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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满月空城-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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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宫深莫及天下事
入宫一个月之久,缄治帝根本就没有到过她的住处一晚,浸月多方打听,才从知道自己稀里糊涂成为贵人的原因。

那日皇帝亲探源家老爷子,足足呆到第二日清晨才赶回宫中,事隔几日,源定延的病奇迹般好转,代女奏请圣上,要求其以贵妃身份入宫继续养育国菊,为寰微永葆国泰民安。这也就是说,源重阳其实是入宫修行,而圣上居然批准了这个荒唐却又冠冕堂皇的请求,但鉴于此等举措致后宫有名无实,故加招一名一品官员之女。今年有女参选的一品官员仅源定延和江浔二人,浸月无可争议的,成为了这一位。

联系皇帝和源重阳的关系,她觉得这一系列决策相当古怪,不知道这是不是一次玩弄权术的结果,所以每天都在思考爹爹、源家和皇帝的立场,只恨自己以前没有好好关心一下国事。

这日,她在湖心水榭闲逛,见到了姝嫔,那个当年和自己玩闹,还被自己弄哭过好几次的魏子姝,以前长了双和他哥哥一样的机灵大眼,稍稍张开一点,就显得很圆,被浸月戏称为“惊吓眼”,现在看来倒显得有些长了,举手投足间,也早已脱了稚气。

两人都是多年不见的,话题只得围绕着子书和心月,偏偏这是浸月最不愿触及的,她随意敷衍几句,便无话可说。

魏子姝不想冷场,又道:“你来以后,有没有去过见源贵妃?”

浸月说:“怕迷路,不曾去过。”自从她入宫以来,因为抵触情绪变得非常自闭,她自己体会不到,但在外人看来,这就是一个沉默寡言,成日里不与其他人亲近并且受尽皇帝冷落的主子,不过,碍于她父亲的地位,没人愿去主动招惹她罢了。

魏子姝好像是来了兴致,道:“不如一同前去,我与你们俩个分隔多年,如今却是齐全了。”

两人到了源重阳独居的九华宫,这里原是源重阳的表姑姑,已故尚贤礼孝太后所住,闲置多年,如今改成她的寝宫,专供烟火国花,看门的小宫女见到生人,眼里闪过一丝戒备,转身进去通报。

过了一会儿,几个太监来说贵妃正在诵读经书,把她们带去客厅等候,茶水喝了两轮也不见人来,浸月问身边伺候的:“贵妃为何还不见出来?”

那人摇摇头,一副路人甲的呆滞表情,浸月干脆起身去看。

刚踏出门槛,就看见一抹明黄衣角消逝在围廊拐角处,她揉揉眼睛,觉得不可思议,难道皇上也来了?一回头,差点碰上一个身体,定睛一看,子姝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

这时候站岗的太监跑来,让她们回厅内等候,浸月问:“刚才我怎么看见——”

话没说完,就听子姝道:“麻烦通告贵妃娘娘,我们不等了。”然后轻轻拉了浸月的手离去。

路上,浸月说:“刚才在九华宫,我好像见到了皇上。”

子姝道:“九华宫本是宫内净地,皇上去祈福,也是正常。”

“你也看到了?”

子姝眼看前方,不置可否。

时值多雨夏季,正是南方澜江水暴涨之际,今年朝廷特地拨了款项,提前固堤筑坝,不想洪水提前到来,冲走新堤,澜江水决堤千里,淹没沿岸数百里农田人家。

不少难民北上逃往龙沽,皇帝命令关闭城门,每日向城外定时投放救济斋食。无奈难民越来越多,每日一到发放之时,城门下定会人海云集,踩踏拥挤事件不断升级,灾民怨声载道之声不绝于耳。后来改成一天数次发放,仍然不能解决问题。

这时江浔和魏长甄联名上奏,要求开城接纳灾民,但在如何接纳的问题上出了分歧。江浔主张发放国库的一部分,解民之急需,魏长甄则谏言,国资不可轻动,应发动城民同舟共济。皇帝采纳了后者,命全城官员百姓开放家门,收容流离失所的灾民,力求灾民与居民同吃一锅、病痛有医。

消息放出去,自然响应者寥寥无几,没有哪家人愿意挪出块地方,让陌生人白吃白住。魏家身先士卒,一天就接待了近百位难民,这些人有的挤在柴房里,有的干脆在院中搭起简易帐篷,幸好是夏天,早晚好过,偌大的魏府,一时成了人口密度极高的集市,白天里人头攒动,除了伙房,哪里都是一堆一堆的。城中百姓们对这位国子监的做法表示敬佩,但绝大多数的富商、朝员仍是毫无动静。

城外灾民不见减,终日蜷缩或游走在龙沽大街小巷间,救济粮不够,时有人打家劫舍,居民们好不心烦。物价膨胀,粮菜药物成了奇缺资源,这时,新平准令丞魏子书粉墨登场,规定了特殊时期的特殊物价,一块银子可换一斤大肉,或五斤大米,或十个鸡蛋等等。

这无疑是给正处于物资短缺的龙沽城的一个沉重打击,但魏子书同时又规定,若在家中接纳灾民者,将按照灾民人头计算,发放全数皇银银票,真正的皇银需得存入永亨钱庄,待物价稳定后,才能取得。这便意味着,某户居民,收留一位灾民二十天,可能花费十块银元,日后他们便可获得国家补助的十个银元,而且这是个银元花在物价稳定的时期,便可以买五斤大肉,或十斤大米,或三十个鸡蛋。而永亨钱庄背后操控的,和朝中大农司的人密切相关。

政策一出,城里的商人认为这样可以让自己手头的钱财保值,便开始囤积灾民,有些积蓄的富农见此事有利可图,又属积德行善之举,也会收留几位在家中。一时间,颇有些各家各户争相散财的风气。

待此风潮降温后,魏子书又代大司农宣布,城郊荒地可按市价八成论亩卖给私人营用,买者可享有二十年不赋土地税之特权。很多澜江富商没了家园,都愿意花大钱在京都买个一田半亩地,竞相解囊。这消息甚至吸引了晏阳、落川和崎关的有钱人,因为人人都知道,天子脚下一席地,胜过家乡三间房。

缄治帝这几日盘点库存,除却囤积多年的陈粮旧米被卖了个精光外,银库只消耗了五分之一,这与在往年的洪涝灾害中消耗的钱财相比,实在是很少了,且看城内外官兵检验把持,灾民居民其乐融融,好一个天下大同,不禁对魏长甄父子另眼相看。实际上,永亨钱庄的库存在国难期不仅不见消减,反而激增了几成,放粮售地的是皇帝,收钱的是他们。

皇宫远比民间会奢侈、爱奢侈,上月当太监报月赏的时候,浸月除了钱数以外,其余珠宝珍玩的名字噱头一个都记不住,这个月因着水涝的关系,内宫里各位娘娘的吃穿用度也裁减些许。她倒是毫不介意,保持轻度富裕已让她满足,再多了,只觉得内心不安。

日入时分,暑气渐渐消散,一种熟悉的夏夜的味道悄悄跑出来,日光还未全退,天空发着墨水蓝,这时候,应该是小鸟归巢、灯火初上吧,各家人开始准备晚膳,宁馨会跑来给她嘴里喂一块厨房里卤的熟肉,自己也吃,名曰“开胃”,东安有时候也在房间,懒得点灯,借着暗淡的光线把脸贴到书上,硬要看到看不见为止,真像个好读书的公子似的。

然而此时殿内却格外的黑,黑到让浸月感觉有一种叫做寂寞的东西正丝丝蔓蔓地缠住她的心。执勤的宫女六儿过来,见屋里黑灯瞎火,伸手点好烛灯,才发现月贵人独自坐着,心道:“看来自己是多事了。”

果真,浸月见屋内登时亮堂,不满六儿打断了自己的幽怨哀思,起身走去花园。

不知为何,宫里这几日变得有些空空的,浸月心里疑惑,难道是大家都去抗洪抢险去了?路上正巧碰到了于麽麽,她便格外感慨,想起自己随口说道要选贵人,结果一语成箴,如今相见已是物换景迁。

于麽麽倒是并没有故人相见的表情,规规矩矩地行了礼,道:“月贵人初来可还适应?”

浸月抿嘴,说:“都还好,麽麽教的礼节都用上了,所幸没有出丑失礼之举。”

麽麽道:“我十六岁便入宫,中途嫁了出去,结果还是回来做了麽麽,若说一辈子记得什么,那就是主子们的脸和这一条条的宫规喽。”

浸月问:“麽麽都伺候过些什么主子?”

“老身跟随最久的,怕是太皇太后娘娘。”

皇太后仙逝已久,太皇太后既是当今圣上的祖母,虽脑筋糊涂、老眼昏花多年,却历经三朝,是宫里一等一的主子。

浸月道:“浸月眼拙了,而今太皇太后可好?”

麽麽答:“老身身子骨锈了,早已没福分伺候她老,月贵人若是得空,可亲自探看两眼,也给她老留个印象罢。”

麽麽的话倒是提点了浸月,反正自己出不了这宫门,不如博个尊老爱幼的好名声,也不至于寂寞难耐,想到做到,就说:“烦劳麽麽带我前去。”

慈恩宫。

浸月一进寝宫,便闻到一股老人身上独有的气味,那种若有若无的腐涩腥苦,如同自己亲生奶奶身上的一般,不过那也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前了,现在的松木云彰榻上的那位,正半眯着打盹儿,喉咙里发出丝丝痰音。

二人的脚步很轻,本以为太皇太后睡得很香,没想到刚刚走到榻前,她就醒了,睁眼见是于麽麽,并不惊讶,又挪开眼球,转向浸月。

于麽麽道:“这是刚封的月贵人,江相国家的。”

太皇太后眼珠像是定住了一般,丁点儿不动,问:“叫什么?”

“江浸月。”

“这名字,如何取得的?”

“据爹爹说,我命格缺水,故名字带水。”

“哦,原来是‘浸’,乍一听,我道是水月镜花之‘镜’。”

水月镜花自然不是什么好句子,浸月心道,可面上却不敢流露,装作诚恳地点头称是。

一旁的麽麽道:“前一阵子,将相国请老奴前往授礼仪之人,即是这月贵人。”

“哦?”太皇太后一直没有动过的脑袋,这时候居然抬起半分端详浸月,于麽麽慌忙去扶,她却又躺下,只道:“江家有心啊,把女儿生得玲珑,又栽培得精细,可惜来做个贵人。”

这话不知是褒是贬,浸月只得拿出东安常用的招数回道:“浸月惶恐,能入宫已是极大的福分。”

说话间太皇太后的眼又合了起来,她二人不敢叨扰,静静退下。

回去的路上,麽麽说:“今日实是凑巧,太皇太后还说了好些的话,前些日子华贵妃来,老人家可是一直睡着的。”

这话是说太皇太后给浸月面子,可浸月自己却凭直觉认为,那个暮色沉沉的老人,对她、甚至是江家,并无赞赏之意。






第12章 墙头马上遥相顾
皇宫的御花园里,宫粉羊蹄甲木交错排开,遍地是雪白的落英,五瓣中必有一片中心变色,像伸出的红色血脉,浸月用脚尖着地,尽量不去踩上它们。

怔怔在树底下呆了好久,她才离去,可回去也是一件令她无比憎恶的事情,那精致的雕梁每日一成不变,高悬在空荡荡的殿上凝望着她,目送她白天踏出这八角的庭院,傍晚再披着清冷月光回来,经常一整天没机会和人说一个字,每天都在无声地呐喊,她开始不记得开怀大笑的感觉。

穷则思变,浸月找到了新的玩法,从此,后宫东南角的一处墙头上,多了个东张西望的脑袋,时而有宫女太监小侍卫们经过,言谈之音、眉眼之姿全被她受尽眼底,倒也有趣。

这日,她照例顺着几张废弃的桌椅板凳爬上墙头,探着脖子一瞧,居然有一大队车马向宫门口驶去,她一把抓过旁边柳枝掩在前方,从缝隙中偷看:那队车马顶着明黄的卤簿仪仗队,正是御驾,大哥江水寒照例随驾巡列,英姿飒爽,意气飞扬。

数月未见亲人,浸月激动得差点栽了下去,心中狂念:“哥哥,我在这呢,快向上看一眼啊!”

队伍很长,足足有百余米,可江水寒自始至终都没有发现树丛里注视他的那双眼睛,直到他的身影被后面飘飘的旌旗华盖完全遮挡。

浸月抱憾长叹一声,刚欲缩下头去,却意外的捕获到了另一束目光:仪仗队中有个人,骑着马,不动声色地行至最末尾,正回首望着自己。

好一个墙头马上,她看不清他的脸,却熟悉那道目光——永远静静地,不加干扰却洞悉一切。

源宗泽,他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的?

浸月从御花园回去之后,当天夜里,皇宫里忽然调集了大量京畿卫,整座皇宫处处都是骑马巡视的人,把气氛搞得紧张兮兮。

浸月管六儿那里一打听,才知道皇帝今日出宫视察龙沽灾民,竟遭冷箭,已经被抬入皇宫。一个相国府丢了女儿,都搅得人心惶惶,更何况是皇帝?浸月是个危机意识极重的人,她开始担心自己的爬墙偷窥之举被人看见,这要是随便陷害一下,就是和皇帝遇刺有关了,怎么也能把自己整得半死。哎,皇帝啊皇帝,这是第几次遇刺了,你怎么老是被人欺负?

浸月思虑一夜,不知觉天已大亮。小六子打扫庭院的声音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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