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灯记-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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攫住了他。他一翻身坐起来,才发现原来屋内并非他一人。如烟正趴在床沿边上睡得香。
纪宁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抬高手想将她叫醒,于半空中却生生又收了回去,心说,既然听话,且让你多睡片刻。便自己爬起来找水喝。正痛快牛饮,却听见如烟嘟囔道:“美人!美人!”转身看时,却见她睡眼惺忪,显是才醒。纪宁蹙眉道:“你做什么梦?”如烟起得身来,一脸无辜道:“没有哇!”却不知自己双颊通红早已落在纪宁眼里,纪宁只觉甚为可疑。
这边如烟见他好转些,心里却很欢喜。想了想道:“爷只吃一剂药丸,也不知能不能根除。还是再请大夫来看看为好。”见纪宁也不反对,便立刻打发人去请。请了半天,也不见来。又等了一会儿,复见小厮匆匆回报,说大夫御医都在老太爷房中会诊,须要再晚些才能来小爷处。纪宁问得明白,原来中秋劳累,冷相年迈也染了风寒,吃了两帖药也不见好,现下身子沉重,连床也起不了了,所以请了御医和常用的几名大夫正在会诊。纪宁便叫回复自己已无大碍,请大夫专心疗治祖父。
且说冷家老太爷这厢,虽说老爷子年迈多病,请大夫来府上瞧瞧是家常便饭,但这一回毕竟不同。太医院三大首席聚在一处,又有享誉京城与冷家常来常往的几个名医联合会诊,这个场面不禁让府中上下人心里惴惴起来。只见老爷子院中,乌泱泱人站了一片,全是各房各院的姨娘侍妾、受过荣宠的家生奴才,有那不方便来的,也遣了丫头小厮在下面候着,方便打探消息。老爷子屋内,里外几进,也不消停,除了各位医官大夫,老太太、两位老爷和夫人,以及几个大管家,也都聚在一起,皆忧心忡忡。
其实老爷子这身子也不是一日之寒,他年事已高,向来消渴之症难愈,这次风邪入体,一时承受不住。他耄耋之年,仍然在朝中奉职,且身居高位、权极人臣,华朝开国四百年来,也算是第一人了。是以皇帝和朝廷对他的身体状况关心有加,每日必有御医专职照看。现如今病倒在家,负责的御医哪敢怠慢,连夜就报了太医院。不多久皇帝也知道此事,更是免不了兴师动众。也巧了,偏偏老爷子一口浓痰化不去,卡在嗓子眼里上下不得,憋得他脸色青紫一片,差点背过气去。这下子可把冷家上下连同医官们吓坏了。才出现了名医云集会诊,阖家关注候命的情形。
流光院不多久也收到消息,纪宁也不敢轻慢,忙收拾妥了往上房赶。如烟好奇心起,也跟在他屁股后面同往。快到老爷子居院时,两人恰遇见会诊完毕出来的大夫。内中负责冷老爷子日常医护的御医姓龚,纪宁倒不陌生,见这位龚御医也在其中,连忙拦下来往一旁问道:“龚大人,我祖父如何?”
这位龚御医道:“尚书大人是风寒之症,致饮食停滞,湿浊痰积。眼下已救过来。不过消渴之症缠绵久矣,终是大患啊!”纪宁问道:“祖父这消渴之症,也不是一日两日,不都好好的吗?”龚御医摇头叹道:“消渴虽以阴虚为本,但日久也必损及阳,阴阳两虚;且阴虚内热,耗伤津液,亦使血行不畅而致血脉瘀滞,损及肺腑。尚书大人年事已高,只怕难以抵抗。”纪宁也不大懂这些医理,只觉事情不如自己原先所料的那么乐观。谢过御医,又往里走。
此时正有管家出来遣散众仆,只说老太爷已回复安稳,叫大伙不必担心,仍各司其职各尽其守。众人这才纷纷散了。管家因见纪宁来了,忙往里边请,口中道:“老太太正念叨你。”
到了厅中,果然莫氏正在短榻上休息,见纪宁来,忙将他搂在怀中,垂泪道:“心肝儿啊,刚才差点吓死我这老太婆。”引得众人忙又来劝。纪宁问:“爹爹和叔父呢?”众人道:“在里头陪着呢。老太爷精神好了,就叫两位老爷进去说事。到现在还没出来。”一边冷二夫人见到纪宁,又想起来之前叫大夫的事儿,便问他大夫可去瞧过了没有。纪宁忙道:“儿子已好了。”这边莫氏等方才知道他也病了的事。
这边里间,冷琌冷瑗两兄弟正围在老爷子床边上。床上靠坐的正是权极一时的尚书次相冷越山。他刚从鬼门关逛了一圈回来,面容虚弱憔悴,但却目光炯炯,精神矍铄,乍一看绝不会将他与缠绵病榻、行将就木之类的词联系起来。他在政治中摸爬滚打一辈子,老了也不能颐养天年,实在是凭着一口硬气支撑到现在。说不累是假,但要放手,又实在太多东西放不下心了。但人拗不过天,他也知只怕时日无多,往后如今日这般幸运捡命的事还能有几回呢?所以他要做的,就是抓紧时间,把自己放心不下的事情都尽力安排好,以使自己的子孙能安然度过难关。为了这个目的,他可以说是殚尽竭虑。冷家的门人势力虽然遍布朝廷上下,但功高镇主,今上又素来多疑善嫉,又怎么可能不对此有所防备?新帝登基,向来一朝天子一朝臣,但冷家仍能保住半壁江山,也自然是有原因有代价的。冷越山干了一辈子政治,深知其中道理。是以这些年来越是位高权重,他越是低调行事。三个儿子虽在朝中为官,但品级官位都不算太高;子息孱弱,他也不求他才学有多出众,所以放任自流,并未多加培养管束。他不知所做一切是错是对,只求能保住他冷家一点血脉,不至于一朝覆没。他的这番苦心,冷琌冷瑗二人自然有所体会。不过相比起他们的父亲,他们兄弟包括外放的大哥皆资质平平,谋略手段差了千里,对于家族兴衰,实也无能为力了。
此刻冷越山与二子密谈,道:“我油尽灯枯,只怕也撑不了太多日子了。我死了之后,朝中势力必定要重新整合。今上心机颇多,此等良机,定要大加利用。我冷家百年基业,只怕危矣。你们兄弟三人,谋略不及,日后也不必苟延残喘于朝廷。我一旦身故,你们就借致仕之机,举家迁回老家。这永宁城,就再也不要回来了。”冷琌冷瑗大骇,不知父亲已惧怕至此,当下却也不敢反驳。他二人一个是上轻车都尉,一个是太常寺卿,都是四品以上官,虽说算不上多大权势,可这也是他们全部的事业和多年的经营,一朝就要放手,哪里舍得?两人互相交换个眼色,冷琌开口道:“父亲,我们冷家上下多年衷心,今上不会看不到。何况,我们手上还有那件东西。”冷越山虎眼圆睁,怒喝道:“孽障!你不提还好,提到那件东西,你以为今上会让你活!记住,你需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这个秘密,我要带到棺材里去!你泄露一个字让人知道,就是你死期到了!”二人再不敢多说,忙点头称是。冷越山歇了歇又问:“纪宁那孩子可在外头?”冷琌回道:“想来应在。”冷越山点头道:“我冷氏子息单薄,如今只有他这一点血脉,你二人谨记,无论如何须得保全。”又吩咐道:“去叫他进来。”
第十八章 重阳恨旧事为托孤
更新时间201368 16:44:13 字数:4712
纪宁听闻祖父传唤,一时战战兢兢地入内。他自小骄横跋扈,便在父亲面前也惯耍小儿伎俩。唯独对这位宰相祖父,却实实在在心怀畏惧,不敢造次。;冷越山见到纪宁进来,便挥手让冷琌冷瑗二人先出去,向纪宁道:“上前来。”纪宁连忙靠近床沿跪了,老爷子一双手宽厚有力,紧紧抓着纪宁肩膀,点头道:“嗯,也已长成男子汉了。”
纪宁自有记忆以来,还是头一次与祖父如此亲近,顿时心中说不清的滋味。老爷子双目炯炯,注视纪宁许久,半晌问道:“倘若我与你父亲叔伯皆一夕身死,尔何往矣?”纪宁一愣,望向祖父,见他神色平静,但无嬉态,想了想道:“天地之大,孩儿另求容身之处。”老爷子又问:“从此将无人护佑,尔又何如?”纪宁道:“自求多福。”老爷子点头道:“好个自求多福。我冷氏血脉,今后就都在你了。记住,忍一时之气,保百年之身,活着才是最重要的。”说了一会儿话,到底病中,有些乏了,便打发纪宁退下。纪宁懵懵懂懂,也不大明白祖父深意,只复带如烟回自己院中不提。
冷相差点病殁一事,不日便传遍朝野。老爷子拜相四十余年,两朝重臣,党羽遍布天下,如今病危消息一出,自然引得众人关注。一时间,同僚旧时、门徒学生,来清越府探访问候的人络绎不绝。靖王卫政也得到消息。因雅澹的缘故,他近年来对冷家的动向格外关注。自上回夜闯清越府偶遇如烟、得知雅澹当年遭遇之后,他明着虽然没说什么,暗地里却下了很多功夫,希望能为雅澹讨个公道。然而此事却一直并无进展。他怕雅澹伤感,一直不曾开口细问过当年往事。但眼下冷相病重,他不知雅澹心中所想,也怕她日后会有遗憾,是以还是打算问上一问。
这日风和日丽,适逢休沐日,卫政不需上朝,也无甚政事繁忙,便轻衣宽服,打算在家陪雅澹闲坐一天。也巧雅澹刚把家中上季度的账目理清,家务妥当,正想放松一下。两人就在后园湖心亭煮茶读书,消磨时光。卫政瞅准时机,将雅澹抱在膝上,笑道:“吾妻近来可算圆润了些。不日可为我添一麟儿!”雅澹在他怀中,脸色却变了变。又听卫政顿了顿道:“俗话说,骨肉至亲。到底是血浓于水啊。我听闻前日冷相垂危,我想此事还应说与你知道。”雅澹却默不作声,半日只微微点了点头。卫政不解何意,只能又问道:“澹儿可想去见他一见?”雅澹迟疑良久,最后只说:“还是……不了吧。”
卫政道:“难道你不希望认祖归宗?”雅澹摇头道:“冷相于我,只怕无半分骨肉亲情。何苦自讨没趣!当年我遇险逃家,又在鄯善流离多年,怎会还堪不透此中关节?只是……要让王爷失望了。”卫政忙表明自己立场:“不不,不管澹儿什么身份,我只认可你是我卫政唯一的妻子。”因见她首次主动提起往事,又趁机追问道:“澹儿可知当年究竟发生何事?”雅澹又摇头道:“我也很想知道。”卫政又试探道:“如果,澹儿想我为你复仇……”却被雅澹打断道:“不,澹儿不想要复仇。只想知道当年真相!”卫政奇道:“既已如此,难道你还想顾全冷家?”雅澹叹道:“我又有什么能力妄谈顾全冷家。”言罢便说些别的话题,于此事再不愿多言。
眼看重阳当至。华人在重阳当天素有登高避灾的习俗,往往全家出动,插茱萸、赏菊花。皇室重臣多往永宁西北燕回山踏秋。九月初九,靖王府也阖家出动。因燕回山腰有皇家行宫,皇帝郊游多往此处,王公大臣为避圣驾,通常往燕回北侧小峰,称“小燕回”。小燕回有行馆数座,专门接待高官贵族,另外,永宁大族通常也自行修有别院,靖王府自也如此。然而王府车队行至小燕回山脚,却有拜帖送到。
只听仲宣向卫政回道:“都尉大人冷琌有拜帖到。请王爷移驾行馆。”卫政奇道:“都尉大人?何故?”仲宣道:“来人说小燕回别院有倒塌树木阻道,冷家车马刚过,特命人候在此处以示告诫。我已遣人快马先行查探。”卫政点头:“如此,就在此处暂时歇歇。”一边对雅澹道:“今日重阳登高,小燕回这么大的地方,难免遇到冷家人。”雅澹点点头,道:“妾身明白。王爷无须顾虑。”卫政便把她手心攥住,只觉一片冰凉。
未几探路的人回报,果然前日大雨,冲下来好些山石阻路,又不知为何一颗巨木好端端倒塌,和碎石倒在一处,把山路都给堵死了。前面的车马也都改道去行馆了。卫政见所言不虚,便只好命车马改道往行馆而去。
到了下榻处,果见不少朝中同僚携家带眷云集。卫政少不得各处应酬一番。一时境况不似郊游,倒似朝会一般。及遇到冷琌,互相见礼后,卫政道:“今日还多谢都尉大人提醒。”冷琌呵呵道:“应该的。今日重阳秋爽,难得这好日子又与诸位同僚在此聚首。老臣带了些美酒佳酿,稍后请各位同僚同饮。如靖王赏脸,请务必也来共觞一杯。”卫政不好推辞,便应承下来。到了午后,卫政安顿好家眷,只带伯玉仲宣二人前去赴约。
到冷家落脚行馆,筵席已开。席间多是往素与今日下榻在小燕回行馆的官员,倒也不算太过隆重。这些人平常政见不一定相统,交往也不见得频繁。但同朝为官,多少有些交情,今日又是情况特殊,倒也不觉突兀。众人见卫政到来,皆起身相让。只听冷琌笑向众人道:“我华人饮菊酒素有传统。不过我这菊酒只怕与诸位家中的有所不同,乃是用上好白菊,加以药饵作饮酿的,最是延年益寿、肖病除灾。”众人笑问:“不知又佐以何药?”冷琌笑道:“主要当然是地黄、当归、枸杞。”众人笑道:“都尉大人说笑了。这几味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