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秀公主-第2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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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必拿话来刺我。”秋十六娘悠悠的说道,“你是在我身边长大的,如今这个样子也是我自己德行有亏不能教好你!迷神阁买进小女孩子来培养,长大了去做妓人,自古有之不说,与国于民又何亏损?总不至于因为这一家阁子乱了天下!可十五郎君报这家仇,却是要断送李家这两百多年江山的。”
她摇着头,目光奇异,“江山在谁手里,与咱们百姓没什么关系,然而如今诸镇蠢蠢欲动,小九,你可想过,若这一回十五郎君的谋划当真成功了,河北占了长安,后果如何?”
燕九怀悠然道:“十六娘说的这些我从小听先生说了就想入睡,只是你也知道我是探丸郎中人,前年孟大闲来无事写了几句歪诗,我听他醉后吟多了,也记住了,不妨背与你一听!”
“你说!”
“千金求吴钩,霜雪照眸酸,谁怀不平事,长安问探丸。”燕九怀微笑着道,“杜青棠也好,前朝宪宗皇帝也好,他们是否明君,死了又是否会让这天下大乱,我兴趣不大,我只知道,我那没见过面的祖父、祖母、叔父,堂兄弟,姊妹……整个父族,都是无辜为这两人一着失误所累,祖父已经答应了豁出举支名誉以及他自己并几个年长子孙的性命为李家尽忠,李纶那厮却还是派人追杀殆尽——就是我父亲……”
他语气里的怒意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午后的日光从窗外照进来,但见他笑容满满,少年的脸上满是天真与理所当然,燕九怀漫不经心的说道,“我在市井之中长大,如此眼界自不能与在玢国公府长大开阔,这也是宪宗皇帝与杜青棠所担心的,而市井儿有市井儿的好处,为国为民的大事我听不懂,何况身为探丸郎,有一条却是自幼所熟悉的,那就是杀人者——”
燕九怀微笑,“人、恒、杀、之!”
秋十六娘静静的望着他,半晌方悠悠的道:“杜青棠岂是那么好杀的?我左右不得十五郎君,但小九你是我亲眼看着长大的,以我为郭家做事这许多年……对那位相公的了解,便是你能够说服了你师父,又调走了杜家十二郎并尽量多的高手,也必然要付出惨重代价!当年郭氏之事,说来说去,最该恨的,应是那妖道长生子!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十五郎君还要与他合作……唉!”
她叹了口气,以手扶额,轻声道,“小九你可知道,你这个名字,是谁所起?”
燕九怀懒洋洋的失笑道:“十六娘今儿寻我来专门是为了闲聊么?”
“差不多吧。”秋十六娘漠然道,“我这会说的话,回头自然会被邱监晓得,纵然念着我跟随他多年的份上不杀我,以后多半也是见不到你了,更不必说燕侠,你可愿意陪我多说一会话?”
燕九怀皱了皱眉,他本已不耐烦听下去,然而秋十六娘抚养他长大,到底有些情份在,何况如今燕寄北指日可达长安,届时郭家的仇……他的心软了一软,原本打算站起的动作便止住了,笑着道:“咱们到底母子一场,我怎能不陪?”
“当初为你起九怀之名,有两个缘故。”秋十六娘见他允了,苦笑了一下,继续说了下去,“一则,你在郭家孙辈郎君里的排行,是九;二则,你不读书,所以大约不知道,九怀之章,是汉时之人缅怀屈原所作,屈原当年为楚国忧虑之极,奈何其时的楚王贪欢好乐,不肯信用于他,最终,落了一个国除身灭的结局,屈原悲痛万分,便在重五前,投汩罗而死,时人哀之,担心鱼虾啃噬他的躯体,便拿粟米包了投江以引开鱼虾之物,后来渐渐沿袭了下来。”
燕九怀武功高明,但他素来不喜文事,如今听秋十六娘先说自己的名字,还有些好奇,但却转而解释起了端午节的来历,不觉皱起眉来,有点儿一头雾水。
却听秋十六娘悠悠的说道:“所谓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昔年屈子,亦是忧国忧民之辈啊,只可惜,他到底还是恪守了君臣之份,苦谏未果,只得长年在外游历著书,后来楚国灭亡,便举身赴江……对于君来说,这等臣子,是最好不过的,可对于天下黎生,却远不及杜青棠这等贤相的果断出色了……小九,你说是不是?”她说着话,似乎疲倦的合上了眼……
燕九怀生性狡黠,乍听见杜青棠,立刻知机,飞快的四周环顾了一下,见无恙,这才放了心,沉声道:“十六娘,你若再提杜氏,我可不想再陪你说话了!”
“容我再说一句——”秋十六娘张开眼,神色复杂的看住了他,“你的名字,是杜青棠所起,意在叫你追思古人,莫要以家仇,祸及天下……小九,你在市井之中长大,黎庶之苦,你多少也该晓得些,你所见的最苦之人,到底也是京畿之民,比之远处,好过了不知道多少倍,即使如此,这些人到底还是感恩的,因为他们没有生在了两百多年前的乱世之中!天下烽火,在史书上读来气壮胸怀,可真正落进了那个时候……满目疮痍处,尸首横遍野——”
她吐了口气,像是没看见燕九怀站起身来,向外走去的动作,慢慢的道,“乱世又岂是如此?纵然你武功盖世,若对上了那千军万马,劲弩齐发,除非是仙人,又有几个高手,在乱军之中能够有什么作为?十五郎君当年何等的意气风发?如今却落到了这样的地步!他心中的苦,我知道,可长安郭家起自汾阳郡公,当年,老令公是怎么立的功?匡扶李室、平定叛乱,如今他的子孙,却做了那倾覆天下、开启乱局之事,将来你与十五郎君,又如何见老令公之面?若是那河北贺氏足以有力占了李家天下,换一个天子,倒也没什么,可是河北三镇联手,再加上了淄青,恐怕四镇之力,最多抢先拿一个关中!西川、东川、剑南、岭南,还有南诏……这些个藩镇,有几个是省油的灯?河北没那个能耐迅速平定天下的,届时天下之乱,怕是比前隋亡时还要久些!”
“而且杜青棠是什么人?若是十五郎君为了报仇当真倾覆了李室,使他与杜丹棘豁出一切,又加上遇见了宪宗皇帝才维持的中兴之局彻底打破……纵然是临死一击,十五郎君不在乎了,小九你才多大?”秋十六娘低低的叹了口气,视线中,才走到院子里的燕九怀,脚步有些踉跄,她的视线又似乎模糊了一下,也许是看错了,下一刻,燕九怀还是站在了那里,秋十六娘苦笑着继续喃喃道,“当年宪宗皇帝才决定了要使郭氏顶罪,破了长生子在关中的名声,杜青棠差不多是转眼就丢出了西川节度使!甚至连告密者都预备好了!这件事情,我亲自入蜀,又设法将那个陈翩羽弄到迷神阁来做了花魁,水磨工夫用了好些年,软的硬的,才撬开了她的嘴!那陈翩羽当年才多大年纪?却已经是杜青棠安插到西川节度使身边之人了!须知道西川节度使根基并不深,这样一个人,杜青棠都在他枕边人里放了眼线……你被发现的消息才传回了长安,我便觉得,十五郎君怕是很难斗得过杜青棠了!”
“你一向自诩狡黠聪慧,可与混过了朝中宫闱的那些人比起来,市井里长的这些心眼又算什么呢?你看,我方才那样明显的拖着你,你都没看出来,我晓得你这会若是能够有暇说话,定然要分辩说这是因为你对我到底有些情份,或者还要斥我出卖了你,可是当年那位西川节度使,从西川一路压解进长安,这样的话他说得可少吗?我梦唐选官,书言身判,他也是这样出来的,口才未必比你差,可最后该杀的还是死了。我与杜青棠相去极远,可你这自诩聪慧的孩子,连我都能轻松的料理了,又遑论是他?他不对付你,不过是为着牵制十五郎君!如今十五郎君欲借河北之手覆灭梦唐,杜青棠岂能再与他僵持下去?这一位相公,手无一兵一卒却威慑诸镇,如贺之方之流,对他的畏惧,甚至隐隐超过了宪宗皇帝!十五郎君胜也好,败也好,所要付出的代价,岂是说笑的?”她眨掉了一颗泪珠,轻叹着道:“我说服不了十五郎君,也说服不了你,说起来你们才是主子,我是郭家养大的,你们既然流淌着郭氏血脉,我怎么也该听话才是!只是正因如此,我委实不忍见自己养大的孩子,再卷入这件事里去了……一直钦佩我琵琶之技的薛娘子死了,她不惜屈身为宫奴也要照拂的元秀公主前程堪忧……当年长生子害的人够多了,小九,你不可再陷下去,趁你师父再回长安,你跟他走罢,回剑南,去西川,永永远远,不要再回长安,才是正经……”
院中,燕九怀竭力挣扎,然他却觉得,无边无际的黑暗,向自己涌来……
元秀公主
正文 第四百零八章 残局(六)
'更新时间' 20120731 22:07:28 '字数' 3133
“燕九怀被送走了,这么说,燕寄北也不会往长安来了?”杜青棠微笑着问下首的男子,若是燕九怀此刻在这里,定然可以认出,这个出身市井、混迹北里,一身好功夫,却也未必认几个字的男子,分明就是他曾竭力营救过的孟破野,只是孟破野如今一身青衫虽然不见多么奢华,但举止之间却是彬彬有礼,与市井中人的粗俗迥然不同,他沉声道:“不错,秋十六娘似乎已经疑心到了属下,此事事先竟不曾透露,一直到了方才,才向小斧子透露了些口风!”
杜青棠淡然一笑:“倒是个聪慧的女子!”
“杜相,那燕九怀,咱们如今该怎么办?”孟破野请示道,“算一算时辰,从燕九怀进入秋十六娘的院子到这一会,加上秋十六娘定然无法说服他,必定是用了迷药之类,要等药性发作,再强行使心腹将其送走!此刻必定还没走远,咱们可要去追?”
“追什么?”杜青棠失笑,“追上去又能做什么?杀了他?当初老夫费尽心机才把燕寄北赶出长安,如今又可以燕九怀引走燕寄北……杀了燕九怀,岂不等于是逼着燕寄北折回长安来寻老夫拼命?”
孟破野道:“杜相,燕寄北虽然从前有剑南第一刺客之号,但毕竟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如今他已衰老,况且此人精通刺杀,若是不除,必成后患,不如趁此机会,激其一怒之下前来长安,将之击杀,彻底铲除!”
杜青棠却摇了摇头,微笑着道:“匹夫之勇不足为惧……至少对老夫而言,一万个像燕寄北一样的匹夫,也不足以成事!何况燕寄北心中尚存天下,又何必非要杀他?郭十五郎如今虽然已经丧心病狂,连跟随他多年的秋十六娘都已经死心,送走了她一手抚养长大的燕九怀,但郭十五郎变成了这个模样,到底是老夫与先帝欠了郭家的,如今郭家就剩了燕九怀这一点血脉,秋十六娘既然已经将他送走,老夫还没那么狠心,要郭家一定断子绝孙!”
他眯着眼,淡淡的、难掩疲色的道,“现下最难的一关,是在宫里呢……拂儿昨夜便入宫,至今未回,燕九怀对你极为信任,大约也与你说过几句他那表妹、如今的元秀公主吧?你说这位贵主,岂是平白叫了未婚夫入宫去卿卿我我之人?拂儿虽然爱慕她,但也非不知轻重,何况元秀公主如今还有‘重伤’在身!至今未回……说没出事,你信么?”
孟破野眼中精光暴涨,拱手道:“还请杜相明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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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平之伏诛前,心腹尝有人逃出长安。”杜拂日心平气和的一寸又一寸捏断了邱逢祥的腿骨后,邱逢祥很干脆的开了口,他额头冷汗淋漓,语气却平和浑然不似身上带了伤,“这是长生子出山的引子。”
杜拂日摇了摇头:“长生子在关中声名鹊起的时候,距离曲平之伏诛时间不久,这一点叔父与宪宗皇帝都已考虑过,查下来并不见什么蛛丝马迹,倘若长生子当年之举也是为了报仇,那么还不如怀疑王太清!”
“所以咱家说,曲平之逃出长安去的那个心腹,只是长生子出山的引子。”邱逢祥眯着眼道,“长生子的俗家姓易,你们年少,未必能够想到,当年怀宗皇帝时,最信任的龙虎山许真人,座下有个小弟子,就是姓易的,宪宗皇帝登基后,将许真人一干都逐出了长安,赶回龙虎山去,临别前,那姓易的小道士,曾答应将来王太清若有难,当救他一救,这是因为,那姓易的小道士,本是王太清偶然发善心救下来的小乞儿,因不愿意入宫为内侍,那时候王太清正权势遮天,就让许真人卖了自己一个面子,收下他为徒——原本也是想在许真人身边插个眼线,许真人门下弟子众多,也不在乎这些。”
说到了这里,邱逢祥似笑非笑的看向了杜拂日,“怎么杜相察微知机,这样一件事情都没有发现吗?”
杜拂日皱起眉,邱逢祥已经冷笑着对元秀道:“如今你可晓得你与你的母后差在了哪里?若非文华太后将此事隐下,杜青棠又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