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灯记-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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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随主人南迁走了,李氏见翁姑郁闷,便向丈夫提议,与其在此担惊受怕,不如趁早变卖家产,往南方投奔了她娘家,有熟人照应又有些钱财,还怕不能立足。此话在梁家一议,梁家二老皆觉有理,于是当真开始变卖收拾,准备迁移。只是现在局势不定,这茶寮也不是说倒手就能倒手的,当初置办这个生意所费不赀,要说贱卖,梁家二老却也有些心疼。所以谈了数天,也没找到一个可心的接手人。
这日李氏与她婆婆仍将茶寮开起,李氏见她婆婆总是愁容满面,便开解她道:“婆婆,你也不用太过烦心。这茶寮虽说是您和公公一番心血,但与性命比起来也不值什么。从前我阿爹在家经常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又说富贵如浮云,转眼过云烟。您瞧伽蓝寺中那位主儿,从前何等高高在上,膏粱锦绣、驷马轩车的伺候着,现如今还不是困在方寸之地,连出个门的自由都没有。”她婆婆听闻也点点头,这心思立刻转到眼前的八卦上,接茬道:“你这番话是个道理。那位关在寺中的靖王,我从前在街上也是见过的,真真是一表人才的少年英雄。他又是先皇亲子,当今圣上的亲弟弟,可也怎么落到这种下场?这命运啊,可真叫人猜不透!”
这婆媳二人正在闲唠嗑,却听见茶寮铺子里有客人在唤。李氏见有生意,连忙取了茶碗餐具迎了出去。见了客人的面儿她却一愣,口中“哎呀”一声!
寮中木桌旁,坐了两个风尘仆仆的女子,一个二十多岁年纪,虽然身骨瘦弱却极为貌美雅致,另一个年纪较小,头发比大华寻常女子短去许多,乱蓬蓬在头顶束了,怎么瞧去这样眼熟?只见她此时也张大嘴巴,又惊又喜地叫道:“胖丫!”
原来茶寮中的二女正是雅澹和如烟,而这位李氏不是别人,正是清越府李甲的小女儿胖丫。李甲一家随冷氏南迁之前,冷家家中一个小厮来向李甲求亲,这小厮名叫梁唯,伽蓝县人,李甲本来舍不得将小女儿独自留在此处,谁知胖丫反倒含羞带怯来求爹爹。她那时得了夜游之症,某日清晨正是被梁唯发现在府内湖畔。梁唯不但没有嘲笑她,反而替她守着这个秘密,时间久了,他二人倒也知心起来。梁唯是本地人,并不随冷家南迁,此刻见李家人要走,才鼓起勇气向李甲求亲。李甲见女儿愿意,又见梁家都是忠厚老实、秉性温善的人,也就同意了。胖丫出嫁以后,就随着丈夫翁姑在伽蓝县生活。
如烟胖丫许久不见,这时都分外激动,抱在一起一肚子话要说。胖丫摸摸如烟发髻,问道:“怎么将头发剪了?是不是黄家待你不好?”如烟则抚着胖丫脸庞笑道:“成亲了倒反而清减了,下巴颏儿都尖了。”两人在一处絮叨了许久,才将分别后的事情交代了清楚。如烟说到她自己赎了身契从黄家逃出、追随纪宁而去的时候,眼圈忍不住又红了起来,胖丫也奇怪:“那小爷现下莫非也在伽蓝?”如烟忍着泪意,强笑道:“没有,他在湘西有个安定的地方落脚。我放心不下姑姑,就随她回来了。”这时两人才想起旁人,如烟忙把胖丫向雅澹引见。
方才因说到了纪宁,胖丫便向如烟道:“也不知道你们收到消息没有,我听说小爷的那件案子已经翻了。”如烟惊问:“怎么翻了?”胖丫道:“我也是听以前在冷家时的同伴聊起,说小爷那桩唆使谋杀的案子,后来皇帝又重新审过,咱们小爷竟是被诬陷的!听说已经翻了案了,小爷也不用去岭南了!”
如烟又惊又喜。一日之内发生两件让她兴奋不已的事情,她毕竟年轻,不由的感动到眼眶都红了。胖丫推推她,笑道:“是不是想插上翅膀立刻飞回到小爷身边去?”如烟想到纪宁,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已经和果熊女子成了亲。她不欲和胖丫多说这些,只能勉强笑笑。
一旁雅澹却低头寻思,朝廷怎么会无缘无故翻了冷家的案子?纪宁的那桩教唆案本来就是皇帝为了打压冷家的一个引子,他目的达到,谁还会关心这个引子的死活?这时朝廷内忧外患,无端端提起这桩,却又是为何?她想到此便向胖丫追问:“是何人诬陷?”
胖丫只向伽蓝寺方向指了指道:“听闻当年小爷的案子,是这位靖王捣的鬼。”雅澹如烟不约而同“啊”了一声。如烟自是知道雅澹与卫政的关系,不由满心担忧看向雅澹。雅澹心中一沉,就知道这事没这么简单。她向胖丫追问道:“靖王……在这儿?”
她们一路行来,其实也已经收到消息,靖王被软禁于京畿伽蓝寺中。这一问只不过是确认罢了。伽蓝寺并非皇家寺院,香火也并不旺盛,实在只是一座不太起眼的小庙,若非如此,雅澹那伙人交换石牒布置任务,也不会挑在伽蓝寺附近了。寺中生活清苦、环境简陋,比起京城王府,差的可不止十万八千里。更何况,雅澹知道卫政并非闲云野鹤的性子,这样无所事事的关在一座破庙之中,心情会何等的郁闷可想而知。然而她焦急也是无用,适才她们已经在伽蓝寺四周查探过,有一小支官兵守备森严,牢牢把着寺中某处院落、不许内外交通。
她却是第一次听说卫政与纪宁那件案子有关,心中疑虑颇多。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想办法先见到卫政再说。其实眼下千头万绪,她甚至不知道见到卫政又能如何。只不过,她再受不了这种日夜悔恨的煎熬。想到他为她做过的事,他的执着和深情厚爱,她的心就在淌血。她本以为不与他纠缠是他们最好的选择,在他放手以后,才始知自己已经丢不开。她反正是没有未来的人,由着性子放纵一次又怎么样呢?要救他、顾他周全,哪怕自己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这就是雅澹现在全部的心愿。
三人正在说话间,忽然外面跌跌撞撞冲进来一人。只见胖丫连忙迎了出去,口中道:“做什么慌里慌张的?”原来是胖丫的丈夫梁唯。梁唯拉着胖丫喘了口气,这才道:“爹爹让我来喊娘和你收摊速速回家,有个买家上门出了个好价钱!”内里胖丫的婆婆也听到动静急急赶了出来。雅澹如烟见状,便要起身告辞。胖丫忙留道:“不急不急。我家就在附近,你们就随我去家里坐坐。”一边向丈夫和婆婆介绍了二人。梁氏母子也是客气相请,如烟心中确实很想与胖丫多聊一会儿,便看向雅澹满眼请求。雅澹心想眼下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自己实需要好好想想。便叫如烟只管跟去坐坐,她自己则先回下榻的小旅馆候着了。
如烟见那梁唯很是眼熟,想来从前在冷家该也是打过照面的。她帮着梁氏母子和胖丫一同收拾了茶寮,一路回了梁家。路上问起冷家后来的状况,梁唯叹道:“二老爷在流放辽阳的路上,就得急病没了。”如烟愣了一愣,那毕竟是纪宁生父,虽不亲厚,也甚为喟叹。又问起冷瑗等人,梁唯道:“老夫人也没了。只三老爷带着家眷回了南方,还算顺遂。”胖丫在一旁也道:“我日前收到阿爹书信,还提起老爷夫人身体尚好,现在只记挂着小爷。”如烟听见又提到纪宁,心中不免一酸。
梁家院子果然离得茶寮不远,只穿过一条街拐弯便是。几人刚到家门口,正遇见一名男子告辞出来。他与如烟打了个照面,两人都愣了一愣。如烟只觉得此人十分面善,却不记得哪里见过。送走来人,只见梁老头兴高采烈向几人道:“总算脱手了。价钱可算不错!”却听如烟一拍大腿道:“那不是我的恩人石大哥吗?”
雅澹这边满腹心事,晃晃荡荡地回了暂居的小旅店。她独自坐在房中半晌,只觉脑中一片空白。她恨极自己无用,双眼紧紧盯着墙板。伽蓝县是组织的重要据点,如果借助组织的力量,想必总会有办法的……但是她恨自己,最恨的就是自己的身份。若不是这复杂的背景,她只是单单纯纯的跟着卫政,又何来这么多事,更不会连累他至此。雅澹不想动用北狄暗哨的关系网,甚至想躲起来再也不去面对自己的这层身份。靠自己,她能为卫政做些什么呢?
雅澹正在愁闷,忽听门板叩响两声。她立起身来前去开门,门外却空空如也。她愣了一愣,忽然似觉悟了什么,便立刻将门合上栓死。回转身时,只见方才坐着的桌旁,此刻站着一个人,正笑眯眯看向自己。房间窗户洞开,显然此人是从窗户进来的。
雅澹暗叹一口气,道:“你消息很快,长鹰。”
长鹰笑着坐下,还不忘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他平淡的脸看起来温和无害,唯有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只听他慢条斯理反问雅澹:“怎么你不希望我找到你?”
雅澹道:“你也知道我早就厌倦了这些。”闻言长鹰哈哈笑道:“还要我再告诉你开弓没有回头箭的道理吗?你若是想躲起来,还回永宁来干什么?前次在孟阳,你没能策反靖王,这次难道不是回来将功折罪的吗?”雅澹低下头去,轻声道:“不。他是不会这么做的。你们不了解他……”长鹰哦了一声,顿了一顿,慢声道:“可惜……如果策反不了,那就只能……”他猛然发力,手中茶盏被生生碎裂成两半。
雅澹瞪着那只破碎的茶盏,就仿佛那不是一只茶杯,而是自己的心一样,如今也是碎裂一地、难以复合。她咬紧牙关,狠声问道:“你们要怎么做?”
长鹰道:“现在我们大军已经拿下北面几座要寨,往虎牢关而来。只要虎牢关一破,取永宁便如囊中取物。大华朝中无人,是以皇帝虽然嫉恨靖王久矣,明明可以治他个通敌叛国,也不敢轻易下手,只能用个陷害忠良的罪名将他困囿于此。”雅澹打断道:“这么说,陷害忠良反而是华帝拿来为靖王脱罪的理由?”长鹰点头笑道:“不错。华帝死要面子,如若治靖王叛国之罪,重无可赦不说,将来要再启用靖王,就如同自打嘴巴。”又忽敛容道:“不过,由此也可以看出,华帝倒也不笨,军情再要危急一些,只怕靖王就要出山!”雅澹心中突突直跳,脸上却详装无谓道:“那我们怎么办?”
长鹰笑道:“伽蓝寺这等围囿之所,对我们来说算得了什么。不过,这个任务,组织上想派你去做。”雅澹强压心头烦躁,问道:“为什么?”长鹰脸上笑容愈深,道:“对靖王,上面始终抱着惜才爱才之心,你与他渊源颇深,策反之计可再尽力一试。若实在不行,由你来执行任务,对你对他,都算是个交待。”雅澹脑中嗡嗡作响,只听长鹰又道:“不过,若你实在不愿意,也只有让其他人去了。只要在靖王食物饮水中下个毒,一切就都尘归尘土归土、烟消云散了。”
雅澹只觉得“烟消云散”四个字如同一座大山压在她脸面上,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扶着桌沿勉强站稳,低声道:“我、我去……”她不敢再看长鹰笑容,侧过身去,问道:“但是怎么进去?”
长鹰哈哈笑道:“靖王到底是皇亲贵胄,寺外这些兵卫也难说没有从前在他手下听差的。现在伽蓝寺是有进无出。你还不知道吧,靖王那两个贴身的死卫,如今也在寺中关着呢。那都是自己找上门去的。”雅澹一惊,心道莫非是成伯玉和方仲宣二位……只听长鹰又道:“你只管走进去,就说是靖王侍妾。只不过,进去就没那么容易出来,这点准备是要有的!”
雅澹心慌意乱,哪里还能分辨出其中蹊跷。她只想着绝不能让卫政死。北狄来犯,卫政就是华朝皇帝手中一张王牌,眼下他虽不敢打却也舍不得扔;只要逼到一定份上,卫政就一定能重见天日。她要做的,就是要守护他的性命,不让任何人伤害他,直到他走出伽蓝寺、获得自由那一天。至于她自己会是什么样的下场,雅澹已经完全顾及不到了。反正,如长鹰所说,他们这种人的归宿,不就是“光荣的”死路一条么!
雅澹主意已定,便向长鹰点头道:“明白了。如何照应?”长鹰道:“我已经将寺门口的茶寮买下。此事重大,我会亲自在这里镇守。寺中也有我们的人,有情况自会联系你。”雅澹苦笑一声,道:“放心。”
长鹰走后,雅澹索性将窗户敞开,坐在窗边出神。这窗子向北,正对着远处一排民房的晒稻场。眼下还在正月里,大人不用做活,孩童不用上学,都在家门口晒太阳唠嗑,或有走亲访友的,也都三五成群,各自寒暄。雅澹远远望去,只觉人间太平,哪里闻得到一丝硝烟和死亡的气息。不知道在寺院之内,她牵肠挂肚的人,是不是也能享受这短暂的安宁。她不由鼻中一酸,始知思念已经铭心刻骨。这便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开始收拾东西。
第三十七章 困阴谋爱侣终相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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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困阴谋爱侣终相守
暮色将至,古刹伽蓝寺笼罩在一片昏黄之中。偶有三三两两的路人快步经过,却更显得新修葺的寺门高大而冷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