4174
翌日晨起,灵儿照例一早奉上了汤药。
她身后,破天荒地跟着府中的管家丁宥德,默然肃立,一双深目只看着我与云英“主仆”二人。
灵儿的身量尚未长足,端着银盘半跪于我的床榻之前,意即要我接药服药。
我看着灵儿,她却不敢看我,小脸上尽是恐慌之色。
我略有些奇怪,轻轻伸出手臂,想要去接她手中的药盅。还未触及,云英已变了色,笔直地跪下,双膝跪地。却,不是跪我,而是跪丁宥德。
他们二人,本都是燕王的差遣,她虽是跪他,实是跪燕王临行之前的口谕。此刻,云英似要为了我而抗命。
果然,她刚跪下,那丁宥德也随之动容,默立许久,终是长叹一声,手捋长须,摇头离去。
我再望向云英,只见她缓缓起身,自灵儿手中接过药汁,手臂一挥,就随意倒入一侧的银盆之内。面上,却依旧是清冷之色,连眉尖,都不曾蹙过。
我心内感动,只望着她,说不出一个字。
但,即便是此刻停药,敷儿的身体还能转圜么?即便,他不日就要返京又能如何?一连数月的虎狼之药服下去,即便此刻停药,就能真的保住敷儿的命么?
云英才刚要转身离去,我轻唤她道:“云英——”
她闻声驻足。
我轻道:“敷儿,不用。”
“燕王知道,会……怪罪……云英,敷儿不用。”
她并不接腔,也不理我,只看我一眼,掀开那低垂的帷幔翩然出屋。
一连多日,每日三餐,丁宥德都命人端入汤药,而每一次,都被云英挺身拦下。老管家并不用强,每一次,只要她出面,都无一例外地作罢。
不仅如此,厨房每日送至的三餐也略有不同,虽是一样精致,但菜式大不同。敷儿虽不懂医理,也看得出那碗碟中的每一样,都是调理身体的药膳。
云英不敢为我请医,只得每日在这饭食之上做文章。
而敷儿每一次,都是含着热泪,强迫自己尽可能多进些。她也不过是一个女儿家,却,为我担了这样大的干系,敷儿无以回报,只能极力配合。
已经第十日过去,他已经回京了么?
敷儿只要多捱过一日,便多一日希望,唯有活着,才能再有相见的那一日。
到第十一日,我一早就醒来。云英并不在,屋内只有灵儿和几个小丫鬟服侍着。耳畔,听到脚步之声,虽轻,却不是平素里的那些人。
是男子的脚步声,我期期然望过去,却只见云英独自步入内室。
我失望不已,低下视线。
云英并未开言,只亲自过去,将两旁的帷幔放下,随之,再掀开帷幔,走出去。等到她再进入,身后竟跟了一个白衫身影。
白衫白袜,一身孝服,隔了我的床榻十数步,对我长身一揖,朗声道:“在下,应海,见过秦姑娘!”
我登时愣住,旋即又惊又喜,强撑着支起身,颤声道:“官修?”
我与他,虽从未谋面,虽,隔了一道高墙不止,敷儿又怎会忘了墙外之人的声线?
皎皎如明月,朗朗如乾坤。
他微笑点头:“正是文澜。”
我喜极而泣,想不到我与子期此生还能再见,隔着低垂的帷幕,却说不出一句多言。一双眼睛,只望着云英,眼中,尽是感激与辛酸。
她对敷儿的一副心肠,敷儿今生不知还能否报答?又何以为报?
我转头哽声道:“官修,可好?”
他的身量虽不似燕王那样高大挺拔,容颜,也比不过他的俊美,但,一张面容端正俊朗,却也是个清雅出众的好男儿。
果真是乐如其人,文也如其人。
应海再一揖:“应海无碍,只是墙外少了姑娘的笛音,每夜,难眠。姑娘的身子,可还无恙?”
我含泪笑道:“敷儿,也无碍。多谢……官修的……史记。”
应海望着我,眼中透出怜恤,摇头笑道:“应海今日求见,是要告诉姑娘一则喜讯。”
我隐隐猜出,睁大双眼,心如鹿撞。
果然,只见他再点头笑道:“是,姑娘如此聪颖,定已猜出——燕王,已经回京了。”
我落泪道:“几时?”
“昨日子时。”
子时。
路上,连七日都不到,真真是快马加鞭,一路急骋。
天南地北,终是到眼前。
应海轻叹道:“今日一见,姑娘,果然容颜不俗。凡事,只要再想开些,何求知音稀?俗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姑娘说可是?”
我但笑不答。
应海瞧见我的形容,终是再长叹一声,接道:“应海早知姑娘心意,但,如果真是落花流水之喻,还望姑娘可以挥剑断情。人世间,姑娘的笛音堪称冠绝,四海何其大,多少男儿甘愿为了姑娘的笛音前赴后继!”
话音甫落,一双朗目,只目不转睛地望住我。
敷儿被他瞧着,虽红了脸,却不羞不惧,郑重轻道:“无如燕王。”
他登时笑:“那是应海的史记。”
是,这一句“无如燕王”,确实是出自他的史记。
帝召集诸臣,问及当今,哪位皇子最得帝之风范,诸臣良久不敢言,帝再问,始答:无如燕王。
我一言既出,应海,却毫不畏缩,朗声再笑道:“燕王虽雄才,应海,并不自惭,姑娘如不弃,文澜愿效钟子期,追随伯牙一世!”
伯牙与子期,高山流水,终结知音。
应海如此言,敷儿岂会不知他心意?但,敷儿的一颗女儿心,早已沦落于他人。眼见他如此磊落,遂含笑答道:“天下虽大,难得……君之知音。”
他果然问出:“怎样?”
我望着他,盈盈一笑,轻道:“如……官修史记言,皇子虽众,无如燕王。”
“在罗敷,天下……男儿虽众,无如燕王。”
敷儿的话音未落,只见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应声徐入,一袭白色袍衫,同样是重孝中。就在敷儿的面前傲然驻足,长身玉立,一张惊世的俊颜上,虽隔着帘幕,仍看出淡淡的笑意。
燕王。
云英直直地跪下,低头不起。
那应海也随着回身,等看清是他,赶紧翻身跪地,口中高呼道:“在下翰林院修撰蔡文澜,叩见燕王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他的话语未落,房中,已齐齐跪了一地的人众。
他并不说话,一双眼眸带笑望着我,虽仍是同样的深不可测,却,分明添了几分戏谑在内。一如,初初之相遇。
敷儿自个一个字也说不出,小脸,直涨得通红。
天下间,男儿虽众,在罗敷,无如燕王。
敷儿方才的那一番表白,言之凿凿,掷地有声,只怕这天地间,再没有女儿像敷儿这般直露。他是笑罗敷的痴心么?
只见他移目看向跪地的修撰,淡然道:“你就是翰林院修撰蔡应海?”
“是。”
他挥一下衣袖,温言道:“起来吧。”
应海躬身而起,却不敢再望我。
他敛了笑意,沉声再道:“尔,退下吧。”
应海闻言,竟不敢多言一句,踽踽退出室外。
纱帐低垂,彼时,我与他之间,竟只隔了一层薄如蝉翼的轻纱。
他,终是来了,而且是第一时间赶至,敷儿此生,虽死,亦无憾。
他却并未看我,对着一旁深跪着的云英冷声道:“尔等,也起来吧。”云英听了,身子颤栗了一下,踉跄着爬起,看一眼他的面色,默然退去。
其余的侍女,也随之而退,一时间,屋内,只剩下我与他两人。
一袭白袍,长簪束发,朗目如星,炯炯如炬,就这样掀开帘幕,再走至我榻前。还是那极淡的麝香,若有若无,矮下身,竟,落座于我身前。
他并不说话,敷儿也说不出一个字。
他的眼眸如此深,几可望见敷儿的身影。最后,还是他最先出声,轻声问道:“身子可曾好些?”
语气甚是清淡,虽,听不出几分真心,却也并无戾气。
我淡淡一笑,轻道:“敷儿,无碍。”
他听了,也一笑,笑容之中,似多了一丝暖意:“尔,可真不愧对‘罗敷痴儿’四字。”
我望着他,不惧道:“敷儿,只为君痴。”
他不语,笑容之中,再看不出一丝动容。
敷儿轻轻垂下眼睫,止不住一阵喘息,我不欲他看见,只背过身去,面朝墙壁。但,一张小脸,却被他的手指钳住,转向他。
高山之于流水,落花之于流水。
巍巍乎若泰山,洋洋乎若江河,子之心而与吾心同。
敷儿索性不再避,只望着他,小脸上,慢慢绽出一朵笑颜,今生今世,敷儿竟还可以再见君。
他的眸色登时又深了一层,手指放轻了力道,喟叹出声:“秦罗敷,你果真要跟着本王么?”
我咬着唇瓣,不吭声。
这一句,已无需罗敷再答,他早就心知。正因为知,才会于此刻喟叹出声。
他再道:“尔可知,跟着本王,或许并不会有善终?”
我轻道:“敷儿知。”
“方才蔡文澜所言,不无道理,四海何其大,尔可知,多少男儿会甘愿为了尔之笛音前赴后继?”原来,他真是听到了敷儿与应海的对答。
我迎视他,坦然答:“是。”
“但,皇子虽众,无如燕王。男儿虽众,无如燕王。”
他目光如刃:“尔可知此言为死罪?”
“敷儿知。”
“哪怕跟着本王,终其一生,尔都要藉汤药为生?”
我,虽不明他何出此言,但,敷儿纵死也甘愿,何惧汤药?
“敷儿,甘愿。”
他纵声大笑,起身笑道:“尔,果真是痴儿。好,本王就依了你!”
我惊喜之至,颤声问:“果真?”
他含笑点头:“是。”
遂,扬声再道:“来人——”
云英随即应声而入,身后,还跟着数位仆役,一齐躬身而立,面带惧色。
他沉了面色,命道:“传太医。”
话音刚落,敷儿就触及云英的眸光,那里面,分明有泪,竟是喜极而泣的热泪。
敷儿瞧得真切,终,别过小脸,不忍再睹。
方才乍见燕王,敷儿都不曾哭,此刻,瞧见云英如此,敷儿的热泪终是再也忍不住,盈落于腮畔。
第二卷 攻玉 第四章 林杪动风声
更新时间:20101015 10:31:20 本章字数:3860
自从他归来那日起,一连多日,敷儿就再也不曾见过云英的身影。
他为敷儿召来了太医院的执事,换了汤药,为了能让敷儿早日康复,更命人遵医嘱为敷儿取来了一支千年老参。
如今我屋内,也另换了一位宫人云萝主事,她比云英要年长数岁,神色间,也比之和悦许多。
但,敷儿始终挂念云英当日的照拂,几次背地问灵儿和其他几位小宫人,却始终不得而知。
最后一次,我直接问云萝。
云萝只莞尔一笑,轻道:“姑娘难道竟不知,殿下已将其拨回燕王府当差?”
原来如此。
我这才松下一颗心,敷儿,一直担心她会因了我而受惩治,索性再回王府服侍也好。
因着那支老参,不过十日长短,敷儿的身子就已经渐有起色,不但咳喘之症渐消,一月不到,连病根都已去了大半。
但,他因着国丧期间,却再不曾踏入这府内半步。
是夜,云萝一早服侍我梳洗完毕,低挽了发髻,新换了罗裳,百无聊奈,独自坐在初秋的廊下赏月。
月华如水,洒在敷儿淡绿色的裙裾之上,更显得一张素颜,天然胜雪。
静夜中,隐隐传来琴音,不知是谁家召了歌姬侍弄丝弦,一声声,隔着那重重飞檐,远远听着,煞是清脆。
我忍不住脱了丝履,赤着一双素白的莲足步至院内,舒展衣袖,随着那乐声,踮起双足,缓缓起舞。
旖旎的宫灯高挑在廊柱之上,映出五尺见方的灯影,我越舞越起,一颗女儿心,随着那乐音而雀跃不止。
灵儿领着几位贴身服侍的小宫人立于廊下观望,小脸上,尽是艳羡之色,一时间,一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