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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长恨化作短歌行-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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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士才会来投奔你。你若道之以德,齐之以礼,他们才会发自内心对你尽忠。那些贤达之士,也会前来归顺你啊。”
他低头扒了几口饭,对我笑道:“妇德尚柔,你真是朕的贤后!……圣人言: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可这礼,也要看待谁。你也说这些人是故意的,我还指望他们对我尽忠吗?德化他们,你道我要花多少时间和精力在这些人的身上?”
一顿饭用完,拓拔烈没有和我再继续这个话题。他叫人把没有改完的折子送到我这里,我又帮他处理了一些琐碎的事情,直到夜半。
永平一直伺候在拓拔烈的身侧,我掩嘴打了个呵欠,看见香祖这丫头在不停地给他使眼色,永平努着嘴,表示不知道。我不动声色地看了一会儿,知道他们在猜测,皇帝今天晚上赖着不走,是不是有心要留宿。
拓拔烈始终为眼前的政务所困,根本就无心其他。我只担心他的身子,只好打断道:“夜深了,皇上龙体要紧,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他这才抬头看天,又看了看我,起身笑道:“呦,小姐下逐客令了。是我忘了时辰,耽误你休息,你也早点睡吧。”复又低头看了眼刚才拿在手里半天的折子,吩咐永平把它们都送回东宫去。出门的时候,我听他咬牙念了句鲜卑话。
我问木犀,皇上刚才说了什么,木犀的脸倏地就红了,推说不敢讲。香祖在一旁添灯油,我见她偷偷吐了吐舌头,好像暗自庆幸我没有问到她。她回头见我正盯着她,忙上前陪笑道:“小姐就别问了,皇上是恼那些不知事的大臣们,反正不是什么好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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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拔烈上朝第二天,就在朝堂之上开了杀戒。一个颇有些威望的鲜卑贵族在他面前倚老卖老,说到激动处,一口痰啐在地上。拓拔烈当即就下令,拖出去斩首,以下犯上,就是死罪。有人立刻将这件事报到太上皇那里,想让他出面救人,但太上皇只说,现在是皇帝做主,他不管这事。随着此人人头落地,大殿上下一片静默,那些桀骜难驯的贵族们一下子就老实了,之后再无人敢在朝堂之上对天子不逊。
拓拔烈的上任三把火烧得轰轰烈烈。此举让所有的人都清醒地意识到,他不是老代王,也不是前太子,有人若想以轻君作为自己身份地位的炫耀,在他面前,就只有死路一条。儒为表,法为里,这才是他的治国之道。他的仁德,向来都是因人而异的。
我得知此事以后,想到了一个曾经在寺庙里听到故事:朝天吐口水,口水就只会落到自己的脸上。

第三章 铸皇后金人

关于和亲的事,自拓拔宇之后,就不断有人上疏。拓拔烈照样把这些奏折放到我的案上,我又照例看完,再呈送回去。其中还有一份,知道我是皇帝的义妹,建议册封我为西海长公主,把我送去给柔然敕连可汗做阏氏。我把那份奏折原封不动地放回去的时候,拓拔烈只是托着腮看我,手指反复地在那份折子上轻扣,仿佛是在思考它的可行性。对于他的这种挑衅行为,我也只能耸耸肩,报以无可奈何的微笑。
柔然人自穷秋以来,一直屯兵边境,劫掠不止,和亲之事又悬而未决,一拖就拖到了新皇的登基大典。元月初一,拓拔烈出震继离。
一大清就开始了繁冗的仪式,新皇要于坛祭天,于坎祭地,又于太庙祭祖宗。可惜这样盛大的场面我是不能去参加的,故也无缘目睹他的煌煌风采,就只能听听宫娥宦寺在廊下的闲话,互相倾诉着他们的皇帝今日在大殿之上的抑抑仪容、秩秩德音。
为了今天晚上的筵席,木犀已经拿了第九套礼服给我过目,我笑道:“我哪里穿得了那么多衣裳,随便吧,哪件都好。”
香祖过来帮忙,对我道:“小姐,怎么能随便,这可是大事!夜里的宴会可是有很多人要来……咳,柔然也派了敬贺的使臣,还有他们那个阿兰公主也要来。”木犀嘴笨,只是配合着她点头如捣蒜,香祖又道:“阿兰公主是大殿下夫人的妹妹,来过我们这里好几回了,她每回见到我们皇上,那眼神,就跟老鹰见到兔子似的……”兔子?我笑。香祖意识到自己失言,干笑了两声:“阿兰公主虽比不上小姐的美貌,但柔然女子都大方的很,男人嘛,总是经不起撩拨的……这次就是她撺掇着她家可汗哥哥要来和亲的!”
两个丫头的脸上都不约而同地出现了鄙夷之色,我也只能但笑不语。以前刘翀还戏称拓拔烈是长安城里风采第一,又岂止一个长安城呢,连我六叔这等样的人,都一样深陷不能自拔了。碰上这种事情,我大可不必惊讶,只是,也没有料想的那么心平气和罢了。
夕食时分,钟磬声响,夜宴正式开始。金銮殿里宝篆香飘,绛蜡光摇,所奏的是箫韶九成,所舞的是凤皇来仪。百司依次进礼,四方嘉朋来朝。拓拔烈一身玄黑色的龙袍,头冠十二旒皇冕,面南而坐,威仪棣棣,犹若山河。
在前来敬贺的使节队伍里,我一眼就认出了柔然国的阿兰公主。阿兰公主应该和我一般年纪,却要高出我许多,深目高鼻,是典型的胡人女子长相。一身鲜亮的胡服,珠围翠绕,不同于汉人女子的温婉娉婷,她的身上,别有一种飒爽之美。若是站在拓拔烈的身侧,倒也般配。
阿兰公主看人的眼神果然不算含蓄,我却不敢直视。今夜的拓拔烈高高在上,就像个不食凡间烟火的神祗,珠玉的冕旒恰好挡住了他碧绿深邃的眼睛,让人无法窥测到他的内心。
入坐之后,一个年轻的宦寺奉上我的食案,不同于旁人的醴酒炙肉,我的只是清淡小菜。“小姐今日如素,皇上特地关照的。”宦寺低眉顺目,小声说了一句。我再次往大殿正中看去,拓拔烈的嘴角有微不可见的弧度,也不知道是在冲着谁笑。
筵到酣处,大皇子起身祝酒,再次提出了和亲之策,请立皇后,引得底下不少人竞相附议。
拓拔烈洪亮的声音缥缈在金銮殿上,底下立刻变得鸦鹊无声:“皇兄可记得南北朝里有一个流传很久的谶言,琅琊王氏嫡女王敏,安贞之吉,应地无疆,有母仪天下的皇后之命?朕得天佑,幸从江南寻得此女,朕理当恪谨天命,立其为后。至于皇兄所荐之阿兰公主……柔然敕连可汗之妹身份尊贵,又怎么能够屈就为妃呢?”
拓拔烈的一席话,所有的目光都投射到我这里,我只能放下筷子,整裳危坐。那个要把我送去给敕连可汗作阏氏的大臣,一口酒从鼻子里喷出来,正用袖子掩着,不停地咳嗽。大殿里不复安静,人们开始交头接耳。与他们来说,道士的谶言太过虚无,不如早早退去北境虎视眈眈的十万柔然铁骑,才是要紧。
阿兰公主坐在大皇子的夫人身侧,攒眉攥拳,若不是她姐姐拦着,只怕就要拍案而起了。
拓拔宇抬手示意大家安静,又道:“皇上,术士之言,臣等虽有耳闻,但那只是汉人之间的说法。要说天命,我们鲜卑人也有世代相传的规矩,历代皇帝将立皇后,必令其手铸金人,以成者为吉,不成则不得立。皇上,不如就按照此规矩来,请阿兰公主和这位王小姐各自手铸金人一枚。王小姐若能得到腾格里的庇佑,自然能铸起金人,臣等也就无话可说了。”底下又有不少大臣纷纷附议,拓拔宇嘴角噙笑,威风凛凛立于当庭。
金人的制作过程其实并不复杂,无非就是历代皇帝向人证明他所册立之后是受于天命的,代国的历史上,皇后手铸金人,几乎无一失败。可是,在代国的历史上,却也没有一个左手残疾的皇后,拓拔宇是料准了,我是根本不可能单靠一只手铸起金人的。可惜他没有料到,我的手中早已持有先辈皇后之宝了。
在一殿期盼的目光之下,拓拔烈坐在最高处,如一尊白玉雕砌的神像,岿然不动。未久,他清晰地吐出两个字来:“准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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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铸金人的仪式被安排在登基大典的第三日后。这几天虽是年节,但拓拔烈一日未荒废朝事。到了夜里,他还是如同往常一样,会陪着我吃顿晚饭,然后又埋头于堆积如山的公文里。直到仪式前的一天,他问我索要杜皇后的金人,我连着盒子交到他手里,他拿出来细细地摩娑了一遍,又郑重地交还到我手上。关于这次立后,他始终没有对我说过任何一个字,仿佛千言万语,都包含在这个交接的举动之中了。
翌日,我被带进了一个空空荡荡的密室,确保没有一个人可以为我伸出援手,但对于我这个已经怀揣金人的人来说,拓拔宇的精心安排显然变成了一个笑话。
案上有各色制作金人的器具,我一一检视,明白它们的用途,然后将一块金子放进了熔炉……我抱着膝盖坐在一旁,靠近炉子一侧的手臂被烤得很烫。在这寒冷的北国里,也许一会儿就有一场来势汹汹的暴风雪,起码眼前的这一蓬火,能让我感到暂时的温暖和惬意。我将头埋进两臂之间,说起来,好像从小就学会了作弊,以前是拉着玲珑……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建康宫里的生活过得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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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时辰一闪即过,今日早朝以后,一殿的大臣都陪着皇帝在等这两个新鲜出炉的金人。阿兰公主红裙胜火,笑靥如花,大方地将金人呈在拓拔烈的龙案之上。我晚了一步入殿,因为刚才手忙脚乱,现在看上去着实有些狼狈。
我手捧金人,一路沿丹墀而上,两旁的大臣开始窃窃私语,有几个已经忍不住掩起了嘴。阿兰公主的轻笑声有些刺耳,我只能佯装未闻。拓拔烈扫了一眼我手里的金人,就直直盯着我的脸瞧,他的眼神逐渐冷却,是暴风雪前的征兆。我鼓起勇气,迎上他盛怒的目光,将一个制作得并不成形的金人呈到他的面前。
很显然,这是一个极其失败的作品,金人的面相尽毁不说,手脚连着身体,根本就是几块金疙瘩而已。我很想告诉他,我已经尽力了,但这恐怕并不能平息他此时的怒气。随着拓拔烈逐渐阴沉的脸色,朝堂之上再次变得阒寂无声。我无暇顾及别人或是同情,或是唾弃,或是幸灾乐祸的目光,倔强地拿出了世家小姐的脾气,挺直了脊梁,不卑不亢地与他对视。
他从托盘里拿起了我的金人,拇指细细抚过它的眉毛、眼睛、鼻子、唇……我讶异于他竟然能从这个面目全非的金人脸上辨别出那些我想表达的意思。他慢慢勾起了嘴角,是近乎残忍和嗜血的微笑,这恐怕是他继位以来接受过的最最意想不到的违抗。对于这样一个高傲的人来说,我的举动,无异于一个巴掌掴在他的脸上。我分明能看见他的眼神在说:你这是在找死!
大殿里安静得仿佛只剩下我们两个怒目而视的人,大皇子拓拔宇这次倒是乖觉的很,只作冷眼旁观,没有跳出来煽风点火。金人一出,已是天命难违,就算是拓拔烈也难以在群臣面前扭转乾坤了。
他慢慢放下金人,合了一下眼睛,迅速掩去眼中的狠戾之气。又抬手摸了一下我的面颊,白皙的手指上沾染了黑色的煤灰,大概是我刚才不小心擦到脸上的。而后,他挥袖示意我退到一旁。
我无法再从十二串冕旒之下看清他的眼睛,只有回荡在金銮殿上的清冷声音,无喜无怒,在这身龙袍底下,他就永远不可能只是一个纯粹的人。“代国与柔然世代交好,柔然公主郁文闾阿兰受命于天,铸成金人,朕将册立其为皇后,择吉日行嘉礼!”

第四章 上元节大婚

从朝堂里回来的时候,已过晌午,木犀默不作声地将食案端到我面前,这回就连那个成天唧唧喳喳说个不停的香祖也没了响儿。我扁扁嘴,刚要拿筷子吃饭,就听到外面永平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皇上驾到!”
皇上驾到,小鬼退散。他这一嗓门,整个院子都震了一下。拓拔烈脱掉了冕冠,连龙袍也没来得及换,大步流星,一张脸冻得和房檐下的冰棱一样,又冷又长,任谁都知道是龙颜赫怒了。两旁的宫娥宦寺仓惶退去,他前一阵子在朝堂上杀人立威,此事还尤在眼前。木犀胆子小,见到皇帝板着一张阎王脸踢门而入,已经吓得不会动了,香祖半拖半拽把她弄出屋子。永平耷拉着两条眉毛,一脸节哀顺变,很识相地跟了出去,带上了两侧的木门。
拓拔烈将那只铸得七扭八歪的金人猛然掷到我的食案上,昨天我翻来覆去想了一夜,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承受他所有怒气的准备,但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一哆嗦。
“说!怎么回事?”他冷言喝道。
我咽了一下口水,尽量不让自己发出颤音:“嗯……我的左手不好,你知道的……”
“我知道的……”他怒不可遏,终于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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