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楼-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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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海棠花林那边的时候,我听见里面似乎有人在说话。吵吵的不知是什么。这里很僻静,平常是不会有人在这儿的。我觉得好奇,就悄悄地过去,然后隔了海棠花听他们在说什么。
我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是小十七:“你看你写的什么东西?先生今天罚我好惨!”
“十七哥,别……别跟这小子多说,直……直接打一顿就是,看他肯……肯不肯认真。”这是我那结巴弟弟小十九。
他们不知道在教训谁,我凑过去仔细瞧那人,他跪在地上,一言不发。看着个子很高大,被十七十九这两个小贼教训,真是滑稽。
我绕过花丛,十七和十九正对那人拳脚相向,我大喝一声:“胡闹什么?”我在这时候终于拿出我的皇姐架势。两个小贼一看是我,赶紧低头向我行礼:“十三姐,你……你怎么来了?”十七颤颤抖抖地说,他平日一向怕我,因为我总是欺负他。
“说,在干嘛?”我手指着他们俩,那人低着头跪在他们身后。我又说:“后面那人是谁?”
“没……没什么人。”十七嗫嚅着说,他是怕我到了极点,他一面说,一面还抬头看看我,眼神里很是张惶。
肯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我心想。于是我便走过去,推开他俩,那个跪在地上的人,此刻正微微抬起头,脸上留下了阳光照过海棠花筛出的疏影,他的神色也隐没在那层影子里。
我愣住了。
我看见了一张熟悉的很好看的脸,正是那日在嘉兴碰到的那个无赖,他怎么会在这儿?
他此时也认出了我,愣了很长时间,随即又很快地低下头去。这时候十九在后面喊:“咄!小子,晋国公……公主也是你随便看的?”
他很快低下头,我一时之间不知怎么回事。半晌,我伸出手指着他气愤地问:“你怎么在这儿?”
他却跪着不说话。
“你说话啊!怎么到哪儿都会碰到你?”
十九走过来说:“十三姐,别……别问他了,这人是个闷……闷葫芦,任……打任骂,话轻……易不说一句的。”
然后十七小声问我:“十三姐你以前见过这人么?”
我望着那地上跪着的人,大声说:“当然见过,这人无赖的很,当初我跟着父皇下江南的时候在嘉兴见过他,可把我害惨我了,怎么这会儿闷闷地?他到底是谁?”
十九说:“是北……北国质子的小儿子,随着北国质……质子一起来咱们大晋为质的。”
早就听说北方的燕国皇帝今年派来一位老大年纪的质子入金陵,而且还携家带口的,没想到这人原来是质子的小儿子。质子在我们晋国向来就是最被人看不起的,如今这讨厌鬼为质,当然就更要被人看不起了。
“原来你是这么个身份!”我一边说,一边走到他面前,背起手来,显出趾高气扬的样子。“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他却没反应,并不抬头,只是低头。“是不是耳朵真的变得不好使了?”我问,不对啊,在嘉兴的时候好像还挺机灵的一个人。
十九说:“十三姐,别问了,这家伙硬……硬气的很,不服管教,怎么打……都不求饶,不听话啊。”
我回头看看他俩,十七才十四岁,十九更小,才十二岁,而这男子少说也得二十岁出头了,竟让这么两个小毛孩打。我心里也不禁有点不舒服。我于是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他却还是不说话,倒也真是倔性子。
十七说:“十三姐,别问了,他好像叫什么李……李什么汜来着。”
十九插嘴说:“是叫李……李承汜,”他颇为费力的重复道,但他自己说的仍然是结巴的。“十七哥,你竟还……还没记住,看……看来先生的教尺还没吃……吃够啊,嘻嘻。”
十七“啊”了一声,一拍脑门,道:“是了。我想起来了,是叫李承汜。就是这几个字!谁让他起这么个鬼名字?”
十九在我手上比划了他的名字,我转头看着十七,说:“你刚才在这儿说啥呢?是不是让他干什么坏事?”
十七果然慌张起来:“没……没说什么啊,我就是让他教我功课啊……”他看我明显不信的样子,于是说:“不信你可以问小十九!”
十九能说什么,整个和他是一伙的。不料十九却咽了口吐沫,然后老实对我说:“阿姐,十七刚……刚才在教……教训李承……承汜,因为他给十七写……写的文章太……太烂。而且还把自……自己的名字写……写了上去,先生便罚……罚了他。”十九一紧张,口吃得更厉害了,而能让他口吃的大概也只有我了。
听到自己被揭发,十七还没等十九说完就急了,大声说:“好你个小结巴!刚说好碰到阎王爷就把我卖了!你……”他说着就又要施展自己的拿手好戏,对十九拳脚相向——我这位弟弟,别的不会,打人倒是很有一套。
幸好我反应得快,眼一瞪,厉声对着十七道:“想干嘛?耳朵不想要了?”十七最怕我的便是我会拧他的耳朵,每次一拧他耳朵他就讨饶。
“没……没想干嘛。您老人家随便。”十七泄了气,陪笑道。
我走到他们面前,他们两个都心虚地低下了头。我“哼”了一声,说:“就知道你们没干什么好事儿,文章为什么不自己写?让人家写还要怨人家?”
十七头低的更深了:“阿姐饶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我说:“还不快滚,别在这儿丢人了,你们两个!”
他们两个千恩万谢的往回倒着走,然后一转身就跑的没影。
真是,躲我像躲魔鬼一样,我有那么可怕么?不就是平日里常常没事就找他俩摔跤,没事欺负欺负他们么?但是这宫里出了他们没有比我小的了。我后面的那些弟弟妹妹,夭折了好几个,一直到十七,十八也生下来就夭折了,父皇只有我一个女儿。
他们两个一溜烟跑走了,我转身,看见李承汜还跪在那里。我得意之极,一颠一颠的走过去,站在他面前说:“你也有今天!哈哈,总算让你这个无赖吃点苦头!当初在烟雨楼把我害得那叫一个惨!”
他还是一言不发。
“你还是不说话?”我弯下腰,歪头看看他的脸。
他把脸扭向另一边,却不看我。
“大胆,都到这份儿上了居然还这样?我还没跟你算账呢!”我大声说。
他还是跪在那里,不说话就是不说话。
我猜他就是成心的气我,他果然成功了,因为我这时候突然很生气。
“你再不说话,我就把你拉下去打五十大板!”我喊。
他冷笑了一声。我心想,总算有点声响了。
“怎么样,觉得我是公主是不是很吃惊?”我绕着他边走边说,“你说你连公主都敢摔,这脑袋还想不想要了?”我恐吓他,一面走一面享受着胜利的喜悦。
他直了直身子,头慢慢的抬起来,阳光晒在他脸上,我终于又看到了他那好看的脸。他的脸虽然好看,但是并不是细皮嫩肉像女孩儿那种,而是纯粹的阳刚豪放那样的好看。
我见他终于不再低头,心里颇有点得意,便说:“你起来吧,以后见了我,就要规规矩矩的行跪拜大礼,知道不知道?”
他把头一扬,就忽的立起来,他一站起来我就只能仰着头看他。我忽然发现他脸上还有被打伤的痕迹。
“哈哈!你还真让那两个小鬼打,这么一个大个子让小孩欺负,当真好笑。”
他却还是不说话,转身向我面无表情的行了一礼,就要告辞。
“站住!你去哪儿?”我喊道。
他果然听了话,立在那里,但是头却仍然没有赚过来。
“我问你话呢,你还真不说话?”
我绕过去,跑到他面前,盯着他看,他还是冷冷的一张脸,连看都不看我。
岂有此理,这种情况下居然还把本公主的话当耳旁风。
“你跪下!”我气急败坏的大声喊。李承汜看我一眼,果然扑通一下,就屈膝跪在地上。
我以为他终于要说什么,但他却还是没说什么。
我说:“你就在这儿跪着,什么时候肯开口跟我道歉了什么时候起来。”
我说完就到了远处,找了个地方坐着。远远地看着他,看这家伙骨头能有多硬。
我看了一会儿,见他还不动,心想,你就慢慢耗着吧,反正我坐着你跪着,看谁耗得过谁。我一会儿又坐到地上,把腿放到草丛里,胳膊枕着面前的一张石凳。石凳后面有一丛虞美人,这时候正娇艳的开着,鲜红的花朵就像火一样。我觉得有些烦了,便又换了个姿势,下巴枕在手上,趴在那里悠游自在的等着。微风吹拂着花丛,花儿鲜红的影子在我脸前一摆一摆的,他的身影也便在花间时隐时现,但他始终面无表情,冷冷的跪在那里,一言不发。
还真不说话?这人是故意跟我杠上了是吧?
我心想:好,看谁耗得过谁,反正我坐着你跪着,跪长了估计就要喊疼求饶了。
但这家伙倒真沉得住气,就在我面前跪着一动不动,我在那儿坐都做得酸疼了,换了不知多少个姿势,他却还是一动不动。我心想,他肯定腿疼的不行了吧,那怎么还不求饶道歉呢?他只要开个口我就会让他起来,但他为什么就是要你和我作对呢?万一腿真的不行了怎么办呢?
好一会儿,天色忽然又暗了下来,我一抬头,心想这八成又要变天了。果然,一会儿,天色就从晴好变得暗沉,轰隆隆的雷声就响了起来。很快,雨就落了下来。他跪在那里,雨打在身上,也还是一动不动。小蘅都帮我把伞找到撑开了,他还在那儿跪着。
我在那里站了一会儿,看他跪在雨中,雨水很快就快把他穿的春衫打湿了,脸前的头发也很快贴到了额前。
我的心也不是铁打的,这样子折磨人我还做不来。于是走到他面前,但心里却还是气愤,仿佛自己又被他打败了似的。我闷声说:“你起来吧。”
他微微顿了顿,然后慢慢站起,身子还晃了晃。
肯定是跪得两腿都要断了。
我那一刻突然觉得自己好罪恶。我从来都没有这样体罚过下人,虽然我常常吓他们要打五十大板,但那只是口头说说而已,并没有真的实行过。可如今我却不知哪根筋不对,罚他跪了这么长时间,而他并不是我的下人。
我看着他站在我面前,像一座石头人。
我叹一口气,说:“算了,我不玩了,我服你了。你走吧。”
他还没等我说完,就往前走去,脚步还不稳,而且没有打伞。他肯定会湿透全身的,我想。
我和小蘅撑着伞在后面走,李承汜就在我们前面一人独行。雨越下越大,雨点子打到伞上碰碰作响,地上的雨水也积得越来越深。这雨这样大,实在是不能走了,我冷冷的看着李承汜,这个傻子倒也没想淋个透,前面已经是遗爱阁,我看着他方向一转就往那边去了。心想不如我也停下来,等雨小一会儿再走也不迟。
他上了游廊那里,然后忙着拍打衣服,把身上的衣服攥出水来,我们撑着伞过去了,我看到他衣服明显已经湿透,站的地方湿了一大片。
他也不看我,我一上到台阶上,就俯下身跟我行了个礼,然后声音平稳又微微带涩的说了一句:“公主千岁。”
唔,他总算说话了,这总算还没忘记,我撇了他一眼,他还保持行礼的姿势。我没说让他起来,从他旁边走了过去。
“原来不是哑巴了。”我冷嘲热讽的说。
“怎么样,淋雨的滋味不错吧?”我坐下来,他还是一动不动的在那里。
这个人还真能忍。我心想,不过我玩腻了这把戏了。便说了一句让他起来。他很快的就立起身来,站在那里不语。还是眼望着外面,明明已经邋遢成落汤鸡了,却让人感觉是刚刚出行回来的短暂小憩般从容。
我又想起烟雨楼所受的欺负,心里很快愤愤不平起来。我要报复他。我慢慢的起身,走过去,他转头看了我一眼,见我走过来,很快就低下了头,恭顺的站在那里。
“哼,这无赖,这会儿装的倒好,本质里,还不是无赖一个……”我看着他那样子,心里忍不住想。
“把头抬起来。”我说。
他却低着头不动。
“本宫说的话你没听到么?抬起来!”我拿出公主的架势,大声说。
他犹豫了一下,终是缓缓的抬起头来,两眼看着前方,并不看我。
“死无赖,这会子倒听话……当初怎么欺负我的,现在服软了吧?”我绕着他走,一面得意洋洋的说,“告诉你,从来没有一个人敢那样欺负我,早就告诉你,谁得罪我,准没好下场,现在知道了吧?”
他目光里面什么也没有,只是向前平平的看着,这不禁让我无端的更加来火。
我看看他的衣服,掀起一边衣带来,叹道:“啧啧,这么好的料子都湿透了,真是可惜了……不如给你把伞吧?”
李承汜还是不说。
我觉得让他跟我张口答应是太难了,于是只得让小蘅从阁里拿了一把伞出来,然后对他说:“这把伞我今日赏你了,但你要先答应我一个要求,”我说,然后坐下来,“你就在这里,把我坐的这栏杆打断,我倒要看看你那天到底是使了什么鬼。”我好奇又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