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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血蝶吟-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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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郡请施大米一袋,以解灾情。河南府郡闻说只施一袋米,欣然应允。次日,河南灾民举一七丈宽数里长的硕大米袋至官舱领米,府郡大惊失色,然群情激烈之下未敢食言,只得开仓放粮,至此数万灾民得过此劫。这功德无量的女子难道不是女施主你么?”
“大师如何知道?”
“是时我少林俗家弟子正在当地修堤筑坝共抗洪灾,众人虽不认识女施主,却也认得女施主的剑缀。”
“少林弟子果然是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
“女施主能于危难之时救众生于水火,可见良知未泯慧根犹在,若肯尽弃前非,老衲愿代为向天下英雄恳求,放女施主一条生路。”
胡蝶轻叹一声道:“只怕大师肯答应放我,天下英雄也未必肯答应。”
“没错!”一个瘦高的男人忽然走到法圆大师身旁:“大师何必与她徒费唇舌?她故意拖延时间,必是在等薛醇接应。”
胡蝶冷笑道:“点苍掌门既知我意还不上来铲奸除恶?”
忽听一声怒吼:“贱人,受死!”
金刀门贺九滨已红着眼睛跃上石台,一对金刀化作两道金光,呼啸而来。
金刀门不算是江湖上的大门派,但是一对金刀却是别有建树。金刀门已故的门主贺芝瞻就是死在血蝴蝶的剑下,贺九滨本是个孤儿,贺芝瞻亦师亦父将他从小带大,师徒之间远比亲生父子更为亲密,贺九滨乃是性情中人,此时仇人见面如何能按捺得住?
没有声音,只有金光乱闪。
金光忽然消失,金刀当啷落地,贺九滨缓缓倒在地上,他的咽喉上已多了一点殷红。
胡蝶的剑仿佛永远都能比别人快那么一点。
胡蝶轻轻地叹息了一声,这是她真心的叹息:她下手不得不狠一点,否则就不能震慑后面那些跃跃欲试的人。
果然,那些原本摩拳擦掌的人稍稍收敛了一些。
胡蝶冷笑道:“点苍派的剑法素来是天下闻名,今日小女子班门弄斧,不知能得万掌门赐教一二否?”
万邱山冷笑一声,道:“你不必故意挑衅,天下武林同道在此,今日血蝴蝶必无生还之理,我八大门派弟子已将此山团团围住,天罗地网,尔等就是化作真的蝴蝶也难逃生天。”
胡蝶笑道:“那好啊,不知道哪位大侠先来匡扶正义为武林铲除祸害?”
群雄一片哑然——每个人都知道,此处地势险要无法群攻,但若用车轮战术,胡蝶就算功力再深,也有不支的时候,只是贺九滨的功夫大家都还是知道一点的,以他的武功竟然一招毙命,胡蝶的剑法不得不令人恐惧。
报仇也好、扬名也罢,命毕竟是自己的,这世道上,不怕死的毕竟还是比较有限。
“我不怕死!”人群里忽然传出一声厉喝。
众人一分,只见一个身着重孝,手执钢鞭的妇人一跃而出,指着胡蝶厉声道:“你这女魔头丧尽天良恶贯满盈,天下人人怕你,我霍三娘偏不怕你,今日我纵然身首异处,也要为我死去的丈夫和儿子报仇!”
霍家的鞭法在湘赣一带也是赫赫有名的,霍三娘的丈夫乃是关中有名的“铁胆枪王”隋霆,一杆双龙点钢枪不仅在关中一带了无对手,就是江湖上,提起用枪的高手,也要算上隋家枪。然而,就在一个多月前霍三娘回娘家省亲半个月后,隋霆在隋家的狩猎场里被血蝴蝶刺杀。隋家四岁的独子隋誉失踪。
霍三娘的钢鞭,每一节上都带着慎人的钩刃,虽为女流之辈,却比一般的男人还魁梧些,数十斤丈把长的钢鞭夹着凌厉的风声如猛龙出海呼啸而来。
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
鞭是长鞭,剑是短剑。
所谓:柔能克刚。
鞭为柔,剑为刚。
胡蝶仿佛真的化成了一只蝴蝶,上下翻飞如与银龙共舞。
忽然红光一闪,铮铮铮银龙崩飞。
霍三娘飞跌在地,脸色煞白,一口鲜血喷在雪白的孝服衣襟上。
胡蝶远远地看着她,眼里充满怜悯。
只有女人才能理解女人的痛,丧夫折子无论对哪个女人来说都是不能承受之痛。
“你杀我啊!为什么不杀我?!”霍三娘披头散发双眼赤红,嘶声惨笑道:“你杀了我丈夫,杀了我儿子,为什么不杀我?!你怕我了吧?怕我化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我没有杀你的儿子,我把他寄放在周家村一对老夫妇家……”
霍三娘一阵凄厉的惨笑打断了胡蝶的话:“寄放?!我儿子和周家村二十户人家八十五口人每一个都死在血蝴蝶的剑下!你死到临头还想欺瞒天下英雄么?苍天有眼,怎么不劈死你这个满嘴胡说的小贱人……”
胡蝶一怔,方欲辩解,陡然想起一事,浑身一栗:
杀死隋霆那天,胡蝶因见四岁的隋誉年纪幼小,终于不忍下手,将其寄放在周家村一对年迈无嗣的老夫妇家中,但是她忽然想起,当天晚上薛醇曾说要与雇主接头而离开客栈,直到次日黎明,她一觉醒来,发现薛醇在屋外拭剑,说是怕吵醒她所以未进屋睡,当时胡蝶并未在意,现在想来,薛醇只有在每次杀人之后才会拭剑,而他每一次杀人她都在场,只有那一夜,他杀的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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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如血一般鲜红。
剑如夕阳一般闪耀着红光。
血映着夕阳从剑上一滴一滴地滑落。
究竟是人在流血,还是剑在流血,抑或是心在流血?
毕竟已是初秋了,太阳一偏西山里就渐渐地凉了下来,一阵阵冷风从山崖下吹上来。
是山风冷还是心更冷?胡蝶分不清楚。
右臂伤口的血已经结痂,雪白的丝衣上血迹已经凝结成一片褐色。
她出剑的速度已经越来越慢,而石台下的群雄却有前仆后继之势。
每杀一个人,在江湖上的仇恨就会多一倍,但是她已别无选择。
僵持,残阳在西边的地平线上徘徊,难道它也想再多看几眼这绝世美丽的蝴蝶?难道它竟知道明日已无法再看到这痴情温婉的蝴蝶?
后面的群雄一阵大乱。
胡蝶原本黯淡的眸子忽然亮起来:难道是薛醇来了?
群雄分开,一个和尚连滚带爬踉跄上前,跪倒在法圆方丈跟前道:“弟子无能,让薛醇冲破重围逃下山去,请方丈重责。”
“什么?!”万邱山高声问道。
法圆道:“方智莫急,细细道来。”
“弟子与觉明师叔及各位师兄弟奉命围山,薛醇忽然出现在山下,弟子等拼死阻挡,连……连左右两翼的恒山、峨嵋各派也前来声援,苦苦缠斗,但是……”
万邱山喝道:“但是如何?”
“但却还是没能拦住他,让他逃下山去,觉明、觉慧、觉心师叔,方悟、方净、方怀等十四位师兄弟,以及峨嵋、恒山的数位长辈和同门均已殉难。”
刀,数十道目光比刀还冷,比刀还利。
胡蝶忽然鼓掌冷笑道:“万掌门好计策!”
“计策?”万邱山冷笑道:“方智师侄,你身上的伤是谁刺的?给大伙看看。”
方智放下捂伤口的手。
胡蝶目触伤口如遭重击,踉跄退后两步。
薛醇用剑与人不同,绝不直进直出,每刺入敌身必旋拧后抽出。青剑宽二寸二分比普通剑宽二分,且锋利无比,加上薛醇拔剑的独特手法,使受剑者伤口呈蝴蝶状,所谓血蝴蝶本是由此而来。
胡蝶无数次见过薛醇杀人,均是一剑刺入对方心口,然后一拧一拔,受剑者往往痛苦不堪,即使当场未死,也由于伤口过大止血困难失血过多而亡,便是侥幸不死,蝴蝶伤口也极难愈合,必会留下终生不能平复的蝴蝶伤疤,因此拔剑方法过于残忍她曾多次劝过薛醇,对薛醇所留剑伤自然十分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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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了?在她最危难的时刻。
他走了?在她舍生相救的时刻。
胡蝶怔怔地站在那里,双眸失去了神采,茫然地看着前方。
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仿佛什么都没想,又仿佛想了很多很多。
最聪明的女人往往会犯最愚蠢的错误。
对于女人而言,最愚蠢的错误就是相信男人的承诺。
世界上最苍白的也许就是男人的承诺,比男人的承诺更苍白的,就是胡蝶此刻的脸。
万邱山冷笑道:“真所谓‘夫妻本是同命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看来你男人也顾不上你了,可笑你还在这里为他拼命,说不定他已在几百里之外喝着美酒抱着妞,早把你……”
“住口!”红剑如狂风般横扫而至,胡蝶眼泛泪光——万邱山的每一个字都仿佛一把刀,把她的心割得千疮百孔。
胡蝶的剑原本轻灵迅疾,此刻却如排山倒海一般。
红剑本是轻盈纤薄,她却能拈轻如重,红光之中隐隐透出风雷之声。
剑之一道,能举重若轻已是大乘,而能拈轻如重,却是另一重更高的境界。
万邱山虽料胡蝶会发难,但不曾想到她剑术已有如此高的造诣,纵然点苍剑法博大精深,纵然万邱山已深得点苍剑精髓,但与胡蝶的剑法比起来,仍然相形见绌。
只片刻,武林中剑术可位列前五名的点苍掌门已左支右绌险象环生,若非此时胡蝶心智已乱,只怕早已横尸剑下。
胡蝶并没有想要万邱山的命,事实上,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也不知应该做些什么,她只是想制止那张嘴再说出让她心痛的话。
进攻,进攻,她盲目地进攻着,她的心里没有恨,也没有怒,她只是想安静一会。
一声龙吟。
功力浅的人已忍不住捂住耳朵。
红剑折断,断剑没入石台三寸有余。
弹指神功。
法圆方丈的弹指神功乃少林寺不传之秘。
“阿弥陀佛。”法圆大师走上石台。
胡蝶的虎口已经在流血——法圆方丈的内力之浑厚,自非胡蝶所能敌——如果她松手弃剑,就不会受伤,但是她怎能弃剑?剑上有蝴蝶剑缀,她怎能放开她珍爱的蝴蝶?
一丝鲜血从她的嘴角沁出来。
粉红的剑锋在折断的刹那变得苍白。
难道连剑也会死?
胡蝶怔怔地望着断剑,一步一步向后退。
泪水已经模糊了她的视线,法圆大师似乎在说着什么,但是这与她有何干系?她一步一步往后退,一步一步远离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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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跟在法圆大师身后走上石台。
胡蝶没有再退。
一个已经崩溃的人不再退却只有一种理由,那就是她已无路可退。
万丈深渊已在胡蝶脚后,夕阳的最后几缕余辉把雪白的丝衣映成浅浅的金红色,山风猎猎从悬崖下面吹过来,衣袂飘舞如仙子般不沾染一丝尘埃。
泪水,终于还是迷离了双眼,一滴闪闪的映着夕阳红的泪滑落。
没有人动手,对于一个把爱看得比生命还重要的人来说,背叛无疑比任何毒药或武功更致命。
没有人动手,就如同没有人会向一个死人动手一样。
事实上,所有人看着她的目光跟看一个死人已经没有什么区别,如果一定说有区别,那可能还是多带了一点怜悯。
人死了,还有妙手回春的神医可以期待,心死了呢?能期待谁来医?
胡蝶已看不见那么多怜悯的目光,她的眼里全是泪。
突然用力扯下蝴蝶剑缀,静静地笑了。
“长怅恨,短姻缘,空余蝴蝶梦相连……”
只吟了这一句,娇小的身影便如蝶一般,向万丈深渊飞去。
“长怅恨,短姻缘,空余蝴蝶梦相连……”山风在耳边呼呼作响,山崖上的人影渐渐远去。
胡蝶微笑地看着天空中的云霞,握蝴蝶剑缀的手轻轻放在自己的小腹上。
那里有一个秘密,一个连薛醇都不知道的秘密——她已经有了他的孩子。
她本想找个机会给他一个惊喜,现在,她已永远没有机会了,但是她一点也没有感到遗憾,反而有些庆幸。
据说人在临死之前会有很多奇异的想法,然而胡蝶此刻唯一想到的就是:这才一个多月大的孩子究竟是男孩还是女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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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长怅恨,短姻缘,空余蝴蝶梦相连……”取自向伯恭的《鹧鸪天·番禺齐安郡王席上赠故人》





第二章  重生痛

痛。
唯一的感觉是痛。
说不出来哪里痛,因为每一寸都痛。
她想睁开双眼,但是却连抬起眼皮的力气也没有,仿佛在云端上,飘飘的,软软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一声细微的轻吟。
应该会有一只怜爱的手抚抚她的额头,她认为。
但是,没有。
不过这声细微的轻吟却令她的意识回到自己的躯体上。
重。
仿佛一座山压在身上,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努力睁开双眼。
她以为会看到一双关切的眸子,但是,没有。
她只看到一个破烂的屋顶,阳光从斑驳的屋顶缝里透进来。
身上盖的是一条又厚又重的老棉被,被子上补丁的面积早已超过了原来的被面和被里。
床是木板床,没有垫褥子,只铺了条床单,硌得她浑身生疼。
记忆倏然回到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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