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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烟雨楼-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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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先生,对……对不住,我又……又迟到了。”我望着站在前面的先生,战战兢兢地说,已经语无伦次,小十九附体了。
先生的脸果然很难看,两眼冷冷地望着我,我不敢看他,只是望着地面,那扫得干干净净的砖块平整得连刀片都插不进去,此刻我却恨不得它们中间多一条细缝能让我钻进去。
四周也没有什么人发声,再也没有谁敢笑出来了。只听到先生道:“我之前是怎么说的,你还记得么?”
我吓得直打哆嗦,想起我第一次来上课就迟到的事情,然后嗫嚅着说:“下……下不为例!”
“很好。不过你这次又犯了。你知不知道,守时是做人根本之一么?”
“我……”我抬起头,瞄了一眼先生,然后又很快地望向地面:”我……我知错了,我再……再也不敢了。”
“好话谁都会说。但是不给惩罚,是不行的。规矩还是要立起来的。”
先生这话一说,我就知道,一定又要来体罚了。天呀,之前在课上看到他罚人的时候,特别可怕,幸好我一直有许之陵庇护,所以每次都能化险为夷死里逃生,可是这次祸事就要降临到我头上了,该怎么办?
在这当口儿我完全没有了主意,只能听天由命地站在那里。
这时候,只听下面众人中一个声音稳稳地道:“先生,学生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我一听这话,只觉得眼前一亮,仿佛那是世间最动听的声音了。我当然立即分辨出来这声音是李承汜的,在这火烧眉毛的时刻,在我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急的团团转而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刻,他却突然发了话。
要知先生的课上规矩可是很严的,一般学生不经允许,除了阐述自己的看法,是不能随便说话的。就是发言阐理也是要实现知会先生,而且大多数人都是被问,除了许之陵那样极少数爱表现自己的是主动说话的。李承汜在这当口儿敢第一个说话,打断这僵局,而且正是先生的气头上,这也是极大胆的。
就在众人都以为先生这次肯定要怒斥他的时候,却听见先生犹豫了一下,冷声问道:“你有什么话?”
“回先生,学生以为,公主身为先生门生,上课迟到,触犯了规矩,固然该罚,但是这只是先生的一人之规矩;公主乃一国之公主,是我晋国唯一的公主,身负国威,尊贵显赫,先生对于公主,既是师徒,更是主臣;如今先生若要责罚公主,若以师徒关系论之,固然合情合理,但若以主臣关系论之,却是以下犯上!”他这话说得令人大吃一惊,几乎所有人都抬起头来看着他,我也惊诧地望着他,他居然说出”以下犯上”这样重的话语来,实在令我意料不到。
就在大家都以为先生会大怒的时候,先生的反应却是异乎寻常的平静,只听他慢慢地道:“继续说。”
我正望着李承汜,这时候却见他忽然转过眼望着我,不知怎的我就脸红了,于是有一次望着地面,耳畔只听他道:“一人之规矩要守,但是一国之规矩更要守。以一人之规矩冒犯一国之规矩,还请先生慎思之!”
学堂里忽然又一片沉静,每个人都在等着先生的回答。我的心砰砰直跳,既不知道先生会如何处置,也不知道李承汜为什么会突然站到我这边来。在我面临窘境的时刻,站了出来,还理直气壮的为我说话。想到这里,我心里忽然起了一丝莫名的感情。
半晌,只听先生又问道:“依你之见,该当如何呢?”
李承汜朗声道:“学生以为,此事若要两全,唯有令一人代公主受过。而这一人,自然非学生莫属。”
“你?”
“不错,学生是公主的伴读。理应代公主受罚。还请先生顾念公主玉体,顾念我晋国大体,让学生代为受过。不管什么责罚,学生都甘愿领受。”
先生沉默片刻,语声中忽然有了笑意:“好。果然合情合理。承汜,你总是不会令为师失望的。”
听到这里,每个人又都大吃一惊,没想到先生最后的回答却是这样一句赞扬的话,连我都觉得莫名其妙。谁想到刚才还一脸阴沉怒气的先生转眼间就春风满面云开雾散了。难道方才的一席话其实都是先生在考验李承汜的?
只听先生继续道:“你想的这法子的确是个两全的妙法。只是你真的愿意么?”
李承汜连犹豫也没有,立即答道:“学生心甘情愿。”
先生捋着自己的胡须——这是他极为高兴的样子,他之前很少如此高兴,当然也就很少捋胡子——说道:“那好。如此为师看在你的面子上,也就不为难萧长安了。长安——”他又忽然用另一种严厉的语调唤道。
我立即反应过来:“是!”
先生道:“你过去吧!今日承汜能为你出头,这一个伴读确实当得好,看在他的面子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了。还不回自己的位子?”
我赶忙答道:“多谢先生!学生再也不敢了!”
先生“嗯”了一声,没有答话,我三步两步小跑过去,这时候学堂里才有人开始大胆地笑起来,因为都看出先生这一回心情突然高兴了。
我坐回自己的位子上,眼望着身旁的李承汜,微笑道:“多谢啦!大才子!”
李承汜淡淡地望了我一眼,低声说道:“下次不准再迟到。再有第三次,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
我坐过去,悄悄笑道:“你这次怎的这么好心?居然帮我出头?”
我望着他的侧脸,连着问了两次,他都不回答,到后来还皱了皱眉,不耐烦地道:“你真多话。先生要检查你了,小心着。”
什么?我两眼都瞪大了,望了望前方,先生果然开始检查背书了。但是他怎么就知道一定会检查我?我心中想道。不过他总能说得很准,于是我一下子又着急起来,因为我昨天后半天都在胡思乱想,李承汜跟我讲的,我全没有再看,而且晚上还没有睡好,更加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匆匆翻着书,看着那一行又一行,只觉得哪里都没有读过,一时之间心中大乱,头上冷汗直冒。书页被我翻得哗哗作响。
耳畔忽然李承汜又问道:“你这么着急做什么?先生问的绝对不会超过昨天我跟你说的那些的。”
我忽然手停住,按住其中两面,低声苦笑道:“我把你给我讲的又全忘啦……”
李承汜显然也是一惊:“你说什么?怎么回事?你没有再看么?”
我摇摇头,望着他道:“别提了,光胡思乱想了……”
“你乱想些什么,放着好好的功课不复习……”
“亏你还好意思说,还不都是你害的?”
李承汜不解地道:“我?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我望着他,突然脸一红,转过头去又开始翻了几页书。我怎么能跟他说,他不当我的伴读了那句话,让我着实乱想了一晚上?
李承汜果然很聪明,先生又一次提问到了我。而我也很有先见之明,果然是一问三不知。先生这次倒没有再说什么,不过第一次却要责罚我了。这是没有办法的。
不过,这样的事情,伴读又会站出来,戒尺打手这样的事情,定然是要落到伴读身上的。皇子皇亲们身份高贵,是不能体罚的,所以要由伴读代受,这是惯例。
李承汜这一次又站起来,先生在他的手上打了十五下,很重,先生每次到了这种事情都是不留情面的。虽然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李承汜是他的得意弟子。
李承汜挨打的时候,我只觉得脸火辣辣的疼,仿佛那戒尺一下下不光打在他手上,还打在我身上似的。我老是跟他作对,到最后还要靠人家拯救我,而且还因为自己不中用,结果害得人家被罚。于是他坐下来之后,我都不敢看他。
李承汜倒是很平静,连看都不看我一眼,翻开书,依旧看他的书。我则死死盯着自己的书看着,这样子其实心里又在想他的事情,根本没有看进去。先生又开始讲课了,我又开始神游了。
我想,我今天欠李承汜的太多了。我不想欠他的。他第一次当我的伴读,就替我挨了戒尺,还差点因为我的迟到被责罚。我说什么也要补回来。
可是他却又说要跟先生请求不做我的伴读。但他方才为什么不说呢?难道是因为突然改主意了?是我有什么好的让他不肯离开我了吗?想到这里,我不禁脸一红,暗骂自己太没出息,越想越离谱。
我左思右想,挠了挠头,于是忽然提笔在纸上写道:“今日多谢相助,大恩无以为报,唯努力与君共勉之。君切勿离我而去,我仍需君在身边多多辅正。”
我想把纸撕下来,结果撕纸的时候有些激动,把纸撕烂了,成了两半,还得对起来看才能看全。这还是我头一次用这么文绉绉的语气写呢,结果还弄成这样。
我把两页纸拼起来,推给他,自己脸红红的。然后飞快地拿起书,开始看上面的字。
李承汜低头看了一会儿那两片纸,一会儿忽然把他推开到一边,然后又开始听课了。
我却一直在等他的回信,结果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只能一直看着那书本,也看不进去。于是终于忍不住推了推他,小声问道:“哎,怎么样啊,给个准话啊?”
他皱着眉头,低声道:“先听课,有事下课再说。”
我一听,起得半死,把那两片纸用手按住拖过来,揉在手里,恨恨地团成了两个团。心想,好不容易跟你和声和气说一回话,结果你却待理不理的。真是一片真心付流水。
我以为他是不答应了,因为他后来都没有怎么注意到我。于是心里不禁又很气闷,一面在琢磨是不是我那张纸写的有哪里不对了,或者我是不是把纸撕得太烂了,其实应该重新誊写一张的。
这样胡思乱想的,于是今天先生讲的什么又没有全听。等到好不容易熬到下课,大家都往学堂外面走了,李承汜却又跑去问先生什么问题。
我看着他在那里跟先生叽里咕噜说个不停,也不知道说的什么,一边还在拿着书,指指点点的。我站在门外面,往外走了几步,身边经过的人一一跟我行礼告辞,我也没怎么注意,却总是一双眼瞄向里面,心里在想自己是走还是不走,他到底答不答应呢?
我等了好久,他们还在谈,其实是我自己觉得久,实际上并没有很长。我实在觉得不耐烦了,就随手从旁边的竹子上掐下来一枝竹叶,打来打去,用手摆弄着上面的叶子。
不知什么时候,忽然耳畔一个声音道:“咱们走吧。”
我惊喜的抬头,他终于出来了。他面无表情地望着我:“等很长时间了么?”
我不答,只是问:“先别说这个,那件事情怎么样啊?”
“哪件事情?”
“就是方才那张小纸条上写的呀,你到底答不答应啊?”
李承汜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我一番,我正充满急切地望着他,等着他的回答,只听他慢慢地道:“今天下午我去景仁宫的时候,只希望你不要让我等太久。”
作者有话要说:





、同窗共读海棠红【6】


我和李承汜半路上就分开了,他好像下了学之后就有什么事情要忙,总是急匆匆地就要走。对于这种质子身份的人,我们晋国向来管得是比较严的。也只有下了学这段时间,李承汜还可以出宫走一走,因为国子监的学生可以被允许去金陵的翰文轩去看书买书。翰文轩就是皇家钦定的御用书馆,凡是皇室的人都可以去那里,听说里面有很多书,十七说全天下的书,尽在翰文轩,不过我觉得那实在有些离谱,反正不过我没有去过,而且看书藏书的地方,又有什么意思呢。李承汜有几次说过要去翰文轩看书,所以他身边的那个小太监(其实是个小探子)就会跟着去。
我从景仁宫回来之后,就吩咐赶快把宫里好好打扫一遍。小衡她们还都很奇怪,因为我从来都不管这些东西。我也觉得有些奇怪,就为了李承汜要来,我还要兴师动众地这么样准备。但是好歹这次我是正正经经的跟着他念书,起先头一次那是有些捉弄的意味在里面,所以并不怎么看重。但是这一回确是认真的要”请师傅”了,我这个”小师傅”如今帮了我一个大忙,我可不能欠人家的情,什么都要周到一些才好,万万不能折损了我唐唐晋国公主的威名,让他小看了去。
宫女们在那里整理书房,我则在另一间房里抓紧时间温习书本上的东西。今天先生讲的后来我还听了很多,所以并不是一无所知,但是也要事先做好准备,以防一会儿”小师傅”来了再被他说三道四,如此这般地耻笑。
我伏在案头,手里拿着一支笔,正在纸上抄录了几行《论语》上的字,然后就开始停下笔来想。正在考虑这个“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是个怎么样的说法,那边就听到书房里传来”哗啦”的一声碎响,我吓了一跳,连笔都丢到了纸上。
“没长眼睛么你,狗奴才!”那边传来小衡凶巴巴地训斥声音。
“姐姐饶命,奴才……奴才不是成心的……”一个小太监战战兢兢地答道。那声音听来甚是惊惧无助,我不禁想到今早上在国子监迟到时,面对着先生,我也是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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