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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缨夫人-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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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缨,哈哈……陆缨……让我说你什么好?”她连连摇头,又叹又笑,满脸都是泪水,过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停息下来,但嘴角的笑容却更加诡异。

“陆缨,你果然够蠢……有些事,别人不说,你是不是永远都想不明白?”她慢慢靠近我,压低了声音道,“那我就好心提醒你一件事,怀古山一战,确实与我父兄有关,可事情从头到尾究竟怎样,太子殿下怎么查的,结果如何,你怎么从来不问呢,你可真够信任太子殿下。”

“什么意思?”

蓝照儿却仿佛没听到我的话一般,只站直了身子,对苍栋朗声说道:“王爷,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苍栋微微笑了笑,柳三笑在一旁道:“你是太子妃,我们可不敢对你怎样。”转头又对站在一旁的侍卫道:“先将她关到后院,等太子殿下安然无恙出了城,再押回安庆王府,听候发落。”

“等等,把话说清楚。”我上前一步,揪住蓝照儿的衣角。

她看也不看我一眼,挣开我,径自跟着侍卫往前走去。

“蠢丫头,她这是在挑拨离间,这种话你也能信?”柳三笑在一旁说道,“老娘我这种情况看得太多了,她跟太子殿下没了可能,心里不痛快,自然也不能白白让你快……”

她的话未说完,一阵巨大的撞击声将她那个“活”字生生阻在喉头。

古老巨大的铜钟被突然冲过去的身影猛烈撞击,发出沉沉一响,庞大的钟体轻轻晃荡着往后荡去,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空气中崩裂开来。蓝照儿缚着双手,迎面再次以额击向荡回的铜钟,没有半点犹豫,没有丝毫犹疑,像木槌一样义无反顾地逆着铜钟运行的轨迹而上,誓要撞出最激越悠扬的声音似的,挺身向前,用尽全力。

有鲜红的血喷溅开来,铜钟上粗糙古朴的纹案顿时染成红黑色,蓝照儿被铜钟撞得踉跄后退数步,像被风折断的树枝般摇摇晃晃了几下,后仰着头,自钟亭的石阶上跌落……

清晨的阳光斜穿过古老的菩提树,静静洒在庭中的青石板地面上,寺里隐约可闻木鱼橐橐,僧者轻声诵经,如袅袅炊烟般流连宝刹,四处静到了极致,能听见铜钟在阳光下的震颤,能听见那一丝丝颤动四面八方散开,微尘碎裂,挨着古寺周围的石壁也跟着微微回响,声音沉沉的,也不知飘往了哪里。

我们都没有说话,甚至连呼吸都停了片刻。

蓝照儿已静静躺在地上不再动弹,亭子里外,处处落了血迹。 

“阿弥陀佛。”柳三笑低低说了一声。

我一步一步走过去,在蓝照儿身边蹲下来。她额上血肉模糊,大半张脸都浸在血水中,眼睛里也都是血,却仍强睁着,目光不知落在何处。

“我……”她似乎仍要说什么。

我凑到她耳边轻声问道:“什么?”

“我祝……你和……宇哥……哥,永远……幸……福……” 她一字一顿地说。

血水沿着青石板缓缓蔓延开来,她朝着我的方向,艰难掀开唇角,在触目惊心的容颜上留下最后一个阴狠而诡谲的笑,没有给我还击的机会,便骤然松神,浑身不再动弹。

柳三笑走过来,弯身摸了摸她的脉搏,边摇头边叹道:“就是我师父来,也救不活她。”

“她,死了?”

“嗯,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白月夜娇


蓝照儿死的那一天,是二月十七。后世的人大都知道,章成帝二年二月十七这个日子,在苍乔国史书上留下了极其重要的一笔。

这一天,平京的金钟敲响,城门紧闭,各处禁严。在位十九年的一国之君苍晏在留下一道传位诏书之后驾崩,满朝悲恸。

这一天,京郊密湾的军营,戎马倥偬,剑拔弩张,年已六十的左相一身铠甲,集结两万兵马,直逼宫门。

也是这一天,苍乔国最年轻的将军郑云翳,领兵十万,从南疆赶回平京,与左相对峙宫门,并迅速剿灭了乱军。皇城重归平静,宫门缓缓打开,太傅乔子洛身着丧服稳步而出,令郑云翳赴东洲迎新君回朝。

而千里之外,未来的新君苍宇对平京的一切却毫无所知。蓝嵘先一步占据东洲城门关口,苍宇领着东洲军在城内徘徊一日,擒获数十名艺阁旧部,于深夜突袭城门。蓝嵘毕竟做过北疆守军的统领,虽兵力悬殊,但紧咬着城门不挪动分毫,激战一夜,身负数箭而亡。出得东洲城门的苍宇,骑马缓缓经过栈桥,未行几步,忽然从马上栽了下去。

柳三笑将芊芊细指压在苍宇手腕上,一只手又换了另一只手,又翻翻他的眼皮子,看看他的舌苔,如此几番,始终沉吟不语。

苍宇闭着眼睛道:“柳姑娘,我王兄可就在旁边呢,揩油也不要这么明显。”

柳三笑脸一沉,甩袖走回安庆王苍栋身边。

“怎么样?”我与安庆王双双看向她。

苍宇抢在她前面说道:“前几日旧疾复发,没有好好休养,所以才会晕倒,没有大碍。阿缨,来扶我一把。”

我愣了一会儿,方明白他叫的是我,连忙走上去将他从床上扶着坐起来。

“太子殿下,这几日是否都无法入睡?”柳三笑脸上是少见的严肃。

苍宇点点头,道:“情势所逼,我必须尽快赶回平京。等回到平京,一切都处置妥当,多花出些时间来调养就可以了,这些年一直这样,已经习惯了。”他说着,便要下床。

“等等。”柳三笑皱眉看着他,“殿下身中剧毒,殿下自己感觉不到吗?”

苍宇穿靴的手微微顿了顿,又继续穿上靴子,答道:“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余毒未清,便成了现在这样,寿数有所折损而已,不会殒命。”

“那是白月掌。此毒毒性难解,但除去十之□□不成问题,听闻殿□□弱多病,想来是此毒所致。”

苍宇点点头,“不错,不愧是莪术婆婆的弟子。”说完用眼神示意我将外袍拿给他。

柳三笑紧跟着道:“可我说的不是这个,殿下现在体内除了白月掌,还有一夜娇。”

苍宇瞳孔瑟缩了一下,抿紧了双唇。

“一夜娇?是什么毒?”见他们每个人都面色沉重,我不禁有些心慌。

“一夜娇是夏侯国王室中特制的毒,味香而毒性剧烈,香气遇到陈年茶叶泡制的茶水,便能让人中毒,下毒隐蔽又极为方便,毒性隐而不发,脉象似常人,只是中毒之人难以安眠,时日一长,便会精力耗尽,五脏六腑衰竭而亡。”

“可有解法?”

“有。”柳三笑有些迟疑地点点头。

“真的?”我追问她。

苍宇已穿上外袍,他边理袍袖边对我道:“十六年前,陛下中过这种毒,没事的。”他看起来完全没有一丝担忧的样子。

“可是,这是谁下的毒?”

柳三笑捋了捋垂下来的长发,边思索边道:“当年艺阁以复乔灭苍的名义叛乱,但艺阁的阁主却是夏侯国那边的人,十六年前,陛下中毒,就是艺阁的人做的。看殿下中毒时间,应该是两三天之前,听说蓝照儿找了艺阁旧部软禁殿下,想必就是那个时候有人给你下了毒药……啧啧,这个蓝照儿,心真是够狠,不过这种狠得下心自杀的人,自然也狠得下心去杀别人……”

“照儿她……自杀了?”苍宇怔忡了一下,抬头问柳三笑,又转脸看向安庆王。

安庆王静静点头。

我紧张看着苍宇,仔细观察着他的脸色,却看不出是喜是哀。

他神色平静,走到安庆王面前,道:“王兄,陛下在平京等我,此刻宫中不知什么情形,我必须马上赶回去,为防生事端,我需要借五千精兵。”

安庆王凝神看着他,一动不动,不予回应。

柳三笑在一旁说道:“王爷的意思是,让你解完毒,调养好再走。”

苍宇笑了笑,看着安庆王,话却是对柳三笑说的:“柳姑娘,若是你能解一夜娇的毒,刚才是不是就该写好药方,派人去煎药了?”

我大惊:“柳姐姐,不是说这毒可解吗?难道……你解不了?”

柳三笑咬了咬牙,恨恨回道:“是我学术不精,没能承袭师父衣钵,不能解太子殿下的毒……”

我连忙对她道:“那姐姐的师父呢?那个什么婆婆,是不是很厉害?她应该可以的吧?”

柳三笑转身便要往外走:“我这就去找我师父……”

“不必了。”苍宇高声叫住他,“陛下当年中毒,有人已解了此毒。”

“是……”柳三笑停下脚步,转头看苍宇,“谁?是谁?”

“神医风白杨。”

柳三笑立在那里,想了想:“我知道了。”

“难道你要等回平京再解毒?”我拉住苍宇的衣袖,“万一耽搁了最好的解毒时间怎么办?万一毒性在路上发作怎么办?”

他笑了笑,安抚道:“陛下中毒,风白杨研究了好多年才想出解毒之法,刚才柳姑娘也说了,一夜娇只是让人难以入眠,与一般的毒物不同,没有半路发作的说法。”

“那你一直睡不好,精力磨损,本就积弱,半路晕倒也不是没有可能啊。”我说着,转头看向安庆王,他亦点头表示赞同。

我得了安庆王的支持,便立刻补充说道:“还是让柳姑娘跟我们一起回平京吧,路上好有照应,如果还是要找那个什么婆婆……”

“莪术婆婆。”

“哦,如果要找莪术婆婆,写封信就行了,到时候到平京,请风白杨前辈,和莪术婆婆一起医治,也算万无一失。”

“不行,我不能跟你们去平京。”柳三笑立刻否决。

“为什么?”

“我也算是艺阁余孽,已被充了官妓,不得出东洲。”她淡淡说。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她是这种身份,想了想对着苍宇道:“可以让王爷派人跟着,到了平京,殿下会请求陛下赦免的。”

她想也不想径直摇头:“不行。”

“为什么?”我百思不得其解,苍宇却对我摇摇头。

“不行就是不行,我替你们去找师父。”柳三笑转身便往外走,安庆王皱了皱眉,立刻追了出去。

“奇怪,她为什么这点忙也不帮?”我有些抱怨。

“你没发现,王兄与柳姑娘十分有默契吗?”

“那当然,王爷什么都不说,只一个手势,柳姐姐就知道他要说什么,有时候一个眼神,柳姐姐就把哗啦哗啦把王爷心里想的全都倒了出来,太神了,简直是安庆王肚子里的蛔虫。”

苍宇微微歪了歪嘴角,“所以,王兄离不开她。”

“难怪。”我点点头,转而又故作疑惑:“奇了怪了,东谷的医术有这么神奇吗?不仅能给人看病,还能看出别人心里想什么,看来我也要拜莪术婆婆为师。”

苍宇微微挑了挑眉,“你要学医?”

我低头回道:“这样我就能看出你心里想的是什么,才能知道我该怎么做。”

“我现在心里只想着一件事,尽快回京。你想知道什么,可以直接来问我。”

“可你未必肯全都告诉我。”

“你还想知道什么?”

我缓缓抬起头来,看着他的波澜不惊的双眼:“我想知道……蓝照儿死了,你心里是不是很难过?”

他乌黑的眸子定定看了我一会儿,方说道:“你应该能想到,我身上的一夜娇是怎么来的。”

“也许是蓝相命人下的,她未必知情。”

他点点头,道:“有这个可能。那你可知道,我身上的白月掌,是怎么来的?”

我愣了愣:“难道……也是……”

他垂下眼眸道:“我十岁到平京,受陛下亲自管教,整日读书,没有伙伴,第二年,陛下增设剑术、骑射的课程,并让王公子弟进宫一起学习,照儿便常跟着她几个哥哥进宫看剑术骑射的比赛,一来二往,大家便相熟了。”

说完他静了静,又转了话头说道:“东洲遍植桑树,一入夏,桑树上处处挂满紫色桑果,桑葚味甜汁多,肉质鲜美,在去平京之前,我总跟王兄一起偷偷出府,钻进桑林里一气吃个够……后来,在宫中,再没有吃过桑葚。那时陛下身边有位云夫人,与陛下感情很好,她待我也极好,偶然听说我爱食桑葚的事,便想了法子从宫外带了些进来。那天,我很开心,吃了很多,后来……”

“便中了白月掌的毒?”

他点点头,“那位云夫人不久后便失踪了,陛下再也没有提过她,宫里人说,她是艺阁的人,祸乱后宫,被陛下处置了。事后,陛下只对我说,病从口入,祸从口出,用健康的代价换取这样的警觉,不算太坏。”

说到这里,他苦涩地笑了一下,道:“后来我才知道,这位云夫人当时并没有被陛下处置,而是逃出了王宫,包括陛下都一直以为毒是云夫人下的,陛下既没有派人追她,也没派人跟踪她。四年多以后,那位夫人死在夏侯国,也不知为什么,陛下决心重新彻查当年的事,时过境迁,要查那件事很难,我差一点永远都不知道真凶是谁……呵,要不是蓝相他们太过心急,露了马脚。”

“果真还是蓝相他们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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