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汉风骚前传-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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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已将祖传玉牌交予孩儿,孩儿如今已是项家的家主……所以……”
项燕神气复杂地望着这个自认为唯唯诺诺、平庸的儿子,指了他气得说不出话来,半晌,老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我终究是老了,由了你吧,”,只见项燕从怀中掏出一方密密麻麻书着楚篆的丝帛,一松手,丝帛飘落案上,父亲不再转身看他:“梁儿,如若承蒙上天眷顾,有命见到你母亲,这封信……告诉他,为父藏在怀里很久……到底有给出去的那一天了……”
月上枝头,项家营地外,主力大军已然集结完毕,诸将在月色下窃窃私语着,项老爷子只给自己留了五千亲兵,这哪里是要亲自引开王翦大军,分明就是一心求死……
寒风凛冽,刮在项家众人的心上,吹起了项燕的山羊胡,项伯推了把身边的两个孩子,“快,去给爷爷磕个头!”项庄乖乖地照做了,额头未及地,却被项燕抱起来,揽在怀里久久没有松开。项燕抬起头,却看见了大孙子一动不动地站得远远的,牵着比他高了大半个头的大红马,月光下,幽幽的重瞳在布满血丝的眼白中一闪一闪。
项燕招手示意项羽过来,项羽竟没有执拗,听话地走到他身边,项燕一手抱着项庄,一手抚着他的髻,却指了项梁命令道:“路上不准闹脾气,听你二叔的话,你爹不在了,他就是你爹,记住没?”项羽下意识地摇头,看着爷爷严肃的表情,迟疑了片刻又乖乖地点了点头。
“老二,不能再耽误了,”项燕望着月色,长长地叹了口气,唤项梁过来把两个小的拉走,项梁接过项庄,小东西趴在二叔背上没头没脑地嘟囔着:“唔不要二叔,小庄要爷爷抱……”被项梁往屁股上轻拍一下,立刻不吱声了。项梁腾出另一只手拽了项羽道:“乖籍儿,跟二叔走。”
谁知项羽根本不理会他,狠狠把他的手甩开,拽紧项燕的袖摆靠得更紧了。项燕皱眉不轻不重地呵斥:“男子汉大丈夫,说话不算的吗?刚应了爷爷什么,这就不听话吗?”只见小东西不答应,项燕再唤了两个个人过来,三个大人分别扯了孩子的双手抱了他的腰,竟是根本无法撼动小东西分毫。只见项羽却像牛皮糖一样,黏在项燕的大腿上,小脸通红通红。
项燕知道项羽的牛脾气上来了,顿时有些头疼,莫说这孩子的墨家内功是自己耗费心力所授,光是他那天生的蛮力除了自己谁又制得住……老人目光几转,终于急红了眼,吩咐亲兵道:“取我的的马鞭来!”
“父亲!”项梁抱着项羽地腰想要劝阻,却被项燕狠狠地瞪了回去。“你们松开他……”项燕冷冷地吩咐着,弯下腰,与孙儿四目相对,通体鲜红的长鞭抽在半空中,打出一声声空响,吓得小项庄哇哇直哭跑得远远的,项燕转了项羽小脸过来,急道:“还不走?”
小项羽却是面不改色,抿了抿嘴唇,毫不犹豫地摇摇头,项燕勃然大怒,反手扳了孙儿过来,按在膝上就是一顿猛抽,“啪”“啪”“啪”长鞭抽在小项羽身上,仿佛就抽在石头上,除了孩子身体本能的颤抖外,小东西似乎没有任何反应,兀自一言不发抱紧了项燕的大腿,死也不撒手。
“啪”突然一鞭抽到了地上,项燕脑中一晕,连日来的疲惫不堪和丧子之痛让他再也不无力妄动心神了,老人丢了鞭子,踉踉跄跄地被一旁的项梁扶住了,小项羽抬起头,见爷爷双眼红肿,慈爱珍惜的眼神堪堪射来,见父亲的尸身都不掉泪的项羽终于哇得放声大哭,撕心裂肺的一声声嚎哭仿佛钻进人心里,惹得在场的大人无不声泪俱下。只见项羽指着手臂上的血向项燕哭道:“血,和爹爹身上一样,都是热的。爹爹不要籍儿,籍儿不离开爷爷……”
项燕老泪纵横,一把将项羽抱进怀里,祖孙二人再也不想松开对方。“父亲……”项梁的呼唤声把项燕从失态中惊醒过来,他把孙儿抱到膝头,朝孙儿勉强一笑:“籍儿告诉爷爷,籍儿是什么人?”
项羽一愣,继而骄傲地昂起胸膛答道:“爷爷说,籍儿是我项氏一族的长子嫡孙,我们江东项氏未来的家主!”项燕浓眉一挑,点头道:“说得好!身为我项氏的长房嫡孙,你是我江东项氏未来的家主,是我大楚国复兴的希望!从今日起,你的性命再也不是你一个人的,是我们江东项氏一族的,是楚国千千万万百姓的。答应爷爷,要好好地活着,不惜一切地活着!”
不等项羽回答,一掌斜劈在项羽的脖颈上,小项羽顿时瘫软在项燕的怀里,项燕把孙儿递给项梁,未及开口,却听项梁毫不犹豫地接口道:“父亲放心,我会待籍儿像亲生儿子一般,大哥的儿子,就是我的!”
项燕按了项梁肩头微微一笑,突然背过身去哼声道:“滚滚滚,带了你手下那些饭桶都给老子滚远点,别在老子跟前晃来晃去,尽惹老子心烦!”
“父亲,”项梁哭笑不得,默默地跪下给老父磕了最后一个头。夕阳下,项燕只觉眼帘渐渐朦胧,眼前跪在脚下,手足无措的拘谨青年,仿佛变成了他小时候的模样。
记得那时自己年少放荡不羁,常年不在家中,游遍江湖嗜武成狂,半年一次回家,眨眼就成了三个男孩的父亲。可惜这个父亲只知道习武打仗,对哄小孩一窍不通,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大儿子项超已能舞着木剑满院子被仆人追着跑,而项梁已然能拽着自己袖袍挂着鼻涕流着哈喇子要糖吃了。想着想着项燕笑了,只记得那时候他嫌恶地把看着傻里傻气的次子丢给在一边笑得前俯后仰的妻子,却上前非要逗弄母亲怀中幼子,直惹得襁褓中的婴儿哇哇大哭。
庭院深深,江东的秋,却也是这样的漫天枯叶,秋风飒飒卷落一地。
灰白的胡须颤颤发抖,项燕心头一暖,“可惜了自从举家跟着王上迁都寿春,再也没回过江东了……”项燕忍不住上前摸着次子的发髻温存得令项梁有些不习惯:“梁儿,代为父去看看江东的秋,看看我们项氏的故土……算是……为父谢谢你!”
作者有话要说:
、子午岭变故
晨曦的光照进子午岭的大山,叔嫂二人未至村中,却半途撞见了一个季布的师弟,禽滑子的小弟子周殷,他见了楚士毅神色更是慌张,原来叔嫂二人走开不远不过一夜,墨家众弟子与逃出的妇孺寄宿的村庄竟遭了匈奴骑兵的洗劫。
楚士毅不可置信地道:“你确定是冒顿大哥的匈奴骑兵?”周殷手足无措道:“他们虽然脱了商人的装束,但那使得匈奴弯刀和西域大马,弟子怎能不确定?”楚士毅脸上顿时一点血色也无,救妇孺的主意是他出的,这事办不好误了解神农山之围不说,更是白白又搭上多少无辜者的性命,却见卜香莲按着他的肩叱道:“毅儿,你是墨家的少主,这个时候岂能再胡思乱想、自乱阵脚的?”转而问那弟子:“具体情况到底怎样了?不必慌,你慢慢说。”
周殷为卜香莲从容的气度所感染,总算冷静了些,却依旧掩饰不住的沮丧,他见自家少主与这少妇看上去甚是亲昵,便不避嫌地向卜香莲实言道:“这位……姐姐,我们墨家这次来的弟子都是机关城禽滑大首领和巨子的嫡系暗卫弟子,个个功夫在我墨家都属上乘,人数虽比不得匈奴兵,但保住些女人小孩安全离开本来也不成问题,可一斗上哪知这些个匈奴兵武功虽然稀松平常,但他们那大王子一下令,就都跟不要命似得冲上来,您知道匈奴人又高又大,最是生猛,尤其是那为首的大王子,砍人砍得最凶,还有……”他低敛双目,不敢看楚士毅,“匈奴人……匈奴人还有……”
楚士毅跺脚道:“还有什么?快说!”周殷懦懦道:“匈奴人不知道拿里搞来了我们的六子连弩,我们这才……”他话音未落,楚士毅已然将他抛在原地,施了履虚术不见了踪影。
六子连弩为公输班所创,其材料珍贵非常,每年机关城的机关师依照钜子令惯例也只能制作六支,以供总坛使用。李信第一次伐楚大败时,相里子借用头曼匈奴兵阻止蒙恬九原军南援,其交易物便是六子连弩及其图谱,奈何那时被楚士毅横插一脚,最终还是没将墨家这几张极为宝贵的机甲图送出去。
而这一次冒顿又是从哪里得到六子连弩的?楚士毅一边赶路一边百思不得其解。
“不知死活的东西!”冒顿得意地望着六子连弩的放射出箭雨,要将那些拦在妇孺面前的墨家众弟子全扎成只只活刺猬,倏然间,群箭头却在半空中扭转了方向,一排排坠落在不远处的空地上,冒顿急得一鞭抽在自己的坐骑上,引得马儿凄惨地一声嘶鸣。“大王子,这功夫小人认得,单于大王接见墨家相里巨子时,见他使过,好像……好像……叫斗转星移!”阿古拉在一旁搭腔,却不识相地这时候提起了冒顿他爹,脑壳上莫名其妙地吃了一鞭,“楚士毅这小崽子总算来了!”
季布正抵挡不住,见楚士毅倏忽间已站在身侧,心头稍定,但不知为何季布只觉得这小子刚刚施展“斗转星移”,似乎有些异样,但见他捂着胸口的样子,急忙劝道:“少主,斗转星移虽然本就是为了克制六子连弩所创,但你身上机关蛊未解,不宜再耗费天鬼真炁。”楚士毅看了倒地弟子的尸首,红了眼唾道:“那你说怎么办?六子连弩的威力你不清楚?墨门五经只传巨子一脉,现在只我一人懂得斗转星移,就你们用刀剑去挡,哪怕手脚再快,死光了也挡不住六子连弩!”季布望了身后,无言以对。
大约季布的话楚士毅还是听进去了,却见他稍歇片刻,走到众人之前当阵喝道:“冒顿大哥,小弟楚士毅求见。”箭雨停止,冒顿冷冷一笑,拍马向前。
二人互相打量良久,似乎都不想先说话,最后还是楚士毅先狭促地道:“都说天下神兵利器出自我们墨家,想不到我墨家的弟子也有吃这自家宝贝的一天?冒顿大哥果然好手段!”
“你既又叫我一声大哥,那哥哥再好心提醒你一句,有的时候,嘴上功夫比手上厉害实在不是什么好事情!”冒顿颇有深意地笑道,“楚士毅,你不必又阴又阳地套我话,不过就是想问我这六子连弩从何而来吗?哼哼,我又为何要说,记得当年有个人和我舅舅私相授受,扣下本来属于我们匈奴的兵器图谱,既然少主吝惜你墨家的神兵利器,那我也识趣地不管你要,那已是看在兄弟情义上,但你不与我们交易,自然会有人愿意,这又干你何事?”
“冒顿大哥你……那时我与你舅舅……也不过是为了救你回匈奴王庭……”楚士毅话未说完,却被冒顿打断道:“你们中原人说自己都是人心惟危,还指望我们来信你们?我怎知你不是在唬我?而且也不是第一次了……今日我才知道,头曼那老家伙总算有句话说的极是有理,与中原人只能交易,是做不得兄弟的。”
见蒙毅找不到话反驳,只听冒顿淡淡道:“兄弟也好,交易也罢,大王子我今日并没有打算和你们墨家作对,我之所以来这里杀这些女人们,只是因为这是我们匈奴的规矩,她们既然是我部下抢到手的奴隶,便是属于我大王子的,背叛了主人的奴隶,在我们草原上从来只有死路一条,没有例外!我冒顿初回王庭领兵,如若连奴隶都收束不住,还做什么大王子!”
“不!”蒙毅突然抬起头来辩驳,“冒顿大哥,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我记得那个时候你在大月氏为质为奴,你告诉我,奴隶也是人,奴隶也有父母,也有为人的尊严和自由,你告诉我有一天你做了匈奴王庭的大单于,就要废辍那些匈奴人不合理没有人性的规则,制定新的法则收束那些奴隶主肆意凌□□隶的行为,不管是贵族还是奴隶,只要是匈奴的勇士,就应该得到他们该有的荣耀……”冒顿瞥见阿古拉不可置信地正望着自己,不耐烦地打断蒙毅道:“够了,我什么时候说过这么可笑的话!”蒙毅却没有理会他,继续想要劝服他道:“我知道这次南下你之所为,也是为了将来能推翻头曼单于的□□,而非出自你的本意,对不对?我说过,我知道你是怎样一个人,你和我一样,我们都曾是战争的牺牲品,所以我们理应比别人更懂得黎民之痛战争之苦,又怎么能助纣为虐?”
蒙毅这番话却用了匈奴语来说,引得匈奴兵纷纷开始交头接耳,各式各样的目光纷纷射向大王子,在众目睽睽下冒顿脸色时青时白,只听他策马上前一步,低下头凑到蒙毅身边,皱眉轻道:“楚士毅,你还是小孩子么?究竟懂不懂什么叫做现实?我劝你莫要多管闲事,不要再痴心妄想那些不可能的事,总之今日,这些奴隶必须要死!谁也救不了他们!快让你墨家的弟子让开……”
“既是如此……”蒙毅打量了冒顿许久,却是释怀一笑,小手在空中一转,眨眼从冒顿箭筒中顺来一支比他的手臂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