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仕女育成记-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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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娘娘的寿诞,自然先从娘娘来!”
于是大家一起在荣德殿的正房里,听歌姬们唱曲子。在唱曲儿的时候,世子妃和洪氏也来了,众人连忙站起来,又是彼此见礼又是让座的。世子妃白莲华的母亲和三个嫂子也特地前来向德王妃庆寿,因此正房里人更多了。所幸地方宽敞,因此也并不显得拥挤。只是辛苦了那些服侍的宫人们,又要忙着抬来椅子,让客人们可以坐得舒舒服服地跟王妃聊天听曲。
璇真还是头一次看到世子妃的家人,因此颇为注意她们的一举一动。只见白夫人的样貌与她的女儿不是很像,为人谦和。白莲华的三个嫂嫂大概是头一次来到这样的场合里,所以多少显得有点拘谨,除了偶尔插句话之外,多数时候都在留心听曲子。至于世子妃呢?她还像往常那样,虽然房中说话声、笑声、歌声不断,但是她目不斜视,坐得笔直端正。洪氏的家人还不曾到,因此她来到房中,自然而然地坐在三夫人琼芝身旁的椅子上,静静地听两位婆婆和客人之间的闲聊。
“怎的五妹妹还不见人影?”
听到何琼芝这么问,二夫人容娘便回过头来,说:
“才刚来的时候,瞧见她在后边茶房里正忙,怕是在拣果子、蚫螺。”
话音刚落,外头就传来了清脆的笑声。“今天娘娘的好日子,家里真是热闹得紧!”
于氏她们一听便知是谁的声音,二夫人看着三夫人一笑,那样子好像在说“瞧她,人还没进来,声音就先到了!”。璇真她抬头一看,只见五夫人玉仙带着两个女人进来,向王妃道贺。玉仙的笑声没触动璇真,但她带进来的那两个女人一出现,就差点没炫花璇真的眼睛。因为她们不仅满头珠翠,身着红裙绿袄、遍地金比甲儿,浑身上下,都是穿金戴银,显得好不富贵。
“虽说明人喜欢鲜艳的颜色,但这样的打扮,还是太俗气了些……”
璇真看着她们向母亲行礼,心里这样对自己说。来到明朝这么几年后,其实她早已接受了明代的那些风俗和喜好,也懂得欣赏鲜艳服饰之美。可在她看来,玉仙的那两位女眷的穿着和打扮,华丽是华丽,但给人的感觉倒是极力想证明自己的派头,反而让旁观者觉得不适应。
从母亲和她们的谈话中,璇真了解到其中一人是玉仙的大嫂:赵大妗子;而另外那个差不多年纪的女人,却被称为“冯大娘子”。从这人的年纪上来看,她肯定不是五房的母亲,听称呼吧,又不是她的嫂子……那她是谁?
“玉仙是姓赵的,可她却姓冯。难道是她姐姐?已经嫁到一户姓冯的人家去了?”
璇真想来想去,觉得这样的解释最为合理。没过多久,世子朱祐榕也来到荣德殿这儿,给于氏祝寿。有的女眷们看到他进来,赶紧低下头,站在一旁不敢吱声。当他向于氏行过礼之后,众妇人们才连忙向世子行礼,朱祐榕又向女客们还了半礼,逐一问候,言语恭敬,态度沉稳,与平时那个活泼的他大有不同。
虽是儿子,但毕竟是男的,所以世子没有在王妃的正房内久留,就告辞而去了。看着大哥离去后、那些女人们松了一口气的表情,璇真心里暗暗好笑的同时,也不禁在摇头:明代的男女之间,不仅有着礼法上的严格要求,也有着习俗上的忌惮。“男女七岁不同席”,一点也没错。
这时,她的视线,又落在了玉仙带来的那个女客身上。璇真发觉,这位冯大娘子,跟玉仙长得一点也不像。虽说有的姐妹长得不相像,但是这对之间,五官的差别还真的很大呢。璇真越看越觉得疑惑,但又不知该作何解释。
到了午时一刻,王妃吩咐在花园散水泉旁大卷棚那儿摆饭。于是一众人等,纷纷簇拥着王妃前来花园那儿去。璇真走得慢了些,在后头跟着。她一时看看那玉仙,一时又看看那个姓冯的女客,心里的疑问没有减弱。这时,她房里的两个宫女翠珠和月喜跟了过来,见小主人正打量着前头那客人,月喜便问:
“姐儿瞧怎的?”
“我不瞧什么。”璇真一边看着前方,一边还是忍不住说了句:“那姓冯的,长得倒不像五房……”
“姐儿是说她?”翠珠听到她提起这个人,诧异地往前边看了一眼,又说:“姐儿怕是错认了,那冯家又不是五夫人的姐妹,自然不相像。”
“哦?她不是她家里人?那她到底是何人?”
翠珠看了左右一眼,又一脸为难地看着璇真。“说出来,怕姐儿怪罪小的……”
“你说便是了,我不怪你。”
得到了主人的许可,让翠珠胆子壮了不少。她走上两步,凑近璇真的耳边,低声说:
“这姓冯的,是五房以前夫家的嫂子。如今五房的虽嫁进咱府里来,可王爷和娘娘,也还让那冯家上门来走动,也是亲戚之情。”
五房以前的夫家?这么说……璇真的惊讶之情更浓了,她瞥了前边的玉仙一眼,心想原来你是有过人家的?!璇真镇定下来,又对后头的翠珠说:
“你且再细讲讲,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第五回 德王府的亲戚们(3)
“你且再细讲讲,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回姐儿的话,那第五的,早在嫁进咱府里之前,就先嫁给一姓冯的。这家如今仍在济南,嗳,仿佛记得就在北门外东大街石子巷那儿。这冯家是做绸缎生意的,家里有两个钱,五房的娘家和冯家攀上了亲,将她嫁给了冯家的老三。嫁过去之后还不到三年,她汉子便一病不起、死了,她成了寡妇。后头……后头便……”
说着说着,翠珠不敢往下说了。璇真知道她为什么顾忌,也没再问下去。后头的事自然就是这位看上去生活成了一潭死水的寡妇,竟然再次得到一门好亲事,成为了德王的第五个小妾!璇真回头盯着玉仙那摇曳生姿的背影,心里冒出一个声音:
“没想到你还这么有能耐!”
一个寡妇居然也能再嫁、而且嫁的还是一位藩王。刹那间,璇真觉得自己以前对明代的了解好像都白费了。因为她刚刚才发现,自己对这个年代的了解,还有很多很多的不足。刚刚自己还想着什么“明代男女之防、礼法甚严”,现在看来,现实中的情况却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到了花园榆荫堂外的大卷棚底下,这里早已摆设齐整,席上肴馔菜蔬一应俱全,酒泛金波、汤陈桃浪,屏开孔雀、褥设芙蓉。周围宫人们皆穿戴一新,屏息静气退在一旁。王妃于氏坐在主位之上,左边是二夫人江氏、三夫人何氏、五夫人玉仙,孟媛璇真和季媛坐在下首;右边则是各家的亲戚们,世子妃和洪氏也坐在最末尾。起初,为了谁坐在右边上首位,女人们还不住地推让,有人说自然是世子妃母亲白夫人该坐上首,但白夫人又让何姥姥等,说她们年长,理当坐上面。末了,才总算一一坐下,再齐贺王妃生辰。璇真在一边看着,心想:
“古代这些礼法真是累死人,你们老这样,累不累啊?”
“诸位,请!”
王妃于氏一端起酒杯,向众人这么一说,众妇人们连忙拿起金盅,一起向王妃高声说道:
“祝娘娘福禄双全,寿比南山!”
于氏脸上含笑,略喝了一口酒,底下的人这才敢喝起酒来。世子妃白氏和少夫人洪氏不敢入席,在王妃和客人间周旋服侍。卷棚之下,欢声笑语,一时不绝于耳。席下典仪所的四名歌伎,一个抱着琵琶、一个抱着月琴、一个弹筝、一个吹箫,按王妃之前所点的曲子,纷纷演奏起来。花园榆荫堂边、散水泉旁,好不热闹。
“请娘娘满饮此杯!我们也没别的可孝顺,就请娘娘在我们手里喝上一盅,也权当小的们一点考心。”
德王的几个姬妾们,轮流上去敬酒祝寿。于氏都一一笑纳了,但喝的也不多,只是每盅才喝上一口。接下来,那些女客们也来凑热闹,都来敬酒。于氏笑道:
“再这么着,我今日可醉倒了!到时候,叫大家伙们瞧我笑话了。”
“这里皆是自家人,娘娘多喝两盅,也是应该的,谁个敢说什么哩!”
听到白夫人这么说,其余人也纷纷附和。敬过酒后,于氏又吩咐孟媛和璇真,说:
“我若亲自倒酒,又怕她们坐不安稳。也罢,你们且替我斟酒,让你们嫂子坐会儿,大家都满上,休要少斟了。”
“是,母亲。”
孟媛和璇真从宫女手里接过金壶,一个倒左边席上的,一个倒右边席上的。她们虽是小女孩,但由于是代替王妃来斟酒,所以众人都不敢坐着接受,纷纷站起来在一旁,一边笑着对前来斟酒的姐儿俩说:
“好姐儿,且少倒些,够了,够了!”
倒过了酒后,女客们无论年老年轻,都满饮了这杯。待孟媛和璇真回席后,于氏在上头吩咐下人们,说:
“给丫头们倒金华酒,都满上了,好让她们也尝尝。”
宫女们领命,早有两人捧壶过来,孟媛的奶娘和佩玉接过那壶,为她们各自的主子倒酒。璇真早就从以往的宴席上得知了这种酒,它可是许多闺阁女子最爱的酒,但由于年纪小,并未尝过。开始时还有点担心这酒会呛,可是喝了一口之后才觉得自己的担心太多余了。这种酒不仅味道甘醇,而且香甜,喝下去倒不怎么像酒,反而是像现代的那些饮料。季媛在奶娘的手边喝了一口,就放下了。
“妹妹是头一回尝这金华酒?”
璇真点点头。“姐姐可曾喝过?今儿若不是娘好日子,我也不该喝酒的。”
“我也是,倒不料这金华酒味儿甜,喝了也不觉得醉。”孟媛看看坐在她们之中的季媛,又吩咐妹妹的奶娘。“三丫头爱吃些什么、喝些什么,你帮她拿便是,只是休要再给她倒酒了。”
“大姐儿吩咐,我知道了。”
璇真因为喝过酒,又夹了些果子吃,好垫垫肚子。大家的规矩,吃喝时一概要有个限制,绝不能多吃多喝,不然就显得粗鄙无礼。况且平日里吃的好菜多,所以即使如今摆再多的好东西在面前,璇真也不会觉得激动。她的注意力,多半都放在那些客人们身上了。白家到底是官宦人家,女眷们虽说不像世子妃那样、端正得如同一尊神像,但也恭恭敬敬、礼仪周到。二夫人、三夫人娘家人都听着王妃说话,不时边笑边凑趣回答。再看看五夫人家的,也在说笑。只是璇真忍不住替那位冯家的女客想:你坐在这里,也坐得自在吗?这样的亲戚关系,即使到了现代也说不过去,更何况是如此注重礼义廉耻的古代?还是说,明代的那些礼法,都只是说说而已、并不能当真?不过依璇真往常的经验来看,说明代人没有礼法,绝对不是事实——绝大多数时候,他们对于礼法的尊重,可是繁琐隆重到令现代人也难以置信呢。
用过午饭后,王妃先去歇中觉,各房都将各自带来的客人们领回房去休息、或是一起坐着聊聊天。璇真因为知道晚上还有宴席,担心姐妹俩两头跑累着,便让孟媛季媛到自己房里歇息。看着季媛在里间睡下后,孟媛和璇真就在明间炕床上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璇真想起今天的所见所闻,便问姐姐:“今儿五房那两位客人,姐姐以前也见过不曾?”
“没见过,只是听得外头人提起过两句。”
孟媛放下茶盏,看见璇真沉吟不语,便笑了笑,问道:
“妹妹可是觉得那姓冯的古怪?”
见姐姐已经点破了自己,璇真笑了起来。“姐姐说得是,我心里纳闷,可也不好说的。”
“这有什么不好说的。五房的来咱家前,就先嫁了这户姓冯的,后来她汉子死了,她又嫁了进来。”
看到孟媛那轻描淡写的神态,璇真心里再次冒出了刚刚才成形不久的一个念头:明代不是不尊重那个礼法,而是在实际操作时,显然不能完全与纸上所说得完全一样。要不然,自己那个向来慎重的父亲,也不可能会娶一个寡妇进门了。
“那冯家可是住在城中?家里是做何营生的?”
第五回 德王府的亲戚们(4)
于是孟媛便把自己所知道的那些告诉了妹妹一遍,跟璇真刚才从翠珠那里听到的大同小异。冯家家在济南城中,开着两家绸缎铺,家境比较富裕。说着说着,孟媛停顿了片刻,然后对璇真说:
“我仿佛还听外头说过,说那冯家因为与五房还算有亲戚交情,曾经求过父亲两回,想谋个官儿做,也不知后头怎么了。听说是冯家的老大——五房现在还管他叫‘大伯子’的,现在成了济南府衙门的通判了。”
还有这样的事?璇真如今已经知道明代的藩王是没有政治权力的,但是由于毕竟是皇亲,所以在地方上极有极大的影响力。想来应该是玉仙去求父亲,父亲根本不用亲自出面,只要让门下的某个小吏写一封书信到济南府尹那儿去,然后那冯家人就如愿以偿了。虽然只是个六品的小官,但那冯家仗着有这么一门“亲戚”,想来可能这官也当得颇为得意。璇真并不是眼红些什么,只是她觉得这样做对王府的声誉恐怕有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