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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血蝶吟-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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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
“如果我不愿意帮朝廷去找兵符呢?”胡蝶笑了笑:“或者说我其实根本不知道兵符的下落。”
静默片刻,金线人沉声地道:“当今圣上沉疴渐甚,自入秋起便已缠绵病榻,如今已有月余不能上朝,太子监国固然勤勉,然朝堂内外伺机而动者不为少数,北羌又跃跃欲试屡有摩擦刺探,可谓内忧外患风雨飘摇,若兵符落入有心人之手,那么血光之变在所难免,轻则令骨肉相残基业动摇,重则使外夷乘虚而入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即便兵符不出现,当此内外交困之际必有要大举调动兵马之需,若无兵符,定然处处掣肘,江山社稷岂非岌岌可危。”
胡蝶轻垂螓首:“难道一定要我爹娘两族的性命来换天下人的安乐么?”
“所以你才一定要去京城。”金线人忽然回望着她,双眸烁烁:“不仅是为了天下百姓,更是为了你父母和族人。”
“为了我父母和族人……”胡蝶已深明其意:他是要她亲见太子,以兵符为条件求这位未来的君主许诺赦免爹娘和族人。
明澈的双眸忽闪忽闪,轻笑道:“原来你早都替我想好了。”突然又叹了口气,有些凄然地道:“不过,以我现在这个样子,只怕未必到得了京城。”
“我会派人保护你。”
“为什么不是你亲自保护我?”胡蝶眸光流转轻咬朱唇。
没有答话,他只是一步一步向门口走去。
“是不是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金线人已经走到了房门口。
“还是怕我识破你的身份?”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一地银光和着寒风扑入。
“所以你一定不敢告诉我你的名字。”
轻叹中仿佛多了无限的忧伤和惆怅:“线人是不能有名字和身份的,如果你一定要问,就叫我金五吧。”
最后一个字已溶入沉沉的夜色。
胡蝶慢慢地走到门前,凝视着他消失的方向,轻轻地道:“金五……”
金五,是不是第五根金线的意思?

派来的保镖竟然是梁亦可。
胡蝶笑笑道:“有劳梁捕头了。”
梁亦可仍是沉稳有礼地回了一躬:“胡姑娘客气。”
抬首看见她鬓边斜插着一朵雪白的梅花不由微微一怔,却什么也没问,只是不自然地将目光移开。
倒是胡蝶,凉凉地一笑:“先夫已于荆江不幸殒难。”
梁亦可却并没有说节哀顺变之类的套话,仅是无声地深深一揖。

几经辗转,胡蝶早已不知自己身在何地,幸而梁亦可熟稔道路,沿途何时疾驰何处停歇倒也安排得井然有序,她便也乐得遂心省力。
双辕小车虽然寒冷透风,冰凉的馒头虽然干硬难咽,但比起前些日子的锉磨,已是天壤。

是日已来到襄城。
襄城虽然不大,然北带京洛南控荆襄,自古便是南北通达的必经之地,因而商贾兴盛街市繁荣。
进了城,缓辔而驾,梁亦可忽然探进头来:“此去京城已是指日,一路劳顿今日不如早些休息,未知胡姑娘意下如何?”
“全凭梁捕头安排。”

平安客栈。
好象每个地方都有叫“平安”的客栈,也许,对于出门在外的人来说,平安的确才是最重要的。
胡蝶深深地将自己没入热水中,许久,才把头探出水面。
满满地将微凉的空气吸入胸臆,颠簸劳顿似是一扫而空。
懒懒地倚在浴桶边缘,无意识地漫拢乌丝,水汽氤氲蒸腾,恍惚又回到了那深山小院,她在房中沐浴,他在院外等候。
最平淡的一段生活,却成了心底最深刻的一道伤疤。
伤痛地阖起双眸,熟悉的,憨憨的笑容浮上眼前。
倏然张开双眸,悲愁不再,却是炯炯的明晰。
更衣梳妆,揽镜自照,镜中佳人憔倦一扫,复旧是婉逸动人,尤胜当初。
素简木簪,清淡白梅,不着锦绣已是万千颜色。
正凝睇间,有人轻轻扣门。
“请进。”胡蝶收敛神思回眸应道。
却是店内小二,手中拿着个小小的油纸包,嚅嚅地凑进来道:“敢问姑娘可是叫小蝶?”
心头一震:“正是。”
小二“哦”了一声,松了口气:“刚才有位客官托我将这个交给姑娘。”说着递过油纸包。
狐疑地接过,正欲询问,那小二却忙忙地道:“我还有事,您歇着,小的告退。”话音未落脚下已如抹了油般一溜烟逃也似的出了客房。

轻软的油纸包内似如无物,却折裹得认真整齐。
小心拆开,一个被水浸渍过而褪色的黯淡的红纸包跃然眼前。
心如重槌敲痛,微颤的双手解开红纸包,气息一阵颤抖,胡蝶的手紧紧覆在唇上,不让自己惊呼出声,泪水却已滴滴如断线般滑落。
红纸包内两束青丝缕缕交缠脉脉相扣。
结发绾同心,白首不相离。
一寸同心缕,百年长命花。
青丝犹在,同心犹在,百年不相离的人却在何方?
跌坐镜前,昔日的温馨美好再度历历呈于眼前,多少次困顿迷离中的眷恋,多少次午夜梦回后的哀思……
为什么,要到失去以后,才发现此情已如覆水难收?
为什么,明明以为的无动于衷,却在今时今日化作心头难舍的痛彻?
忽然,油纸包内的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将她从纷乱的神思中拽回。
乾明寺,放生池——字迹稚劣。
“阿牛!”低呼一声胡蝶已掠至门前,却忽然又回到桌边,小心地将青丝重新包好,又裹上油纸,才终于匆匆地飞身出客栈。

看着纤弱而急切的身影消失在人海,梁亦可忽然悠悠地叹了口气:“你觉得这样做真的可以么?”
“乾明寺在城南五里有余,现在天色未暗,路上行人众多,她不敢随意施展轻功,这样一来一回只怕起码要两个时辰。”身后一个声音淡淡地道。
梁亦可挑眉道:“你怎么知道她一定会去?”
身后的人沉默了一下:“我也不是很有把握,只是我手上有样东西,感觉她见了之后也许会想去看看。”似是有一丝失神地喃喃道:“没想到她如此急切。”
叹了口气,梁亦可道:“其实你大可不必去招惹唐门,替她了结江湖恩怨不在你职责范围之内。”
“现在的情势已经够乱了,进来搅局的人能少一个就少一个,将来要假手于她之事还很多,我不想有太多的干扰。”
忽然回身,梁亦可眸光闪闪地盯着身后的人:“虽然你是金线人,但为了你好,我仍要多嘴提醒一句,线人是不可以有感情的。”
金线人的声音冰凉寡淡:“我知道,这是规矩。”

夕阳如血。
胡蝶的客房内寂静悄悄。
眨眼间,门前却多了几十条人影。
安静,有序。
“胡蝶。”一个鬓发花白的老者沉声道:“老朽在此,还不现身?”
房门应声而开,一袭黑衣如墨:“唐老前辈,在下恭候多时了。”声音恭谨而平稳。
唐继山一怔:“你是何人?”
“还债的人。”
“什么债?”
“血债。”
唐继山冷冷地道:“你可知道血债要怎么还?”
“血偿。”语声仍旧平静如初。
“既然知道,就该明白,澈儿的血债一定要血蝴蝶用命来偿还,任何人都无法替代!”苍老的声音中酝着深深的恨意——白发人送黑发人,任谁都是不能弥补之痛。
“如果,我一定要代她还呢?”语声一如古井不波,却带着无可动摇的坚定。
冷笑一声:“那要看看你够不够这个资格。”
无语,一屡金丝却如蛇般蜿蜒爬上手臂,在墨色的衣袖上分外耀眼。
“金线人?”唐继山不禁动容,身后的众人亦是一片愕然。
恭谨地深深一揖,金线人缓缓地道:“胡蝶昔日年少轻狂,行事多有偏悖之处,使唐氏血脉折损,令前辈哀痛万分,且辱及唐门威望,不敢奢求前辈宽宥,只请恩准在下代为偿过。”
这番话说得谦卑恭谨,全不以朝廷之势相胁,唐继山神色不由一缓:“血蝴蝶在江湖中杀人无数,想不到朝廷却会为她说话。”
“胡蝶确有诸多不是,但请念其至今屡受磨难,行事亦已甚为收敛,如今朝廷有关乎百姓民生之事须倚重于她,因此还请唐老前辈网开一面。”言罢又一躬身。
唐继山目光闪动:“阁下说要代为偿还,老朽倒要听听,怎么个代偿之法。”
“暴雨梨花。”金线人语声平静地道:“不知前辈是否满意。”
身后的一群唐门中人已是不约而同地深吸了一口气。
暴雨梨花,是唐门中最霸道的暗器。
传说,仅仅是传说,说“暴雨梨花”机括精密,发出之时绚烂夺目劲如暴雨,其中的梨花钉更是堪称巧夺天工,只要被一根射中,那上面的根根细刺便会倒钩住皮肉根本无法取下,若强行拔除就会带起一片巴掌大的皮肉,状若梨花。
单是如此的暗器就足以让人万劫不复,何况,上面还淬了唐门独家的密毒。
因其过于凶险霸道,唐门亦是严令不得随意使用。
然而唐氏一脉发展至今泱泱何止数百人,其中良莠自然难以一概而论。因此,这“暴雨梨花”素来只传嫡脉中的佼佼者,所以就连唐门中人,真正见过这样暗器的也是少之又少,更不提江湖中已有数十年没人配得上被使用这个传说中的暗器。
唐继山是唐氏二房,因此这“暴雨梨花”目前在这二房一脉之中只有他才能用,除非他死了,才能从他嫡子或嫡孙中挑一个人出来传授。
语声沉沉,唐继山道:“你真的要选暴雨梨花?”
“只有这个才够诚意。”
忽然有些欣赏地笑了:“的确够诚意,不过,好不容易做到金线人,就这样死了岂非可惜?”
带着一丝自嘲:“金也罢,银也罢,线人终归是线人,命不是自己的,只凭主上安排而已,况且,习武之人若能死在暴雨梨花之下,也算是死得其所。”
微笑着颔首,唐继山缓缓走入房中。
门外的众人不敢窥探,只能屏息凝神。
良久,似有一阵嗡嗡声,又似一阵细雨。
终于归为沉寂。
天色黢黑,月华初上。
寒冷的空气,寒冷的月色,门外的众人简直要被冰结在这寒冷中。
门无声地打开。
数十道目光紧张地聚集在门口。
唐继山面色凝重地缓缓走出来。
夜色中的凝滞似乎松了一松。
屋里漆黑一团,看不见任何东西。
另一个人是生是死?
没人知晓。
返手带上房门,唐继山只是略显疲惫地挥了挥手:“走。”

胡蝶,疾驰在夜色下,心中满是疑惑。
乾明寺中,放生池畔,夕阳西下,人影寂寥。
白日熙攘的香客已然散去,悠悠的晚钟敲醒了她心中的纷乱。
不对!胡蝶心头一震,转身向客栈的方向急掠。

“胡姑娘!”梁亦可闻声紧追过来,却已不及阻止她推开房门。
一室幽暗,浴桶中早已不复有水汽蒸腾。
墙上,就着月光,有微光细碎地闪烁着。
缓缓地走进去,岂止是一面墙壁上,整个屋子到屋顶所有的东西上都密密地覆了一层。
胡蝶小心凑近凝视:每一颗都如此细密精巧泛着幽蓝的光,每一颗都用无数纤细的触角牢牢钩住所能触及的任何物品,隐隐有牵连不断之势。
这些东西如果钉到人身上,是不是全身的皮肉都要被牵扯而起?
干咳一声,梁亦可讪讪地道:“刚才几个江湖人在此打斗……还来不及叫人收拾,我已经帮你换了个房间。”
直起身,眨眨眼,胡蝶淡淡地道:“多谢梁捕头。”
一句话也没有问,若无其事地越过梁亦可向外走去——既然明知问不出结果,又何必徒劳启齿?
梁亦可望着胡蝶的背影干干地笑了一声。





第十六章绣荣伤

是夜,胡蝶在床塌之上辗转反侧,脑海中尽是那一室密密麻麻的暗器。
如此霸道如此精致的暗器……
倏然坐起脱口低呼:“暴雨梨花!”
来的是唐门的什么人?
是谁能迫他用出唐门的终极暗器?
这两个人的生死胜负又如何?
为什么会在她的房中交手?
难道唐门中人原本就是来找她的?
难道那个将她引开的人只是为了替她挡去这一劫?
……
无论如何,只有一点能够肯定,那就是:即使自己功力未折,今日若面对暴雨梨花也是断无生还之机。

自从那日之后,梁亦可与胡蝶之间的交谈竟然渐渐多了起来,从前朝遗迹到风物人情,他居然都能娓娓道来。
只是对于那一晚,两人却深有默契地不着一句。

腊月初七,已近京郊。
梁亦可看着沉沉的暮色,踌躇地道:“不如快马加鞭连夜进京如何?”
“也好。”胡蝶颔首——明日是腊八节,梁亦可的家便在京中,若能早些回去或可团团圆圆地喝上一碗腊八粥。
不顾寒风扑面,胡蝶坐到车外,笑笑道:“嫂子只怕也在家盼着了。”
飞快地驱策着马车,梁亦可的脸上难得地显出温柔的笑,眼眸深深望向渐沉的暮霭,带着向往和热切:“映柔的腊八粥做得极好。”
胡蝶的眸中带着轻柔的暖意:“不知可否有幸前去叨扰一碗?”
“那可真是蓬荜生辉了。”言罢大笑一声,快马加鞭。
京郊小径已是最熟稔不过,鞭如雨下车若电驰……

陡然,一声急叱马车骤停。
胡蝶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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