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吴歌-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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势已经很大了,她绝望之下大声道:“你别管我了,你快逃出去吧。”
她话音刚落,锁声忽然清脆一响,门竟是开了。阿琇随即愣住,站在门口的女子手里拿着长长的一挂铜钥匙,面色清冷,却是明月。阿琇从未想到竟是她又来救自己,一时间心中感激万分,却不知该说什么,
明月拉着她就往楼下跑去,火势这样大,顺着木质的楼梯蜿蜒而上,很快就将她们的衣襟和发丝烧得炽热,楼梯几乎都要被烧尽。两人冲到楼下时,楼梯堪堪烧榻,轰的一声倒在地上。两人都被吓得不轻,跑出绣楼时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却在对方眼中都看到惊惧。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逃出去。”明月哑着嗓子冷冷道:“这是我最后一次救你,下次你未必有这样好的运气。”
阿琇虽然恨极了钱家的人,却也知道明月对自己着实不错。她低下头深深地向明月行了一礼,“日后若能相见,我一定会报答二小姐的大恩。”
明月点了点头,面上神情却是平常:“今夜他们都不会过来,你从后门出去吧,一直往北走就是渡口,不要回头。”说着她从怀中取出—支金步摇,递给阿琇,“你随我这么久,我也洠裁炊鞲悖庵Р揭』箍梢曰恍┮隳米虐伞!
阿琇想不到她会出此言,一时间竟是愣住了,迟疑道:“二小姐……”
明月默默看了她许久,方道:“我看你言行举止,不似出于贫寒之家。定是洛阳城破,你才遭此劫难。我都能看出此节,爹爹娘亲和姊夫更是都能看出。他们既然己经得罪了你,留着你难免日后会生祸乱,这也许是他们定要取你性命的缘曲。他们虽是我亲人,但我并不认同爹爹他们的做法,你我相处甚洽,我不愿加害你。在此我只求你一件事,如果日后你会回来,请你看在我的份上不要怪罪我的家人。”
阿琇沉默半晌,轻轻点了点头道:“二小姐宅心仁厚,日后定有福报。阿琇不会忘记。”
明月听她许诺,始是放下心来,轻道:“走吧。”
阿琇转身便向门外走去,身影渐渐消失在沉沉夜色中,她终于明白,自己实在不谙这世事的险恶,直到临别明月的那几句话她才醍醐灌顶,自己为何会遭此大难一场。若想在这乱世存身,永远记住要明哲保身,自己看似衣着质朴,可一言一行却无时不流露出旧时的影子,今日若无明月相救,恐怕就要命丧钱家绣楼,做个冤死鬼。
元宵即过,冰雪很快消融,一时城中绿芽新萌,百物待新,都是一派勃勃生机,若不是宫里换了新的大汉旗织,浑然使瞧不出与去岁有何区别。
朱夫人有身孕的消息很快传遍宫中,刘渊极是欢喜,又賜张夫人黄金万两,以示恩宠。张大人并不忘旧恩,言道羊献容曾是故主,曾有恩于己,定要认为义姐。朝臣虽竭力反对,但刘渊仍是不愿拂逆红杏的心愿,也对献容多有赏赐,甚至赐她出入张夫人寝宫的恩典,至于她与刘曜之事,权当睁只眼闭只眼,不再过问。张夫人一时间恩宠之盛,无人能及。
呼延氏心中恨极,私下与刘和言道:“汉女最是狐媚,偏能迷惑殿下,我恨不能效仿吕后将她做成人彘。”
刘和大是惊骇,赶忙捂住母亲的口,低声斥道:“母后可是糊涂了,这话若是传出去还能得了。”
呼延氏话一出口也有些后悔,可她强辩解道:“这是我的宮中,我看谁敢传出去?”
刘和苦劝道:“母后,如今不比当初在并州时,父皇己经登基为帝,母后虽为正宫,也要恪守言行,不要给别人落下话柄。”
寝殿里须臾间便寂静下来,宫女们识趣地退了卞去,呼延氏望着儿子,忽然悲从中来,呜咽道:“你三弟也不在了,如今母亲只有你一个,偏你父皇还迟迟不肯立太子,而那贱人生下的儿子哪甩是好相与的,可你父亲还把他与你并立左右贤王,我怎能不焦心。若是你大舅父在还好,你父皇到底敬他三分,现在你大舅父也不在了,小舅舅想为你说话,但你父亲从来都不听他的。”
刘和心知母亲的幼弟呼延攸实在是个草包,他不满地打断母亲道:“小舅舅心比天螅翟谖奚醪叛Вゴ缶艘膊豢粗厮鈦~怨不得父皇。”
呼延氏白了儿子一眼:“亲舅舅你都不帮着,你还指望着谁能替你说话?我每毎想到此事,就夜不能寐。这也就罢了,安昌王和西昌王两个都狡猾得要命,迟迟不肯在立太子的问题上表态。而那个刘曜摆明了和刘聪结成一脉,处处与你作对,若他们弄进宮的那个小狐媚子再生下个儿子,就不知你我母子在你父皇心里还有没有半分重量了! ”
刘和默然片刻,心底也是黯然,半晌才说道:“当初册封渚王时,母后怂恿匈奴诸将执意不肯立五弟为王,难柽他要与我们作对。”
呼延氏面露憎色:“那贱人生的儿子要封王也就罢了,到底是你父皇的骨肉。可他一个奴隶出身,也配和你同封为王?我断是咽不下这口气的。”
刘和叹了口气道:“母后这就有失大局了,如今之计,笼络人心最为重要,不可处处都树强敌。而且那次之后,父皇也对匈奴诸将警惕许多,总觉得他们听
命呼延一族,又消弱了小舅舅的兵权,母亲岂不是自削羽翼。”
呼延氏固执道:“听命我们呼延氏有什么不好,当初若没有我哥哥,他一个质子岂能为王。”
刘和急道:“母后噤声!这话哪里说得。父皇如今是皇帝,雷霆雨露都是天威。”他心知母亲到底是妇道人家,不知轻重,又缓和劝道:“如今张夫人虽然得宠,但根基不牢,无非是宫中无人能与她争,风头才会强劲一时,母后若真想压制于她,我倒有个法子。”
呼延氏眼前一亮,忙问道:“你有什么法子?”刘和轻声道:“广开后宫,多纳嫔妃,自有人能和她争,将她压制下去。”
呼延氏皱起眉头,大是不悦:“你父皇年纪大了,还要弄些狐媚子入宫,岂不是折腾垮了他。”
刘和望着母亲,摇头道:“母后不让父皇纳嫔妃,父皇就会进昭阳殿吗?母后当初抓到一个陈娘子,把她牢牢看管在并州,可是不久不就有张夫人进宫。”他瞧着呼延氏脸色发白,便缓了口气,顿了顿道:“父皇如今已经登基,是天下之主,到时候姹紫嫣红一片,那张夫人还有什么可得意的?至于她肚子里的孩子……”他凑近呼延氏耳边,轻声道:“岂不是更好解决。”
呼延氏怦然心动,现在的确是这样,如果自己动手弄掉张氏肚子里的孩子,刘渊第一个便会疑心到自己,可如果后宫人多了,就不是这么回事了,她缓缓地点了点头,算是默许了儿子的提议。刘和忽然又问道:“母后在父皇身边,还有什么得力的人可用?”
呼延氏想了一瞬道:“有个侍中刘乘,过去受过你舅舅的大恩,你父皇并不知道此事,想来是可以用的。”刘和长舒了口气:“那母后要私下里给此人多点赏赐,如今能在父皇边上说上句话不是容易事。”他见母亲无语,又道:“我近日与氐族族长单征颇为交好,氐族既然归顺我们大汉,以后也能为我所用,母亲放心。”
刘和说服了母亲,便往外走去,他如今是左贤王,朝堂之上以他为尊,自是有许多事要处理。呼延氏看着儿子健硕的背影,忽然想起当初和刘渊少年夫妻,情投意合的甜蜜时光,少女时的无忧无虑似是瞬间重回心头,一幕幕仿若昨日一般,彼时何知夫婿飞黄腾达之后竟有今日这样的困扰无奈。她重重叹了口气,命人去请弟弟呼延攸进宫来商议,可忍不住有几滴清泪从已不那么清澈的眸中缓缓滑落。
阿琇到了渡口,只见两三舟子守在船边,便问道:“可有船能去建邺?”
那舟子极是狐疑地望了她一眼,却问道:“你是北人?”
阿琇点了点头,只见那舟子变了脸色,却跟另一人耳语几句,方才白了她一眼道:“今日不渡了。”
阿琇大是焦急,问道:“为何不渡,我又不是不付船资。”
那舟子没好气道:“不渡就是不渡,去别家问去。”
阿琇还想软语相求,那舟子竟是一乘船浆,将船驶得远了。阿琇气苦,险要坠下泪来。
旁边另一个正在往岸边搬货品的船公看上去年纪大些,便说道:“姑娘莫气,他不载你是有缘由的,如今所有人入建邺都要查问户籍,若是北地口音的一个都不能入城。”
阿琇大是诧异:“这是什么缘故?”
那船公说道:“听说是王太傅下的命令,说是防止奸细。”
阿琇大惊:“是哪个王太傅?”
那船公亦是有些吃惊:“便是王导王太傅,王太傅保驾有功,姑娘连这也不知晓。”
阿琇迟疑道:“为何不是王衍?”
那船公说道:“姑娘有所不知,那王衍带兵仓促逃出,被匈奴人石勒所擒,已被斩杀。如今在建邺执掌朝政的是王衍的族弟,王导王太傅了。”
阿琇心中忽然清明几分,王衍带兵仓皇南逃,害的晋帝赴难,王导身为王衍族弟,哪里能脱得了干系。他自是怕人揭穿他的底细,便不许人入城。她低下头想了一瞬,问道:“琅琊王快登基了吧?”
那船公笑道:“哪有的事,我刚从长安来,皇帝在北边遇难,听说有个年轻的小王爷继承了皇位。已经先一步在长安登基了。咱们琅琊王何等气量,不会跟侄子争王位的。”
阿琇只觉得一颗心忽地跳慢了一拍:“哪个小王爷?”
船公皱了皱眉头,想了半晌道:“听说原来是叫做吴王的。咱们都是干活的粗人,哪里知道那些天子的事 。”
阿琇身子微微一颤,是阿邺,竟是阿邺登基做皇帝了。她想也没想,便对那船公道:“老伯,您老人家还要回长安吗?能不能带我一起去。”
那船公有些皱眉:“回倒是要回,明天有一批绸缎我要运回长安,就是咱们是运货的船,实在不便载人。”
阿琇摸出怀中的金步摇,递给那船公,恳求道:“我还有亲人在长安,求您捎上我一程,这就给您做船资了。”
那船公双眼放光,迟疑了一瞬便道:“那好,姑娘请上船吧,只是船上实在简陋,姑娘要委屈几日了。”
船行北上,一直都颇顺利,行了五六日,眼见过了晋军把守的地界,那船公便紧张起来,对阿琇说道:“姑娘这几日小心些,前面便是匈奴人把守的地方了,咱们是货船,他们一般不会为难咱们,但也不得不小心些,姑娘最好还是不要下船去。”说罢又把船上的账簿和过关簿文都藏了起来,权是等着到了夜里在过江去。
夜里阿琇睡得甚轻,忽然听到外面喧嚣声渐大,她一下子惊醒过来,忽然想到来时在夏口遇到的劫船,心知这一段不甚太平,她愈发小心,缩在船舱内不敢动弹。可谁知外面喊声越来越大,不多时那船公便出去了,似是在与岸上官兵应答,阿琇偷偷缩在门边向外望去,只见几个匈奴骑兵正在盘问船公,状貌甚凶。那船公及时恭敬,先给他们都磕了头,方才小心翼翼地地上一锭银子,说道:“小人的船是运绸缎的,不敢叨扰大人,这点银两给大人打点酒喝。”
那匈奴骑兵接过银两,却并没有缓和脸色,反而板着脸用半生不熟的汉语说道:“绸缎?什么绸缎?”
那船公以为他存心勒索,忙从舱中取出两匹上好的绸缎,递给那骑兵道:“军爷,这绸缎也是孝敬您老。”
谁知那骑兵看了绸缎,忽然面露几分讶异,和身旁的匈奴队长商量了几句,那队长便捧着绸缎向回跑去。
江南苏绣最是有名,着船公运的都是上好的云锦织金绣的绸缎,更是苏绣中的上品。阿琇心知不妙,这些匈奴人怕是起了贪财之心。情急之下,她伸手在船舱上的煤灰里抓了一把,便向脸上抹去。
果不其然不多时这匈奴队长便回来了,他大喊道:“长官有令,全都押回洛阳。”匈奴兵们便过来驱赶船公,竟是要把这一船的绸缎都全数拖走。
那船公顿时傻了眼,连连告求道:“着绸缎可是有商家付钱订过的,不能充公啊大人。”
但那几个匈奴兵哪里听他说话,那队长更是一把将他推开,上船便去抢夺绸缎。
匈奴队长带着数个士兵冲入舱内,阿琇无处可躲,只能侧着头坐在床边。那几个匈奴兵瞧见这船中忽然有一个年轻女子,都面露讶异。阿琇虽然脸上都抹过了船灰,瞧上去甚是貌陋,可这些匈奴人都是常年征战在外,哪里还按耐得住,那匈奴人便不怀好意地靠近了过来,伸手想去扯她。
她尖叫一声:“别碰我。”伸手便打开了那人的手,拼命向后躲去,可她身后已是船板,哪里还有可躲的去处。那队长此时见这女子如同落入毂中的羔羊一般,自是狞笑连连,哪里管她呼救讨饶,却一把将她搂入怀中,便想床板上摁去。
他动作极是粗野,凑在阿琇唇边便要亲她,满脸的胡子扎得阿琇的脸颊生疼。阿琇又是绝望又是情急,忽然猛向那人耳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