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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拂弦十三曲-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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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湮转弦拨轴,拂指之间,方才那些零碎的乐声再次重现,每一个音之间不再那么悠长,反倒是熟稔地缠绵了起来。

是《凤求凰》!

苻澄终于听出了这个曲子究竟是什么,不由得大为吃惊地看着慕容湮——

今时今日,在痛失爱子之时,竟然还能弹出这样一个缠绵的曲子,你是在缅怀年少时对英雄的倾慕吗?

是《凤求凰》,却是另一番韵味的《凤求凰》。

原先是小心试探,唯恐惊走所爱的求爱缱绻之音,此刻在慕容湮指尖弹出的却是一曲凄凉孤鸣,不知良人何处的寻情孤寂之音。

十四岁进宫,十年光阴消磨之后,再多的少女情愫,也成了灰烬吧?

苻澄偷偷猜想她的过去——

清河公主,年华十四,在燕国算得上是天之骄女,应当有不少少年将军为之倾心。只可惜,国破家亡,不得不踏入长安,面对十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父皇,承欢身下的那一夜,心中定然是恨与痛交加吧……

想到这里,苻澄心头又凉又酸,易地而处,倘若是大秦遭此劫难,自己的遭遇与慕容湮定然毫无分别。

因为,她有弟弟,自己有母妃,一死容易,可活着的人,将遭逢更多的苦难。

十年隐忍,受仇人临幸却不得不承受,这心中之苦,自然要苦于方才那些药汁之苦。

苻澄忽然懂了她,觉得眼前弹奏琵琶的她实在是个可怜的女子,轻轻一叹,摇了摇头。

不知不觉,一曲《凤求凰》终了。

慕容湮挥了挥手,屏退了檀香与殿中伺候的宫娥内侍,独留下苻澄一人。

苻澄一惊,惶恐道:“娘娘,你这是……”

慕容湮等檀香把宫门一关,定定看着苻澄,“本宫料想,许太医应当有话要你带。”

苻澄一愣,看着慕容湮,如此开门见山,或许从许七顾今日说以后汤药要自己伺候开始,她就明白自己也是一党之人。

“没有?”慕容湮倒是有些惊诧,“如此处心积虑地留你名正言顺地出入栖凰宫,竟然无话可带?”

苻澄抱拳道:“或许,许太医只想……”苻澄咬牙,豁出去了!

“只想问娘娘,何时清夫人可以出牢?”

“或许?”慕容湮定定看着苻澄,“许七顾是万万不会用这样的口吻说话。”眸中闪过一丝凶光,手指轻轻一按琵琶头,竟从琵琶头中抽出一把匕首来。

猝不及防的变化,让苻澄还来不及反应,慕容湮的冰冷刀锋已顶在自己的喉咙上。慕容湮口吻严峻,即使身子虚弱如斯,语气之中也没有弱一分,“说,你究竟是什么人?”

苻澄清澈的眸子与她相对,不知道是因为惊惶而心跳,还是因为其他而心跳,明明自己都身处险境了,却忍不住嘴角往上一扬,不由自主地微微一笑。

慕容湮怔然看着苻澄的笑,竟有些失神,真是像极了弟弟!纵然失神,手中的利刃丝毫没有撤开的意思,“你究竟是何人?”

再一次的喝问让苻澄回过了神来,苻澄抱拳低头,却被她手中利刃挑在下颔上,让她不得不正视慕容湮的双眼,既然逃无可逃,不如直接说出来罢了!

苻澄索性道:“奴才近日才入的宫,许太医并没对奴才多说什么,只是方才提到一些,说若是奴才伺候娘娘得当,清夫人便能早日出来……”

“你与清夫人是什么关系?”慕容湮听他说得有理,却又听出第二个疑惑来。

苻澄顿了片刻,道:“奴才的阿姐一直伺候在清夫人左右,数月前病逝,没有清夫人出钱下葬,只怕是要暴尸荒野,所以奴才感恩清夫人,才听许大人的话,净身入宫。”说完,唯恐慕容湮不信,又加了一句,“奴才小时候便与阿姐相依为命,她犹若亲母,能为她报恩,即使犯下不孝大罪,奴才也愿意。”

慕容湮手中的匕首往后一撤,换做是弟弟,也会如你一般吧。

“娘娘?”苻澄轻轻一唤,“奴才若是再不回去,只怕许太医要怪罪奴才了。”

慕容湮轻轻点头,将匕首收回了琵琶之中,道:“小桐子,就冲你为姐报恩之举,本宫相信,这宫中无人敢欺负你。”

苻澄重重跪地拜倒,“小桐子谢娘娘大恩。”

慕容湮倦然挥手道:“你回去告诉许七顾,他想要的,不出一月,必能得到。本宫只想好得慢一些,他应该明白往后的日子该做些什么?”

苻澄点点头,“奴才告退。”

就在苻澄即将走到宫门之时,慕容湮忽地唤住了她。

“小桐子,这秋日天寒,告诉许太医给你准备些暖衣,就说是本宫吩咐的。”

苻澄一阵失神,应了一声“诺”,打开了门去,走出了栖凰宫。

慕容湮轻轻地一叹,目光落上了苻澄方才喝了一口的银耳莲子羹,自言自语道:“弟弟,这些年来,你病了,可有人好生照顾你?”

手指不经意地拂过琵琶弦,慕容湮以为自己无泪了,却没想到竟然会噙起了泪水,在淡淡一笑之间,泪水滑落脸颊,滴在弦上。

一声弦响响起,苻澄回头看着宫中那个依稀的水蓝色身影,喃喃念道:“暖衣……”

或许,从今夜开始,我要重新认识一次你,清河公主,慕容湮。

作者有话要说:先让宫斗缓缓,把感情发展一下。



、第七章.秋雨细

长安秋雨缠绵,宫檐边两三点雨珠不时地滴落,更衬出了太医院的安静。

苻澄托腮呆呆望着窗外的雨丝,失神地想着什么。

今日不用随许七顾当值太医院,苻澄就待在苻坚赏赐许七顾的偏殿中,第一次觉得这个深宫安静得让人生寒。

“咚咚。”许七顾怀抱暖衣,立在门前,叩响了门扉。

苻澄缓缓回头,“许太医?”

许七顾含笑走了进来,转身将门掩好,方才将怀中暖衣放在了桌上,道:“贤妃娘娘今日特别命人送了件暖衣来,说近日秋凉,要殿下好生照顾好自己。”

苻澄惊愕无比,“她……”

“许是把殿下当成弟弟疼惜了吧。”许七顾瞧着苻澄的脸,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贤妃娘娘已七年未见平阳太守慕容冲,照殿下那日说的情形,下官猜想,她许是信了殿下的说辞,才会有今日赠衣之事。”

苻澄走到了暖衣之前,手指轻轻摩挲着暖衣上的内裘,“清河公主进宫之前,定是个好姐姐,慕容冲算得上是天下最幸福之人……”话音一顿,苻澄一声叹息,“只可惜……家破人亡……”

许七顾微微皱眉,“殿下,可要当心啊。”

苻澄疑惑地看向了许七顾,“当心什么?”

许七顾正色道:“当心动了恻隐之心。”

“她确实是个可怜女子,为何我动不得这恻隐之心?”苻澄冷冷反问,眉心一蹙,“许太医,易地而处,你跟我所为,不见得能好过她。”

许七顾急忙朝着苻澄一拜,道:“殿下,下官的意思,不是这个。如今我们与她有约,算得上是一条船上之人,若遇风浪,自可抱团相护,也算得上安全。只是,谁能保证我们与她能永远为友?贤妃娘娘素来城府幽深,若是动了恻隐之心,难免会多信她所言几分。若是……”许七顾倒吸了一口气,“若是有朝一日,她调转矛头,朝我们刺上一记,或许我们还来不及反应,便已一命呜呼,殿下,你该明白下官的意思。”

“她会吗?”苻澄淡淡一问,不知道是问自己,还是问许七顾。

许七顾点头道:“女人心,海底针,殿下还是小心些为妙。”

苻澄默默摇头,双手将桌上暖衣拿了起来,罩在了身上,笑道:“没想到慕容湮只近瞧了我几次,便知道这衣裳该多大多小?这个女人,果然不能小觑。”暖意从背心处透入心扉,苻澄的心轻轻一颤,嘴角忍不住浮起一抹难以觉察的笑意来。

“许太医,今日慕容湮的药何时熬好?”

苻澄突然问出的话让许七顾一惊,连忙拱手道:“殿下,今日秋雨绵绵,送药之事还是下官亲自去吧,以免殿下淋了雨受凉。”

苻澄坚定地摇头,“不!今日之药,我无论如何都必须亲自送去。照理说,慕容湮也该向父皇求恩典大赦,可是都过了三日,依旧绝口不提,我着实担心母妃,不知道何时她才能离开天牢?所以,今日我该去再提醒提醒她,还欠我们什么。”

许七顾应声道:“回殿下,怕是还要等上一个时辰。”

“嗯。”苻澄转眼望着外面缠绵的秋雨,下意识地拉了拉身上的暖衣衣襟,其实,能让你当做弟弟疼惜几日,也算是一段美好的回忆。

许七顾忧然看着苻澄眼眸中的淡淡地期待之色,心不由得悬了起来——殿下若是对慕容湮多了感激,他日行事必然会有顾念,说不定还会遗祸大计。

“许太医,我知道你担心我什么。”苻澄没有回头,依旧望着窗外,“我也知道我该做什么……我从小没有姐妹疼惜,每日不是躲在冷宫之中读书习字,便是在清冷的小院之中练习拳脚之术……有时候,真想多个姐姐疼惜。”话音一落,苻澄笑着转过了脸来,“不管他日与慕容湮是敌是友,既然她肯把我当成弟弟疼惜,那么我何不顺水推舟地享受几日?也算是……让我了一桩心愿。”

“殿下……”许七顾听苻澄说得凄然,也不知道该接什么,沉吟道,“既然如此,下官料想殿下必然知道分寸,所以再也不规劝殿下了。”

“孤弦零落秋雨寒……”苻澄蓦地吟了一句诗,没有再赋下去,只是摇头笑了笑,千言万语都付与了一声轻叹。

等药煎好,苻澄将汤药放在了木盒之中,端端正正地抱在了怀中,腾出一只手来,朝着许七顾招了招手,“许大人……”

许七顾瞪了一眼苻澄,哪里有内侍这样胆大包天的随便冲着太医招手要伞的。

苻澄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目光朝着门边的纸伞眨了一下。

许七顾只得俯身为苻澄撑开了伞,匆匆递到了她的手心中,“快去快回,即使提点也注意些,切莫说太多。”

“知道了。”苻澄点点头,执伞朝着栖凰宫快步走去。

秋雨寒凉,凉风不时吹透背心,确实让人觉得冰凉。

苻澄来到栖凰宫门前,却看见栖凰宫宫门紧锁,内侍宫娥们都肃然立在门外,似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苻澄加快了脚步,走到了宫门前,刚想开口,檀香已伸手抱住了木盒。

“檀香……姐姐?”苻澄一愣,终究还是不太习惯唤这个称呼,可是宫中的内侍们基本都如此唤她,不跟着唤又显得有些不敬,所以只得咬咬牙,有些僵硬地唤出这个名字。

檀香每次听苻澄这样叫唤,总觉得有些怪,但是哪里怪又一时说不上来,不由得给了苻澄一张冷脸,道:“把药给我,你回太医院吧。”

“这里……”苻澄只敢把话问到一半。

“做奴才的,少知道些,命也长一些。”檀香接过木盒的瞬间,重重地拐了苻澄肋间一下,“回去吧。”

“嘶——”

苻澄痛得倒吸了一口气,檀香却瞧着苻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苻澄尴尬地立在原地,匆匆一瞧周围的内侍宫娥,哪一个不是掩嘴偷笑瞧着自己——苻澄狠狠一瞪檀香,即使是不受父皇重视的公主,至少从小到大也没有被哪个宫娥如此对待!

“怎的?”檀香似乎从苻澄的眸中看出了怒意,冷冷反问,料想这宫中还没有哪个小内侍敢与她叫板。

苻澄指尖捏紧了伞柄,指节咯咯作响,只是定定看着檀香。

檀香第一次瞧见有人敢这样瞧她,心中来了性子,更是不躲不闪地挑眉瞪着苻澄,“莫不是想要拐回来?”

宫门前的其他宫娥内侍们做为看客蔑然看着苻澄,宫中女子与慕容贤妃斗的,基本都没什么好下场,自然敢与檀香起冲突的宫娥内侍,也没几人活着出宫。

所谓打狗也要看主人,他们都在想,小小的太医院送药内侍这一次会领个怎样的责罚?

“咯吱——”

宫门忽然敞开,当明黄色的龙袍映入众人眼中,众人纷纷惊骇无比地跪地拜倒,山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父皇怎会在这里?

苻澄惊愕无比,顾不得身侧被风吹远的纸伞,又不敢抬头往宫内瞧,反倒是将头压得更低。

“皇上,天凉,当心身子。”身披蝉翼单衣的慕容湮抱着一件裘衣走了过来,罩在了苻坚的身上,脸上笑得冰凉,语声中的柔媚却让苻坚难以抗拒。

“朕实在是太想爱妃……所以方才……”苻坚的话说到一半便停了下来,暧昧的气息让跪地的宫娥内侍都觉得脸红。

“爱妃好好休息,朕过几日再来看你。”

“皇上,为孩儿大赦之事……”

“朕自有主张。”

苻坚挥了挥手,似乎对此事甚为疲惫,便带着几名内侍宫娥离开了这里。

苻澄等到苻坚走远,方才站了起来,舒了一口气。

“娘娘。”檀香将木盒提入了宫中,从衣柜中拿出了暖衣,披在了慕容湮身上,“秋凉,当心受凉。”

“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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