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依稀共采薇-第1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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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样。”
顾妍脸色变了变,进宝又道:“顾常在,奴才还记得几句,您要听吗?‘自己没本事邀宠就到处告黑状,别以为攀了高枝儿便能一步登天’。”
淑兰听见进宝复述第一句时就吓得跪倒在地,顾妍还强自撑着:“奴婢间斗嘴,原是什么粗鄙就说什么,娘娘若是要计较,那牵连的人就多了。”
我轻轻拍着玉真,漫声道:“顾常在的意思,还是本宫小题大做了?”
顾妍咬牙道:“嫔妾不敢!”
我下巴轻抬,对淑兰道:“本宫问你,你平日劳烦谁做小物件别人不肯的?又是哪边传一声就跑到狗颠儿似的?还有,高枝儿是谁?告黑状的又是谁?”
淑兰哪里敢回答,只叩头如捣蒜,嘴里不停告饶罢了。
媜儿漫不经心看着手指上的红蔻丹道:“还能有谁呢,定是这些狗眼看人低的欺负岳才人好脾气。这会儿知道求饶了,当初怎么不把嘴巴管紧些呢?”
我肃色道:“本宫知道,岳才人不大得宠,所以你们底下人难免跟红顶白。兼之岳才人络子打得好,有些人看着眼热便动了歪脑筋想劳烦她……”
我睥睨底下一众人,居高临下道:“岳才人她是皇上的妃嫔,既不是尚宫局的女官,更不是一般粗使奴婢。这一点,本宫希望你们须牢牢记住!若是以为什么人都配支使她,便会错了主意!”
底下人一片唯唯诺诺,我又道:“若说岳才人攀高枝儿……没错,皇上的香囊络子,福康公主的玉坠络子,永定公主的抱袄穗子,都是岳才人给做的。天家喜欢她,皇上愿意抬举她,她便攀得起这个高枝儿!你们若是有人不服,尽管来争这份荣宠!私底下嘀嘀咕咕,指桑骂槐的下做事情趁早少做!”
眼见着顾常在抢着要说话,我用眼角瞟她一眼示意她住嘴,“兰林馆只住了你们二人,岳才人虽非一宫主位,但毕竟位份较高。本宫若问话,自然是由她先答。顾常在,这点规矩难道你都不懂吗?”
顾妍冷笑:“嫔妾位份低微,不懂规矩也情有可原。可是娘娘你未及妃位,怎么也能自称‘本宫’?莫非娘娘也不懂规矩?”
我未说话,媜儿忽然噗嗤一笑,注视顾常在道:“姐姐乃是一宫主位,又生育了公主。虽然未及妃位,但夫人加上封号,便同无封号的妃子等阶一样,为何称不得‘本宫’?顾常在,你果然不懂规矩,我原以为士族出身都是大家闺秀知书达理,今日一见,原来并非如此。”
媜儿的位份比顾妍高出不少,顾妍碰了一鼻子灰,又辩驳不得,气得扭过脸去。
进宝恭敬道:“娘娘,那这嘴巴不干净的宫人如何处置?”
我瞧着顾妍:“呼喝吵闹,以下犯上。便杖责四十,以儆效尤。”
媜儿犹笑道:“姐姐还是太慈悲了,按宫里规矩都可以打死不论的。”
顾妍白她一眼,犟嘴道:“娘娘若然要罚,请连着岳才人的宫人一起罚,不然如何公平?”
第九十四章 世间皆浮屠
“公平?”我冷笑着,自觉唇齿间都蕴着凉意,“依你说,人若被狗咬一口,应当连人带狗都打死,才算公平是么?”
媜儿温言道:“姐姐是什么身份?她是什么身份?公道自在人心,姐姐惩治个宫人,跟她费什么话?”
她扬眉道:“拖远些打,公主才睡着,没得惊醒了她。”
那淑兰想必是顾家的陪嫁丫头,此时顾妍恨得眼睛都能放出刀子来,我有意提醒她道:“顾常在,你若是管不住底下人,只管去请皇后和妃娘娘示下,再不济,还有宫里的教习嬷嬷。成日里闹的鸡飞狗跳,像什么样子?知道的说你年纪轻没历练过,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这做主子的和奴才一起胡闹。这话要是传到皇上耳朵里,可就不好听了。”
顾妍恨道:“嫔妾没有娘娘这样大的威势,自然伏不住人!”
我看她言语中仍是愤懑重重,不免皱了眉道:“良药苦口,本宫看在你哥哥对皇家忠心耿耿的份儿上有心想要提点你,你却仍是这般轻浮毛躁。怎么,本宫说话还要拣你顺耳的才行?”
顾妍叩头说“不敢”,回心髻上斜插着一根莲花金簪在光线折射下十分耀眼,我看着眼熟的很,一时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我正思索,却听身后柔柔一声:“奉薇夫人金安。”
陶才人袅娜的身段从旁闪出,请过安后,她怯怯道:“嫔妾与妹妹从前受珍昭仪胁迫,不得已才与奉薇夫人顶撞,还望奉薇夫人大人不计小人过,饶恕嫔妾等不恭之罪。”
我哑然失笑:“妹妹这样说,好像本宫今日是来兰林馆泄私愤的。”
陶映柔屈膝福道:“嫔妾如何敢存这样的念头,只是顾常在性子浮躁,进宫时日又短,皇上还说且由着她呢,娘娘今日为这个训斥起来,传出去只怕底下人乱嚼舌头,对娘娘清誉无益。”
媜儿听了这话,立时道:“皇上说‘且由着她’,说的是且由着顾常在无伤大雅的小毛病,并非是皇上有心纵容包庇她所有的过失。今日之事,陶才人你并不知晓缘由,此时出来力保顾常在,未免有些不合时宜吧。”
陶才人浅笑道:“裴充衣教训的是。嫔妾不必详细问过,大致也能猜到,既然痛打奴才,必定是有什么不妥当。或是言语顶撞了主子,或是办事毛躁不合上意,左不过是奴才的错,责罚就是。”
我上下打量她道:“陶才人果真聪颖,只不过顾常在性子莽撞,若不教训,只怕以后还要生事。”
陶才人屈膝不变,低声道:“往日嫔妾等依附着珍昭仪,也是为了在宫中生存。谁不知道嫔妾家世微薄,在宫中不得不事事仰人鼻息?唯有顾常在与嫔妾还能在一处说说罢了。娘娘,顾常在与岳才人不谐也不是一日两日,无风不起浪,如果闹将起来,未必能分出对错。顾常在已经知道错了,娘娘慈爱,若顾常在今日言语无状冲撞了您,还请娘娘宽恕。”
她说的万般温柔,姿态又那样谦卑,连我都不好意思再说重话。
嫣寻伸手把玉真头顶处的抱袄掖好,温声道:“娘娘,今日虽有日光,但露天寒冻,久了恐怕对公主不好。”
我略略颔首,道:“的确,今次不知不觉在外面待的久了——也罢,陶才人,既然你与顾常在交好,就由你替本宫好好教导她尊卑上下的规矩,以后若是再让本宫看见她的丫鬟这样不知天高地厚,定然连她一起责罚!”
陶才人躬身应了,顾常在也伏地谢恩,我们的肩辇已经抬了起来,正要起步,陶才人忽然朗声道:“嫔妾前些日子受了风寒,听闻上元节是裴充衣的生辰,本以为皇上要为充衣庆贺。却没想到这一天皇上为奉薇夫人择了新封号,举宫同庆,当真是双喜临门。嫔妾给奉薇夫人贺喜,娘娘千秋千岁!”
我登时怔住,上元节那一天萧琮只顾着为我赐予封号赏宴,并未为媜儿庆贺十六生辰之喜,我并非不觉得亏欠了媜儿,只是她既没有表露出什么,我又被一连串的事情缠绕着,一时便忘记了给她补上。
彼时内监们已经踩着整齐的步伐行进,陶才人婉转的声音仍在耳畔。
我略转了头,瞥见顾妍脸上掩不住的幸灾乐祸,陶映柔缓缓直起身子,眼光追随着我,并无半点卑微惶惑。
我扭转身子,媜儿与我同乘,神色如常。
我抱着玉真,只单手拉了媜儿的手道:“你别听她胡说,皇上本来是要为你庆生的,只是那日事情太多便搁下了……”
媜儿奇怪的瞥我一眼道:“生辰年年都有,有什么稀奇的?我本来就不在意这些,他若心里有我,天天都是生辰盛宴,他若心里无我,便是生辰也是虚套。”
她微微泛起笑容:“姐姐不会以为我蠢到听不出陶才人话里有话吧?这些隔山打牛借刀杀人的伎俩,我见得多了,姐姐别忘了我娘亲也是宫里出去的。”
看着她明媚的脸庞,我忽然想起云意来,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和沈姐姐究竟是怎么的,闹得这样僵?”
媜儿蓦地沉下脸,“谁愿意和她闹?许是我和芳仪八字犯冲,我本来就不像姐姐这样好人缘,与人合不来又有什么稀奇!”
我情知自己又摸了老虎尾巴,自己也觉得讪讪的。直至到了慕华馆,哄了她好一阵颜色才逐渐好转。
媜儿道:“那什么顾常在陶才人,不过凭着身段妙曼,凌波舞跳的好。究竟又有什么大出息,皇上倒很喜欢似的。”
我接过锦心呈上来的热杏仁,缓声道:“我知道妹妹心高气傲,看不上她们,但妹妹细想想,若是她们没有过人之处,如何能哄的皇上宠爱?”
锦心凑上来送果碟,红红脸儿道:“她们都说陶才人在床笫上很会服侍皇上……”
我顿时绯红了脸,啐她道:“又在哪里听墙角听出这种话来,越发轻狂了!”
媜儿嗤之以鼻:“狐媚之术,我向来是瞧不上的。”
嫣寻整理着玉真的东西,低声道:“话虽如此说,但陶才人今日说话,奴婢咂摸着倒有些绵里藏针的意思。”
我道:“我何尝没听出来,她最后那句话明显是挑拨我与妹妹,只是我心中奇怪,虽然她们只以为刘娉病重,并不知道她实则获罪,但如此有恃无恐和我对着来,似乎背后还有靠山。”
媜儿也斟酌道:“若说她们往日依附刘氏,那现在刘氏‘病重’,她们也该收敛才是,怎么反而猖狂这许多?姐姐现在这么一说,我也觉得中间有些蹊跷。要么是皇上应承了她们什么,要不然就真的还有幕后观音。”
我饮了一口杏仁,“除了金银珠宝,皇上还会应承她们什么?妹妹别忘了,刘娉可是还没供出同党呢,太后昏厥,若没人里应外合,如何做得到这样准时?”
她垂下头想自己的心思,我又记起顾常在头上那枚莲花金簪,恍惚间总是想不起来,便开口问底下人道:“宫中可有哪位娘娘喜欢莲花的?”
嫣寻想了想,几乎和锦心异口同声道:“和妃娘娘!”
媜儿偏了头看我,“姐姐问这个做什么?”
我心里大悟,原来顾妍那只金簪曾经是和妃之物,怪不得觉得眼熟。但和妃素来也不见得与刘娉有什么来往,怎么会无缘无故赏她身边人东西?
难道?
冷汗顿起,我只觉得后背一阵阵发凉,若与刘娉私下勾结的人是和妃,那么她的目的是什么?刘娉铤而走险,为的是扳倒我,和妃这样冒险,为的是什么?她已经主宰了六宫事宜,太后也当她是长媳一样看待,萧琮敬她,皇后信她,宫中无人对她不服,如果真的是她,她觊觎的又是什么?
我将心中疑虑慢慢说给媜儿听,媜儿的神色阴晴不定,半晌,媜儿道:“姐姐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如果真的是和妃,她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一个。”
我自己也隐隐的猜出来了,只听媜儿吐出两个字:“皇后。”
“和妃虽然实为六宫之主,但薛姐姐仍然是名正言顺的一国之母,若薛姐姐刚强起来,后宫实权就会回到她手中。姐姐,记得我曾经和你说过,皇后的位置原是和妃的,只是因为薛家的势力,皇家才改了主意。姐姐你想,这些年来,太后为何仍然让和妃帮着薛姐姐料理后宫?还不就是为了安抚她?若薛姐姐一日一日成熟起来,要和妃乖乖交出实权和元倬,她如何能够忍受?”
我摆手道:“妹妹轻些,我不过是猜测,也未必就是真的。”
媜儿吁一口长气,“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刘娉除了她父亲在边疆占了些便宜以外,家世也不过如此,为何她敢屡屡与姐姐作对,而且一次比一次恶毒嚣张?现在想来,果然是背后还有隐藏更深的人在支撑着她,否则,以咱们靖国府的威势,她怎么敢?”
她越说越气,声音却始终压的很低。我看着她,其实有很多时候,我都觉得媜儿和云意很相似,一样的心高气傲,一样的清高自许,只是她与云意不同的是,她的眼中,随时都蕴含着出身名门的坚毅和傲慢,更掺杂着英气与柔美混糅的风姿。
第九十五章 疏雨妒佳人
出乎意料的是,一直到春末夏初,宫中都平安无事。似乎隐藏的敌人已经深深的潜伏了起来,而越是这样按兵不动,我心里越是惴惴不安。
玉真一天天长大,逐渐显出活泼好动的天性。半岁多的孩子,每日清晨醒来会依依呀呀,直到把周围睡着的人都吵醒;和其他皇子玩的时候,若福康元倬拿走她手中的东西,便要嚷着我听不懂的话直到把东西还给她。
天气渐热,给玉真穿的也薄了起来,她便在乳娘怀里胡蹭,试探着要朝地上滑去。彼时萧琮也在慕华馆,一见失笑道:“你瞧她的样子,看着倒像一岁的孩子。”
我剥着今年第一捧新摘的枇杷,“您还说呢,这才多大点就皮的不得了。宁妃姐姐前日还说比福康当年都顽皮,嫔妾只怕以后管不住。”
萧琮伸出手去抱玉真,把她放在靠墙的榻上坐着:“小孩子就是要皮些才好,宁妃说这话是逗你的,福康当年着实胡闹,只怕谁也比不过她去。”
我递一颗枇杷果肉到他口中:“嫔妾听说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