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汉风骚前传-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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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恬走近王离，蹲下身来，按着王离的肩头，“离儿乖，不哭。”淡淡的五个字却叫王离瞬间安静下来，伸出小手抹了泪，扑到蒙恬身边拽着他的袍摆不松手了。“喂小笨蛋，谁是你爹都搞不清楚吗？没义气！”王贲半开玩笑地骂骂咧咧，又对蒙恬道：“罢了，他若喜欢你，也是正好。我今日来正有这个意思，我知道你曾说过，不会再收弟子，我只希望你若在咸阳有暇能代我照拂这孩子。”蒙恬点头道：“这个自然。”王贲说到这儿，话锋一转，“不过，离儿可是我和父亲的宝贝疙瘩，我娘的心头肉，你可不能把你家那一套使在他身上……如今大秦已有了天下，我将来对他可真是毫无期望，只愿将来我老了，他可以陪我喝酒，陪我逛勾栏，陪我吃喝玩乐，养个儿子可不就图这个？”
“阿贲！”蒙恬倏地哼了一声打断道，“有你这么做父亲的吗？说得什么混账话！天下一统就没有事了吗，北方匈奴不说，山东六国随时的风吹草动都有可能颠覆大秦，颠覆我鬼谷门数百年来的基业……”王贲捂了耳朵嚷嚷着转移话题：“好了好了，知道了，这不是开玩笑说说嘛！暗血阁有你和尉缭师伯守着，哪个山东六国的逆贼还不是等着被你捏死的蚂蚁？你又在愁些什么呢？”
这时，在一边半天没有说话的任嚣却是插嘴道：“王师弟，我猜蒙师弟怕是一直在烦心楚国项梁叔侄逃出栎阳大狱的事罢？”蒙恬微微颔首，只听王贲道，“项燕的儿子，项梁？怎么可能？栎阳大狱，自商君迁都起就号称天下第一囚笼，那项梁刺杀蒙师伯，必是关押在死狱的重犯，若无人帮忙，如何能够轻易逃出？”蒙恬道：“不错，我也怀疑其中必有勾结，可据栎阳大狱狱掾司马欣所呈证据，目下迹象一一表明，是项梁叔侄自行越狱，我曾怀疑过司马欣此人，然而他与章邯本是同乡，章邯也愿以人头为其担保，既是没有证据自是交由廷尉府依照律法定案，放榜缉拿项氏叔侄而已……”
王贲眼中倏地一亮，飘向门外，凑近蒙恬问道：“兄弟，你莫不是还在怀疑墨家余孽还有复起之心……”蒙恬冷冷瞥了眼王贲道：“已不是怀疑，而是肯定……他们可能虽与此案无关，但伐齐以来，我们的暗卫早早察觉到有数股老氏族的势力在六国各地同时积蓄，寿春、巢湖、临淄、邯郸……只是他们力量实在有限，暂时对大秦构不成任何威胁罢了。”见王贲意有所指，蒙恬淡淡答道：“毅儿与他们再无来往，我有暗卫寸步不离地跟着毅儿，又有尉缭师伯盯着，他这半年倒是确实老实许多，”说着又皱眉道，“不过王上谕令已下，毅儿两日后便会入宫，这小子狡猾得紧，我倒不怕这小子真会惹恼王上，只怕他背着我……”
王贲没好气地打断道：“他能背着你作甚？我刚刚还看见他在日头下扎马差点扎晕过去，连个懒都没有躲，还能背着你作甚？现在蓝田都传开了，十四岁就能选上铁鹰锐士的，你翻翻咱大秦的军史，有没有？阿恬，你知足吧……”蒙恬鼻间轻轻一哼，嘴上虽不让步，语气竟是掩饰不住几分得意，“铁鹰锐士考得多是临场的灵活度与弓马那些战场技能而已，并不能完全代表他的实力。这小子内息本就东一家西一家混乱得厉害，外家功夫又荒废了那么多年，想到昨日他在蓝田耍的那套御凫剑我就来气，浑没有半点该有的力道和气势，显然是他自己凭着记忆瞎琢磨出来的结果，再不一招招扳过来岂不是丢尽我鬼谷门的脸？”
见蒙恬这个样子，任嚣忍不住劝道：“蒙师弟，话说我们不过说两句话已然嘴都说干了，孩子还小，练功也不急于一时，让蒙毅下来吧，师兄也正想仔细看看自己今年选上的铁鹰锐士，可好？“任嚣都开口了，蒙恬看了眼天色自然不再说什么，“吕老，让蒙毅从演武场上下来，然后吩咐他换身衣服过来我书房见客。”
当蒙毅一身蓝袍恭恭敬敬地行礼时，任嚣眼中一亮，朝了蒙毅微微颔首道：“选锐士那日任师兄竟没有认出来，转眼毅儿也这么大了，上一次见他比离儿还小些……”王贲却打断开着玩笑搂着儿子道：“任师兄可别拿当年的小毅儿来比我家的乖离儿，这小子当年那家伙，连我爹见了都退避三舍，只怕惹了他哪天醒来胡子又没了……蒙师伯也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撺掇阿恬打他屁股都消停不下来……”三人哈哈大笑，笑得蒙毅正要反驳，却被蒙恬一眼瞪退两步，垂了小脑袋不说话了。只听任嚣倏地道：“初生牛犊，赤子血气，未尝不是一种少年人的天赋，我看毅儿将来功业无可限量……”蒙恬淡淡瞥了眼弟弟，却是道：“任师兄莫夸坏了他，小小年纪当专心功课、克己本分，谈得什么功业？”
三人又很快从蒙毅扯到别的话题说了片刻闲话，一向寡言得近乎没有话的任嚣忍不住仔细打量了那一言不发束手恭立在兄长身侧的清瘦少年，只见抛却较其兄长更为清秀细腻的外貌不论，眼前这少年从容不迫的举止像极了蒙恬少年时，唯一不同的是他始终有种觉得这少年身上若隐若现着一种似乎掩藏得极好、奇怪而说不出的锐气，而这锐气却与蒙恬长年修炼鬼谷武学所得清正杀气截然不同，甚至是南辕北辙。任嚣为自己突然冒出这么个奇怪的念头，自嘲地摇了摇头。
王贲先任嚣提出要回府，蒙恬瞥了眼身边的蒙毅道：“为兄还有军务，你代为兄送你王大哥与任师兄出府。”蒙毅顺从地应下，领着二人出去。长廊上，任嚣忽然喊住了蒙毅道：“你家我与王贲少时常常来，里里外外都认得，你今日想必也累了，不必送我们到门外。”却见蒙毅摇头道：“可是大哥说要毅儿送你们出府……”王贲朝任嚣摇了摇头，任嚣这才没有坚持，三人终于到了府门外，任嚣似乎十分喜欢蒙毅，只见他忽然从怀里掏出一串链子挂在蒙毅脖颈上道：“这是蛇骨所制，便当做师兄的第一次见面礼吧！”蒙毅摸了那链子惊诧道：“蛇骨？蛇的骨头，怎么能？”却听任嚣笑道：“是啊。啊，上一回王师叔攻楚，我与屠师兄奉命将大军开进南越，后来我们走散了，我在南越丛林中差点出不去，军饷耗尽没有食物，师兄便亲自煮了百来条蛇来吃，剩下些蛇骨带回来，你嫂子一见便拿来做了这些小玩意儿。不错，与你小子甚是相配。”
“多谢师兄，可是大哥从小就不让毅儿戴……”蒙毅说着要脱下来，却被任嚣按住了手笑问道：“怎么？连师兄送的第一件礼物都不领情？”蒙毅摇了摇头松了手，任嚣微微一粲，按了他肩膀道：“好好跟你大哥学功夫，师兄看你长大了本事一定胜过你哥……”蒙毅抬起头，愣愣地望着任嚣说不出话，这时却听站在一边抱儿子的王贲笑道：“任师兄，你这算什么意思？成心显得我王贲小气吗，得，小毅儿，那王大哥也送你份大礼……”说着把手中王离丢到蒙毅手里，蒙毅早就扎马扎得两腿发酸，这时候接过王离，手中一沉，差点腿软摔倒，幸好身后被王贲扶住了。王离刚刚趴在王贲背上睡着，这下换了人抱，还是个生得不能再生的生手，被弄醒过来，不悦地抱了蒙毅的脖颈抽涕起来，抹了蒙毅脖子上一口的唾沫，王贲见儿子哭，却也不恼，只是一个劲儿地发笑，嘴里嚷嚷着：“毅儿你看看，这没出息的小子好玩不？”听父亲的嘲笑，王离哭得更是厉害，任嚣怪责地瞥了眼王贲，王贲这才挠挠头从蒙毅手里抱回王离，有气无力好不诚心地道歉哄着儿子：“离儿别哭啦，是爹爹错啦，爹爹不该玩离儿……”王离根本不睬他，哭声依旧牛气冲天，王贲气得终于再他屁股上拍了一掌，王离立刻一声不吭，扒开王贲的前襟交领把小脸埋进了进去，只听王贲骂骂咧咧道：“老子都认错了你还假哭，叫你故意耍我，打你屁股才老实，真是没出息的东西！”父子二人一番折腾惹得蒙毅也终于笑了。
王贲凑近蒙毅，用膝盖顶了顶他的屁股，却被蒙毅反瞪了一眼，只听王贲似是幸灾乐祸道：“王大哥要走啦，你跟着你哥要小心做人哦！有的时候要学学我这没出息的小子，毕竟人活着还是屁股要紧些……”蒙毅没好气地白了眼王贲，只听他声音忽然正经了许多，只听他悠悠叹道：“你哥这人吧，待人宽律己严，他本就待自己很过分，也怪不得他会拿待自己的要求来要求你，也就大嫂还能调和调和他那一板一眼说一不二的德性，可是如今……”见蒙毅低了头，王贲暗骂自己真是大嘴巴，腾出一只手来拍了拍蒙毅的肩膀道：“总之难为你小子了……”
“王大哥，”蒙毅抬起头朝王贲摇了摇头，似是安慰地一笑，只见王贲嘴角一扯，摆手道：“不说了，说多了简直毁了我小侯爷军中豪迈之名……”说着晃悠悠地抱着儿子，转身去追已是离去的任嚣，不一会儿就在长街上失了踪影。
“大哥……”蒙恬正专心案牍，闻声抬眼淡淡望了眼突然回来出现在案前的蒙毅，便随口吩咐：“回你院里读书去，为兄有事，无暇理会你。”说着捉了毛笔勾画起来，嘴里却是继续道，“进宫当差后，扎马的习练改在每日辰时，所以从明日起早半个时辰起来……嗯这些我都会吩咐阿布，你照做就是……”
却见蒙毅兀自站在原地没有离开，又唤了一声：“大哥我……”蒙恬唔了一声没有再理会蒙毅，沉浸在书卷中，待得过去了将近两个时辰，蒙恬抬眼望了下窗外渐渐昏暗的天色，“原来已是傍晚……”心下暗暗忖着这才放下书卷，却被一直静立一侧没有发出一点声响的蒙毅一惊，只见蒙恬粗眉紧蹙，语气已是不善：“怎么回事？竟在这儿杵了一下午？”蒙毅觑了眼大哥的脸色，低下头声音越来越轻：“大哥专心军务……毅儿不敢叨扰便只得在此静候，毅儿有话……”
蒙恬瞟了眼蒙毅，将兔毫大笔摔在案上，惊得蒙毅双肩亦是一震，“男子汉大丈夫，有话就说，吞吞吐吐个甚，不嫌糟蹋了自个儿的时间，还要糟蹋别人的不成？”蒙毅忙摇了头道不敢，退后了两步道：“毅儿……毅儿刚才听任师兄说，他要南下协助王帅南越之战，任师兄去了南越，王大哥又去了辽东，也不知大哥什么时候还要回北疆？”
蒙恬轻哼一声，随手重新捉起案上右手另一卷来，头也不抬地问：“怎么？昨日还道要跟着我，看来吃了一天的苦头就后悔了？哼，你小子尽管放心，虽然匈奴每年冬春猎期已过，但章邯守在那里，将寡兵少，我终是放心不下，不出两个月我自会回程九原，到时候你自是又可以逍遥了！”听得蒙恬这话，蒙毅忍不住嘟囔：“大哥……毅儿不是这个意思，毅儿怎么舍得大哥走？毅儿只盼着能像今日这般一直陪着大哥……”
蒙恬白了眼蒙毅道：“说得倒是从来好听……哼你小子心里若是有为兄，也不必说这些废话来哄为兄，只要你能在宫里规矩当差，在家用心功课，不给家里招祸，我便已是谢天谢地了！”却见蒙毅小脸一红，诺诺地喊了声大哥，低了头说不出话的样子分外可爱，惹得蒙恬摇了摇头，心情却是大好，扬手打发弟弟离开，“好了，你该问的也问了，时辰不早你晚上也不必请安了，回去自己院中用膳吧，我今日没空与你一起咥饭……”顿了顿又补了句，“吕老已去了你嫂嫂药房里拿了玉茯霜，记得在伤处抹上，免得影响明日的练功……”
“哥……”蒙毅唤了声还是不走，往书案前挪近两步，小心翼翼地道：“大哥放心，其实毅儿的意思就是，无论在哪儿，毅儿都会用心练功，不给大哥添乱的，只是……毅儿……毅儿真的舍不得大哥……可是若是一进了宫中……”见蒙恬尚未发怒，蒙毅心下欣喜，用小眼神打量着蒙恬脸色轻声道：“小时候毅儿记得大哥也说过，朝堂寸步危局是非之地，不如厮杀沙场来的自由快活，娘亲不也总是骂不管哪家的朝堂那都是天大的火炕吗？毅儿原本不懂，可自从眼见太师父被楚王那些小人害死，眼见爹爹为了秦廷痛苦了一辈子，毅儿终于有些明白了……所以……所以毅儿也想要和大哥一般选择……选择……”
眼见蒙恬脸色越来越沉，只见蒙毅顿了顿，却是抿了嘴唇继续把话说完：“尉缭大师伯说，今年蓝田大营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