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石愿逢春-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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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她喝完药,放下药碗静静望着自己,他道:“我回去,你留在这里。”
明绯怔道:“你不是说……”
李也辰微微一笑:“此时离京虽不容易,我却也并非毫无办法。你莫非忘了我曾说过,纵然无权无势,却还有武有谋,又有何事不能?”
明绯望着他,想起当日桥溪大牢中的情景,亦不由微微一笑。想及如今形势的凶险,脸上又有了忧色。他说得虽轻松,她却知道今日不比当初在桥溪县时,轻声道:“京城重地,你多小心。”
“不须为我担忧。”他说,“你好好的在这里,什么都不要想。好好的等我。”
“我会好好的。”她柔声说,“什么时候走?”
“今夜。”
她点头,嘴角微微含笑,眼神明亮似星,前路虽险,她虽担忧,然而此刻她无暇忧愁。“还记得那天在县衙书房,你我煮茶同饮么?”
他点点头,望着她脸上从未出现过的神采,那枯木逢春般的光彩令他微微目眩。她含笑说:“那一杯茶,我以为是我这一生最好的记忆了。我从未想过能有今日这般心意相通的彼此相对的时候。今日你要走,我便为你饯行,我们……喝一杯酒,可好?”
他不由得点头,旋即又迟疑道:“你的身体……”
“我已经好了。”她说着,掀开被子便要下床,李也辰忙扶住她的肩,“不要下来了。”
她伸出手去握住他的手,抬头望着他,她一字字清晰地说:“我又活过来了。”
他望着她的眼睛,四目相对,她说:“我又活过来了。”
第26章 廿六、孤身
他的心为之震动。犹记初见之时,她那般平淡无波静如古井般的神情,她说:“我早已如木石之人,人生有何宝贵?不要也罢。”
恍神之间,她已经扶着他的手臂站了起来。感觉到脚上的重量,他一低头,听她低低笑道:“你不给我鞋子,难道要我在床上呆一辈子么?”
大病初愈,她身子还有些无力,他扶住她,听她说:“带我去桌边坐下,我们好好吃一顿饭。”
“好。”他抱起她来走到桌边,安置好她,“等一等,我去安排。”
一桌简单而又精致的酒菜很快备齐。两人在桌前相对而坐,明绯自斟了一杯酒,持杯望着他,含笑道:“终于能敬你一杯。”
那“终于”两字,她说得很轻,两人却都知那二字的分量。似这般共处一室,倾杯对饮,只怕是他们无论如何都未曾想到过的。回首初见之时,于今仿佛一梦。
李也辰亦举杯,两人相视一笑。
一杯酒入喉,她脸色微红,凝望着眼前人,轻轻地说:“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连忙去扶她,她抬头,在他唇上轻轻一吻。
“去吧。不要误了时候。”
他略一点头,抱起她走回床边,放下她,慢慢盖好被子。
“我定然会回来。”他语气淡静而有一股不可置疑的肯定。
当晚李也辰悄然离开流澜院,一夜无事。第二日一早明绯门外有人敲门,明绯以为是送梳洗之物的丫头,不料门开时却看到流澜站在门口。
她略有些意外,忙起身迎来,道:“流澜姑娘。”
流澜点点头,进了门将门在身后关上,对她道:“李公子已走了么?”
明绯点头,见她脸色有异,道:“怎么了?事情怎样了?”
流澜低声道:“事情有变。昨夜二殿下突然发难,领兵围宫,大殿下趁乱出城,此时与二殿下隔城门相对峙。”
明绯一时震惊。不料事情竟一夜之间急转之下,定了定神,她望流澜,道:“流澜姑娘是要我走?”
流澜道:“此地不宜久留。二殿下大约已知道我,如今京城已控制在他手中,迟早会找到这里来。姐姐快走,找一处地方藏着,千万不要再回来。”
她把怀中包裹捧给明绯,望着她道:“走吧,好好等着李公子。”
明绯怔怔地接过包裹,道:“那……你呢?你不走?”
流澜淡淡一笑,神态安详,似乎并不惧怕,“我自有我的归宿。”
明绯凝望着她,她脸上似有一种宁静的光辉。明绯隐约想到了什么,静默半晌,却什么都没说,只轻轻地道了一句:“保重。”
流澜含笑点点头,看着她穿好衣裳,送她到流澜院后门口,临出门时,流澜忽又唤住她。明绯回头,看着她柔和沉静的脸,听她说:“姐姐,流澜阅人多矣。李公子待姐姐一片真心,且又是敢作敢为的大丈夫,姐姐定要安心等他归来,莫要多想。”
明绯轻轻点头,最后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而去。
流澜倚门望着她去远,嘴角始终含着淡淡微笑。虽未深交,却已相惜,但愿,她能得到想要的幸福。
京城形势突变,二皇子围宫紧守城门,大皇子出城召集亲兵屯于城门之外,兵士还在不断从各地调集回京,此时虽是对峙之局,然而兵符在大皇子手中,待各地驻军入京,二皇子纵不战败,也必然困死城中。只不过大皇子心系于城中百姓,也不得不受二皇子牵制,一时倒也不分高下。
城中一时紧张凝重起来,更兼兵士挨家搜查征兵,不免混乱。明绯孤身一人,又兼大病初愈,站在街头一时茫然。街上一队队的官兵来去,她站了半日,方才明白他们似是在找人。她怔了怔:此时不是正当双方对峙之时么,二皇子这个时候派了这许多人在城中搜寻,是要找什么?
低头细想半晌,她蓦然明白——二皇子只怕是在找流澜。这位大皇子的红颜知己,虽藏得紧密,但二皇子想必也能猜测到有这样一个人。大皇子匆忙出城,流澜却不及离开。她忽然明白了流澜送她离开的用心,忽然省悟:流澜并不打算走。
想通前因后果,明绯立即掉头回流澜院,心中一种不祥的预感已渐渐升了起来。
明绯赶回流澜院时,院中已空无一人。明绯站在后门口望着已是人去屋空的院子,心中莫名地发凉。
“姑娘,”身后有人叫她,她回头见是一位老婆婆,对她道:“这兵荒马乱的,怎么在这站着,危险,快回家去吧。”
“我……”
老婆婆见她手中提着包袱,恍然道:“你是来投亲的?”
明绯点了点头。
老婆婆叹道:“怎么赶上这么个时候。你要不嫌弃,老太婆我一个人住,你就先跟我回去,躲过这一阵子再说吧。”
明绯略一想,便应道:“那就多谢婆婆了。”
“客气什么,走吧。”
跟着老婆婆穿街串巷地到了一处简陋的茅屋内,明绯已是有些体力不支。喝了点水,坐了片刻,很快便昏昏睡去。这一睡又不知多久,朦胧有了些意识时,便隐约听见有人说话声,道:“大夫,能不能救过来了?”
意识短暂空白了片刻,她猛然惊醒:方才那声音分明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这是在哪里?
那位大夫没答话,两人压低了声音窃窃私语,突然那男人惊道:“啥?她、她是个贵人?”
那大夫道:“小声点。依我看,这肯定是大户人家的人,那老婆子不知从哪拐了来,如今到了你这里,将来追究起来,她跑得快,你不是要遭殃?”
“这……”那男人着急起来,压低嗓子道:“那怎么办?”
大夫道:“还能怎么办?这要被人家找着了,你就是个死。要么藏好了,要么……”
明绯心中一激灵,顿时明白:她这是被那老婆婆卖了!一瞬间她的心跌至谷底,眼前一黑几乎昏厥。她孤身一人,现在甚至连行动之力都没有,倘若果真无法逃走,她……要怎么办?
霎时心头一片纷乱,终于勉强镇定下来时,她已听见大夫离去的脚步声。“吱呀”一声关门,她的心也跟着狠狠跳了一下。
沉重的步声渐近,男人站在床边盯着她,喃喃自语:“这可怎么办……治也治不了,藏只怕也藏不住,难道真……”
男人闭上了嘴。明绯双目紧闭不敢稍动,此时她的生死就握在这人的手里,除了静静等待之外,她不知道还能怎么做。
过了许久,一双微微发抖的手握住了她的颈项。她心中一紧,那双手却又松开,向下滑到了她的衣襟。
她蓦然明白了这人要做什么。
第27章 廿七、入彀
“哐哐!”门大响了两声,随即被一脚踢开,几个官兵喊着“搜查”大步进来,领头的人眼光落到明绯身上,向那男人道:“这是你老婆?”
那男人战战兢兢,连话都说不出来,那头领不耐烦道:“问你呢,快回话!”
“是……”
“这是你老婆?”头领陡然拔高了嗓门,那男人一吓,立即改口:“不是不是!”
“不是你老婆?那是谁?”头领喝道。
男人抖抖索索地道:“是、是八里街王婆卖、卖给小人的……”他扑通一声跪下,“小人、小人真不知道她是谁……”
那头领见此情景起了疑,对几个手下兵士道:“把这两人都押上,走!”
“都头,”一个兵士上前看了看明绯,道:“这女人好像病重昏迷过去了。”
那头领道:“那就抬回去!指不定她就是上头要的人,都给我勤快着点!”
“是!”众兵士齐齐答应一声,立即动手抬人。
明绯没想到经这一番折腾,依然没能逃过去,而今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她身子本就虚弱,清醒得一时便又昏迷,再醒来时,已不知是在何处。
睁开眼睛时,脑中尚是一团迷糊,直以为还在流澜院中,待到清醒些,她才蓦然一惊,“流澜姑娘?”
在她身边的果然正是流澜。“这是在哪里?”
流澜望着她神色含忧,却是在为她担心,“宫里。”她说,“没想到你也没能逃过。”
明绯有些发怔。宫里?他们把她抓到宫里来干什么?
流澜看着她似是欲言又止,默然半晌,终是开口,说道:“我听大殿下说过,皇上对宫变之事应是早有准备,其中之一便是李大人这位奇兵。以李大人的身手武功,只怕二皇子也不敢说能防得滴水不漏,所以……”
所以她便成了牵制这奇兵的奇兵。她明白了。
房中寂静无声。两位女子相对沉默,城门之外,是她们心心相系的爱人。然而却只怕这一道城门,便是他们命运的关卡。
三日后,各地勤王之师陆续汇集京城。大皇子赵塑投檄于城,声言若二皇子赵基不开门接纳,便是意图谋反,他与各位亲王必将诛之。
第二日,赵基现身城楼之上,居高临下与赵塑正面相对。
“皇兄这是何意?没有父皇旨意,便擅自调动禁军,莫非是要谋反么?”
赵塑披甲骑马立于城下,身后便是数万军队。他应声道:“你闭城不开,软禁父皇,早已是犯上作乱,今日还有何说辞!”
赵基冷冷道:“一派胡言!你趁父皇病重,意图逼宫篡位,我不得已之下才不得不紧闭城门拒守,这京城重地,岂容你作乱!”
赵塑沉声道:“既然你不肯迷途知返,便也休怪我不顾兄弟情义了。我与你三日之限,若三日后你仍不肯奉父皇还朝,你我便免不了刀兵相见了。”
赵基脸色一沉,道:“你大军围城,便不顾城中百姓了么?”
赵塑正欲答话,忽然脸色一变。
他看到了两个人。赵基慢慢地道:“你若攻城,我便杀人。今日且杀两个,明日便杀四个。你不是口口声声以江山百姓为念么?”
赵塑闭嘴不语,双眼牢牢地凝视着城楼上的人——流澜,流澜,不是没料想过这种时刻,只是真到此时,他又如何能痛下决断。
城上流澜静静地望着他,那眼神不惊不惧,仿佛相信他什么都能解决,仿佛什么都不怕。
“如何?”赵基轻笑。
他虽未说明流澜的身份,然而这一手已暗示了流澜与赵塑之间的关系。此时赵塑身后数万兵士看着,若他果真为流澜而退让,只怕立时便要军心涣散。这一招,便是赵基看准了他对流澜的情意,不能轻易割舍得下。
便是这犹豫不下的片刻工夫,人丛中已微微有了些私语。那站在城楼之上临风而立的美丽女子,拂动的裙衫已微微拂乱了军心。
“看来皇兄果然是心系百姓,很好,很好。”赵基很满意,“若不想她死,皇兄最好——”
话音未落,他眼角余光之处忽然一暗。
衣袂迎风飞扬。身后的兵士急忙拉扯,却只抓住一件衣带已松的外衫。那一直沉静未曾挣扎过的女子,便在万人眼前,飞落而下。
城楼之下赵塑几乎是瞬间迎着她扑了过去,却终究是晚了一步——血溅眼前,染红了他半身。
霎那之间万人无声。
赵塑脸上一片木然,死死地看着眼前一片血色。
原来她……早就什么都不怕。明绯蓦然明白她那份镇定从何而来。她早已决定以身相殉,决定得那样平静安详。
良久之后,赵塑俯身抱起魂已归去的女子,抬头向城楼上望了一眼,转身而去。
那一眼,让城楼上的赵基生生觉到一股冷意沁入心间。
他心头蓦地一冷。他没有料错赵塑对流澜的感情,只是此刻,这曾经的筹码已成了心头的重担。
局势,已微妙起来。
流澜殒身,跟从明绯的人都提了一百二十个小心,生怕再失了这个棋子。明绯震惊之余,想到此刻不知人在何处的李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