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秀公主-第2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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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来了?”
正说着,院门处却又走了人进来,一眼瞥见了采绿,便叫道:“绿娘你在这儿?这却是正好了。”
“橙娘你方才竟不在这里吗?我倒是以为你是在厨下呢。”采绿闻言转过身来,顺手指了一指旁边的灶间,采橙身穿靛底牙色掐边夏衫,系着秋香底儿暗绣芙蓉花罗裙,腰间扎了绛色丝绦,梳着盘桓髻,她因为每日里都要亲自下厨替元秀置办菜肴点心,所以素来打扮利落,这会也不例外,夏衫本是窄袖,又卷到了肘上拿一双银跳脱给挽了,盘桓髻上面只插了两支交叉的圆簪,簪头嵌了一颗珍珠,耳下坠子的款式也是简洁的,手里托了一方乌漆盘,盘上放着一只玉瓷碗,碗中似剩有残羹。
采橙一面走了过来,一面已经飞快的说道:“今儿因杜家那位郎君过来,我只当阿家怕是要留饭,便早早预备好了,却不想阿家忽然乏了我便没用上,倒是霜娘那边,她这几日啊旁的都吃不下,单能喝些儿稀粥,方才耿太医过来,说是寒热的缘故,我想既然如此,虽是夏日,倒是可以在粥里加些红枣,便做了一份枣粥叫人拿过去。原本是自己要去寝殿里寻你问一问阿家几时醒来,想用些什么的,却不料寝殿关着,你却不晓得去了什么地方,我怕惊扰了阿家休憩,就转了回来,路过霜娘的厢房时,进去看了下,见她已经喝不下了,就留了小宫女在那边照拂着,自己收拾了过来。”
采绿听她说去寝殿寻自己,心下吃了一惊,惟恐她不知轻重开了殿门,元秀这会定然是已经在熟睡了,只是杜拂日若当真也在寝殿里面,被她觑见了到底元秀面子上不好看,一直听到她说转回才松了口气,又听她提到了郭霜,因先前郭霜高烧,采绿见她身上滚烫,因珠镜殿当时无医无药,怕她烧得糊涂了,就拿冰水帮着擦拭了两回身子,结果反而害了她,如今自然要关心,忙道:“霜娘如今怎么样了?我正与雪娘说起这件事,说起来都怪我孟浪了,正打算亲自端了药去给她赔罪——她如今可还有精神吗?”
“咱们雪娘霜娘可都不是那小气的,这珠镜殿上上下下谁又会多那个心去揣测你?”采橙笑着道,“你啊也不必做这等惶恐了,这端茶送水的事情自有雪娘去她阿姐跟前讨巧,霜娘好歹还要叫你一声绿姑姑,如今你为了给她赔罪非但将阿家一个人丢在了寝殿里面,居然连厢房都不敢直接去,偷偷先跑到了雪娘这儿来探口风……莫非你还怕去了之后霜娘会直接把你赶打出门么?真真是好笑了!”
采绿嗔了她一眼:“橙娘就是个没正经的。”
“你既然来寻了雪娘又叫我遇见了,我正好问你一句,阿家这会乏了,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采橙敛了笑,正色问道,“我本是预备了宴客的菜肴,如今的暑气你也知道的,既然杜家郎君已经去了含凉殿,今儿便还是咱们殿里的人自用了,但也要给我些章程我好安排。”
采绿沉吟道:“阿家这会却是真的乏了,所以我也不敢去吵醒了她来问了告诉你,我想午膳时候阿家定然是不会起来用的,晚膳的话么……”梦唐自打开国以来后宫便是承袭了前隋的分餐制,各殿都有开火之处,各自安排了擅厨的宫人主持,低位的妃嫔聚居一殿也是如此。
元秀身为公主,当初文华太后使她满周后独自居住一室时就特特挑了在厨艺上面颇有天分的采橙伺候,元秀因生长富贵,饮食是极为挑剔的,不过长年下来对采橙的手艺倒也认可,平素元秀偶尔想吃什么告诉了她,她自然是照做,但大体上面不说的话,却是让采橙自己做了呈上去。
采橙自然不会由着自己心思来,因此每每都是问过了近身伺候元秀的采蓝与采绿,忖度着元秀的心情而为,如此才不至于做差了东西,今儿也是如此。只是采绿因不及采蓝细心,所以往日里面采橙都是更多问采蓝的,这一点采绿也知道,如今她这边揣摩着元秀今儿应想吃些什么,两人同时想起了生死不明的采蓝,都是黯然。
半晌采绿方道:“阿家怕是到了晚膳的时候胃口也未必会佳,你且做些开胃的小菜,配些毕罗汤饼之物,备着阿家半夜里若是饿了可以吃。”
采橙点一点头,道:“这可是多谢你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采绿苦笑了一下,她们说话的时候郭雪一直安静的在旁边看着瓦罐的火,采绿说完低头看了看,嗅到药味逐渐浓郁,道:“哟,我正说要帮把手,雪娘倒是熬好了?便借我去捧与你阿姐罢。”
郭雪正待要谢绝,采橙已经抿嘴道:“雪娘就叫她端了去罢,左右不过是一碗药。”
“那便劳烦绿姑姑了。”郭雪乖巧的说道,她歪着头仰望着人时一派天真,当真是笑颜若花,俨然全不知道人间疾苦。
这郭雪的模样本就有几分似元秀,陪着元秀长大的采橙与采绿见状,却觉得心头更是苦涩。
她们亲手服侍着长大的尊贵的金枝玉叶,难道也要如后宫那些妃嫔一样不得不踏上了依靠男子宠爱的道路吗?
久为天家骄女,元秀性格尤其刚烈,也许为了丰淳可以忍一时,时间若长,却叫这位帝女怎么过?
采绿端了药出院去厢房给郭霜送去,郭雪正要跟上,采橙却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郭雪不解的抬起头来,却见这个珠镜殿中最为疼爱自己的橙姑姑面色沉重,远眺向七月长安高远的云中,神色悲凉。
元秀公主
正文 第三百五十七章 算与间(九)
'更新时间' 20120712 23:19:35 '字数' 3651
烛影幢幢,似从极为遥远的地方,隐约传来了更声。
夜静得格外沉重。
元秀张开眼睛,发现已经是入夜之际,眼前是熟悉的帐幕的花纹,鼻端安息香的气息不轻,似乎还是刚刚焚尽的,神智有片刻的恍惚,但很快归于清醒。罗帐外,踞案而坐的人影并不陌生,她盯着那个背影看了片刻,才哑声道:“水。”
水来的很快。
杜拂日扶着她起了身,拿隐囊靠了,复端过葵口贴金箔的秘色瓷碗,碗中水色清澈,底下却有一抹琥珀色的痕迹,元秀顿时就要推开,杜拂日温言道:“想着你长睡醒来怕是口中味道寡淡,因此方才从旁边加了一勺玫瑰蜜。”
元秀这才接过碗,先喝了一小口,水是温的,不冷不热,入口正好,略甜,以元秀的口味来看还是少搁了些,她喝水时杜拂日负手站在了榻前,俯望着她微微颤抖的羽睫,眼神深邃,待她喝完,他抬手接过了碗,问道:“方才采绿过来看过了几回,我想你既是乏了便未让她叫醒你,如今已是戌末,想来你定是饿了,却不知道是要即刻用膳,还是再喝碗水?”
“可有什么膳食?”元秀揉着额角,也没问他为何如今还留在了宫里,淡淡的道。
杜拂日笑了一笑:“采绿说做了碧梗米粥,另配了几道小菜,有藕、芹蔬物,并雀舌、豚肉等。”
这些本也是元秀平常吃的,她自白天午膳前一直睡到了此刻,到底是饿了,听了便点一点头,杜拂日见状,含笑道:“你且等一等。”转身出了帐,转过屏风,却是亲自出去吩咐——想来,采绿是守在了外面?
采绿虽然不及采蓝精明与心思迅速,但想来霍蔚在旁,她也不是个真的笨的,她在外面,元秀倒也并不担心。
趁着杜拂日不在,元秀飞快的整理了一下思绪,思忖着下一步该怎么走。若文华太后只她一女,如今这样的局势,元秀定然是坚持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她是宪宗爱女,前朝唯一之嫡出公主,自小心高气傲,众星拱月大的,从才学宫廷礼仪起,教导的嬷嬷便不厌其烦的对她重复,着她将背脊挺直挺直再挺直——“阿家乃是我梦唐堂堂公主,金枝玉叶,尊贵非常,生而为帝女,便注定了打小这天下的女子,多半都是要跪拜在阿家足下的,因此阿家切记时时刻刻,都不可失了皇家公主的气度与尊贵!”
这一番话在她学习繁琐皇家礼仪时几乎每日里都要听上几回,久而久之,已深入血脉。
梦唐的公主,从来都是骄傲飞扬、备受宠爱的天之骄女,打马长街、跃骑原上这才是她们应有的自由与生活。自高祖皇帝以来,除了和亲的公主外,下降臣子的帝女,哪一个不是深得夫家敬畏?
可现在不一样了。
从前李室虽然衰微,虽然英主如宪宗皇帝,一度性命都被宦官王太清捏在了手里,但究竟面子尚存,便是先前几任权宦谋害至尊,那也是掩了颜面的,可如今邱逢祥一场宫变……想到这里,元秀心下微微一惊,以邱逢祥能够在事发之先不动声色到了无人察觉的地步,足见对大明宫的控制,若是如他的前任一般行鸩毒之事,到那时候木已成舟,丰淳也只能暴毙了,这样却无需此刻的太上皇之扰……
元秀咬住了唇。
邱逢祥没有选择彼此心照不宣的鸩杀,而是选择了明火执仗的宫变,这是为了什么?便是他全然不在乎青史,可因此使天下骂名归身,就是在与杜青棠较量时也总是有影响的——虽然元秀认定了若无杜青棠与之有约,邱逢祥未必敢这样雷厉风行的宫变,但以杜青棠的名望与手段,恐怕天下尽多黎庶会认为是邱逢祥乍然宫变在先,杜青棠得知后为保社稷,这才匆匆出山呢……
付出史书上千载骂名、如今的天下共讨……邱逢祥既有不臣之心,偏生手段如此激烈,与他当初在宪宗一朝时行事风格迥然,这里面不可能没有缘故,只是究竟是什么缘故呢?元秀冷静下来仔细思索,直接鸩杀丰淳,比起先宫变、再鸩杀无疑后者后患更多,也会明摆着留下骂名。
但邱逢祥既然选择了这样的做法,难道是丰淳对他来说另外有不能杀的理由?想到这里,不论邱逢祥究竟打着什么主意,若真有这样的可能,元秀却是长松了口气……她自知能力有限,又是身为女郎,虽然托了长生子带走徐王与血诏,却也没有指望能够帮助丰淳复位,可至少……保住自己唯一的胞兄性命!
察觉到丰淳可能在新君人选确定后,也暂时没有危险,元秀松了口气之余,却开始飞快的思索着邱逢祥到底为了什么要这么做?这里面又有没有什么可以利用的地方?
长生子之所以会愿意帮助丰淳,甚至冒险从大明宫中带走徐王,不仅仅因为丰淳与元秀先后许诺了他完整的推。背。图,也因为他本就与河北关系密切,而无论是血诏还是徐王,对河北来说都是求之不得之物!
这世上一切的互助,说到底,鲜少能与名利脱了关系。
邱逢祥也不外如是,他与长生子不同,长生子虽然对皇家所藏的推。背。图垂涎万分,可他却始终未能入朝,这是因为他出山时已经是宪宗皇帝当政,因着怀宗皇帝沉迷丹术,导致了怀宗一朝朝政荒废不说,王太清趁机窃权,使皇室蒙难,宪宗皇帝自己也吃了大亏,所以宪宗对于方士之辈极为厌恶,在怀宗一朝享尽尊荣并富贵的那些所谓的天师们,在宪宗继位之后差不多是立刻被赶出了长安,因此长生子虽然当时在长安声名鹊起,连其时的后族郭家家主郭守都亲自请他出手为自己解忧,可他欲得推。背。图,究竟还是只能从外戚这样的地方下手。
而邱逢祥少年入宫,因继王太清之位的曲平之自恃有大功劳,骄横跋扈,使宪宗与杜青棠不满,设计除之——邱逢祥正是在曲平之之后趁势而起,接掌了神策军并内侍省。
宫中的机密,恐怕丰淳知晓的也未必能比他多什么,甚至许多秘密,丰淳不知道,邱逢祥却未必不知道。
若邱逢祥想要推。背。图,他压根就不必要去逼迫丰淳,怕是早就知道了。
那么他想从丰淳身上得到什么呢?还必须是活着的丰淳?
元秀抿了抿嘴,她与丰淳兄妹虽然彼此因同母、而文华太后又早逝的缘故极为看重对方,可究竟有近十岁的年纪差在了那里,宫中又不比寻常人家那样,各殿之间距离有远有近,况且丰淳早在文华太后还在世时就搬到了东宫居住,兄妹这十几年来究竟也是隔上十天半个月才能见上一回,丰淳因储君之位有几年很是不稳的缘故本就喜欢藏着心思,后来就更加的不喜明言。
到了丰淳继位,因元秀那时候才十二岁,又为宪宗皇帝驾崩而哀痛,丰淳自然也不会与她说什么,如今两人怕是都有了深谈之意,只可惜已是彼此皆为阶下之囚,便是想说也得掂量着隔墙有耳了。
不过丰淳身上的秘密,说来说去怕也和皇室脱不了关系,如今玉玺都在邱逢祥手里了,却不知道邱逢祥还在冀望着什么呢?
元秀咬了下唇,感到烛火晃了一下,她不必看也知道是殿门打开,杜拂日回来了——这个自称是先帝宪宗早早就为她指下的驸马,不论心里怎么想的,又或者是本性如此,这会倒也确实算得上温柔体贴——若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