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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为我医相思-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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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咱们住得这么近,也是缘分。”小蝶打了个哈欠,睡意渐渐消失。她看着犹豫的张氏,耸耸肩说:“我知道,我的样子看起来可能有点像见死不救的大夫,但那只是因为大多数病人死不了。真要出人命,我岂有置之不理的道理?”

这话终于说服了张氏,将她让进门内。

小院的格局和小蝶那边如出一辙,几条晾衣绳上挂着湿漉漉的白布单——大概是张氏浆洗的成果。

床上的赵阿牛约摸二十来岁,如果健康地站起来,能用“体壮如牛”来形容。不过此刻这头牛是白水牛,整个人像被张氏浆洗过一样白惨惨、湿答答。

一看他这浑身流汗的样子,小蝶就知道:是雍州的怪病。她摞起赵阿牛的袖子把脉,随口问:“那个顺元堂是什么人开的?”

“顺元堂的掌柜是秦大夫。他和圣元堂的马大夫、合元堂的吴大夫是一个老师教出来的。”张氏看着这个和儿子形成鲜明对比的年轻人,心里有些怀疑他的能力。他实在太年轻,看起来这么单薄,这形象在张氏眼中首先就是不健康的典范。他真能看好别人的病?

小蝶却有自己的心事:想必顺元、圣元、合元三堂的老板是一个鼻孔出气,都是些沽名钓誉之辈——故弄玄虚用一些稀奇古怪的草药,其实啥作用也没有,还拿这些不值钱的野草卖人情。他们要真的能治好怪病,瘟神赶快去找块云彩撞死算了。

小蝶不反对沽名钓誉,但前提是——有真才实学的人的名气要在这些草包之上!她冲张氏微微一笑,“大婶,这位大哥的病不妨 
事。”

她的微笑充满自信,让张氏略略动心。她眼中闪动着一丝猜疑:也许这个小大夫真有两下子?而小蝶的眼中流淌着雄心勃勃的光彩——此举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她绝不能浪费老天送到眼前、让她一鸣惊人的良机!

五天之后。

雍州终于拥有了自己的传奇人物——周小风大夫!

“这个年轻人据说是上天的百草仙子下世,专门为克制时疫而来。他这个人神乎其神精乎其精,随便地上一根稻草在他手里都能变成奇异的香花……”一个黄衫老者口沫横飞,摇头晃脑在茶馆里说书。

“什么呀,把我说的好像一个变戏法的。”小蝶把面孔藏在斗笠下,潜伏在茶馆的角落里,听着形形***的人吹嘘他们对自己的 
了解——没办法,她就是这么虚荣,每天不听一听大家对“周小风大夫”的崇拜,她就寝食不安。

“这个年轻人啊——了不起!赵家的阿牛大家都认识吧?嘿,话说这阿牛一家,初来此地谋生,老父亲好不容易找到一份给人当厨师的活计,就不幸染上怪病,被主人解雇。老母亲靠给人缝缝补补度日,阿牛就成了家 
里的擎天柱、紫金梁。谁知老天爷定要给这一家好人一个劫难,一来让他们历经考验,二来为的就是成就百草仙子下凡的第一桩功名……”

这个说书的说得真好,真是百听不厌。小蝶抿了口茶,躲在斗笠下面 
偷着乐。
“阿牛竟然也不幸得了怪病!一条生龙活虎的汉子,顿时就瘦的皮包骨头。”——小蝶心说:这种说法夸张了点,但不夸张不叫艺术。这就是评书艺术!

“这时候,上天给雍州送来了周大夫。且说那夜,刚到雍州的周大夫夜不能寐,深为雍州百姓遭受的苦难揪心(说书的当然不知道蚊子的事情)正在这时候,隔壁传来妇人的抽泣。周大夫心里奇怪,于是起身披衣。那张氏正为儿子的病情烦恼,就听得门板做响,待开门,眼前不禁一花:天呀!只见香雾空濛、瑞彩千条自眼前一闪而过,半空中琴音雅乐、环佩叮当转瞬即逝——一个白白净净的少年书生正站在眼前。那张氏心自疑惑,书生却开口说:‘大婶,我闻得您家中药香缭绕,莫不是有病人?在下不才,以悬壶济世为愿,若有用得着的地方,您尽管开口。’这张氏一听,真如抓住了救命的稻草,连哭带说,把儿子的病情一讲,那书生——就是大慈大悲的周大夫——立刻说:‘大婶,咱两家住在近邻,也是缘分。待我给大哥看上一看——您不必担心,救死扶伤乃是我辈本分,我周某人既然立志从医,自然不能在这节骨眼上与您为难。看这病我分文不取!’”
茶馆里四面响起深深的赞叹和真诚的掌声。

小蝶没鼓掌——她的手很忙,正在拼命捂着嘴偷乐。

“这周大夫前世乃是天上的百草仙,怪病自然难不住他。只见他看看阿牛的面色,两根手指把脉一搭,沉吟片刻,自家中取出药箱,抓了五六样药材——嘿!这真是天下一物降一物,这五六种药正是怪病的克星!那阿牛喝了药,还没一个时辰,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待他第二天醒来,好精神!又是生龙活虎大汉一条!”说书的说到这里,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正在这时,一个高大扎实的身影出现在茶馆门口。说书的眼睛一亮:“大家看看,这就是阿牛——谁还能看出来他害过时疫?我说书的没骗你们吧?”人们顿时啧啧称奇。

阿牛没理会这些闲人,在茶馆里四下看了看,来到一个戴斗笠的少年身边,柔声说:“午饭时间到了,回家吃饭去!我娘说按时吃饭才能身强体壮——看你瘦的这样儿!”少年“嗯”了一声,跟在阿牛身后就走。路过说书的身边,他掂了两个大钱,似乎有些舍不得,又收回去一个。
说书的早就记住他了:他每天顶个斗笠来听霸王书,这几个钱又不会要了他的命!真抠门!
“嘡啷!”大钱往说书的破碗里一扔,少年扬起头,一脸灿烂的笑容:“讲得不错!”

说书人的眼瞪直了——“周大夫?!”





正文 5 名声

不知从几时开始,怪病有了名字,叫做“畏风病”。意思不是生病的人怕风,而是这病怕周小风。现在雍州最离谱的故事就是:在家里供一副周大夫的草药,瘟神三年不敢上门。即使家里没病人,人们也要来买药辟邪。

想到在这个年纪就有了以自己的假名命名的疾病,小蝶觉得比较满意。

雍州无数男女老少以能在周小风的泰安堂就职为荣,但小蝶面对成功给自己定了严格原则:高标准,专业化。药宗里一个烧火的丫头也会熬几锅补益理气的药汤。小蝶的目标是超越师父,因此希望泰安堂一起步就是一个专业的团队。她拒绝了背不出一百个药名的人——也就是来面试的所有人。其中包括极力想报恩的阿牛一家。张氏自告奋勇当洗衣妇,赵兴毛遂自荐当厨师,但衣要贴身、食要下肚,小蝶对此非常谨慎,宁可辛苦一点也不愿假手外人。

直到有一天,小蝶抽出看诊的空隙搞个人卫生时,闻到一股药香。她爬上墙头,看到隔壁张氏在洗衣水里放了一大桶白贝花熬的汁。在小蝶诧异的目光中,张氏豪爽地一笑:“漂白加消毒。”

张氏的特长得到加分,小蝶当即决定:雇她。

然后某天午饭时间,小蝶正在啃冷馒头,又闻到一股药香。她二次爬上墙头,看到赵兴正用很多草药一盘牛柳。看到小蝶垂涎三尺的模样,他腼腆地一笑:“营养又防疫。”

劳动人民的智慧再一次震撼了小蝶。小蝶当即决定:雇他。

她满怀期待地问阿牛:“你有啥秘技?”阿牛憨憨地挠挠头说:“没有。”

小蝶惋惜地叹息:“那我不能雇你。”阿牛又憨憨地挠挠头,说:“可我现在能背一百个药名了。”他说完开始背。有点磕磕巴巴,但的确背出了一百个——从此他成为泰安堂伙计。

有时候张氏会自作聪明,为了洗衣时保持 颜色,把一些乱七八糟的花啊草啊加在水里,完全不知道那些东西会引起皮肤病。看在她很努力成为一名医药界洗衣妇的份上,小蝶宽大地原谅了她,用自制中和剂解决了问题。

有时候赵兴会突发奇想,在菜肴里加一些稀奇古怪的香料,完全不知道那些香料会引起心悸目眩。看在他很有创新精神的份上,小蝶宽大地原谅了他,用自制解毒剂解决了问题。

终于,磨合期过去,泰安堂成为一个互敬互爱的大家庭。

这天小蝶听完评书,和阿牛三转两转绕到了泰安堂后门。前门太拥挤,甚至有人带着铺盖连夜排队,还自发组织起来发号。据说有些人领了号之后回家睡觉,为了保证排队的都是真正付出辛苦的人,这号一个晚上就得换发三次。

“对了,那几个人今天又来了。”阿牛一面说一面在门口拍打身上的灰尘。

又来了?小蝶皱皱眉。那几个人其实是雍州三老头药店里的伙计,每天排在队伍里买药。小蝶知道,他们的老板准是买了药回去研究她的配方。天天熬夜来排队,就证明那三个没用的老头儿还没有研究结果。

当然,小蝶不是嫌银子多了太重的人。只是别人喝五六剂药,多严重的畏风病也能好一大半。他们天天杵在这 
儿,让不知道的人看见,还以为她周大夫的药不灵。这是对她的医术的负面宣传,必须制止。 
“你想到什么点子?”阿牛看到小蝶的眼珠在上下左右乱转,忽然觉得自 己脊梁骨发冷。小蝶眨巴眨巴眼睛,笑了:“那几个糟老头子,等我闲暇的时候再想办法。”说完,悠然自得地开始享受美味午餐。

张氏吃饭心不在焉,发表意见:“周大夫,店里还堆着一大队人,你不快 吃完饭去看看?”小蝶挑了挑眉:“饿着肚子晕晕乎乎怎么能看病?吃饱饭有利于我做出正确处断。”

张氏蹙着眉头说:“我看人家都挺心急。”“他们心急有什么用?要是心急有用,畏风病早被治好了。”小蝶耸耸肩,“放心放心,我马上就吃饱了。”

张氏还想说几句公道话,但看看小蝶毫无思想觉悟的样子,最终放弃。

小蝶没受过正规医师的职业道德教育——她只是一个隐居的武林医师的弟子。而这个武林医师似乎只教给她一件事:在想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之前,先想清楚,你救的人可能就是日后 要你命的人。毕竟 “以怨报德”不是什么新闻,除非手段残忍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不然江湖上都懒得用它来当反面教材——先例太多。

任绯晴的这种心态没有直接写在药宗教材里,但时常溢于言表。药宗弟子天天耳濡目染,总会受到潜移默化。渐渐,药宗弟子和小蝶一样,养成两个习惯:第一,不对患者投入感情。第二,对患者极其怠慢。对他们来说,治病的最高目标不是赚钱,不是出名,不是发善心积阴德,而是——证明自己有实力。

小蝶离开药宗已经很久,但习惯的力量很强大。在攻克畏风病之后,她证明了自己的实力,治病的乐趣减少很多,越来越消极怠工。每次午饭之后最扫兴的事,就是看到门外那条长龙。

“下一位!”小蝶满怀期待地吆喝一声,希望下一位患者能得另一种疾病。遗憾的是——还是畏风病。直到太阳下山她也没有新发现,只好沉重地叹口气从桌子后面站起身,舒展一下四肢,对不见减少的人龙吆喝:“各位父老乡亲!周某今天打烊了,大家明日起早!”

人群并没有散去,开始发号码。维持秩序是觉悟高的群众的工作,小蝶耸耸肩,自顾自收摊。

“周大夫!”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扯住小蝶的衣角,“您去看看我爹吧——我爹病得很严重。”

“哦?”小蝶的眼睛一闪,连忙问:“有多严重?”

“我已经排了两天队。来之前我爹时睡时醒,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小男孩眼中泪光闪闪,哀求道:“你救救我爹!”

时疫中晚期症状。小蝶一听,眼里的光芒消失了。还以为终于遇到一个有创意的病,没想到不过如此。她看了看安静下来的人群:那些人眼中分明闪烁着投机的信号。只要她主动开口去这小男孩的家加班看病,他们一定会围追堵截,让她在雍州四处奔走为民服务,直到她拖着劳累过度的身躯晕倒在家门前……他们才不管她的肚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咕噜咕噜”叫唤,就算她累死,他们也只会用“鞠躬尽瘁”这种老掉牙的词发挥成一篇空洞的墓志铭。

小蝶浑身一哆嗦,被自己饥饿时的幻想吓一跳,一眼瞥见了订在墙上的《声明》——第一条就是“不出外诊”。于是她坚定了立刻去吃晚饭的信心。小蝶 
拍拍小男孩孱弱的肩头,温和地微笑着说:“小弟,周大夫是个讲究原则的人。
我的生活就像日晷一样刻板稳定——也许你不能理解。总之,我绝对不会在打烊之后再多看一个病人。这个 
先例一开,周大夫的生活就完蛋了。”

小男孩的目光从诧异渐渐转成了憎恶。“你的良心到哪儿去了 
?”他把手里的纸片往小蝶脸上一扔,流着眼泪跑了。小蝶看着那皱皱巴巴的纸头:上面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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