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汉风骚前传-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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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他摇着袖摆扇着粗脖上的汗,一副气喘吁吁的模样,“啧啧还是没赶上,蒙少帅倒真是来去匆匆啊……”见冯劫眉头挑起,姚贾又笑道:“哎……都说了这灭国大战的统帅还非鬼谷门不行,想当初我瞧李信那小子就是个不成器的东西,你看临了吧,还不是得王帅替他擦屁股……啧啧……冯相您说是吧?”说着说着爪子勾搭上了冯去疾的肩。
冯劫冷冷地抱臂一边看着,姚贾的废话,他干嘛要搭理他。冯去疾淡淡道:“老夫不谙军事,长卿怕是问错了人,下回要请教蒙少帅可是要赶早了些。”
姚贾何其知趣,讪讪地把爪子从冯去疾肩上挪开,嘿嘿笑道:“我看这灭国大战以来,鬼谷门真可谓风头无两,前方统帅俱出自鬼谷门不说,连后方剿贼事宜,王上也全权交由暗血阁,王上这是要置你们这些非鬼谷门下的将军与我们黑冰台于何地?”
“放屁!”冯劫听得这话终于忍不住了,“姚烂舌头,俺警告你,休要在俺老冯面前摆弄你那挑拨是非、糊弄六国昏君的伎俩!若再敢招惹事端,信不信俺撕烂你的嘴?”
姚贾见了冯劫暴怒,似是十分得意,敛袖掩嘴笑道:“冯将军真是错怪了姚某人,姚某人也不过是好心为你冯家着想而已。想你冯家也起于微末,而今一相一将,显赫一世。你们兄弟二人,在秦人乃至天下人眼中,那是何等的人物。可是即便如蒙骜老爷子,也有双脚一蹬,一命呜呼的一天……啧啧这个比喻真心不恰当,蒙老爷子那是什么人,且不说连王上都是他的弟子,他留下的战策沿用至今,谋划之远,我等凡人岂可窥测……咳咳说远了,所以咱们这些人,与鬼谷门终究是不能比的,想我姚贾,我爹不过魏国一看门兵,能有今天,全凭我这三寸不烂之舌与王上的赏识,哪怕此生所得功名利禄有如昙花一现,刹那芳华,也算赚了。好歹有两个完整的儿子给我送……”
一个“终”字还未出口,胸口一紧,冯劫的黑拳头果然逼上了自家的小鼻梁,只听身后传来一声“住手”,却见一锦衣少年从宫门内悠悠转出。
俊眼修眉,宽额尖颔,贵气十足的眉宇间却透着几分书卷味,除却长公子扶苏还有谁。
他身后的少年像似小厮,约摸十二三岁,个子瘦小,俊俏白皙,双颊至颈光洁如瓷,歪歪扭扭戴着顶儒冠,衣着却拘谨得很,见了冯去疾,微微变色,往扶苏的身后靠了靠。
“姚长卿别见怪,冯老将军还是改不了用拳头与人套近乎的习惯吧,呵呵父王昨日还夸赞老将军真性情呢……不过老将军,这儿好歹是南宫外头,毕竟不比军中,叫咸阳百姓瞧了去,怕是明日尚商坊又多出件笑话来。”扶苏一语双关,不轻不重却既提醒冯劫,又提醒姚贾。
冯劫环顾四周,看南宫外还有不少守门的兵士看着,只得硬邦邦地抱了姚贾,咬着他的耳朵道:“烂舌头,你给我听好了,今天看在长公子份上,饶你一回,下回再敢乱说话,俺不但拔了你舌头,还要废了你两对招子!”姚贾冷冷一笑,拨开冯劫的手,拂袖而去。
冯劫回头给扶苏见礼道:“长公子这是要去哪儿?”夕阳下,扶苏温润如玉的脸庞上挂着金灿灿的笑容,照得冯劫原本焦躁的心头暖洋洋的:“去我师父府上,有些问题请教。”说罢躬身离开,身后少年急忙小步跟上,却被冯去疾扯住了儒冠。
冯去疾冷冷的语气中带了几分威胁的意思:“长公子去蒙家,你去做什么?”少年伸手去拽扶苏的袖子,不理睬冯去疾,扶苏正要开口帮忙。
却听冯去疾鼻间轻轻一哼,儒冠扯下,一匹青丝盘旋而下,落在腰际,敢情那少年却是个女娃娃。“爹爹,”那女娃娃也不顾着发髻散落,扯了冯去疾的袖袍,撒娇道,“好爹爹,就让骊儿去嘛,骊儿保证不惹事儿,晚上准点儿回来,有扶苏哥哥的亲卫队在呢,爹爹。”
冯去疾见自己还没发话,这小女儿就已经想出来了一串理由来堵自己的口,却听冯骊又道:“爹爹,您上回和骊儿可是打了赌了,若是骊儿能在家里乖乖呆上一个月,就让骊儿疯玩三日,怎么玩您都不管的,爹爹又要耍赖皮吗?扶苏哥哥你看看,你们大秦的丞相说话都不算的……”
气得冯去疾直翻白眼,却见扶苏笑着拱手道:“冯相,骊妹妹今儿个高兴,就随了她吧……夜间,扶苏定然准时将她送回府上。”
冯去疾看着小女儿的眼神中却满是宠溺,小心翼翼地将儒冠给小女儿戴上,“听长公子的话,莫失了我冯家的礼数。”
静默一旁的冯劫突然道:“大哥不必担心,俺和他们一起去蒙家,晚上和骊儿一起回来便是。”冯去疾古怪地望了冯劫一眼,心头一亮,微微颔首。
作者有话要说:
、再次触逆鳞
蒙恬进来的时候蒙毅正好只剩下“孝子之事亲终矣”七字未写完,见到蒙恬,笔头一颤,竹简上右下角偌大的一块墨渍模糊了一角。看到弟弟彷无措的表情,蒙恬淡淡了望了他一眼,“全部重写。”
果不其然的结果,蒙毅暗叹一口气,咬了咬牙,铺开新的竹简,红肿不堪的小手握紧了毛笔,在蒙恬的注视下艰难地重新誊写。
十八章孝经写到第十章,眼见着小弟红肿的手指已经成了紫色,蒙恬闭了眼倏地道:“罢了,就写到这儿。”蒙毅抬起头,古怪地望了眼蒙恬,一丝黠色闪过低敛的双睫。
蒙恬上前看着蒙毅不算潦草的秦篆,颇是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些日子以来,一笔一划总算把这小子那一手看着极是别扭的楚篆给扳过来了。至于端正美观整齐这些个高标准要求,还需要一步步来,不急于一时。
蒙恬嗯声将竹简放下,堆置在一边,看了眼蒙毅惨不忍睹的双手,倏地从身后抄出那根一尺半长的老朋友,意料之中地面前戳了戳黑色的长案。“今日念你手上刚被先生罚过,趴着吧。”说的好像王恩浩荡大赦天下一样。
蒙毅抿唇沉默了片刻,“没听见大哥说话吗?怎么要我帮你不成?”,太清楚所谓帮忙的下场是什么,哆嗦着褪了裤子到膝弯处,伏身趴到长案上,蒙恬将两个他刚刚抄完的竹简塞进蒙毅的腰下,这样臀部被抬起来,高度正好方便蒙恬动手。
“说吧,今天怎么罚?”蒙恬等了片刻,没回答,顺手往臀上敲了一记,只听小东西含着唾沫有气无力地道:“若是门规,不敬师长,十杖,算成藤条,二十;若是家法的话,口舌招尤,顶撞长辈,四十。不过也不知大哥罚门规还是家法,左右小弟受着便是了。”
这是什么态度?!蒙恬气得把小弟的脸扳起来,语气阴冷地让蒙毅心头直打突突,“怎么,毅少爷今个觉得还挨屈了不成?”蒙毅出乎蒙恬意料地转过脸去,“屈不屈重要吗?大哥何必要问毅儿,早早打完,嫂嫂还等大哥睡……”‘觉’字夹着咬在臀上的巨疼所致的惨呼生生咽了下去。
“好!大哥绝不屈打你,”蒙恬把小弟揪了起来,盯了蒙毅红肿的眼睛,“你还觉得你顶撞先生顶撞得对了是吧?大哥今日真是见识到毅少爷这样的辩才与学识!法家商君书竟都能倒背如流,活学活用,啧啧堪比商君当年舌战甘龙杜挚,三劝秦孝公了!”
蒙毅捂了屁股嘀咕道:“商君虽然比不上,但小弟的辩才再不济,也至少好过淳于越那个老头!何况明明是先生没事找茬,要寻毅儿的不是,先生不讲理在先。”“啪”脸上挨了蒙恬一记耳光,蒙恬冷冷道:“先生的辩才如何也轮得到你来说么?术业有专攻,让你随先生读书,你怎么不去和先生比注经比文学比书法?侧耳听闻,你还要和淳于先生比武功是吧?”蒙恬挥了藤条,往案上狠敲一记,“那来啊,怎么不和大哥辩论,不和大哥比武?大哥打你管你,对你这般子严法,最不讲道理可不就是大哥么!”
“小弟不敢。小弟怎么能忤逆大哥?”蒙毅看着大哥凌厉的眼神,只得默默地趴回去,忍了痛趴了案角,只听他哭着哽咽道,“毅儿无话可说,毅儿认罚,只求大哥打过罚过,不要再生毅儿的气……”
听得弟弟这话,蒙恬微微晃神,眼眶渐渐湿润,原来这天不怕地不怕怎么打都驯服不了的野小子,竟也会怕自己生气?“呵呵怕我生气?这就是他低眉顺眼做出一副乖巧样子的理由么?而不是下意识做出来欺骗我的手段么?难道真是我错怪了他苛待他?”蒙恬握着藤条,看着弟弟微微颤抖的臀部,有些犹豫。
“禀少帅,”门外传来暗卫阿布的声音,知道蒙恬在管教兄弟,他自然不敢进来。蒙恬掷了藤条,走到门口,与阿布咬了一会儿耳朵。蒙毅歪了脖子,暗道:“可恶,两只手现在肿的跟萝卜似得,根本使不出纵音术……阿布那狗腿子跟大哥嚼什么舌根子,该不会他发现了什么……”
蒙毅扭脖子到另外一边,“难不成是小乐他露出了马脚?这不可能……小乐从柴房的小厮做起,曲曲折折花了一年时间才被调到我院里来,他是完全按规矩被调进来的,我连一个字都没有和家老提及过,阿布那狗腿子以前又不认得小乐,怎么可能被发现……”正摸着胸口忐忑着失着神,“哎呦”,屁股上却挨了蒙恬一脚,只见阿布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倚着柱子正奇怪地望着自己,目光中仿佛还有同情之意。蒙毅小脸一红,赶忙扯了裤子要站起来,膝弯处却吃了蒙恬狠狠一记。“反了你了,还敢起来。”
“大哥,能不能让阿布他出去……”“啪”膝窝处又吃了一记,蒙恬不过出去了片刻,却又挂上了那张冰冷得不能再冰冷的零下表情,语气瞬间也冷得似冬日的井水中捞出来的一般,他没着急落鞭,倒拿了藤条敲敲长案,“跪上去。”
蒙毅难以置信地抬起看向兄长,蒙恬的虎目迎上蒙毅含泪的双眸,斩钉截铁的重复,“跪上去!要脸面是吧?准你撑那是我给你最后的脸面!立刻跪上去!”
为什么?阿布到底与大哥说了什么,大哥的态度会发生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依照他摸了大哥性子向来准确无误的判断,大哥今日就算不会饶过他,也当是轻罚了事的节奏啊……
只见蒙恬从袖中抖出三截的黑色铜管,引得蒙毅脸色大变。“这是日前让小乐送出去的关于魏境之内那三个分坛的地下逃跑密道机关分布图,怎么会在大哥这里?小乐,小乐究竟怎么了……”蒙毅慌了神,正要组织语言解释,却被蒙恬挥掌打断道:“闭嘴,我不要再听一句谎言,跪上去!不要让我说第四次。”
大哥夹杂着颓唐微微含怒的语气一下将他的魂抽了去,蒙毅知道今晚恐怕不脱层皮都难以善了了。蒙毅不敢再抗,机械地跪上冰冷的长案,褪了裤子塌腰耸臀双目紧闭。
“嗖-啪,嗖-啪”一下紧过一下,大哥的藤条在瘦弱的臀部上肆虐着,没有丝毫的怜惜。蒙毅痛得牙关打战,豆大的汗啪搭啪搭的滴在案上,耳边传来大哥的质问声:“说!上一次说过,如若再与墨家有任何往来,该怎么办?”
蒙毅颤声答道:“大哥说,打……打断毅儿的腿……”蒙恬转着手中藤条冷冷道:“好……好……早该打残了你这孽障,我们一家都省了心了。”呼呼呼几下藤条霍着风刮下来,蒙毅疼得浑身瑟缩,倔强的咬紧牙关没让惨叫逸出来。
不多时,屁股已打出了十条瘀青的鞭痕,皮肤打破了两三处,微微渗出血来。蒙恬终于把刑具移向瑟瑟打颤的两条瘦弱的大腿上。不过停顿了片刻的功夫,出乎蒙恬的意料,小东西一个转身死死地抱住了蒙恬的大腿,小脸隐约还有泪痕,“大哥,求你留了毅儿这双腿……”挂着泪的双睫低垂,他偷偷瞄了蒙恬一眼,声音微微打颤着,“毅儿没了腿不打紧,可是嫂嫂……嫂嫂瞧见了,怕是要难过死的……”
“好个小脓包!少拿你嫂嫂来压我……”蒙恬一脚将蒙毅踹开,蒙毅一个不留神从长案上滚下来,红肿的屁股搁在案角,疼得蒙毅蜷了身子抱着双膝啜泣起来。“上去。”蒙恬的藤条敲打着长案,淡淡地命令着。
膝行至蒙恬脚下,死死拽着蒙恬的袍摆,“求大哥,哪怕给毅儿一个解释的机会……”
见蒙恬没有回答,蒙毅忙道:“毅儿只是……只是想要将身上分坛的机关图还给墨家,那东西自回家起一直藏着掖着,又怕大哥发现重罚,才欺瞒了我院里的小厮送出去,再由墨家子弟接洽,也算小弟与他们一刀两断、互不相欠了。”
见蒙恬眼色微微有变,蒙毅低头又道:“毅儿知道,大哥向来诛行不诛心,毅儿说再多也是枉然,可是请大哥信毅儿……这一年来,毅儿洗心革面、循规蹈矩,真的没有做出半点对不起蒙家、对不起鬼谷门的事……”
蒙恬微微冷笑,把蒙毅红肿的小手一个指头一个指头从袍摆处拨开,“你错了,在大哥心目中,法家的诛行不诛心只适用于诚善纯良的百姓,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