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灯记-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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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轩苦不堪言,颤声说:“将军等文轩看过方知。”卫政这才松开了手。
文轩只瞧了雅澹一眼,便觉情况十分不好。他把过脉后,心中就开始纠结。也不知什么原因,雅澹腹中胎儿似是没落干净,这样下去,药石罔效,便只有死路一条。只是,要不要告诉将军……他偷偷瞧了眼卫政,见他也是脸颊消瘦、面如菜色,又想到雅澹先前对自己所说,又生生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卫政见他发呆,急问道:“如何?”文轩纠结难熬,口中如同含了个千斤重的橄榄,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话来。这时门外有卫兵急报:“将军!西南角门被北狄巨石砸了个窟窿!”文轩这才回了神,忙道:“将军,军务为重。夫人这边有我看着,不要紧!”卫政扫他一眼,又紧紧盯着雅澹片刻,这才匆匆去了。
文轩又把自己针包取出,一溜铺开,认认真真给雅澹行了数针。雅澹这才安稳了些,又睡着了。
如烟这时已在门口站了许久,她拦住文轩问道:“小阮大人,你仔细回答我,我姑姑……是不是要不好了?”文轩未正面回答,又取了两贴药给如烟,交代道:“这两贴药你煎好了须看着她服下。她会好的。”如烟含泪点头。文轩又问纪宁如何,如烟道:“似乎见好了些。这两天吃的也多了。只可惜,没有那么多粮食……”文轩极为欣慰,但转念想到眼下局势,又觉得实在笑不出来,他向如烟道:“城外敌人也知道我们粮食短缺,现在是铁了心要饿死我们了。”如烟道:“也不知还能撑多久。”文轩叹道:“总之口粮能省则省罢。听说伽蓝寺外,又开始做起菜人生意了……”如烟啊了一声,脸色惨白。
文轩心想还是别吓着小姑娘家,自己军中事务繁多,便告辞走了。
这夜尚算风平浪静。到了第二日鸡鸣时分,卫政又匆匆忙忙来看雅澹。原来他昨晚带人补西南城墙的那个窟窿,忙了一夜。但心里实在牵挂雅澹身子,是以一忙完又抽空溜来一趟。
他进屋之时,雅澹却是醒了。而且比之昨日,神智清楚,情绪稳定,看见卫政还冲他微微笑了一笑。黎明的微光下,卫政却被她这一笑闪了眼睛,不由竟发起怔来。
雅澹笑道:“你怎么啦?脸色这样差?”卫政忙冲上前去,摸她前额、颈子和双手,体温也是正常的,这才总算松了一口气。他濡湿了眼眶,赖在她身上吐出一口浊气道:“澹儿,以后不许吓唬我!”雅澹睁圆了眼睛,神情犹如可爱的少女,想了想道了声:“嗯。”
她轻轻推开卫政身躯,用手摸了摸他消瘦的脸,心疼道:“怎么又瘦了呢?是不是守城很辛苦?”卫政抓着她手去按揉自己太阳穴,边道:“北狄攻不进来,打算困死我们。城中已经饿殍无数,守城的军士也是一日少过一日。还活着的,体力也越来越差了。伽蓝寺甚至开起了菜人市场。”雅澹怔怔问:“菜人市场?”卫政继续说道:“嗯,不过也没有活人可以宰割,只是烹煮些死人肉糜,换点野菜糙粮。澹儿……”他轻轻的呼唤一声,看见雅澹羞怯的回以一笑,忽觉身上也没那么疲累了,接着道:“你身子好了,我想送你们走。”
雅澹哦了一声,并不停下手里按摩。卫政接着道:“我叫伯玉他们带着你们突围。出去以后,你好好地把我们孩子抚养长大,不要再想我惦记我。”
雅澹默不作声,手指轻轻摩挲过卫政皮肤。十余年的相思,不过数月的相守,这聚少离多的感情,这磨难多过欢乐的人世,为何还让自己如此割舍不下?她失去过母亲,失去过孩子,失去过尊严和身份,现在连仅剩的爱人也要失去了。但为何,此刻却一点也感受不到心痛呢?
卫政久久不闻雅澹回应,便起身来正对着她,搜索她的双眸。却见雅澹平平静静,甚至似乎带着些笑意的对自己道:“你放心。”
卫政又重新半躺回她怀中,闭上眼感受她手指的温柔,忽然轻轻笑道:“忙碌一夜本来已经脱力,这会儿有你相伴,竟又觉得有了些力气似的。只是腹中辘辘,如果能有一碗肉汤就更美了。”雅澹闻言笑了笑。
卫政在雅澹处歇到天大亮,直到听到如烟起床在院中的声响,他才恋恋不舍的起身道:“我还得赶回营里去。你须预备起来了,这两日我叫伯玉文轩来接你。”他一边说,一边就向外走。雅澹也从床上下地来,追他到屋门口,忽然道:“子昂!”卫政回身笑问:“怎么?”雅澹顿了顿,道:“我忽然想听你吹笛子。”卫政为难地摸了摸腰间玉笛道:“这会儿不早了,这两日间我再抽空来看你,到时再给你好好吹奏一曲吧?”雅澹也不再坚持,只将眼睛一眨不眨地望住卫政不放。忽然间,她扑到卫政怀里,死死将他抱住。卫政拍拍她背道:“别怕!”
雅澹在他冰冷的盔甲上拭干了眼泪,闷声道:“子昂,不管你在哪里,我就在你血肉中,与你同在。”
第四十四章 战马嘶猎火照狼山
更新时间201373 21:58:14 字数:4562
卫政从雅澹屋里出来,正看见院里生火的如烟。他想了想,朝如烟走了过去,笑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如烟直起身子,摇了摇头。卫政又道:“我想请你帮个忙。”如烟忙摆手道:“不敢不敢,王爷请说。”卫政道:“以后的日子里,帮我好好照顾澹儿和孩子。”如烟楞了一下,试探道:“难道……”卫政笑了笑,道:“你是个聪明孩子,别让她想不开。”
卫政交代完正要走,却被如烟叫住:“王爷……如烟还有个问题,今日想问您。”卫政停下脚步道:“你说。”如烟问道:“当日,您为何要陷害我们小爷?”卫政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原来她这是在为纪宁讨公道。他哈哈笑道:“冷纪宁那小子倒是挺有福气的!”这才正色道:“你告诉他,不是本王要陷害他,那是冷家老爷子为了保住他一条性命,保住冷家数十口男女老少的性命,拜托本王做的最后一件事。冷家兜兜转转,盛衰荣辱,都在老爷子心里眼里清清楚楚的看着哪!”
如烟回过神来,卫政早就走远。她未敢多想,匆忙跑进雅澹屋里,却见雅澹已从床下下来,将自己收拾干净,甚至换上了一身较新的衣衫。如烟惑道:“姑姑你在做什么?”雅澹看她一眼笑道:“没事,身子都懒得长毛了,起来收拾一下。”如烟见她将一件十分精巧的小童衣衫叠得整整齐齐,搁在自己衣物上面,不由好奇道:“这是姑姑给宝宝做的吗?真好看!”雅澹抿嘴一笑,道:“是啊!你帮我收在你的包袱里好吗?”
如烟问:“姑姑为什么叫我收?我们要去哪儿?”雅澹道:“王爷会命人护送我们突围。我也没什么东西,就这两件衣衫,你替我打包罢。”如烟点点头,雅澹道:“我乏了,又想去睡会儿。你照顾纪宁去吧。”
如烟依言退出,想着家里粮食已经捉襟见肘,两个病人又都需要食物恢复体力,想来想去,也不能坐吃等死。便在腰里揣了把柴刀,出门觅食去了。等她回来,已是晌午时分,她拿着挖到的野菜树根赶紧往厨房拾掇,又要给二人熬药,不免手忙脚乱。幸而两边屋里都悄无声息一点动静也没有,想来是还在休息。
如烟忙完,先将药端去纪宁屋里,果然见他还在呼呼大睡。这才蹑手蹑脚出来,想起文轩说要盯着雅澹喝药,便将雅澹的药捧在手心里细细吹凉,往雅澹屋里端。
推开房门,只觉一阵凉风呼呼的吹过来。如烟探头一看,原来是屋里窗户大开着。如烟连忙将药碗放下,瞥了眼床上,只见床上被褥盖的严严实实,一丝缝儿都不透。如烟轻轻唤了声:“姑姑。”没什么动静,又道:“姑姑,到时辰吃药了。”一边去将窗户掩得小一些,语带埋怨道:“您如今身子虚弱,虽说已是阳春时节,到底还是不能吹风的。”又似想到什么:“方才我出去看城中的桃花已经开了。等您身子健朗些,如烟陪姑姑出去看桃花吧。”她只管絮絮叨叨,许久才发觉雅澹仍没有半点回应。她忽地沉默下来,慢慢的走近床边,眼睛越瞪越大,手心也有些许发汗。
她掀开被褥,一对木枕在床上并排躺着。
且说城内西南城墙角下,正在上演一场小规模的激烈冲突。原来自北狄在此处撞破一个窟窿以后,似是发现了伽蓝城古老城墙的弱点所在,竟派了一小支敢死队,集中火力朝此处攻击。北狄此举意不在攻城,不过是占了人数的优势,铁了心要加剧城内守将的损耗,加速他们消亡的过程而已。北狄军又命人在城外日夜嘶喊高唱挽歌,并借风势向城内散布传单,声称北狄军已经攻入永宁,大华皇帝被活捉,斩杀于北狄三师军前祭旗!这消息一出,伽蓝城内更是人心惶惶,士气涣散。为了鼓舞士气,卫政只得亲自带领守卫队在前线厮杀作战。
此时城墙下是一片乱,不停有士兵回报将军,道城外北狄军又来一波新攻势来袭。卫政一边命人上城楼加大防御力度,一边亲自领人在墙角下砍杀来创者,并抓住机会修补城墙。
这时一支流矢飞过,正好射在卫政左胸之上。幸而他甲衣坚厚,流矢又是强弩之末。饶是如此,箭矢也已入肉三分。卫政折断箭身,见伤口不深,便用力将箭头拔出。鲜血很快染湿盔甲内的短褐。
仲宣在一旁看得分明,连忙两步三窜到他跟前,抓着卫政胳膊道:“殿下!”卫政摆了摆手,显然并不将这伤当做一回事,仍继续监督指挥眼前的任务。然而片刻之间,他便觉眼前发花,双腿虚软,竟单膝跪在了地上。
仲宣急急将他扶住,向左右嘶吼,几个兵卫丢了手里活围了上来,仲宣令道:“你二人随我送将军回营。其余人等,抓紧坚固工事,不得擅离职守!”
仲宣等将卫政送回县衙内,忙命人去找阮文轩。只是军中伤兵太多,文轩他们也忙得焦头烂额,等了许久才姗姗来迟。幸好卫政中的这一箭上并未猝毒,只是他劳累过度加上失血,又整日吃不饱才导致晕眩。见文轩替他简单包扎,卫政便又想起来往城墙查看。
仲宣连忙将他按住,劝道:“既然已经回来了,再略休息一下。不然回头伤口绽开,又得再送回来。”这时伯玉从外面匆匆跑进来,手里还端着碗热汤。仲宣已经三月不闻肉味,不觉食指大动,问道:“哪里来的肉汤,这么香?”
伯玉却不理他,兀自将汤放下,上前查看卫政伤情。卫政却也笑道:“果然很香,这个时候竟然能搞到肉汤?哪来的?”伯玉随口道:“城内谁家地窖里新发现的。殿下快喝了补补力气。”
卫政喝了热汤,只觉得浑身筋骨软散,眼皮沉重,不知不觉竟打了个盹。他睁开眼看见雅澹推门进来,一身月白长裙,衣袂飘飘、香莲款步地来到他跟前。他本想开口说话,奈何嘴巴动了一动,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反而雅澹优雅温柔的嗓音在他耳边道:“子昂,你别担心。乱世飘摇,终有结局。不管你去到哪儿,我都跟你在一起。”卫政努力想要对她说点什么,却怎么也找到自己声音,正在干着急,忽听外面锣鼓大作,传讯官声音:“有永宁急报!”
卫政浑身一抖,睁开双眼,原来方才只是梦境。外面却当真有急报进来。只见伯玉仲宣二人都匆忙赶上前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伏地痛哭!
卫政惊问:“怎么?”伯玉抬起头来,脸上涕泪纵横,片刻才勉强发声:“殿下,永宁已失守!皇帝被杀,大华朝……已完了……”卫政骇得一屁股坐回椅上。
半晌,他才开口问道:“这个消息属实?”伯玉仍伏在地上边哭边道:“是我们一个月前派出去的探子,刚刚才把消息送回来。”卫政眼眶发红,双手颓然无力的垂下,低头道:“这家园,终究是守不住么……”
他站起身来,向着地上伯玉仲宣两人道:“别哭了!大丈夫敢为天下苍生而杀身成仁,舍生取义。朝廷虽覆,江山仍在!哭哭啼啼,非英雄所为!”他将二人扶起,嘱咐道:“你们跟随我多年,这份情义,我卫子昂今生恐怕无以回报了。只求来世还能再做兄弟!”伯玉仲宣惶惶相觑,不敢作答。
卫政顿了顿道:“我只求你们最后一件事。”伯玉仲宣闻言便知这怕是遗言,心中绞痛,又跪倒在地上。卫政道:“我意开城门突围。半个时辰之后,你们二人护卫澹儿他们趁乱离开。澹儿怀有我的骨肉,你们一定要保她母子周全!听明白了吗?”二将已是泣不成声,还欲再辩,卫政却不再听,当下整理衣冠,操起一柄方天画戟,大步流星往外走去。
伽蓝城门外,北狄军忽闻战鼓擂擂,而后那扇让他们觊觎了两个月的古老城门缓缓打开。从城中徐徐开出一支铁马精兵,为首的将军一袭银丝战甲、威风凛凛,身下紫骝宝马长啸而立,带着仿佛破空而去的气势。他举起手中战戟,高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