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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血蝶吟-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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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便要血溅三尺香消玉殒。
雨雾迷蒙中倏忽金光闪动,一根金线轻舒,似慢实快,电光火石的一刹已将胡蝶手中的腰刀卷走,“呛啷”一声送入梁亦可的刀鞘。
梁亦可被余势带得连退三步方才勉强站稳,满面震惊。
“金线人?!”季非失声惊呼。
胡蝶抚着生疼的虎口愕然举首:虽然自己功力大减,但是出手的速度依然不慢,况且刚才她一心求死,又是出其不意,纵然是薛醇,莫说相距如此之远,便是近在咫尺,也未必能够制止。
然而那一根金线,不但隔着那么远后发先至,生生自她手中夺刀后再准确无误地插入刀鞘,余力还能将十七名捕之首的梁亦可带退三步,其功力不可不谓令人咋舌。
然而最令她吃惊的却是季非的那声惊呼——金线人。
所谓线人其实就是朝廷派往各处的卧底,大到监视王公贵族的一举一动,小到稽查民间的投机倒把等。
最初的线人是没有等级的,然而随着一些大案要案的破获不断得力于优秀的线人所提供的情报,自本朝开国以来线人便逐渐被分为了六个等级:线人、红线人、黑线人、铁线人、银线人和金线人。
其中普通的线人只能负责稽查私盐买卖、拐带人口、坑蒙拐骗等小案件,升格到红线人便开始协助调查人命大案、清盗剿匪等,而黑线人则担任监视皇亲国戚、王侯将相的工作,升格到铁线人便要潜伏到各个国家的君主、重臣身边进行刺探,而银线人和金线人,是直接听命于当朝天子的,谁也不知道他们的使命究竟为何。
出于线人工作的特殊性,往往执行一个任务就需要数月、数年乃至数十年的时间,所以晋升的可能就非常渺茫,甚至有的线人就一辈子默默无闻地湮没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色上,且线人的晋升严格规定不能跳级,也就是说必须一级一级升上去,所以,能够做到红线人、黑线人的已经非常难能可贵,更遑论做到银线、金线这样的颠峰。
并且,由于工作的隐蔽性,线人一职已经成为比影卫更神秘的职业:作为线人不能有名字、不能有身份,或者说是有无数的名字、无数的身份。因此江湖上也只有传言铁线人一共有五十四人,银线人有一十一人,却没有人知道金线人究竟有几个,有的说有三人,也有的说有两人,还有的说本朝已无金线人了……
实在是因为线人太难考证了,除了普通的线人,自红线开始所有线人的随身武器都只是一根线而已:红线是天蚕丝所制、黑线是金乌丝所制,铁线、银线、金线分别是用铁丝、银丝、金丝制成,不仅易于携带,且极其隐蔽。
江湖上最最神秘的金线人竟然出现在此地,怎能不教人讶异?
梁亦可神情肃然,深揖到地:“多谢前辈。”
季非也恭敬地行了个礼,道了声前辈。
的确,金线人虽非公门中人,却也实在当得起“前辈”二字。
黑色的身影似融化在雨雾中,看不真切,只听一个略苍老而嘶哑的声音沉声道:“可否请二位大人借一步说话。”
梁、季二人略有踌躇,为难地看了一眼仍跪在雨地里的胡蝶。
似是会意,金线人道:“我保证她不会逃逸。”
梁亦可欣然颔首道:“但凭前辈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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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三个身影完全没入雨帘,胡蝶仍是怔怔地跪着。
雨水湿透了衣衫和发丝,膝下的泥水早已悄悄洇透整条裙子。
许久,她终于跌坐在地上,颤抖的双臂勉强支撑住身体,一双玉手深深地嵌入泥土中,全然不觉修长的指甲根根断裂。
脸上,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雨水,和着咬破的红唇上殷红的鲜血一滴滴坠入满地的泥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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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如何回到屋子的,再次听到阿牛平和的鼾声,看见他熟睡的身影,胡蝶冰冷伤痛的心才渐渐舒展开来。
悄悄换下湿衣,擦干头发和身体,她轻轻钻进被窝。
感知到身边的动静,阿牛翻了个身,很习惯地将她搂进怀里。
睡梦中似是察觉到她身体的冰凉,微微皱了下眉,很快又睡熟了。
听着阿牛平稳有力的心跳,感受着熟悉的气息和炽热的体温,胡蝶才仿佛渐渐地从僵冻中活了回来。
终究,江湖是她生命中最不堪回首的伤。
她疲惫地合上双眸,努力不让泪水掉出来:可是就在那一刻,她还是选择用自己的生命来换取那人的平安,不顾惜自己的生死,不计较他曾经的欺瞒。
而现在,她又回到阿牛的怀抱。
总是要在薛醇之后才选择他吗?
难道,他永远只是自己退一步的选择吗?
一滴泪水终于悄悄从眼角滑落,簌然滴到紧贴着她的灼热的心口。





第八章  大风起

之后的一段日子,胡蝶对阿牛总是格外的温存。
忽忽然,秋色已经渐渐浓了。

中秋的那一天,阿牛早早地从镇子上回来。
却发现胡蝶站在院子里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家的柴门,脸色苍白。
柴门上不知何时系着一根深紫色的缎带,随着微风轻轻地飘拂,映着渐渐西沉的斜阳,泛着诡异的光。
莫名地瞥了一眼柴门,回眸望着她关切地道:“娘子,你怎么了?”
蓦然回神,胡蝶忙勉强一笑:“没事。”
快步过去解下紫色缎带,低声道:“你先做饭,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也不等他答话,便快步走了出去。
转了几个弯,确定阿牛看不见了,才提气施展轻功向旁边的一座山峰掠去。

山颠之上,胡蝶盈盈将缎带缚到一棵树丫上。
轻退了两步,深吸一口气:也许这一年的光景过得真是太平淡了,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似是无意地瞟了一眼旁边的密林。
如果一切注定要用鲜血来了结,她所能做的便是让阿牛尽量远离这些恩怨杀戮。

中秋夜,月明星朗。
这一夜的胡蝶格外妩媚,月光下浅酌轻唱,从未有过的风情令人迷醉。
酒不醉人人自醉。
所以阿牛醉了,醉在那一袭凌乱的红绡帐里,醉在那勾人心魄的温柔乡里。
拥着一怀的缭乱芬芳,听着声声的婉转哦吟,似是绝望,似是热切,谁能不醉?谁愿清醒?
何况只是阿牛。

夜已深,人已静。
回眸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熟睡中的男子:颊上犹自挂着一抹绯红,肩上深深地印着欢愉的齿痕,只一眼,足令心神俱碎。
颤颤地抚上仍带着滚烫余温的樱唇,决然离去。

蝴蝶,终究还是蝴蝶。
在风中浴血的蝴蝶,即便褪尽铅华,又如何能够奢望洗去一身的是非杀戮。
薛醇,此生情深缘浅,而我问心无悔。
阿牛,今生负你一片真情,唯有用我的血洗去我给你带来的一切危险。

紫色的缎带,依旧在那根枝桠上轻颤。
静,四周是森森的密林。
胡蝶定定地站着,一路飞纵,夜风轻寒,竟让她恢复了原有的淡定。
她的功力虽已大不如前,但气韵犹在。
每到生死危急的关头,她都会敛起所有的脆弱和无助,让她的对手永远只能看见从容而坚韧的胡蝶。

一轮满月流泻千里。
谁说月黑风高才是杀人夜?
密林里树影婆娑,如同一只只挥舞的魔爪,无比狰狞可怖。
轻笑一声,胡蝶道:“让各位久候了。”
桀桀的笑声从密林里飘来,枝桠无风摇弋,似有千军万马隐匿其中。
“春宵一刻值千金,大风堂多等一刻便是多了黄金千两,又怎么忍心惊断胡蝶姑娘婉转承欢呢?”
眸光一寒,不怒反笑:“大风堂素来雷厉风行,不想却有如此雅好。”
大风堂,江湖最庞大的杀手组织,先于血蝴蝶多年就已独大杀手界,血蝴蝶没有接手的所有大买卖几乎全数被其垄断。
不同于血蝴蝶全凭实力的明杀,大风堂几乎是无所不用其极:机关、下毒、暗器、色诱、设局……只问目的,不择手段,甚至不惜代价。
血蝴蝶有所谓三不杀:老弱妇孺不杀,不会武功不杀,官场中人不杀。
而大风堂,只要你给钱,哪怕只是一个襁褓婴儿,都照杀不误。
密林中的人啧啧两声:“想不到刚刚还风情万种,现在就拒人于千里之外了。”
胡蝶媚声娇嗔道:“明明是你疏远冷落,怎么反说人家相拒?”
十几个蒙面紫衣人从林中走出远远成合围之势。
为首的紫衣人冷笑道:“你以为你还是那个能翩跹起舞的蝴蝶么?蝶翼已折,你不过是只随时会被碾死的小虫而已。”
阴狠的声音反而换来淡淡的微笑:“既然如此,何劳大风堂出动这么多杀手?阁下一人足矣。”
冷哼一声:“我家堂主怜香惜玉,命我等特来请你去大风堂小住,若你能如方才一般尽心伺候……”紫衣人淫笑一声接着道:“说不定你就是我们未来的当家主母了。”
胡蝶甜甜一笑:“你家堂主有没有说过,若我不愿前去,该当如何?”
紫衣人脸露凶光:“那我就去杀了你的傻丈夫,让你……”
陡然出手,玉指纤纤夹着一支木梭如电般直取紫衣人咽喉。
话语硬生生被截断,紫衣人侧身疾闪,终是被梭缘割破了喉咙,所幸胡蝶功力受损,虽是血湿前襟,却性命无碍。
内心轻叹,若是往昔,定已叫他命丧当场。
一击不中,没有片刻凝滞,俏影已向左后飞掠而去。
刚才的言谈中,她已悄悄留意各人的气息,确定左后方的那人功力最弱。
虽明知今夜难逃厄运,但是杀手的本性让她不到最后一刻决不放弃反抗。
玉碎瓦全,没有看结局谁又能猜得到呢?
血,温热的血溅在胡蝶的脸上,熟悉又陌生。
闷哼一声左后的那名紫衣人已应声倒地。
周围人影闪动向纤弱的身形笼去。
“要活的,”为首的紫衣人沉声道,忍痛点穴止血。
鲜血的腥浓激起她隐匿在内心深处的杀意。
冷哼一声足尖接起倒地的紫衣人手中滑落的剑。
剑在手,杀气凝于剑身,熟悉而陌生的寒光流转。
四周飞扑而来的身影凌厉地压下。
银光闪动,龙吟不绝。
胡蝶的剑原本就是以快取胜,而不在于招式的精妙。
天下武功,无坚不破,唯快不破。
然而安逸的生活,挫磨了锐气,身心俱伤,驽钝了步伐。
紫衣人没有说错,失去了速度的她确然已经是一只折了翅膀的蝴蝶。
身上已经多了十几道伤,每一道都在流血。
最弱的两个紫衣人已经横尸当场。
“跟我们走,你才能活命。”为首的紫衣人看都不看地上的尸体,直接跨过紧逼胡蝶。
江湖永远是弱肉强食的江湖,牺牲了谁都不重要。
她缓缓地笑了,月光仿佛全然被她优雅的笑容拢上脸庞。
身上的每一道伤口都在疼,可是疼痛非但没有摧毁她的意志,反而点亮了她的眼眸。
“大风堂也不过如此,难怪只能接我们挑剩下的买卖。”
紫衣人眼中怒意方起,胡蝶的身形已然又动。
银光滟敛,月华凄迷。
骤然跌跪在地,她的左腿已然中剑。
收势不及,刹那十几柄长剑如潮般齐齐奔涌而至。
那一瞬,她看着剑锋汹涌而来只是凄婉地一笑:有种人,如鹰一般不容禁锢,想要俘获她,就只会得到她的尸体。
金线一闪,如游龙出海。
银涛翻飞,已有四、五柄长剑被震飞,勉强拿捏得住的,也闷哼一声被震退数步。
“金线人?!”紫衣人低呼一声。
一个微微佝偻的身影挡在胡蝶身前。
微有苍老而嘶哑的声音冷冷地道:“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大风堂要么本分地做杀手,要么就什么也别做了。”
紫衣人似是被金线人的眸光所慑,竟不由自主地退了半步,狐疑道:“难道朝廷要插手江湖之事?”
冷哼一声,金线人反问道:“这是你配问的事情么?”
为首的紫衣人权衡了一下,终于还是不敢硬拼,挥挥手剩下的人转瞬隐没在密林之中。

胡蝶盯着金线人缓缓走入黑暗的身影,忽然大声说:“你凭什么管我的事情。”
微佝的背影顿了一下,淡淡地道:“如果你还在意你的丈夫,恐怕就没有心情研究这个了。”
蓦然回首,家的方向已然火光冲天。
大惊失色,不顾身上腿上的伤痛,飞身向山下掠去,不及再回顾金线人一眼。

摔倒,爬起,已不知多少次。
发髻散乱,泪眼迷离。
阿牛,阿牛,我终于还是害了你吗?
你怎么能够,在我还没有报答你救命之恩的时候,在我还没有回应你一片真情的时候,再让我欠下你一条命呢?
这个债实在太重了,我背不起……背不起……

东方微微泛起晨曦。
胡蝶木然站在小院里。
是血?还是泪?已经模糊不清。
昨日还生机盎然的小院已成一地瓦砾。
残火邪恶地在地上明灭跳跃,晃着橘色的光。
那正午明媚温暖的小院依稀还在眼前,凝神间却只见遍地炼狱般的焦黑。
昨夜还炽热坚实的胸膛,如今却已在灰烟中消散。
空气中还有大火过后的灼热,胡蝶却如坠冰窖般瑟瑟。
世界上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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