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秀公主-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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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京兆尹的牢房之中不妥,所以方才进宫前,另换了一个地方,那个地方,只有臣一人知晓,若是太妃与贵主需要看到任秋才能确认其是否为齐王之子,还请陛下容臣出宫去带人!”
鱼烃原本已经走到了屏风的边缘,闻言脚下顿时一个踉跄,差点没摔着了,幸亏附近一名小内监机灵,赶紧上前扶了一把,丰淳与元秀也是一阵无语,但见孟光仪神态自若,一脸正气凛然,丰淳只得暗叹一声,重新叮嘱鱼烃:“传昌阳公主并齐王府长史!”
孟光仪连人都藏好了,显然是打定了主意不给皇家包庇任秋的机会,丰淳到底还是要脸面的,自然不会在这里继续纠缠下去,只能先查下去了。
这时候元秀忽然开口道:“五哥与孟尹究竟在说什么?”
“此事与贵主无关。”孟光仪不客气的一句话堵了回来,他倒不是故意与元秀过不去,才这么一再的扫她面子,而是生怕元秀会借机搅乱局势,不等昌阳公主与陈秀被召来对质,为防万一,自然不肯给元秀任何可能的搅局机会。
元秀面上顿时露出一丝恼色:“本宫虽然进殿以来只听得任秋二字,但从孟尹方才所言,这任秋可能会是本宫的三哥之子,若是如此,那也是本宫的侄子,怎能说与本宫毫无关联?难道孟卿的意思是本宫与三哥并非兄妹?!”
“贵主,臣的意思是,正因贵主与齐王乃是兄妹,才应该避嫌。”孟光仪乃是探花郎出身,按着梦唐身言书判的四字选官标准,他不仅身材魁梧容貌俊伟,言辞上面亦是犀利如针,否则单凭一腔忠诚热血,也不至于让长安城上至九五至尊下至京兆府的小吏提到他都头疼万分了。元秀才抓住一点发作,就被他挡了回去,并且诘问道,“皇家血脉,非同小可,贵主这么说,似乎认定了这任秋是齐王之子?虽然齐王贵为王胄,然私下生子,且未冠父姓,终究不是什么美名,难道贵主私下得过齐王确认此子血脉?若是,那么臣以为也不必劳动昌阳公主并齐王府长史了,若不是,臣劝贵主莫要为谣言所惑,毕竟事关齐王声誉,也涉及到整个皇家李氏的名声,贵主以为如何?”
这番话有理有节,元秀自小身份尊贵,所听的最多的就是谄媚与迎合,就是薛氏教训她,也是拿捏着分寸,如此被臣下几乎是指着鼻子教训不是,除了上一回的王子瑕,孟光仪这是第二个,她一双杏目瞪得大大的,手里捏紧了长帔,深呼吸数次才勉强镇定下来,想要开口驳斥他,但孟光仪这番话着实厉害,她一时间竟寻不到什么合适的措辞,便听御案后丰淳为她解围道:“九娘只说任秋可能会是,并未确认其身份,正如孟卿所言,皇家血脉非同小可,孟卿是误会九娘了。”
“……”这样的回答元秀倒不是没想到,但她觉得这种回答分明就是在示弱,却见孟光仪露出恍然之色,一本正经的对元秀拱了拱手,道:“原来如此,却是臣误解了贵主之意,还请贵主饶恕!”他看似诚心的赔完罪,接着却又紧道,“臣方才那么说,也是为贵主好,毕竟任秋如今血脉未明,贵主身份尊贵,一言一行,皆牵动上下,若是因此引起判别失误,终究不美!”
“孟尹有心了。”元秀气得咬牙切齿,“本宫不过是一介女子,倒是孟尹,身为京兆府之长官,掌京畿二十三县之黎庶,肩负如此重任,若是经常误解他人,却让本宫好奇孟尹平素到底是怎么办案的?莫非那些案犯都是孟尹误解之下抓入牢中,又在误解之中宣判下去的吗?”
孟光仪不动声色道:“臣为京兆尹七年,按我梦唐之律,每年皆有刑部考官核查臣办之案,会同前因后果发往吏部得出结果,臣不才,七年考核皆为甲等,贵主若有疑惑,或者可以向刑、吏两部尚书查核。”
“九娘……”丰淳正在思忖该如何处置任秋一案之事,见元秀倒与孟光仪真的计较起来,心中暗暗摇头,孟光仪若是元秀一个尚未及笄的女郎就能够驳倒,也不至于让他这个至尊都头疼了,这七年来孟光仪不畏贵胄门第,但凡撞在了他手里的案子皆是彻查到底按律判处……就算有南阳张氏的庇护,他所结的仇人也足够绕着长安城转一圈了,若没几分真本事,还能等到这会上殿来与元秀交锋,只怕连坟上青草都长过几苒了。想着昌阳反正也快到了,丰淳不忍心看元秀被他欺负,便想让元秀先行离开。
谁知他才开了个口,元秀被孟光仪激怒之下灵光乍现,也不理会丰淳,指着孟光仪冷笑道:“你连续七年考核为甲等,长安孟郎在左近无人不知,连本宫在深宫之中也有所耳闻——那任秋为何在你面前还敢嚣张?”
她这么一说,等于是承认了先前躲在附近偷听了,孟光仪早就知晓,如今也不戳穿,只道:“臣在坊间虽有些许薄名,然也非所有长安人氏都见过臣之面目,贵主方才不也是得了陛下提醒才知道称臣为孟尹吗?”
“那么孟尹按例巡视长安县,想必也是许多人知道的了?”元秀眯起眼,“看来任秋是生怕此案撞不到孟尹手里吧?”方才孟光仪禀告之时,劈头就是“臣今日按例巡视长安、万年两县”,元秀急着反驳他,到底抓到了把柄——任秋在长安县衙的堂上傲慢无礼,是因为他没有认出一旁的孟光仪,这是孟光仪自己给出的解释。
但孟光仪巡视长安县乃是按例,也就是说稍有留心者便可知道他今日的行踪,偏偏任秋在今日犯案被长安县衙抓去,顺理成章的遇见了孟光仪!丰淳、元秀这等宫闱之中长大的人,可不会相信什么凑巧,加上任秋的复杂身世,自然会想到了任秋乃是被人陷害的上面。
而公允的说,此事也并非没有疑点。
鱼安源等侍者不由眼睛一亮,丰淳神色不动,却见孟光仪微微一笑,复拱手道:“贵主,臣巡视虽是按例,但正如长安许多人并未见过臣之面一样,任秋也未必知晓此事。”
“那么,本宫却要请教孟尹——任秋所犯之案,究竟为何?”元秀不紧不慢道,“他杀了什么人、在何处动手,又有什么人证、物证,仵作又有什么证词?”
孟光仪淡然一笑,正要说话,殿后一个响亮的声音传来:“九妹说的不错,本宫也很想知道,孟尹不问青红皂白,就将任秋抓走,却不知道他到底犯了何事!”
是昌阳公主到了。
元秀公主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章 殿前交锋(下)
'更新时间' 20120507 22:11:51 '字数' 3227
鱼烃引着昌阳、陈秀进来,他到含冰殿时虽然也见着了杨太妃正在那里,但杨太妃到底是庶母,上殿并不合宜,便询问了一番陈秀后,匆忙回太极宫去使心腹出宫打探此案消息,看看能否寻到为任秋脱罪的借口了。
昌阳公主着一身缥色宫装,料子轻薄剔透,重纱之下诃子上的绣纹依旧清晰无比,越发衬托出体态丰腴有致,她今日所描的恰好是极有气势的蛾眉,桃花面妆,额上蕊黄,两颊杏靥,唇上点着露珠儿,整个人美艳之中略带肃杀之气,她身后跟着修联、修绢,陈秀走在最后面,却显得有些垂头丧气,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含冰殿上被叱责过的缘故。
昌阳到了紫宸殿上,先给丰淳行礼,待丰淳免了并赐座后,元秀与孟光仪复起身,分别行了家礼与国礼,这才重新落座。
惟独陈秀,论身份与官职都是这里最低的,挨个的礼毕,便乖巧的站到了昌阳身后。
昌阳思索了下,在鱼烃的暗示下,也不理会孟光仪,望向了丰淳道:“五哥,听说孟尹此来是为了一件命案?”
“不错。”丰淳颔首。
“敢问此案详细?”
这回接口的却是元秀,懒洋洋的道:“七姐,你这话我方才已经问过几回了,可孟尹以为此事与我等无关,我不过说了句任秋好歹是三哥看拂的人,孟尹就责问我是故意污蔑三哥名声呢,回头三哥回长安时,七姐可得帮我分说一二,免得他误会啊!”
“九妹放心,咱们皆是先帝骨肉,岂有叫外人离间了去的道理?”昌阳双眉一扬,狠狠瞪了眼孟光仪。
孟光仪却夷然不惧,朗声道:“本朝文德皇后尝言:牝鸡之晨,惟家之索。后高宗皇帝宠幸武氏,果有武周之乱,并贵主太平、安乐之祸!如今任秋犯案,乃臣及众属份内之事,查访判断,前有唐律可依,核审推敲,亦有六部在后,陛下为天下主,欲问此案,虽是应该,却不知道何朝何代、何国何律之中,有贵主可以任意责问京兆尹,干涉断案之理?”
“你……”昌阳面色一窒,她究竟比元秀年长些,也在陈秀那里听到了一些经过,对这孟光仪的为人有所了解,此刻反应倒也不慢,立刻转首对丰淳道,“臣妹恳请在此旁听任秋之案,求皇兄准许!”
元秀亦道:“臣妹附请!”
“此案既然涉及齐王,两位皇妹关心兄长,请求旁听,亦不为过,孟卿以为如何?”丰淳看向孟光仪。
孟光仪虽然不情愿,但也知道此刻不能继续进逼,只得点头同意,当着两位公主的面,将任秋一案经过详细说来。
他久与长安权贵为敌,思维敏捷,同意之后,也不必多思,张口就来——
此事说起来其实确有疑点:任秋与其母任氏居于齐王在长安的一所别院,别院位于亲仁坊——亲仁坊向北,隔着一座宣阳坊,就是平康坊。加上齐王虽然被长孙氏管束极严,不能轻易去见他们母子,但在钱财上一向慷慨,任氏虽然略通文墨,但对这个唯一的郎君非常钟爱,任秋年少,心性未定,不喜读书习武,却喜欢到处走马斗犬,游手好闲,任氏因手头宽绰,又有齐王的缘故,便一直随着他。
任秋便交往了一群亲仁坊中的富家少年,整日里在长安坊间恣意走马取乐,就这么撞进了平康坊,进了迷神阁。迷神阁本就是平康坊内一等一的馆阁,内中女子,哪怕容貌不是数一数二的,风情也是常人所难及。他所迷恋的叫做莺娘的女子正是这一例。
自打迷恋上了莺娘,任秋便连往日的朋友都无心应付,一度回去向任氏索钱要为莺娘赎身,只因迷神阁要价太高,任氏听了数额起了疑心,追问之下才只缘由——任秋如今才多大年纪,何况任氏也是长安土生土长的,如何不知平康坊中姐儿们的厉害?因此坚决拒绝之后,为了安抚任秋,便替他置了一房妾室。
只可惜任氏为儿子考虑,所挑选的妾室自是择了寒门女郎,性情也是往贤惠上面选,哪里拴得住任秋的心,母子两个抵触起来,任氏究竟扭不过儿子,虽然撑住了不同意赎出莺娘,但在缠头上却不再限制他,只是与之约法三章,即是不可为莺娘赎身,二是不可在迷神阁过夜,三是不许天天前去。
任秋得了任氏的让步,又被莺娘一番劝说,倒也听话,他到迷神阁很有规律,短则三日,长则五日,都会买些脂粉首饰,并缠头之资去望莺娘。因任氏不许他留宿,为了与莺娘多腻些许时辰,任秋几乎都是清早赶到,前几回还是叫醒了才睡下的龟奴,然后赶在了坊门关闭前回去。
今日一早,迷神阁的人算着他也该去了,还特特使了个小厮专门在后门等待他。果然五更三点的开门鼓声擂过不久,任秋便到了,进门时还顺手赏了那厮一把大钱。任秋对莺娘的院子自是熟门熟路,但如迷神阁这样的地方向来是不肯让客人单独随意行走的,因此那小厮一路奉承一路引了他到地方。
这时候天色还没有全亮,但已经清晰可辨,小厮送任秋进了莺娘的院子,恰好望见了莺娘在临窗梳妆,穿着牙色中衣,领上绣一圈儿如意纹,脖子上还挂了一只银项圈,黑鸦鸦的发垂在了肩头,才醒的模样睡眼惺忪,执梳的玉手上边还有昨夜未褪尽的鲜红颜色,见着任秋才露了个笑脸儿——接着,莺娘院子里的两个使女,与这小厮一起被打发了出来。
这也是任秋的习惯,被赶出院子的三人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拿着任秋给的赏钱,说说笑笑的回自己住处去休憩。
辰末,有人到长安县衙击鼓鸣冤,说是平康坊迷神阁中有人行凶,残杀阁中官妓,平康坊乃要闹坊曲,坊中诸妓皆录教坊籍,不是自幼调教得琴棋书画样样皆精、诗词歌赋件件可行的人物,就是受父兄连累被官卖的从前千金之身,身虽微贱,但时常奉召侍宴,所交往的也都是长安城中权贵巨贾。
长安县令不敢怠慢,亲自带人赶到平康坊内,先将迷神阁围住,复闯入阁内,果然发现莺娘伏尸于室,其状凄惨,赤血飞溅四下,血腥之气连室中燃到一半的薰肌香都无法掩盖,而任秋手持利刃在旁,神色呆滞。将其锁拿到长安县衙,才盘问了几句,孟光仪便巡视到场,恰好看到了任秋当堂撒泼的一幕。
孟光仪不动声色的说完,昌阳公主率先冷笑道:“不知孟尹巡视至长安县衙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