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楼-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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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究竟听清楚了么?”段容谦问我。
“什么?”
段容谦无奈地一笑:“我说要让你好好在这儿等着,几个月后我就来接你了。”
我说:“‘接我’是什么意思?”
段容谦用手按了按我的头顶,着急又无可奈何地笑道:“小长,你莫跟我装糊涂!”他说着,正色道:“我说要你嫁给我,你肯是不肯呢?”
我瞪着眼睛看着他,半晌说不出话,只是张着嘴巴。这就是段容谦,什么都会说得这么明白,真让人有点接受不了。
“你不回答,那我就当你肯了。”他等了我一会儿,说道,“现下我等不得了,夜长梦多。”
我糊里糊涂地点点头,竟然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段容谦见我点头,又乐了,高兴地拍拍我的头:“你这小傻瓜,自己的心思都一团浆糊,更猜不着别人的心思啦!——好了,我马上走了。”
他转身走出去,我望着他走出去,他又回头看看我,灿烂一笑:“行了,等着我接你回去!别想我!”他招招手,终于走了。
我心里仿佛很大一块石头落了地,坐下来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他走了,但是他说还回来接我。我心里茫然之极,不晓得几个月后会有什么事情等着我。
父皇的病仍旧没有什么起色,文华殿里三层外三层每天端茶送水喂药的人不断。而太子在前朝监国,朝政也是一片焦头烂额。宫中不断传来流言说吐蕃在西北边陲频频滋事,而且最新的消息显示,北燕也开始慢慢参与进来。金陵不断地往北往西派兵,听说打了很多胜仗,每次宫廷聚会,听那些宫外的小厮们吹嘘着我军多么勇猛,破敌无数,但是战事非但没有止歇,反而越发多起来。
燕国对晋国的岁贡大减,朝廷诘问之下,燕国一方一反常态的表现强硬,说什么北方大旱,收成不足。但是另一方面,燕国却在北海一带加紧增兵戍边,并且与晋国起了几场小仗。
此事渐渐传到文华殿,父皇听说了,一怒之下,连药碗都摔了,传唤太子进殿,一直训斥了两个多时辰。太子出来的时候,有小太监说看见太子脸都涨得通红,还带着泪痕,很是激动的样子,极像是大吵过一架。那之后不久,父皇就突然昏厥,殿里一片混乱。父皇的病从此越发不好了。于是太子便下令封锁文华殿,连一只蚊子都不让飞进去,更不要说外面宫中那些风言风语的传闻了。
就在这时候,南诏国的使臣又来了。这次却令举国上下大吃一惊。段容谦以太子之尊,请求和晋国联姻,就是要求娶晋国公主。此言一出,满朝哗然,宫中更是议论纷纷。
我虽然早知道段容谦说“会来接我”,但是我不知道他那“会来接我”竟然就是直接向朝廷求亲!这也太快了吧?
宫中传的消息更是匪夷所思,甚是不堪,我都不想听那些胡乱嚼舌根的。反正景仁宫在这宫里被议论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以往父皇好的时候,他们还不敢胡闹;如今父皇病的不省人事了,他们就胆子大了,什么难听的莫名其妙的话都传过来了。
那些话我懒得听,为了躲风头,便时不时地溜到宫外面去找清净。但是没想到在宫外,金陵的百姓们也是议论纷纷。有一天我在一家酒楼带着仁轩吃饭,就听到隔壁座的酒客们大肆议论。
“就凭南诏这点弹丸小国,也想要来娶我大晋国的公主了!真是痴人说梦啊!”一个大汉说。
“可不是嘛!南诏是个是什么地方?老南老南的边边小国!都是穷山恶水的到那儿,估计鸟都不拉屎的地儿!”另一个大汉也附和道。
听到这里,仁轩对我使了下眼色,问我要不要走。我摇摇头,默默坐在他们后面,想继续听他们怎么说。
“唉,这世道,我看要变啊!吐蕃不安生,燕国,一直服服帖帖的,想不到也来趁火打劫!嘿,他们的质子可还在咱金陵这儿押着呢!如今,连南诏这小国也敢来向我们联姻,这是什么?这是要咱们和亲哪!晋国公主!响当当的封号摆在那儿呢!全天下人,谁不知道咱这公主是万千宠爱集一身?要不是如今晋国气短,他能有这胆?”
另一个声音嘲讽道:“可莫提那北国质子啦!据我看,这人也不顶事。人家亲弟弟都已经回燕京了,这会儿混得不错呢!谁会管这个可怜虫?”
方才那叹气的忙问:“你说的可是真?那去年送回去的小王爷如今真个发达了?”
那一个悄悄地对他说了一句,但是没有听清,又听见被另外一个声音喝道:“哎,还是莫谈国事吧!老杜啊,你的消息也真太灵通了点,这些个事儿,可都不是咱们小老百姓该打听的。”
只听那被叫做“老杜”的人又叹道:“也罢也罢,人家送上门当女婿,咱们又能说啥?”
这时又一个方才一直没吭声的声音忽然说道:“据我看,这女婿倒当得也有几分道理。”
“什么道理?”
“现如今,我晋国北方战事不绝,正是困窘。若是咱们跟南诏联姻,成联合之势,这对于吐蕃和燕国也是震慑。而且听说皇上一直病着,总不见好,不如借此冲冲喜也好,反正……”
“各位客官,咱们还是莫谈国事吧?”小二哥上前去,终于将他们的谈话打断了。
我默默地喝了一口茶,一面在心里咀嚼着他们方才说的话。
没有想到的是,太子想的竟然和这些普通老百姓没什么两样,太子特地传我到东宫,一直谈了半天,东拉西扯,最后终于把话提到这上头来了。他的顾虑跟那些茶客们想的是一样的。
我想这件事想了几天了,其实我觉得那些人说的很对,而且段容谦对我真的很好。我就答应了太子。其实我的想法本来没有什么重要的,如今父皇重病着,联姻一事,谁还管晋国公主本人的意思。我从小就知道,生在帝王家,很多事情都是不能由着自己的。锦衣玉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固然人人可羡,但是身不由己之苦,处处以国为重,也是黎民百姓所不知的。
太子问过了我,见我也愿意,没有几天就接见南诏使臣表明晋国的意思。晋国愿送晋国公主远嫁南诏,以缔结两国秦晋之好。诏书不日就昭告天下,朝中那些争论也很快因此而归于平息。可是市井之中就热闹了,我出了宫一次,听来的就都是关于公主下嫁的街谈巷议,听得耳朵都要长茧。
宫外是去不得了,我就只好每日呆在景仁宫里,哪儿也不去。南诏使臣交了差,告辞回国去了。大约过两个月就可以有迎亲的队伍来,把我接到南诏去。所以我如今就是待嫁的人了。
短短几个月之间,我就从感情失意落魄的公主变成了待嫁的新娘子,真真是怎么也想不到如此之快。我一个人想起来,都觉得好像在做梦一样。我稀里糊涂地就答应了求婚,稀里糊涂地准备迎接属于我的一场未知的盛大的婚礼。
五月眼看着就要到头了,金陵却好像提前被扔进了火炉。从三月末开始,金陵滴雨未下,天气却热得特别快。景仁宫门口的海棠花,被太阳烤得叶子都黄黄的,宫中的花花草草纷纷都像打了瞌睡似的,蔫蔫的没有一点精神。
景仁宫里闷得很,我常常到七哥府上去,和七嫂谈天。七哥去了西北,至今还未回来,因为那里的仗从五月以来,就没有断过。七嫂每日担惊受怕,想着盼着要七哥回来,而且七嫂还有身孕,我去的时候,就常常碰到她在对着灵位祝祷。
“嫂子,你就别再跪了,当心时间长了,你不累,孩子也还累着。”我看着七嫂那副认真的模样,忍不住劝道。
七嫂性情很温顺,就是靳青那一种和顺。她经常微微笑着,也不说话。
“长安,我看你还是莫再到处乱走了,都已经要出嫁的人了,还不安生一些。”
我一想到“出嫁”这两个字,不知为什么就有点不高兴,还有点恐惧,于是哈哈一笑,说:“再别提了,成日将那些绫罗绸缎啊,首饰啊,珊瑚花瓶玉屏风什么的拿出来让我挑,看着都烦!”
七嫂道:“还有一个月南诏的人就要来了,当然要快些置办你的嫁妆才是啊!我们晋国唯一的公主,出嫁若不风风光光些,岂不让人笑话?”
我撇撇嘴,随便拿起盘上供奉的一段佛手瓜,放在嘴上嗅着,说:“麻烦,连嫁个人都这么麻烦。”
“瞧你说的,女人出嫁,可是一辈子才一遭的大事,怎么能不好好的办?糊里糊涂地随便应付怎么成呢?”
我吐吐舌头,心里却回想着她那句“风风光光的大事”。我就是糊里糊涂地答应了,我那时候,就听了几句街头巷议,听了太子的一席劝说,想到我们晋国如今面对的形势,还有段容谦的一片情意,就这么答应了。
因为我心里想要嫁的那个人,早已经离我远去,而且还和我国起了干戈。
“长安啊,我看你还是个小孩子。别的姑娘家,出嫁前几个月就臊得不敢出门了,你可倒好,天天的赶着到处逛,还老往我这儿钻。”七嫂又笑道。
“呀,宫里实在是热。热别是景仁宫,快要把我热化了!”我扇着扇子,不耐烦地道。
“是啊,今年大旱哪。听说江南一带和咱们这儿差不多,都是几个月没见雨了。可见燕国那边的旱灾也有几分真的。”
“唉,真是太热了。”我说,然后想起来似的,问起小衡:“你前几日说,御花园的花匠有人投河了,是怎么一回事来着?”
“回公主,听说是天儿太热,把万岁爷的几盆兰花给热死了。那花匠怕皇上怪罪,一时想不开就自尽了。”小衡答道。
“听听,为了几盆花把命也搭上了,真真是不值。这老天爷也太厉害了吧,随便热一热还能害人!”七嫂叹道。
“奴婢还听说,金陵也有人被热死了。而且还有好几人呢。”小衡继续插嘴道,声音里带了丝惊悚。
“这个我也听说了。我活到这么大,还是头一遭听见热还能热死人的。”七嫂也附和道。
“怎么可能?热还能要了人命?”我满脸不相信地道。只听说有冷死的,却从没听过还有热死的。当真是匪夷所思。
“是真的,公主,你别不信……”
我听着小衡和七嫂聊天气热,聊得越来越起劲,不禁又觉得很没意思,于是又拿起那佛手瓜在手上随便转着,一面轻微的叹着气。
“呀,你莫再糟蹋这佛手了,这可是给菩萨敬奉的!”七嫂忍不住道。
我哈哈一笑,把佛手放回盘里,说:“嫂子,您可真是个活菩萨!”一面又想起来似的,问道:“对了,七哥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回来?”
“唉,还回来呢!如今连一封信也不寄来了!”七嫂听了我的话,脸上立马显出忧伤的神色。
“怎么?”
“前几个月每月还有两封信写来,这个月一封也没有来呢!上个月来信说转到临洮去了,只是不知现在是怎样了。”
“临洮是什么地方?”
七嫂看我一眼,低头抚弄着念珠道:“是燕国边上的一个地方。在黄河那里。”
“怎的跑到燕国那边去了?”我奇道。
“正是呢,我也纳闷这回事。他信上并未曾说清楚,只说现下打仗打得多,比较忙。我想着,一定不是……”七嫂忽然不敢说了,闭上眼,攥紧念珠低声嘟哝着什么。
“不是什么?”我没听清她在说什么。
七嫂念了一通,复又微笑了一下,说道:“没有什么,只是胡思乱想罢了,总不至于糟到那种地步。长安,你饿了没有?我这里还有一些冰镇过的甜点,要不要吃?”
我没问出七嫂的心思,于是又跑到用膳间去和她一起吃甜品。房间里面放着一大块冰,搁在铁架子上,冰下面的水滴个不停,能听见水声一下下地来回响着,下面的盛水盆里不停地浮现着水花。
我说:“这梅子倒也真不错,嫂子,你这里的冰真凉,比景仁宫那里的好太多了。”
“可别说了,如今宫中的用度供应越发紧了,连冰也进得少,就我这冰还是自家窖子里面剩下的一点,不知道是哪一年积存下来的,是以凉了些。”七嫂道。
“哦,还有这等事?”
“你们景仁宫算好的了,赶着要准备你的大喜事,所以吃穿用度比宫中其他都要大方些,其实这几个月下来,分派到宫中皇家各处每个月的例钱供奉,还有绫罗米粉都渐渐的少了。”
“怎么会这样啊?”
“还不是江南旱灾闹的!”
正说着,一侍女悄悄从门内进来,回道:”夫人大喜,旺儿从北方回来了!”
七嫂手里的冰都落到地上,“砰”地一声,水点四溅。只听七嫂声音颤抖地问道:“真……真的么?”
那侍女笑着点头道:“可不是,看着是路上没怎么停,风尘仆仆的。”
七嫂看我一眼,站起身来,激动地说:“长安,走,你七哥总算……总算来信了!快,随我去,咱们看看去!”说着,一手挽着我,便出了这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
、渔阳鼙鼓动地来
那叫旺儿的家仆正候在后院偏房里,见我和七嫂进去,慌得连忙向我行千岁礼。我连说“免了”,只见那奴才又向七嫂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