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楼-第1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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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没说完,仁轩先道:“不可!”他十分坚决地看着我,一字字道:“长安,我绝不会舍你而去!我既然来救你,就一定要让你平安回去,就算是……”
“可是你舍得让子衿伤心么?”我气道。
仁轩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子衿,后者已经泪流满面,不知如何是好。仁轩一时之间心下也迷茫不已,两厢为难了。
正在商议未定,身后那群人已经又追得近了。只觉得陡然间,车身晃了三晃,只听喀剌剌一声响,一股断裂的声音从车下传过来,我们三人都变了脸色。只觉得车身直直地就要往下坠。
“不好!”仁轩惊呼一声,低头看时,原来由于后面追兵迫近,如今到了湖心,冰面渐渐变薄,已然撑不住这重量,冰面居然开裂,车身缓缓下沉了去。
车身下沉得很快,仁轩一急,赶忙大喊道:“快!跳到马上去!”
我将孩子往他怀中一送,道:“快!你带着霁儿先上马!我们随后到!”
仁轩也顾不得许多,抱了孩子就先跳到马上。此时车身急速下坠着,冰冷的湖水已经漫了上来。忽听得车旁边几声兵革相撞之声,却原来那追兵赶早不赶巧,偏偏在这时候追了上来,已然到了车旁边,伸出刀剑来就往车内乱刺,竟是连这破冰之险都顾不得了。
车身猛烈摇晃起来,马儿在前面吃痛,中了一箭,又拖着这被陷进冰湖的马车,已经跑不动。忽然不知从哪里又是一箭,竟然将那马与车相连之处射开,马顿时脱了马车,奔将开去,声声嘶鸣。
仁轩抱着霁儿,回头大声喊:“长安!子衿!”
我跟子衿相互扶着,站在车头,几乎就要站不稳。此时车子已经停住,下沉得更快,冰冷的湖水涌上来,已经到了膝盖,腿上顿时被刺骨的冰凉包裹。
子衿轻功甚好,抱着我,道:“长安,快来,我来领你出去!”
我点点头,奋力攀住她肩膀,她纵身一跃,堪堪从满是冰水的车中跃了出去。
我们一出了马车,那箭雨就射过来,幸而子衿闪得快,但是还是因为护我中了一箭。当先一个黑衣武士叫道:“识相的留下晋国公主,饶你一条活命!”
子衿“呸”了一声,将剑花舞起来,抵挡了一阵子,但是总是她轻功绝顶,可是一个人,又带着一个拖油瓶,怎能抵挡住众人的箭雨。
只听暗夜里,马声嘶鸣,远处仁轩却策马而还,奔往这来。这武士们又开始对着仁轩放箭。——他怀中抱着一个婴儿,又受了伤,如何施展得开?
眼看着各处受敌,片刻之间,子衿跟仁轩只怕就要命丧此处,我又急又怕,把心一横,朝着那些燕国武士大喊道:“你们住手,我跟你们走!”
那武士果然攻势弱了,这边子衿在耳畔急道:“长安!你说什么!”语声里已经带了哽咽。
仁轩在远处,听不得我的声音,只是抵挡着,我在子衿耳边大声道:“你听我说!我跟他们回去!他们还要送我去燕京,所以不会伤我性命!你们先走,留了这条命!咱们好图后计!”
子衿脚步慢了,只是紧紧抱着我,脸上满是泪,使劲摇头不放。
我见她如此,也哭了,喊道:“你不管我,也先想想你自己!想想仁轩!”子衿听了,愣了,那一双满是泪水的眼将我怔怔望着。她手上动作随之果然就是一松,我趁机使劲挣开,从她的怀里滚了出来。
我落到地上,就直直的往后面翻了个个儿。
“长安!长安!不要这么傻!”子衿急得大喊我的名字。我却早已经离她远了,暗夜里什么也看不见了。
我对着子衿的方向,苦涩笑了笑,忍着眼泪大声喊道:“快去找仁轩!咱们……咱们有缘再见!”
说着,我不再看她,这边几个武士已经围了过来,其中一个先弯下腰,搂住我的身子,就势将我扛起来,大声道:“捉到了!”
这些武士很快放弃了追捕,齐齐向后聚拢来,仁轩他们还想要再过来时,这中间却已经有了一大块缺口,露出深不见底的冰湖水,他们过不得了。——他们就算是过来了,也无济于事,我是肯定救不回来了。
武士们带着我,马不停蹄地就要往回赶。我在一个士兵的后面坐着,雪不知什么时候已然停了,凛冽的北风呼啸而过。这时候马车一路拖行而过,冰面上又是一连串的缺口,露出冰层之下的湖水来。
我在马上,渐渐觉得支持不住,便缓缓往后倒去——其实我也不知是自己无意,还是有意要倒过去。
我从马上落了下去,便跌入了那冰湖的裂缝。
耳畔传来武士的惊呼声,然后,黑暗就席卷而来。刺骨的寒冷将我包围,仿佛坠入了冰冷的地狱,那冰湖的水透骨而来,如绵软的利剑将我包裹住了。
记忆中,仿佛回到了那个夏天。圆明园的福海上,阳光正好,荷花初放,我和李承汜在小船上划啊划。
那时候我掉入了福海,也有湖水涌上来,感觉如此接近。
那时候,有一双手伸过来将我拉上船。
我闭上眼,等着有一双手,能将我拉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
、身陷囹圄,四顾茫然
不知道做了多长时间的梦,我醒过来时,还恍然觉得身在福海的小船上。
可是这里不是圆明园,也没有船。这里是军营里关押囚犯的大牢。
传说中暗无天日的地方,根根竖起在眼前的铁栅栏,将我和外界隔绝起来。牢房的空间狭小又闭塞,空气中一股潮湿的味道。地上铺着一层干草,但是还是感到寒气直往上透,从身下的北国大地上,不断地涌上来。
这里是一间真正的牢房,从牢房的布置来看,我应当不是在先前的车队。这里四周是一间石室,当是离了那车队营房,如今身在另一处军营里了。
我不知昏睡了多长时间,只感觉口干舌燥,嘴里还有一股浓浓的药味,身上还残留着中药的汤汁。一定是昏睡之时被灌了药。不过幸好,如今已然醒过来。身上衣服换了一身囚服,破破烂烂,又薄的可怜。我躺着,看了看眼前的自己,嘴角泛出一丝苦笑。
没想到我居然还有穿这身衣服的一天。
没想到我才十八岁,就已经经过了这么多前人很难经过的事情。我都感觉自己不是十八岁,而是八十岁了。
手胡乱摸索着,摸到了干草之下冰冷的地面。我开始回想:记得我当初那一晚,是掉入了冰湖窟窿里。那湖水寒冷刺骨,我至今还记得那股透心的冰冷。一定是掉进了冰湖,害了病,大病一场,昏睡几天,今番才醒。
只是不知这儿是哪里?我逃脱不成,如今已经彻底沦为了阶下囚。接下来面对的一切,我都还没有想好。我不知道李存勖他们要对我做什么。不过我虽然是逃跑未遂,但是始终还是要被押解着去燕京的。而且本来成了亡国公主,就是一个阶下囚了,阶下囚不住监牢还住哪里呢?难道真的指望都像李承汜那么傻,苦心孤诣地把我弄到马车里好酒好肉地伺候着?
我又想到了李承汜——我如今已然知道了他的心意,知道了他的苦心,知道了他为我做的那些事。现在我虽然被弄回了燕国军营,但是我又回到他这里了,又离他更近一步了。想到这里,心里那阵酸苦,忽然之间就感觉小了一些,还有些安慰。
我是真的安慰。
我只想要再见到他
。
可是他是不是在这里呢?
我想到他,心里却软软的。我真想见他,真想。可是年头一转,我如今怎么能见他?曾经那些岁月里,我如果知道了他为我做的这些事,一定高兴得要发疯,然后去求父皇,让他做我的驸马。
可是如今……
如今,一切都回不去了。
一切都是枉然。
我再也不是当年的小霸王,他也不再是那个要忍辱负重的李承汜。
只是两年,我们却都变了。
人家说沧海桑田,可是沧海变成桑田,对于我却就在一转眼的时间。
可是我还是想见他。
什么国仇,什么家恨,哦!让那些都先躲一躲吧!我现在只想要再见到他!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会被燕军发现,然后又追杀我们,可是这肯定跟李承汜没有关系。我那晚上,在冰湖上的孤注一掷,心里也有个想法,便是回去,还可以再见他。
可是他现在在哪里呢?我又在哪里呢?
我转头四面看着,只看见墙角有处地方,破了个洞,冷风呼呼地从那里倒灌进来。直往人身上扑。我思想了一回,这才觉得那风越发的凉了,于是动一动身子,忍着身上的酸痛,将身周的干草聚拢了来,捧着去填补那墙角的小洞。
那洞虽小,可是风却很大,我填了一些,可是很快就又被风吹散了。正在费力,那门口听得这边有动静,忽然探出了个脑袋来。
是守牢的狱卒。
他懒洋洋地走出来,背着一只手,大概刚刚吃过饭,另一只手还拿着牙签在剔牙。一边朝我走,一边道:“小娘子,你可算是醒了啊?足足睡了三天!也真废了那几位兄弟的一番辛苦,日日给你灌药……”
我贴到墙根,背倚着墙,警惕地看着他,不说话。
“你可莫要这样看着我!我知道你是个厉害人物,千万马虎不得——南阳王特地让人十二个时辰把守着,这几日可没少让人操心!北海王将军也得费事的暗地里请大夫,给你吃药——我活了这么大年纪,还没见过哪个囚犯有这等待遇!”
我仍是扶着地面,冷冷看着他不说话。
这狱卒跟我说了一些话,我只是不语。他见我怎么都不肯说话,骂了几句,走了出去,一会儿,却丢进来一只碗,里面有几个馒头和一些冷菜。
“就这些了,您将就将就吧。”狱卒冷嘲热讽地道。
我也觉腹内有些饥饿,于是索性胡乱吃了几口馒头。然后,身子还是又累又沉,索性靠在墙上,合起眼来假寐。后来,渐觉那墙也冷得要命,于是只得拢了拢干草,铺作一处较厚的,蜷缩在上面睡觉。
又睡了好一会儿,忽然听得门口那边传来狱卒惊慌行礼的声音,将我惊醒。睁开眼来,只见一个人远远地走过来,踱着步。
李存勖满脸微笑,正朝我走过来。
我一见他,心下就是一沉。这个人来做什么?刑讯逼供么?想问什么?当下心中转了好几转,猜不透他来的意思。
我很快坐起来,又贴到那墙根,瞪视着他,只感觉见了他那淡淡的笑容,让人汗毛倒竖。
李存勖笑道:“公主何必如此惊慌?本王又不是洪水猛兽,何避之急也?”
我冷冷看着他,心道:你不是洪水猛兽,却比洪水猛兽还可怕。
“怎么样?那冰湖的滋味如何?唉,若是早听本王的武士一些劝,也许就不必再吃这苦头了!你可知,就为了你这几日的病,汜儿可操了不少心呢……”
我抬眼看着他,不晓得他在我面前提起李承汜是什么意思。
他到底有没有知道李承汜跟我们合谋的事情?听他方才说,那些追兵明明是他派来的,他既然识破了这些计谋,定然知道李承汜的举动。
可是李承汜一切都算计得很好,他自己也被迷晕了——李存勖抓不到证据,便拿不住李承汜的把柄。
我心下转了几转,仍是不说话。
他见我不语,又问道:“你怎生如此镇定?你那心上人待你这样好,你都不欢喜么?”
我冷笑数声,道:“我不懂你在讲什么。”
“你不懂?”他笑着,走近栅栏,望着我的脸,弯下腰道:“我那痴情的侄儿为你做了什么,你当真不懂?”
我不耐烦地道:“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你就莫再要再装了,汜儿都跟我坦诚了——你们两情相悦,郎有情妾有意,我乐得成全。——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如今你是个亡国公主,也算平民一个。一个王子喜欢一个平民,大不了纳她为妾便是,有什么关系?”他望着我的眼睛,慈眉善目地道。
我心里颤了几颤,刚闪过一丝欢喜,但是眼睛立马便瞥到他眼里的那精明狡黠之色。
忽然一个激灵反应过来:他这是在试探我!我是亡国公主,与敌国公主私通款曲,还助其逃脱,这是通敌叛国之罪!李承汜早就说过,非同小可,怎能等闲视之?他这是假意试探我,要我上钩,他好拿住李承汜的把柄!
我心中想得明白了,不禁冷汗直流,心下大骇:这一个好叔父,真是算计得好,竟然算计他的亲侄儿!他们平日里装得叔侄和顺、礼数周到的,没想到背地里居然如此明争暗斗!
想到这里,我“呸”了一声骂出来,大笑道:“当真好笑!你是疯了么!我怎么会跟他好?我告诉你……”我倾过身子,指着他的脸道:“你们北国人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让我觉得恶心!还跟我谈什么情意?真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我看你这简直可以去编戏了!”
李存勖直起腰来,沉默片刻,又冷冷道:“萧长安!你不要狡辩!李承汜早已供认不讳,他跟你们晋国的叛贼伙同好,在酒中下了迷药,又亲自将贴身令牌给了你们,谎称是出城运粮草的,打量本王不知道么?这点小伎俩,就想要哄骗王爷我?我告诉你们,那卖酒的,我早就看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