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仙血-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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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恬墨嘴角一抽,没了言语。无意瞥见案几上的小乌龟,抓起来瞅了瞅,嘀咕道:“死了?”
若荪噌地站起来,将小乌龟夺过来,“不许乱说。”
“一直这样不吃不喝怎么成?那罗净大师也不想法子么?”
“想了,什么法子都想了。可还是不出来。”说着,若荪从果盘里拈了些粮食沫子递到龟壳边,毫无动静。
恬墨惊讶问:“你们就给它吃这个?”
“怎么?”
恬墨跳下榻来,叹道:“可怜的小家伙,难怪不吃东西。海龟是好荤腥的,成天跟着你们吃斋念佛,肯出来才怪。”说着,恬墨将小龟揣在怀里,拉着若荪从窗口飞了出去,腾云驾雾,“走,去捉几条鱼喂喂它!”
第三章 门神招亲 2
捉鱼这事儿,按理来说是难不倒神仙的,可凡事总有例外。恬墨和若荪在五湖四海转悠了一宿,从南到北、从西到东,发现水里的所有活物瞧见他们就绕道,也不知是谁的气场如此奇特。最后没法子,在恬墨的怂恿下,若荪去找南海小白龙要了一筐鱼。
若荪要到鱼以后不敢多呆一会,匆匆逃了,不然一直对着小白龙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叫她情何以堪。最后他们两个一人揣着乌龟,一人扛着鱼筐,饱经风霜地回到归心阁,却被罗净堵在了门口。若荪虽然没有七情六欲,但很会察言观色,瞧着此时的罗净十分不悦,若荪亦觉得私自下凡、尤其是带着那只“鱼龟”私自下凡委实有些不妥,还未想好说辞,罗净倒先开口了,冷着脸道:“这许多荤腥之物带回来作甚么的?”
恬墨提溜着小龟在鱼筐边晃悠,得意笑道:“大师不清楚海龟的习性,这龟是吃荤的,也难怪她怎么都不肯出来,水土不服呐!”
罗净的脸色愈加阴暗,那凤目里露出的锋芒如刀子一般咻咻地飞出去。恬墨噤声了,吞着口水往若荪身后躲。
“谁敢在本座的地界偷食荤腥,定不宽饶。”罗净一字一句说道,语调轻且狠。
若荪低声道:“可她会饿死的。”
罗净仍旧一副寡情的样子,冷冷道:“即便饿死,也不能玷污了归心阁。”
恬墨暗暗咋舌,这神僧还真是不通情理。正打算说将小龟养在纤云宫好了,恬墨突然觉得手心痒痒的,侧目一瞧,那小龟伸出尾巴左右摆动。突然间“嘭”地一下,龟壳里炸出一阵烟雾,朦胧中,一名少女穿着桃色的长裳亭亭玉立。
恬墨瞪大眼,指着那少女激动不已,“终、终于、终于出来了!”
罗净素来冷漠的双眸,顷刻间泛过一抹温柔波光,“于归……”
若荪定定望着他,明白自己果真找对了,这鱼龟,便是他的心魔。
少女撅起薄唇,泪眼盈盈,看样子满腹委屈。她也不说话,就一直这么可怜巴巴地望着罗净。对峙许久,恬墨都等得不耐烦了,罗净终于温温吞吞说了句:“你就在此安心住下,我不管你便是。”
恬墨倒吸了口气,这前后变化是否太急剧了些?赶紧凑到若荪耳后低声道:“有戏。”
少女嫣然一笑,如含苞待放,从筐里抓了条活鱼张口吞了,心满意足地冲若荪眨眨眼,然后将口里的鱼骨头吐了吐,又缩回了龟壳里。
罗净垂眸望着地上那一堆光秃秃的鱼骨头,合掌念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一面念着,一面揣着小龟转身进去了。
若荪拖着鱼筐僵立在门前,望着那匾额发呆,“归心阁”,要归去谁的心?
清晨时分交了班,若荪踏着云彩往南飞,身边围了几个形状各异的神仙,也是看了那招亲贴找来的。每日被这么众星捧月,若荪不厌其烦,正巧望见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忙唤道:“玉衡星君!”
那星君一袭白绸衣袍,发上的银带在晨风中飘拂,温润如玉,眉间一点金砂。缓缓飘至若荪面前,微微一笑:“若荪,你做门神好些时日了,我还未有机会上门道喜。”
若荪只管将他的衣袖拽着,一面眨眼,“不是约好了去赏花么?走罢。”
周围那几个神仙凝神屏息,死盯着那玉衡星君。
玉衡星君也并未多言,径自携了若荪的手便往蟠桃园飞去了。余下几位神仙大眼瞪小眼。
二人共乘一朵云,于晨曦中缓缓飘荡。若荪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侧头望着玉衡道:“多谢星君替若荪解围。”
“举手之劳。”玉衡星君温柔道,顺便举了举两人紧握的手示意。
若荪不慌不忙抽出手,带着歉意道:“星君本要往西边去吧?给你添麻烦了。”
“不碍事,既然已经来了,不如顺道赏花去。”说着,他又牵住若荪的手,“那招亲贴可还有效?”
若荪懵了一下,解释:“那是天孙给我开的玩笑罢了。”
“哦?是吗?”玉衡星君淡淡一笑。
若荪正想着如何能再次抽出手来又不伤及玉衡星君的面子,遥远处传来一声突兀的喊声:“荪儿呐!我的好荪儿!”伴着这呼唤的余音,领仙玉郎在云朵里打着滚儿来了,滚到若荪脚下,一骨碌爬起来呼天抢地:“不懂事的小娃儿,教过你多少回了,这玉衡星君要不得要不得!你怎的又和他混到一块儿去了?”
若荪趁机甩开玉衡星君的手,老老实实蹲在领仙玉郎面前解释道:“上神,玉衡星君方才帮了我的忙。”
领仙玉郎双手叉在圆滚滚的腰上,冲玉衡吹胡子瞪眼,“休想打我荪儿的主意!”
“有上神在此保护若荪,那小仙便告退了。”玉衡星君朝领仙玉郎作揖道别,临了又望了若荪一眼。
领仙玉郎气呼呼拉着若荪回了青宫北殿,一面唠叨着叫她再也别理莲华宫的人。若荪不解问:“上神,就算玉衡星君的师父曾做了坏事,与玉衡星君有何干系?”
玉郎坐上了高座,一面整理案上的书简一面说:“如今你大了,晓得轻重,我便与你说说这段往事。心里明白便好,切勿说给他人听。”
若荪点点头,在案边抱腿坐下。
“玉衡星君的师父唤作珠华,是天帝的嫡亲弟弟。当时,西王母与天庭定下了一门亲事,谁娶莲七仙子,便可继承帝位。那莲七本是瑶池中的一朵七孔莲花,作了观音大士的莲花宝座,后修成了上仙,被送回瑶池。西王母收她为义女,极其珍视,于是放话说,莲七必为天后。当时,莲七仙子与珠华殿下一见倾心,便将自己许给了他。不料事态突变,斐清太子不知用什么方法说服了西王母,令她毅然决定将莲七许配给太子,便成就了如今的天帝天后。珠华殿下黯然离去,远赴西天修佛,于莲华宫中修成了金身罗汉。莲七仙子便心无眷恋,几千年来诵经度日。若珠华殿下当初肯争一争,未必会落得如此结局。所以说那珠华就是个大祸害,我家莲七真真令人心疼。”
原来天后也是他家的,若荪茫然瞪着玉郎问:“这又跟玉衡星君有何关系?”
玉郎压低嗓音道:“玉衡星君乃珠华殿下与莲七仙子神交所出。”
“喔……”若荪大悟,果真是曲折离奇、惊心动魄的往事。顿了顿,又问,“何谓神交?”
“神仙之间的情爱,自然有异于凡人。不需肌肤之亲,情到深处时,神思交汇便能灵肉相合,抑或在梦中结合,都可繁衍后代。只是这样繁衍出来的后代只有神魂,并无真身。”
若荪连连点头,如此看来,神交可谓是最高境界的修行了。
领仙玉郎语重心长道:“玉衡星君的身世迟早被揭穿,届时少不得一番争斗,我可不想让我家好荪儿也牵扯进去。今后,还是要离他越远越好。”
若荪想了想那玉衡星君举手投足间的风度,似乎比当今天帝还胜了几分。
玉郎忽然从座下揪出一团毛茸茸的东西扔在若荪面前,“这是青山狐皮,你拿去做成什么衣裳也好。”
“何处来的?”
“那素鸾为你招亲,我这门槛都快被踏破了。”玉郎乐不可支跳下座来,领着若荪在屋里转悠了一圈,各式各样的礼物都堆成了小山,都是为提亲而送的。
若荪挠挠头,这上神还真不客气,照单全收。想来众仙都怕了驱魔神僧那张冷脸,只好送这儿来,好歹她也算是领仙玉郎的小弟子。若荪嘟喃道:“也不知天孙为何要替我招亲。”
“嗳,虽说素鸾有些老糊涂了,但此事正合我意、正合我意!”玉郎笑呵呵捋着须,“这天界代有仙人出,不过配得上我家荪儿的屈指可数。”
若荪见他如此有兴致,便配合道:“那上神便数来看看。”
领仙玉郎伸出肉呼呼的手掌,扣上一根大拇指,“第一个,墨墨!”
若荪眨着眼等他数下一个,却见他已经放下了手。若荪淡淡睨着他,“第二个呢?”
“没了!”玉郎很无辜地耸耸肩。
若荪无意识地垂眸看腕上的镯子,这屈指可数的人选真叫她别无他选。她虽然不懂感情,可她怎么会看不出甜馍馍一味讨好梵心是因为喜欢呢?他们如此登对,天作之合。若她横插一脚,岂不是同当年的斐清太子一样?为馍馍做这样的事,值不值当?
第三章 门神招亲 3
青宫之外的云河边琼花纷扬,恬墨伫立在白玉桥上,手里捻着几根龙须草。梵心斜斜倚着雕栏,长长的彩袖垂落在地,与恬墨的云绸衣摆偎在一处。远远看去,俨然一对神仙眷侣。
不远处,三三两两的仙子徘徊不去,窃窃私语中夹杂了许多唉声叹气。
领仙玉郎一面捋着须一面挪动矮胖的身子往仙子群里钻,转了一圈,听来的尽是恬墨与梵心如何如何般配、自己的希望如何如何渺茫之类的怨叹。听得多了烦了,玉郎心里不是滋味,待梵心离开之后赶忙追上恬墨。
恬墨听见叫唤声,回首望了望却没见着人影。领仙玉郎叉着腰从云雾中腾空而起,吹胡子瞪眼:“小墨墨,真是翅膀硬了呵!”
“原来是玉郎上神,失敬失敬!”恬墨笑眯眯作揖,一面问,“就是不知上神此话何意?”
领仙玉郎瞧了瞧四周,压低嗓音道:“你且与我说说,你与那梵心殿下究竟怎么回事?”
恬墨两手捋着龙须草,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上神何时担起月老的职来了?”
“小墨墨哎!”玉郎急得捶胸顿足,“你没瞧见若荪都要被人捷足先登了?肥水不流外人田,你赶紧地去跟若荪提亲去罢!”
“上神,姻缘这事可得两厢情愿,若荪既无七情六欲,怎会动心?她不动心,仅靠我一人怎能成就姻缘?”
玉郎瞪着眼半晌挤不出一句话,良久,忿忿道:“不管怎样,若荪是个好孩子,你不要那是你没福气!”然后甩着肥大的袖子气哼哼飞走了。
别了恬墨,领仙玉郎仍然满腹心事,转身又去了纤云宫。
纤云宫内光线晦暗,雕花大柱褪去了金灿灿的光泽,高低架设皆蒙了尘。素鸾半卧在宫殿深处,气力不济,只道:“玉郎上神,容素鸾无法出来相迎。”
玉郎捋着须环顾四周,自言自语道:“怎么几年不来,就如此衰落了。”
“天人五衰,纤云宫要换新主人了。”素鸾勉强支起身子,喘了几口粗气,“敢问玉郎上神匆忙驾临所为何事?”
“哎呀呀,自然是出了大事!”玉郎一面咋咋呼呼一面在殿里团团转,“我们不是早商量好了恬墨与若荪的婚事么?如今他二人一个整日跟公主殿下形影不离,一个被天上地下的神仙追着满天跑,你倒是劝劝你的宝贝墨墨快快向我家荪儿提亲呐!”
“我改主意了。”素鸾低声道,“若荪不适合留在天庭,我要她嫁得远远的,有多远就嫁多远,去过逍遥日子。”
“你!”玉郎一时气堵说不上话来,肚子越鼓越大,末了重重呼出一口气,将满殿的帘幔刮得纷纷扬扬。就着这股呼啸的风,玉郎踩着云朵冲了出去,念叨着:“老糊涂,想赶跑我荪儿,等着瞧!”
和煦的风从窗外一缕缕拂进来,夹杂着淡淡的仙雾,拢在轻轻摇晃的吊床周遭。若荪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境繁杂,她醒来后却只记得那一面之缘的唱戏女子——那位转世的天孙。心尖上有微微的酸痛,她并不清楚这是什么样的情感。忽然之间极想知道那位天孙的故事,若荪从吊床翻身下来,随意披了件羽衣出门去找觅风。
从回廊拐了个弯,瞥见罗净正弓着腰背凑在窗缝上不知看什么,若荪也凑上去,见屋里的“鱼龟”从龟壳里出来了,正趴在桌上小憩,脚下遍地都是鱼骨头。
在归心阁这样猖獗,师父该大发雷霆了罢,若荪自顾自想着,镇定地在罗净身后低语:“师父息怒,这般小妖需慢慢教化。”
罗净不知怎么受了惊吓一般弹了起来,身子笔挺,敛眉垂目念了一句:“阿弥陀佛。”而后若无其事问:“你要去何处?”
“我在找觅风。”
罗净点了点头,又不声不响转身走了出去。
若荪有些莫名其妙,又朝窗缝里望了望,随这只鱼龟怎么无法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