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楼-第1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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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汜沉思半晌,忽然道:“小兄弟,不知可否让我进去?”
我听了,心里一惊,那边店小二还在踌躇。
我心里转了转,想道:可千万不能让他看见我在屋里。于是想了个法子,赶紧轻轻一跃,跳到桌子上,然后打开窗子,攀住上面的檐角,一个倒挂,就站到了外面的屋檐上。
刚刚站到屋檐上,果然听得李承汜道:“小二哥,我实话跟你说,这女子其实是我娘子,前几个月吵了一架,所以赌气住到这里,如今是我来寻人了;你莫要多心,我这里还有一些散碎银两,全当犒劳小哥儿,胡乱买些酒吃,还望小哥儿通融则个……”
我趴在房檐上,心道:几年不见,没想到李承汜越学越滑头了,居然连这种谎话都编的出来。真是服气了。
那店小二得了银子,哪里有不答应的理,当下嘻嘻一笑,说道:“原来小夫妻吵架,客官休慌,人都说‘夫妻吵架,床头吵架床尾和”,既是这样,待我来与你看看你娘子在不在。”说着,我便听到店小二掏钥匙的声音,他们都自己带有每一房间的钥匙的,而这房间恰好一天都有我在里面,当然没有上锁。
果然那店小二有些吃惊,门一推就开了,自言自语了半天。有灯光从下面的屋里透了过来,我听到李承汜跟着店小二来到了我房间里,走了半天,四处照照,当然找不到我。——我正在这外面呢。
“客官啊,您这娘子怕是自己出门看灯去了,忘记锁门了。可真是大意,这不,行礼还在床上呢。”
李承汜答应着,四处走了走。我有些担心他会走到这里来,正想着,就见李承汜的灯笼灯光近了,走到这里,往外照过来。
我吓了一跳,一动不敢动,只怕他看到房檐上有东西。
正在担心,只听店小二笑道:“客官,你去那里看做什么?你娘子又不是壁虎,还能爬到墙上去?定然是自己出去了。”
李承汜“哦”了一声,从窗口退回来。他们说了几句,就出门而去了,我这边离着远,听着人声音渐渐远了,便松一口气,从屋檐下下来,落到桌子上。
等了一会儿,不见有人来。看来是真的走了。
我终于走到门口,打开了门,左右看看,果然没有人。一瞥之下,脚边却有了盏灯笼,正孤零零地放在那里。想来是李承汜留下来的。我提起来一看,是一盏很精致的莲花灯笼,金黄色花蕊,粉红的花瓣,黄碧色的莲蓬中心,还有烛火,兀自静静地燃烧着。那火苗映在我的眼里,仿佛昨天晚上,李承汜看我的那双眼睛一般。
一夜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到了半夜,风起了,我去关窗,却发现,外面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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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窗外已经是白雪皑皑,连窗户纸都被映得雪白发亮。我推开窗去看的时候,发现雪还在下。这长安的雪终于下了,可是偏偏下在这时候,这下子出门都不方便了。
吃过了早饭,在楼下坐着无聊,听那些酒客们闲扯了一回,都是些太平盛世的闲话。觉得更加无聊,一抬头,却看见远远从门外正有一个人走来,瞧那身形,却不是李承汜是谁?
我心中连连叫苦,脑中情急之下,转了几转,于是赶紧三两步走上楼去,将门锁上了,然后下到楼梯上时,却见李承汜已经快走到门口,就要进来了。——这下子出也出不去了,可怎么办?
正在焦急之中,忽然见到楼梯上,颤颤巍巍下来一个老头,手里拿着一顶草帽,头上还带着一个,正艰难地往下走。我灵机一动,赶紧抢上前去,搀住那老头,他胡子都花白了,把一双小眼睛来看我。我嘻嘻一笑,从他手中接过那顶草帽,搀着他往下走。
一面走,一面拿着娇滴滴的语声,学了关中人的口音道:“阿公,你小心一点,昨天刚刚摔了一跤,可莫要再碰到了!”
我将帽子戴得很低 ,搀着那老头慢慢下来,那老头哆哆嗦嗦看着我,只是疑惑,却说不清话。
身后李承汜只顾着上楼,哪里能顾得到我,当然不会看我,我见他上去了,于是将老头扶着坐到凳子上,然后摘下草帽还给他就一溜烟出了门。
我在外面,顶着鹅毛大雪,转悠了一会儿,到洪大娘的鱼铺里间坐了一刻钟,心里想这样子不是办法,必须得改投别的客栈,要不然李承汜老是来找我,那可怎么办?
我可不能再见他了。
他怎么都找不到我,等到时间差不多了,他们就要启程了,到时候什么都可以两清了。
打定了主意,我再回去时,果然不见了李承汜。收拾好了行礼包裹,便到柜台还了房钱,退了房,一径出来。眼看着雪下得这么大,当然走不得,于是便就近随便另找了个客栈,住下了。
李承汜果然没有再找来。
他怎么可能还会得到?我虽然就在这长安城里,他一定以为我就去燕京了,一定以为我故意躲着他,先自跑了。这样,他就会知道我其实对他没什么意思,一心想要逃离了吧?
我这样想着,越想越觉得很对。
他一定就不会再找了。然后,然后一切便都结束了。
每个人都有一个新的生活,这个生活里,不会再跟那段过去有任何的纠缠。
大雪连着下了三天,转眼就到了正月十三。可是雪还是没有停的意思。我在客栈里住得无聊,嘴里又忽然想吃鱼了。可是寒冬腊月的,客栈里也没有新鲜的鱼吃,不如洪记鱼铺里的那鱼鲜美。于是终于忍不住,从客栈里出来,到了鱼铺里去吃鱼。
正是上午,洪大娘正在那里忙活着给鱼去冰——这是早都从结了冰的渭河里捕上来的,如今贮存在冰窖里,所以还很新鲜。我在鱼铺里跟洪大娘聊了一阵子,这几日雪太大,洪大哥也没有出去,只是在屋里算账,那一个小算盘打得铮铮作响。
洪大娘先让我吃了几条刚做好的鱼,我一面吃着,一面看到小武又回来了,头上帽子沾满了雪。他将帽子摘下来,就飞快地扑打了几下帽子,那雪花就哗哗地落下来,在地上,很快就变成一滩水。
“又去哪儿野去了?”洪大娘没好气地道,将手上的动作停了停,皱眉看了看他儿子那帽子上的雪。
小武瞥了眼他娘,没怎么搭腔,脑子耷拉着,有些不高兴的样子。只是见了我在这儿,眼中亮了亮,随即那神采又暗淡了下去。
小武叫了我一声,我点点头,却看他兴致不知怎么有些低落。不禁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小武一屁股坐在小马扎上,将外面的小棉袍脱了下来,在手里揉了揉,却鼓起了小腮帮子不语。
“谁又惹你不高兴啦,小子?”洪大哥见他儿子这样子,也问了句,手上打算盘的动作可一刻不停。
小武撅着嘴巴,摇摇头,竟然还有模有样地学着大人的样子叹息一声。洪大娘吼道:“臭小子!你爹跟你说话呢,怎的不吱声?哑巴了?”
小武抬头,见我们都望着他,于是肩膀一塌,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金大哥……金大哥要走啦!”
他这一句话说出来,我心里某个地方颤了颤,那一句要出口的话也咽了下去。
只听洪大娘骂了一声:“呸!我道是什么事,原来是这么回事!你那金大哥不是早就说要走么?怎的竟然拖到现在?这几天人越发多了,雪又下得大,怎的却突然又要走了?”
小武摇摇头,原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李承汜他们突然要走。
我心中默然,心想他们不是早就说要走么。原来这么快就真的走了。
我想起前几天李承汜发了疯一样的找我,那几日忐忑不已,老是躲着他,如今好了,他们终于要走了。
那个人,终于不会再一直来了。
可是为什么,却老是高兴不起来。
我吃过了饭,眼看着雪却越下越大。门外大雪纷飞,街上的行人都少了很多,许多人甚至都打上了伞,从门外匆匆走过,缩在自己厚厚的棉衣里。
小武却等不及了,匆匆吃了几口,这就要出去。洪大娘还喊他多吃一点,他却说“金大哥这就要走了,我去送送!”
他说着,将一块馒头塞在口中,穿上棉袍就急匆匆出去了,带起来一阵风,吹着雪花直飘进这屋里。
我在鱼铺里避了会儿雪,可是眼看着却越下越大。于是便起身说要走,跟洪大娘他们匆匆告了个别,自己就出门去了。
外面的雪果然很大,我自己一个人在几乎没几个人的大街上走了一会儿,总之是不想回客栈。雪已经扑了一整条街道,地上全是厚厚的积雪,一脚踩上去,软极了。我脚一踢一踢地,漫无目的地在雪地里走。
不知不觉,出了西市,到了朱雀大街上,又走了一阵子,我抬头一看,竟然是往城门的方向去。我心里一惊:我这是要做什么?难道真的想去看看他?
当下心中踌躇了一会儿,正在慢慢地走,一转眼,却看见路边的沿街小铺子里,有一个糖人铺子,那是个在屋里的店面,所以还开着生意。此刻在下雪天,也不是很多人。不过正有一个小孩站在那里,打着把伞,正翘着脚尖买糖人。
我心下一动,踱过去也想要买,可是等我走到那里,却发现这小孩居然是小武。小武见了我,自然也很吃惊:“常大娘,你怎么来这里了?”
我笑了笑,胡乱答了几句。小武人小,没多心,只是点点头,然后道:“我是来帮金大哥买糖人来着,他最爱这个了!一定要我临走的时候帮他多买一点……”
我沉默了一刻,笑道:“是啊,原来他爱这个……”
小武买好了糖人,便跟我告了个辞,就要往城门那里去,临走还要问我去不去。我当然不会去,胡乱编了个借口,就推辞掉了。
小孩儿又打着伞,一个人慢慢走远了。我站在原地,看着他走出去好远,这才不自觉地跟上去。
城门那里,不远处果然有几个人等着。我远远躲在一棵大树后面,看出那正是李承汜一家四口。原来都已经整装待发,准备上马。小武走过去了,我见到李承汜对他笑了笑,然后两个人说了些什么,可是根本听不到。李承汜脸上只是笑着,默默不说话,却往我这边望了望,我赶紧躲了回去,生怕给他看见。
等我再从树后面探出身子时,李承汜他们已经出了城门去了。小武一个人,四处转了转,从那边拐了个弯,也消失不见了。
终于都走了。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我一个人,面对着这茫茫的大雪。无休无止。
我没有带伞,走在雪里,脚下的雪软软的,好像要将我整个人陷进去。
远处李承汜他们终于再也看不到了,我嘴上露出苦笑:终于走了。
什么都结束了吧?
我这样想着,脚步越发虚浮不稳,恍恍惚惚,一种孤独和失落,伴着这鹅毛大雪下将起来,将我的世界层层包裹。
感觉有些冷,我于是便将手缩回到袖子里。这一缩,我才陡然发觉手腕上一空:我的手环呢?
手环不见了!
我心里吃了一惊:今天早上我过来的时候它明明还带在我手上的!我从鱼铺里出来的时候还特意把它塞回到袖子里去了!
一定是刚才走路的时候弄丢的。
我于是赶紧掉转头来,一个人,低头在雪地里四处瞟着,要把那小小的手环在这雪白的大地上找出来。
可是哪里容易?
雪地里一眼望过去,全都是方才我走过的脚印,还有其他人的脚印,稀稀疏疏的。就好像一个又一个深深浅浅的小水坑,已经干涸,留在河床上。还在随着大雪渐渐被覆盖住行迹。
那手环那么小,那么脆,都已经戴了七年了,怎么突然就掉了呢?
难道他一走,再也见不到,就要把留给我的什么东西都带走么?
我这样想着,眼圈一红,更加发了疯似的找起来,大街上不时地过来一个两个人,从我身边经过时,见我没头没脑地四处往地上瞟,还奇怪地看我一眼。
那小手环,就算掉在这雪地里,没准也是没进了雪中,看不到了。雪下得多大啊!
我正找着,心中发慌,只觉得头上铺天盖地不停有雪花打将下来,落在我的头上,脖子上,肩头。尤其进到脖子里,化作水,凉丝丝的。
忽然,头顶的雪不再飘了,我正低头蹲在地上仔细看着,一时之间没有发觉。等到发觉不对的时候,身后那人已经站了好长时间了。
可是他都不说话。
我终于不再找了,意识到身后的人可能是谁之后,半支起身子,瞪大了眼睛,手中攥起一团雪,将它攥化了。
我听到李承汜的声音终于从身后响起来:“这么大的雪,你一个人,为什么不拿伞的?”
怎么会……又是他?
不是走了么?怎么我还能遇到他?
我难以置信,还是蹲在地上,诧异地说不上话来。
李承汜终于忍不住笑了,道:“你还要这样蹲在地上多久?”
他说着,伞仍然在我头顶上,自己却绕到我身前,居高临下看着我,笑着。
“啊?”我傻傻地道。他问的跟我想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李承汜忽然也蹲下来,脸贴近我,手中擎着伞,好像将我们俩完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