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嫁-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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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氏空出一只手拭干脸上的眼泪,“无双,伯母知道你心情不好,没关系,你尽可以撒在齐仁身上。既然他是你的未婚夫婿,自然悲喜与共。”
人群中小声三起,“他倒是想共,也得人家让他共啊。”
徐氏一瞪眼珠,“齐仁,他人呢,这时候他不来压棺,他在干什么?怎么能让一个弱女子压棺?太不像话了,这时候还在闹什么少爷脾气!”
赵齐仁低着头应声,“母亲,齐仁在呢。”
徐氏的目光越过赵纪青,直接落到外侧的赵齐仁身上,“你站在那里做什么?赵家的家教让你吃肚里了吗?无双心情不好,你就不知道哄着点,怎么能任由她赌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不相干的人呢!快过来,明天都要成亲的两个人了,还跟小孩子似的吵架,真是不知羞。”
招福用肩膀一挤阿布,把少爷送了过来。
阿布刚要反击,赵纪青冲他递个眼色,阿布闪身遁入人群中。
赵齐仁走到艳无双的身边,怯生生地拿眼角去瞟艳无双,“无双,母亲既然说了,你……”
艳无双险些失笑。
曾经,他一口一个“母亲说”,她理解为,百善孝为先。一个时时遵从母亲的指点,事事遵照母亲的意愿的人,一定会是一个以家为重的好相公。祖父为她定下的这桩婚事不冤。
奈何,三年后,他娶平妻害她命也仅仅是因为“母亲说”。因为母亲说,他娶了她;又因为母亲说,他弃了她。他和她十几年的所谓青梅竹马的情分,到底算什么?
赵齐仁见艳无双看着他不说话,以为是默许,伸手便要去接艳无双手里的扛木。心中升起一丝小得意,这是压棺的位置,他赵纪青却只能是抬棺。
可是,他去接,艳无双却没有松手。
“无双?”赵齐仁惊讶,难道她还能在众人面前无视母亲的面子?
徐氏眼睛一眯,随即浅笑,“无双,伯母先给你赔不是,这事你先记着。只是,这送棺的时辰眼看就要到了,再晚可就不吉利了。咱先把老夫人平安送走,其他的回来再谈,如何?”
脂粉未施的脸上皱纹慈爱的明显,扬起的嘴角恰当地介于安慰和示好之间。
艳无双突然思绪飘远,如果自己没有死过那一回,自己还是会把她当成亲娘一样的尊敬和喜欢。
这位妇人,在家中翌日即将有红事的前一天,愿意素衣出席白事的送殡场合,如果是外人一定会高度赞扬其知大局识大体。可是,她不该在自己的面前引导大家回想自己的身世。在自己有了一世的记忆之后,她再那样说,无疑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最佳写照。
按心情,应该像昨天对待赵氏兄妹那样直接赶人了事。可是,经过一夜的消化整理,她重新找回了那个精打细算的自己。现在冷脸无异于提前让对手提高警惕,现在就一刀就两断那么她的旧宅她的罔死怎么算?她艳无双已经输了一世,这一次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做亏本的买卖。
艳无双客气地点点头,喊身后的小五,“小五,给赵大少爷腾个位置。”
他想来,只能抬棺。压棺绝对不行。
艳无双扭头看向灵柩,眼露凄凄,声音哑沉,“伯母,祖母就我一个孙女,我艳氏一门也只剩下我一个了,请可怜无双心意,允了无双为祖母亲自压棺吧。”
徐氏被艳无双突如其来的示弱吓得怔住,“可,无双,这不合规矩啊。就算只有你一个,可你还有齐仁啊。”
艳无双转身对着灵柩,“扑通”一声跪倒,“祖母,您若在天有灵,请您成全。”
寒风猛起,太阳没云,钉了七根镇钉的棺盖掀开又闭合。
“碰”地一声后,棺下积雪扬起。
、017 女子当无双
看起来像点头,听起来像应允。
胆小的瑟缩成一团,“老,老夫人……显灵了……”
胆大的眸光锃亮,“赵老夫人在夫婿失明儿子尚小的情况下创立艳氏,顾家立业两不误。儿子长大娶儿媳,儿子儿媳猝亡又带大孙女,艳氏衣坊也只见强不见衰,一生重事不重情。如此强势的老太太,去阴间的路上怎么会在乎老规矩?”
孙姨眼泪迸出,老夫人如此惯着小主子,从来也不说往回拉着点儿,这小主子以后一个人万一“猛”出事了还有谁能帮着善后?
七七低声咆哮,老主子不在了,以后她就来护着小主子。
跪地的艳无双闭眼又睁眼,霍地起身,“孙姨,起棺。”
对面赵纪青的目光从艳无双跪地的地方一扫而过,那里的积雪被某滴泪砸出一坑。不大,但是很深。
孙姨低着头擦擦眼泪上前,扶走徐氏,“徐夫人,请您怜见。”
徐氏不甘心的扭头想要继续劝说。
艳无双低眉敛目,不作回视。被震起的雪花扑簌簌地洒落一身,冰霜袭身,不改执拗。
再看赵齐仁,正把手往袖子里缩。
徐氏的眼底闪过一丝怒意,随即笑起,“无双孝感动天,伯母当然支持。那就让齐仁在后面抬棺吧,他做人小辈的必须尽到他那一份心。”
小五在艳无双喊她为别人腾位置的时候已经退出了抬棺的队伍。
六月偷摸去踩她的脚,没出息,让她腾她就腾?
小五脚尖一转,轻易躲过,不腾怎么办?她家主子的命令只要一出口,几乎鲜少更改。
“一,二,三,起——棺——”
孙姨的口号响起,八抬大棺应声前行。
七七开道。
前有艳无双,赵纪青,孙姨的独子石城和赵齐仁。
后有陆师傅,郝掌柜,钱会长的姑爷和刘知府。
艳氏衣坊加艳府上下,除去留下看门的,其他的全部在棺后披孝同送。
唢呐声伴送,来自无双城的四家唢呐班全部到齐,其人数不比披孝的人数少。
西城区万人空巷,不能出门的在家里关着,能出门的全部来了东城区。
东城区人满为患,老的少的,男的女的,带着不同的目的都来见识无双城第一富商艳氏衣坊的创始人赵老夫人的送殡将是如何的同她创立艳氏一样惊世骇俗。
无鞭炮驱邪避秽,七七每七步一吼,震得住三界五行不论阴阳。
墓地选在横山的半山腰,一处背面悬崖靠内凹进的闭风洞内。
洞口是一棵百年老松,洞内宽敞平整,正中央已经被石城事先率领护卫队掘出了合适的坑洞。
一声“下棺”,石城双手托举棺木入坑。加土,加石,十个砖瓦匠齐上手,很快,圆形的墓冢建成。
前面的墓碑同时立起,上面的字是艳无双亲手所书,由石城雕刻。
寿香燃上,艳无双最后叩拜,伏地不起——从此,她只剩自己。
七七仰天长啸,林中万鸟惊起,百兽声鸣。
艳府下人齐齐跪地,真心三叩。他们身上的孝衣全部是崭新上好的棉布所做,其价值堪比寻常人家过年才能舍得准备的好料子。
无双城的民众们肃然而立,无双城的青石板路是艳府铺的,无双城的桥是艳府架的,横山的穿山小道也是艳府砌的。而创造了艳府辉煌的赵老夫人,绝对当得起如此恢弘的葬礼!
人群中,徐氏把目光停在艳无双身上的孝衣上,如果没有这身孝衣,那么明天的嫁娶将是如何的万众瞩目……
赵齐仁的目光离不开艳无双身后赵纪青的衣袍,他的离日丝……
赵纪青上前一步,邪气敛尽,轻声递过去一句话,“艳——无,双!”
艳无双,名字是赵老夫人所取,寓意艳氏当无双,女子当无双。
艳无双闻言身形一震。
孙姨看一眼赵纪青,上前扶起主子,“小姐,回吧。”
浩浩荡荡的送殡队伍,退时依然有序。
山脚下,门房老孙头携人带着数十个箱子把住山口——凡是上山送老夫人的,艳府均以九十九钱感谢恭送之情。
无论富贵贫穷,无论老人孩童,只要占一人头,就有一份。包裹铜钱的白色素袋上写,“艳氏衣坊于腊八重新开板,不忌新年的新服订单。”
无双民众再次兴叹。
艳无双就是艳无双,即使曾经一度因为祖母的过世而哭晕,醒来后依然是那个强势镇定有条不紊的艳无双。
两天的时间,为墓地选址,为下人筹备孝衣,为有可能出现的送殡人群准备谢礼,甚至提前在谢礼上写下明日开板的通知。
这样一个不因私情而萎靡不振的强势女子,如何会在明日成亲后就转变成安分在家相夫教子的妇人?
众人疑惑,徐氏不疑惑,因为她从来就没想过要过门的媳妇在家相夫教子,她疑惑的是为什么那个赵纪青突然与艳无双走得那么近。
明明他们之间的合作仅限于布料与成衣之间,虽然频约百花楼,但一律是在三楼靠窗偏角的位置,她曾经派人观察过,没有花娘做陪,没有过度饮酒,除了地处百花楼说起来有些尴尬之外,其他的倒也颇守规矩。
私底下,她无比确定艳无双和赵纪青并无纠葛。可为什么自赵纪青上门祭拜以后,两个人的交流突然多了起来?
把原属于儿子的衣袍转送给他,在他的腰带外侧绣上没有姓的名字,允他以右前方紧挨压棺的位置抬棺,最后叩拜也是因为他的一句话艳无双才起身。
他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在她这三天忙着如何更改嫁娶事宜的时候,有什么她忽略了的发生了吗?
太阳西下,众人散去。
徐氏带着儿子一路跟着艳无双走回艳府。
没有了灵柩的前厅大堂,突然显得空荡荡的,艳无双失神落坐。
徐氏挥手示意孙姨去沏茶,扭身坐到艳无双的身边,“无双,好孩子,心里不好受吧?”
徐氏亲热地执起艳无双的手,凑到嘴边帮她哈气取暖,“无双,相信伯母,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艳无双的眼睛好像没有焦距,呆呆地回视。
徐氏更加软了声音,“无双,明天齐仁会亲自上门迎娶的,你什么也不要想,什么也不用想,只要上了轿子就是我赵家的人了。那么,以后无论是艳府的事,还是艳氏衣坊的事,都有齐仁帮你一起分担!”
、018 相约腊八
一起分担?恐怕是只有“分”,而没有“担”吧?!
艳无双目光哀凄,“伯母,按规矩,我要为祖母三年守孝期满之后才能论及婚嫁。”
“理解,你嫁过来一样可以为老夫人守孝三年,同时齐仁也会陪你,我赵家宗亲允你夫妻二人三年洁身守孝。”
艳无双眼眶湿润,“祖母尸骨未寒,无双如何殿前拜堂?”
“不拜堂,只进祠堂入族谱。三年后的腊八,我们再补成亲礼。”
艳无双眼神闪烁,“可是,这样的情况如何披红?”
“只要你不觉得不妥,我赵家迎娶的轿子及随行全部弃红披白。”
艳无双开始结巴,“可,可是,这艳氏上下一百二十三口,如果无双……必然不便再抛头露面,他们……可怎么办?”
“无双仁义,伯母自然体谅。更何况,无双本就是打理生意的好手,别说艳氏,就是我赵家三年前开的米铺最近也是颇不景气,还指望无双嫁过来以后多多照料呢。你放心,家中的事自有伯母打理,无双只要打理好生意上的事情即可。”
艳无双身躯微颤,“即便如此,三年之后,无双因为杂事烦多必然会对齐仁有所忽略,这侍妾一事……”
“一生一世一双人,此生,齐仁绝不纳妾。”收到母亲递过来的眼色,赵齐仁立刻上前一步抢先回答。
艳无双惶惶回视,“无双如何配得起?”
赵齐仁眼神坚定,“无双请放心,齐仁既已在祖母棺前发下了三年洁身守孝和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宏誓,那么齐仁定不会更改誓约。”
艳无双怅然低头,“这世事无常,人生难料。祖母那时还不是前一刻还在跟无双高兴地谈论及笄之后就会出嫁的喜事,谁知下一刻就撒手西去……不是无双不信你,只是这誓约一事……”
赵齐仁三指又起,“齐仁再次起誓,若违誓约,定天打雷劈不得好……”
“呸呸呸,这明天就要成亲的人了,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徐氏歪头一瞪眼,掐断儿子的话,转头回来看向艳无双又恢复慈爱的表情,“无双,你放心,有伯母看着他,量他也不敢违背誓约。”
艳无双双手拧紧,“是,无双信——伯母。”信她是真的想先谋艳氏再谋她命。
“无双只要明天放心上轿就好。”徐氏拍拍艳无双的手,作势起身,“你也知道这明天的事情不少,伯母得早些回去准备了。”
“无双恭送伯母。”艳无双跟了两步。
徐氏扬手制止她,“你也累了三天了,而明天只怕也不会轻松,你还是早些歇着吧。”
六月打帘,徐氏和赵齐仁匆匆离去。
艳无双站在门口目送,眼神讳莫如深,“谢伯母。”谢谢你给我机会。
两人身影消失,六月看一眼一脸沉凝的主子,小声问道,“小姐,那么明天的嫁妆可否也要全部披白?”
“不用。”因为根本用不上。
“哎?可是,赵少爷来迎娶……”主子不是没有拒绝吗?
艳无双转身向内,她为什么要拒绝?拒绝了她要如何再登门拿回属于她的东西?
六月放下棉帘跟进来,虽然一向比无脑的小五更能猜测主子的心意,但是这三天,主子的变化实在太大了,她如果还能猜的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