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内改嫁记-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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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儿一颤,“婢子不敢!”
窦湄见着侍儿害怕的模样,拉转过马头,手中马鞭朝马臀上一打,口中呵斥一声,“驾!”
马儿便奔跑在宽阔起伏的草地上撒开蹄子跑起来。急烈的风迎面刮来,将头上幕篱的轻纱吹开两面,露出幕篱下叫人惊艳的容貌。
“驾!”窦湄口中大声叱喝,手中的马鞭抽打在马臀上,风更加猛烈了,夏日的热燥在一场大雨后洗涤的格外清新。
在驰马飞驰于草地上,她只觉得周身有说不出的自由。那些让她烦恼的事情如同这奔驰的骏马一样全都在从面上刮过的风一样,已经被刮落而去。
她是自由的,如同这阵疾风。
窦湄在马上肆意大笑起来,清脆的笑声揉在风中,向着远方如同一支吹散了的蒲公英种子,传播而去。
襦裙裙角飞起来,窦湄哈哈大笑。
笑着笑着原本的难受也渐渐变成了麻木。
“驾!”那边少年尚未变声完毕的叱喝之声从那边传来,长安延续当年重武之风,男女都会骑马,要是有别人趁着凉快前来骑马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她此时也没有拉马而回的意思,继续朝着前方而奔。
迎面而来一名少年,少年着翻领胡服,迎面而来的少女头上幕篱轻纱被风吹得从两边飞开,露出下面的昳丽容颜,那容貌侬艳的有几分散不开。
少年的视线在那张脸上扫了一眼,而那张脸的主人却只是瞟了他一眼。边错开了。
少年的身后有好几名着圆领衫头戴幞头的侍从在后面跑的气喘吁吁。两人骑马迎面相遇,侍从大惊之下赶紧的躲闪开来。
窦湄见着那些纷纷躲避的侍从,将手中的马缰一拉,将马头拉过去躲开那些侍从。待到停定,那个少年也拉住了马缰,骑坐在马上望着她。这时幕篱上的轻纱已经完全合拢起来,底下的容貌是半点都窥探不到了。
少年总觉得在哪里遇见过这个小娘子。
那个马上的小娘子转头看向他,幕篱随着低头的动作一动。少年也在马上回礼。
少女拉转过马头,手中马鞭朝马臀上一打,叱喝一声顿时飞驰了出去。
驰马飞奔的仕女是一道风景,马上少年在马上,看着一路急去的少女,白净的面上露出笑容。
甘露殿里,襄阳公主萧达华正在眼巴巴的等待六兄归来。襄阳公主是皇后嫡出的第二个女儿,皇后去世的时候她和六皇子萧珩年纪尚幼,于是由今上亲自抚养,如今六皇子眼瞧着快到出阁的年纪,小公主便日日忧心,担心兄长会出宫建府,再也见不到了。就是六兄只是去弘文馆读书,她都要拉着皇帝的手问阿兄是不是要出宫不会来了。弄得皇帝也跟着女儿悲伤起来,落泪感伤,心里也决意将萧珩出阁的岁数再拖上一拖。
反正之前皇后嫡出二皇子也是这么个待遇,年纪老大了,却被皇帝留在宫里不让出宫建府,还是大臣们上谏才让皇帝将儿子放出宫。
襄阳公主练习了一卷黄麻纸。公主好书法,尤其是能将皇帝的字迹模仿的惟妙惟肖,不仔细看根本就分辨不出来。
练习完之后,公主叫上几个宫人陪着她打双陆。正在玩,一名戴冠身着圆领袍的少年走进来。
“阿猗。”少年唤道。
阿猗是襄阳公主的小名。
襄阳公主欣喜的将手中的骰子放下,抬起头来看到那边走进来的少年,少年眉目娟秀纤细,因为年少的缘故,面部的棱角还不分明。
见到妹妹,少年那双如墨的狭长凤眼中露出点点的笑意。
宫人们纷纷起身行礼,“大王。”
这个少年便是六皇子萧珩,他是皇后嫡出的第三个皇子,四岁的时候便封了赵王。皇帝对皇后所出的嫡子非常爱护,对萧珩也不例外。
“今日六兄去了哪里?”小公主不满的皱皱鼻子。萧珩年十三还没有出阁更没有娶妻,大兄也就是嫡长子萧琬是皇太子,居住在东宫,也不太和妹妹往来,因此襄阳公主和自己六兄格外亲近。
“今日去大姊那里,然后下雨就多留了一会。”萧珩答道,他也没有说自己出了公主府之后去遛马的事情。
“过几日阿兄得空了,带阿猗骑马去。”萧珩温言软语的哄着妹妹。
襄阳公主这才笑了,重重点了点头,“嗯!”
皇帝令人采选出身良好品性端正的淑女进宫,首选的便是那些出身比较高一层的少女中选择。
崇德坊的坊正脸上挤出笑,亲自上李家的门,通知前殷国公二娘子被召选入宫的消息。坊正说是上来报喜的,可是李澄听见这个消息,整张脸都要黑了。
谁家听到这个消息能高兴的起来啊,这一进宫就是生死两茫茫,一辈子恐怕都不能见面了。李澄原本想着能不能再帮着外甥女通融一下,哪怕找个低一点的人家嫁了做正头娘子,都要比进宫好万倍不止。
坊正那里敢接这个茬?连忙的说几句话都走了,火烧屁股一样,随便叫李家准备一下。只剩下李澄坐在堂上望着坊正急匆匆离开的背影发呆。
李澄颓然坐在茵蓐上良久,叹了一口气,让人将这件事告知李慕娘。
李慕娘听到女儿被召选入宫,一句话都没说就昏厥了过去。这下子后院乱成了一片。
作者有话要说:妹纸们吱一声咩,难道咱是在玩晋江单机版咩
、却扇诗
今上少说也快有四十了,四十的年纪放在平常人家里那都是祖父级别的了。谁家阿耶阿娘放着年轻郎君不要,让女儿给个老儿做妾?
如今这选出身好的少女入宫不知道有多少父母疼碎了心。
窦湄是最后知道消息的那个,那个消息让原本炎热的天气一下子变得如同数九寒冬那样。芸娘见到窦湄身子向后一晃,立刻就搀扶住她。
“二娘!”芸娘几乎是要哭了。
“芸娘,芸娘。”窦湄双眼失神,手紧紧抓住芸娘的手,她脸色苍白的几乎没有一点血色。
芸娘悲戚的看着窦湄,“二娘……”芸娘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这时候外面传来了李襄肆意快活的声音,“阿窦,阿窦!”
芸娘扶住窦湄,听着外头的声音,恨不得冲出去把李家二娘给轰回去。有这么没有眼睛的吗?
窦湄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等到再睁开的时候,脸上已经平静下来。她的脸上恢复了平常的样子。她轻轻推开芸娘搀扶着她的手,“芸娘,儿无事了。请李二娘请来吧。”
说完,窦湄走到室中一张茵蓐上坐下。
芸娘看着她一会,转身就打起竹帘走到外头将李襄给引进来。
“儿是来给阿窦道喜的。”李襄进门连礼都不行,直接就坐到那张空着的茵蓐上笑嘻嘻道。
这李家二娘真是个心思狠毒的!芸娘气的眼前发晕。有这么说话的吗?!
窦湄笑着看向李襄,面上看不出半点愠怒。
“多谢了。”
“阿窦被圣人召选可是大有福气的事呢。”
大有福气,怎么你自己不求着去。
“一入宫门得到圣人青睐,这全家也就是都得了好处啦。真羡慕三娘和四郎了。”
既然你觉得这么有好处,你去不就成了。
窦湄嘴边含着一抹笑,看着李襄的那张嘴一张一合,心里积蓄的火气一点一点的在收拢。
“汉武的卫子夫,李夫人不也就是这么来的嘛。”李襄笑嘻嘻的。
窦湄放在膝盖上的手已经握紧了。卫子夫出身平阳公主的家伎!而李夫人是娼家!这两个女人没有一个良家出身的,这李襄倒是把她贬低到如此地步嗯?
“也是阿窦你长的貌美,才有这份福气。”李襄见着窦湄脸上的笑已经有几分的僵硬,心中快意如同洪水一样泛滥开来。
窦湄笑了笑,“要论貌美,二娘你也不差。”
小姑娘们总是喜欢听别人说起她的容貌好看的,李襄自然也不例外,她笑得有些得意,“阿窦尽胡说。”
窦湄面上的笑容越发温煦,和春日里暖人的阳光一样。
“我哪里有胡说,”她笑道,“二娘貌美,如同前魏石崇的绿珠一般。”窦湄笑得两眼微微眯起来,看上去像一只不怀好意的秀气小狐狸。
李襄稀里糊涂的不知道那个石崇的绿珠是哪个,又不想问她,让窦湄觉得自己无知。
芸娘是知道一些典故的,她差点掌不住就笑出来。绿珠那个可是石崇花了一斗明珠买来的宠妾,后来石崇被抓处死,这个绿珠就从楼上跳下来死了。
还真的有福气呢!
说了一会话,李襄见着那张妍丽的容貌也没再多话好说,过了一会便找个理由离开了。
芸娘等李襄一走,脸上露出愠怒的神情。
“胡娘子没教李二娘子妇德吧?”
“罢了,舅母本来就是那样,也不指望李二能歹竹出好笋了。”窦湄坐在那里淡淡道,下一刻她的那种淡漠被她自己给打的粉碎。
窦湄俯下身趴倒在地上,她双手捂住脸,泪水不住的从指缝里流出来。
“芸娘,我怕……我不想进宫……我不想离开阿娘……我不想……”窦湄哭的肩膀一颤一颤的,双手捂着脸不停的抖。
芸娘立刻就红了眼圈,走过去把窦湄抱住,“乖囡,乖囡,不哭不哭啊。”说着她自己抱着窦湄哽咽抽泣起来。
两人相互抱着大哭了一场,窦湄洗过脸整理好头发就去母亲李慕娘那里。被召选入宫,和家人是那是能见多少就见多少。
走到阶下,正好见到采娘。采娘大拊掌,“二娘子!快来快来!来的正好!”一边说一边下来急着把窦湄给往李慕娘房那边带。
“娘子才醒,三娘子和四郎都在那里。”采娘说着,门口的两名侍儿将竹帘给打上去。里面安安静静的,但是窦湄进去就发现窦涴和窦湛两个人脸上全是湿漉漉的。
见到窦湄,两个孩子就哇的一声哭了。
“阿姊,儿会乖,阿姊不走。”窦涴哇哇大哭抱住窦湄的裙裾。窦湛是正在读书,知晓丈夫有泪不轻弹,结果二姐一哭,他也就哭了。
李慕娘躺在内室的榻上,听见外头的声响说,“让二娘到我这里来。”
采娘点了点头,“唯唯。”
窦湄进来,见到母亲躺在榻上。
“阿娘。”她只来的及喊出一声就跪倒在地。
“当年要是知道圣人会召殷国公家的小娘子,我怎么都不会嫁给你阿耶。”李慕娘恨恨得在榻上捶了好几下。
窦湄只是哭,不说话。
“别哭了,哭坏了眼睛那是一辈子的事。”李慕娘见女儿哭的纤细的肩膀抖个没停出声道。
“阿娘,儿不孝。”窦湄跪正身子在茵蓐上道。
李慕娘转头看着长女良久,终于忍不住两道泪落下来,她转过头擦拭眼角。好好的一家人,全要被生生挖去一个,这叫做娘的没办法不心疼。
圣人怎么就挑了她家的阿湄呢?
窦湄擦了眼泪,又把脸给擦了,走出门来带着两个妹妹弟弟一起去玩绳戏,还陪着打双陆。
这两个孩子眼泪汪汪的和窦湄打双陆,都心不在焉。到了后面玩的入神了,才破涕为笑。
哄得两个妹妹弟弟笑出来,她又去陪母亲,李慕娘拉着她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等到不知其味的用了飨食往回走,却在院子前见到一个穿着圆领衫的少年。
李孝谨站在那里看着窦湄,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还能说什么。但是不说,他又十分不甘心。
窦湄举起手中的团扇遮住容貌,目不斜视从他身侧走过。
“我以为,我会念给你那首却扇诗。”走过他身边的时候,窦湄听到他这样说。心里苦涩的步子都滞住了。
她手中的团扇遮住她的脸颊,嘴唇动了一下最重没有说一句话。
她这一辈子,恐怕都听不到昏礼青庐中的却扇诗了。
作者有话要说:
、离别
窦湄曾经做过绮丽的梦,梦见那个秀气的少年长成高大俊朗的青年,带着十多个汉子来她楼下催新妇,然后她下楼来,让他吟却扇诗。但是现在只能是梦了。
屋里灯油点着,窦湄低下头,一针一线缝着手里的一只小鞋。那是给窦涴穿的,芸娘坐在她身前,看了一下外面的天色,她劝说道,“二娘,歇了吧。芸娘给二娘做,再做可是会坏眼睛的。”
“要是坏了眼睛能不进宫,儿情愿!”窦湄的声音里都带了哭音,双眼红红的。芸娘吓了一跳,看了看周旁并没有隔墙的耳朵,小心的拍了拍女孩因为哭泣颤抖的肩膀。
这圣人也太准了!芸娘辛酸的想着。都说进宫是攀了富贵梯,可是能熬出头能有多容易!那么多貌美小娘子,多得是一辈子老死在宫里的呢。还要眼巴巴的等着不知道何年何月的大赦放宫人出宫,可真出来的都是一些头发都白了的老宫人了。
“芸娘……”窦湄丢下手里做着的针线扑到芸娘怀里,哭了起来。窦湄哭起来没有多少声响,只是肩膀一个劲儿的颤抖。芸娘手扶在她的肩上,心里抽痛的无以言加。
这一进宫就真的生死两茫茫了!
“囡囡……”芸娘不自觉的叫起家乡叫小孩儿的话来,抱住窦湄也低声哭了起来。黄氏自从知晓窦湄被挑选入宫,专门挑选了一批伶俐的侍儿来伺候。可是窦湄根本就不耐烦叫那些侍儿侍候,脸色冷冷看着那些侍儿心里都怕。
芸娘哭的双眼模糊,身边都是窦湄这几日没休止做好的足袜等物,有些是给母亲李慕娘的,小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