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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梦里依稀共采薇-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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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来得及惆怅,就听外边有人传话,果然父亲叫我即刻赶去外三厅见客。棠璃撑起罗伞,二哥伸手拿了过去道:“你们不要去了,雪那么大,仔细崴了脚没人伺候四妹。”棠璃踌躇,见我点头,便顺从的送我们出去。
我住的屋子离外三厅稍远,府里虽然大,好在小径不少,我走在二哥左侧,一脚踩在雪地上只听见咯吱咯吱乱响,冷风飕飕,刮得光秃秃的树木风中凌乱。我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有些后悔没有走大道,虽然绕些,起码打扫的平整。
二哥尽力将罗伞偏向我,他与我保持些微距离,左手撑伞,右边肩膀露在外面,很快便落满雪花,渐渐又化成了水,渗进了他的嵌狐皮云纹大氅。我看在眼里忧在心上,他右胳膊的伤刚好不久,若是被这血水浸入感染,岂能有好的?
忍了半晌,还是抽个空子半偎进他怀里,又怕他不自在,自己先绯红了脸说:“哥哥不要误会,雪那么大,前面还有一程,若是染上风寒就不好了。何况咱们自家人,也无须顾忌别的。”他只是略顿了顿脚步,慢慢将伞换过右手,左手虚扶在我肩上,并无他话。
这样沉默的场景让我窘迫,之前他明明跟我谈笑风生,还用那样怜惜亲昵的口气叫我婉婉,现在不知是不是冷风吹了一阵,吹硬了他的心肠,又沉默寡言了起来。
想来也是,二哥在边关待得太久未近女色,我又时常有意无意暧昧不清,他不过十七八岁,正值血气方刚,一时冲昏了头脑也未可知。但他并不是那种藐视伦常色令智昏的人,到底还是谨言慎行了起来。
果然穿越不是好事,总是要让炽热的心受些折磨才算完。我自己也是,那么多人不选,偏偏对上他。想着这些,心中涌上一股股寒凉之气,抓挠的心脏异常难过,我禁不住紧紧抓住胸口衣襟,叹息出声。
二哥停住脚步,偏头用探询目光看我,我已能望见前面不远处既是外三厅,人多眼杂,绝不能授人以柄。便从他怀里挪出来,极力扯出一抹笑容掩饰道:“怎么还不到,快冻死人了。”他淡淡道:“前面不就是了。”
又往前走了几步,早有那眼尖的丫鬟跑上来一壁为我撑伞挡雪。我瞅见厅外值岗的都是穿盔甲的羽林军,心里便是一紧。待快步走进厅里时,只见一个四十上下的男子面向我站着,穿着枣红色暗花棉袍,系一块缠藤花方形碧玉佩,父亲正恭敬的答话。
他见我来了,上下打量我一番,忽而展颜道:“这位想必就是裴四小姐了?”他的声音像儿童一样稚朗,却又不甚清脆;像女人一样尖细,却又全无柔媚。我正怔着,父亲已经笑道:“那大人说的没错,正是小女婉儿。”
那大人见我福身,忙上来一把扶住道:“可使不得,小姐金枝玉叶,杂家受不起。”我听他自称“杂家”,抬眼又见他不生明须喉头无凸,顿时反应过来,原来这宫里的那大人是个宦官!
父亲在一旁笑道:“什么金枝玉叶,下官不过是仰仗天家眷佑,才有了这些年的基业。那大人受她一拜又有何妨?”那大人只管端详我道:“小姐面色苍白,可是有什么不足之症?”我心里烦着被他这样打量,又无计可脱身,只得回道:“之前感染了风寒,一直吃药,想是还未痊愈。”
他恍然道:“原来如此。”又看了我半天,连连颔首微笑,想是非常满意。转身对父亲说:“今时不比往日,小姐身子娇贵,裴大人可要仔细了。”我并未听懂他这话里的意思,只见父亲笑得合不拢嘴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我斜眼往左右乱瞟,希图能看到二哥的身影,可是直转的我眼仁疼也没见他在哪里。那大人清了清嗓子,又正一正衣冠,突然郑重其事道:“圣上口谕,裴氏上前听旨。”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只傻傻的杵在当下。父亲慌得一把拉扯我跪下,那大人念诵道:“皇帝谕:西京裴氏,恪恭婉顺,秉靡颜腻理之姿,呈沅茝沣兰之态。危如累卵之时,将伯助孤。今赐其佩玉一枚,以表孤未曾忘也,钦此!”
那大人念完,笑眯眯望着我道:“裴小姐,接旨吧!”我咬着下嘴唇,想不出皇帝下这道口谕给我用意何在。接旨谢恩后,一个内监捧着香楠木紫金合扣九龙匣上来,那大人打开匣子,取出一块玉佩,双手拿持着,用十万万分恭敬的神情递给我道:“小姐可要保重金躯玉体,来日前途自当不可限量。”
我嗫嚅着应了,微微扭头,雪花漫天,只见二哥站在厅外门旁,神色无尽苍凉。




第二十四章   恍兮惚兮
那是一块通透光泽的湖水绿碧玺瓜形佩,瓜身凸雕出层层翠叶和亭亭枝蔓。玉佩顶部有穿孔,系着一条明黄丝线,丝线上部又有鸟形翡翠结珠,结珠上下各有一组米珠。
那大人宣旨完毕就由父亲请着吃茶,我站起身,捧着那块玉佩坐也不是走也不是。那大人用茶盖轻轻刮着浮在水上的茶叶,看似不经意道:“听说府上还有一位身带吉兆的孩子,不妨也叫出来让咱家见识见识。”父亲一旁笑着说:“哪里还有别人?也是她了。”
“果真如此?”那大人笑着一手晃悠画了个兰花指道:“坊间传说小姐有块胎记,极似火焰,浑然天成,正是东秦的好兆头。不是咱家奉承你,生下这么一个金尊玉贵的孩子,又知书达理又吉兆天成,你这小老儿也太好命了。”父亲又是笑又是命人准备宴席,我看着他们二人眉开眼笑的样子实在难受,便借故找个由头退了出来。
一出门便朝两边看去,二哥早没了踪影。我心里暗自喟叹,本来就愁肠百结顾忌重重,现在又出来个皇帝,莫名其妙的横插一杠,更是让我与他罅隙暗生了。
我无精打采往回走,不许旁人跟着,也没理会风大雪急。心里虚虚渺渺的,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走了半截子路,才发现一点雪花也没往身上飘。这可奇了,我诧异的抬头,一张熟悉的脸庞引入眼帘。
二哥双唇紧抿,面无表情。他原本气质就极似坚玉,现在好似又凝结了千年寒霜,让我只觉心中寒凉不容喘息。印象中他永远只会用一双深邃眼睛看人,我也千百次的在心里祈望这双眼睛能多看我几眼,可是今天,他只看着前方的路,连正眼也不瞧我。
越走越觉得步子艰涩,我顿住脚步,忍住喉头哽咽道:“我想自己走一走。”他回的到快,就是语气里透着冷冽:“走总归是要走的,但不是今日。你若是冻病了,这罪过谁来背着?宫里要是怪罪下来,阖府谁受得起?”我听着他绵里藏针的话,只觉心头一股热辣辣的气浪涌上喉头,说话便带了哭腔:“别说冻病了,就算冻死了也是我自己扛着,绝不连带着别人一寸指甲!”
他听见我声音不对,又放缓了声调道:“说是不连带着别人,怎么出来还犟着不让丫头们跟着?你以为在冰水里打过滚,以后就再也不怕风霜了吗?眼见快十六了,出了阁也这么任性胡闹着?”
我听他说,便知道他听完宣昭必定是藏在了某个隐蔽处,直等到我出来横冲直撞,才又跟了来。明白他这番话是掏心窝子的关心,但最后听到“出阁”两字,也不知道触动了那根神经,再没忍住,当下便委屈的抽噎起来。
这一伤心哽咽收不住口,二哥手足无措,想劝慰又无从说起,急的在我身边打转,又防我沾上雨雪,举着伞绕来绕去。我索性狠狠的哭了一会子,直到气息慢慢平和,才抽出丝帕拭泪。
二哥见我不哭了,叹息道:“不过是白说说罢了,也值得你这么哭。”我本来吹了风身上就有些不舒服,刚才那么一哭更是难受,只默默不说话。二哥又说:“你收好了那块玉佩,可是皇上赐给你的,别迷迷糊糊弄丢了。”我听不得这句,一把拽出那玉佩的穗子,举手就朝远处扔了出去。
“管他是什么宝贝东西,砸碎了算完!”我赌气扔出去,二哥拦阻不及,转头对我怒目而视道:“你疯了!天家赐的东西是能随意糟践毁弃的吗?还说你懂事,怎么这么糊涂!”我一时气极,也对他歇斯底里吼道:“我不想为这么个死物弄得从今往后你我形同路人,我是为了谁任性糊涂,你明白不明白?”
我泪眼迷蒙直瞪着他,心下一片混乱撩杂。风呼啸未停,雪却下得更大了,四周寂寂无声,只听见那绵绵密密的鹅毛大雪落在地上的沙沙声。伞柄掩住了他半边脸,让我看不见他此时的神情。
他转脸过去,须臾再转过来,那目光落在我身上已是清冷寡淡。果不其然,他淡淡道:“你我至亲兄妹,血脉相连,永世不会形同路人。我自当待你极好,以尽兄长之谊。”我心中一凉,眼泪又止不住滚落下来。张口想说什么,却堪堪一个字儿也反驳不了。
“你拿着,我去找玉佩。”他将伞柄塞进我手里,我犹自想挣扎,破釜沉舟般顺势紧紧握住他的手。他并未抬眼看我,只是用一种决绝的姿态,从我手里抽出手去。我看着他蹲在那雪窝子里四处寻找那块御赐的玉佩,任凭雪花将他覆盖。
冬天本来就穿的厚实,饶是我开始用尽气力扔出去,也并没扔多远,况且又是逆风,积雪又厚,二哥找到时,那玉佩居然毫发无伤,在冰雪浸润下反而更加莹莹夺目。
“好生收好,这是全家人的命,玩笑不得!“他叮嘱道,我脸上的面妆已经被泪水消融的七零八落,大约很是滑稽不堪吧。我接过玉佩,鼓足勇气道:“哥哥对我难道就没有什么想说的?”,二哥眼光落在远处一棵青松上,淡淡道:“妹妹别这样。”,我见不得他顾左右而言它,紧逼道:“我怎样了?莫非我错了?”
他似乎万般无奈,只将玉佩向前凑近道:“四妹,你是少庭的妹妹,便是有错,也是为兄错了。”我促不及防他竟说出这样的话来,用兄妹伦常来约束我野马似的心,语气虽然平和,却好似一个热辣辣的耳光打在脸上。之前各种会心交融体贴缱绻,显然都只是我一厢情愿的美梦。
我接过玉佩塞进袖袋,贴着皮肤,冰凉的触感传遍了四肢百骸,不禁打了个冷战。二哥走在前面,像是回到了从前不容亲近的时候,每走一步,与我的距离就慢慢拉远。
到了门口,二哥要送我进去,我婉拒了。虽然明知他是对的,还是不可抑制的心痛难当。除非我告诉他自己的来历,或许还有一丝转寰,但他会信吗?他会不会以为是我处心积率编造的谎言,为了小女子的任性痴缠而存心陷他于不仁不义不伦?
我嘴角泛起一抹苦笑,天底下当真没有白得的好处,一切都是要付出代价的。棠璃见我倚在门边,顺着眼光见二哥正渐渐远去。略略迟疑,又露出笑脸道:“小姐进去吧,二爷走远了。”
刚进门,迎头撞见锦心,她见我面妆残退愕然道:“这是怎么说的,四下里到处是报喜的人,怎么喜主儿还眼圈红了?”,棠璃斜她一眼:“越发没规矩了,还不去打盆热热的水来给小姐盥洗!”瑾心吐吐舌头,打旋儿出去端了个缠银丝铜盆进来。
棠璃伺候我梳洗完,慢慢拔下我发间珠钗细细道:“才刚有人来报,说是圣上派了御前二管事那福大人来,特意来看小姐,还御赐了东西,这会儿喜事约莫传的阖府皆知了。”我将玉佩袖出让她收起,不想搭话,心中疲累不堪。
棠璃捧着玉佩细看了看,欲言又止。我看见了,便问:“怎么了?”棠璃踌躇道:“小姐,这瓜形玉佩蔓生多籽,寓意开枝散叶、子孙万代,若是圣上钦赐,只怕物有所指。不定哪日,或许就有宣召……”
开枝散叶?子孙万代?
我忽的打了个激灵,这意思,莫非皇帝想寻个由头让我入宫,成为三千怨妇中的一份子?一入宫门深似海,云意就是最好的例子。我宁愿在尚书府里做一辈子老姑娘,也绝对不要进入那尔虞我诈的宫廷。
正思忖着,父亲裹着一身寒气进来,脸上笑意浓重,收也收不住。我转过身去,拿起一把玉梳梳理头发。父亲由棠璃解下玄色大麾,还在外厅就扬声道:“万没想到圣上如此眷顾咱们家。那福说了,这回可是圣上钦点的他来送玉,由此可见圣上对你的看重啊。”
皇帝既然没有直接召我入宫,说不定并不是我想象的样子,也许他只是随手在他万千宝物里拿出一件丢给我,并非真有深意。我只沉默着梳理头发,有一绺头发绞住了,怎么也不顺,我咬着牙用力硬扯。
父亲还在那里说:“我明日要谢恩去,这会子过来嘱咐你两句,女儿家怕羞虽然没错,可是也要识大体。你刚才忙忙的就走了,好在他不介意,坐了一阵就走了。若是回去白话你两句,还不知道怎么好呢。”
我继续撕扯着那缕头发说:“巴不得他回去白话几句。”
“这是什么话?平常人家修几世也盼不来的福分,你还冷冷淡淡的。”父亲语气不高兴,脸上还是笑开了花的。棠璃见我样子不对,忙赔笑对父亲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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